"喂,老公,我在天涯想你!"女一扬着头,语带娇嗔地对着电话说道。兴奋、幸福、甜蜜渗透了每一个细胞,使那张原本清丽的面庞更显得熠熠生辉,在朝阳的照映下,平添了几分迷人的气质。由于海浪声和周围的人潮声非常嘈杂,她的声线着意提高了几个分贝,生怕电话那端的人听不清。 清晨,那个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言谈干净利落又特富感染力,既足以形象表述海南的天气,又能够抽象勾勒海南的天空的小伙子,一改平时轻快、宏亮的语调,用低沉、沙哑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娓娓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叫天涯,爱上了一个叫海角的姑娘。美好的爱情本该得到世人的认同和祝福。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家族是世仇,他们的爱情不被允许,于是,他们相携着跳海殉情了,化为两块礁石,相依相偎着在一起,后来人们就在这两块礁石上刻了"天涯"和"海角",以此铭记并歌颂他们矢志不渝的爱情。所以说来到海南就必须要去天涯,如果是夫妻或情侣一起来的,就牵着手走到天涯;如果是一个人来的,就独自走到天涯,到了天涯后便打一个电话给最先浮现在你脑海里的那个人。这样你们的感情便会长长久久,天涯海角永相随。 当时,女一就被导游的故事深深感动了,一份非常热烈的情感在胸腔内翻滚、澎湃。因为,她深信有天涯和海角这对为情殉身的苦侣见证过的爱情会更加牢不可破。所以,她刻意避开了旅游团的团友们,一个人走过那条长长的海岸线。到了天涯后便迫不及待地打通了霍民的电话。虽然她这样声情并茂的表白,让霍民感到莫名其妙又措不及防,从而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应对。但是,她的好心情一点也没有被破坏。就像是一个农夫将他的农产品卖了个意料之外的高价那般心儿乐开花,又像是一个彩票痴迷者终于中了一等奖那般忘形地得意,想要跳一个舞或高歌一曲来表达和释放自己满身心的愉悦。 原本,女一便是一个活泼、热情、内心无限丰沛的、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女性。但是,霍民是一个内敛、不善言辞、性情寡淡的男人,他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他精心打造的事业上。毋庸置疑,他是一个敬业的、成功的生意人,所经营的事业虽然不大,但有声有色,足够他每天忙活和满足于工作带来的成就感。他不会陪着女一去疯、去玩,却愿意让她独自去放飞,每一个寒暑假,只要女一愿意,他都会由着她满中国地跑,照他的话说就是:"我负责赚钱,你负责玩。赚钱是我的爱好,玩是你的爱好,咱俩各取所好,互不干扰。" "你的发梢抚摸了我的脸颊。"突然一个低沉而浑厚的男音在耳边响起。但是,真正吸引女一的不是那好听的声音,而是跟她一模一样的属于那个江南小镇特有的口音。 "你是江南的?"毫不掩饰他乡遇故人的喜悦,她急切而充满期待地问。看来,一个人的旅途终究是孤独的。 "这样的口音还不足以表明我的身份?" "还真是江南的呀,在这么远的地方竟能碰到老乡,感觉好神奇,好亲切哟!" "还好有缘。"他补充道。 "嗯嗯,确实有缘呢。有缘人,敢问尊姓大名?" "榆生,姑娘芳名。" "女一,很高兴认识你。"女一非常大方地伸出自己的手。 "你可真是个单纯而坦率的女子。"榆生轻握女一的手,说:"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这样轻信陌生人哟。" "不是轻信,我会看面相,知道你不是坏人。"女一非常认真地说。 "哦?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好不坏吧。" "不好不坏?"他轻念了一遍,转而问女一:"你刚才打电话给你老公?真相信那个传说呀?那是每一个旅游区都会编造的用来吸引游客的神奇呢。" "心诚则灵呀,我不仅相信,而且还觉得特别感动,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老公。当然,我也只会想起我老公,呵呵……。导游说了,第一时间想起谁就打电话给谁,那个人就是你心里最重的人,就是你一辈子要一起走的人。"女一一脸的神往,一脸的沉醉。关闭了几天的话匣子被榆生这么轻轻一触碰,便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发且不可收拾:"我觉得一个人一生至少要来一次天涯,特别是那些徘徊于爱的十字路口,不知如何抉择的糊涂蛋们,来天涯吧!它会告诉你答案。" 说到最后的时候,女一面朝大海,做了一个非常优美的展怀拥抱之势。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面庞,圣洁而纯净,散发着专注的神往之光。亭亭玉立的娇小身姿与气势磅礴的大海相映成辉,溶合成一幅力与美浑然天成的景观图。那一刻,榆生的眼里已看不到其他任何活体,周遭的人、物都静止成了他意念中《海与女人》这幅画的背景布幕。或者是已被忽略成无数沙尘中的一粒。榆生是不相信天涯所能赐予的爱之力量的,但却被眼前这个女子的单纯、执着、热烈所感染、所温暖了。她不是一个让人惊艳的美丽女子,但是,她身上有一股磁场,吸引着人们去喜爱她。多么纯净的女子呀,犹如一朵没有沾染红尘俗事的清莲。她看起来应该是三十岁左右,并非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却能够保留如此心性,要么她有强大的抵御外界侵蚀的精神世界,要么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简单的生活环境。难道她是老师? 想到这里,榆生脱口问道:"你是老师?" "是呀,你也太厉害了吧,一猜就中。" "我不仅会看面相,还能读心灵、通过去、晓未来。"榆生趁机打趣。随后,双目直视着女一的眼睛,手指着那条人工修葺的山径,非常诚恳地邀请道:"导游也说了,不能原路返回吧。我们一起从山上那条道回去?" "你没有同伴,也没有跟团,一个人闲游?" "嗯,很奇怪吗?我喜欢无拘无束的闲游,要不然还出来干嘛呢?从一份繁琐与匆忙里走进另一份匆忙?那不是我想要的旅行。" 榆生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跟她搭讪,又跟她聊这么多?是因为她打电话时的江南口音,让他有种他乡遇故人,从而想亲近之感?还是她打电话时那种忘情忘境的投入,让他由心底滋生出一股因自己无法拥有产生的不快,从而恶作剧地想要破坏、打扰?最初的心情确实难以追究了。只是,不得不承认跟她聊天确实很愉快,很没有压力感。她也确实有让人不设防和一诉衷肠的本事呢。一个越是在名利场上苦苦挣扎、勾心斗角、惯用权术的人,越是喜欢简单的人和事吧。 "但是,我喜欢跟团,所以到海南后,报了个散团,大家互不认识,既随性,也自由呀。况且,一个人出来总是会担心有危险,跟团是一份保障。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导游嘴里的故事,他们能把即便是很平凡的景点都美丽和神化了,让你觉得不虚此行。甚至在往后的岁月里会久久感动和缅怀。"女一一边跟着榆生往山径上走,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和观念。 "哇呀,这里景色好美,你帮我拍个照吧,我拿回去给我老公和儿子看,让他们跟我一起感同身受这份美景。"女一兴奋地叫嚷,并递过手机。那自然的动作,好像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其实,榆生是那个江南镇的镇长,他出身于布衣,这些年全凭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这个位置,由于没有关系和背景,期间的艰辛与艰难可想而知。而在这次的副县长角逐中,他输给了一个年龄、阅历、政绩等都远不及他的人,准确地说,是输给了他的关系。所以,榆生破天荒地休了这次长假,开启了这场想走就走的旅行。 对女一的全然不认识,榆生心里是有一些小小失望的。榆生自认为这几年在江南镇创下了不少的业绩,为民办了不少的实事。应该是属于家喻户晓,人尽皆知的人物了。而她,竟然没心没肺的全然不觉不晓。真是挫败呀挫败。不过,同时榆生又非常矛盾地暗自窃喜,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这样她才会这般自然地跟他交流、相处吧。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非常快,爱情广场转瞬即到。原本便是在人生交叉点偶遇的两个人。擦肩后,便会回归各自的生活轨迹。在榆生以前的三十七年生活中,从来没有因为跟某人投缘,而刻意保持联络方式,继续相往的,特别是女人。他觉得情感是费事的玩意儿。女人,更是麻烦的事儿。他跟他妻子便是经人介绍,相互觉得各方面条件吻合自己的要求,便自然地相交、结婚、生子的。 或许是厌烦了那些找他办事的,及他的女下属在他面前唯唯喏喏的样子。也或许是这么多年单一着拼搏事业,已忘记了在人生旅途中,还有一道非常美丽的风景线——那就是女人!而女一恰巧就在他放空大脑运转的休闲间隙,以这么独特的方式闯入了他的视线。他心里竟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保留女一的联系方式。而他也向来是一个想到便做的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提议:"留个电话号码吧,回江南后咱们也可以做个朋友,偶尔聊聊天什么的。" "算了吧,能再遇上的话,就说明我们有缘做朋友。呵呵……"女一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虽然她对中等个儿,阳光、精神,饶富冷幽默的榆生印象很好。但是,她可是那种外表既热情又亲切,但是骨子里戒线很分明,也很难轻易将仅一面之缘的人当朋友的人。这是她性格里天生具有的疏离性和孤傲感所决定的。 "哟!我们的旅游大巴就在那里,我过去了呀,拜拜!" 她甚至不是说"再见",便匆匆地跑开了。似乎刻意回避着再相见。没来由的有点怅然若失,及因为恼羞成怒产生的愤愤然。他自嘲地笑了笑,跺跺脚。悻悻地往出口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