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之于书的,是离开去了两千多公里之外。其中的经历,波澜与平静相交叠,再经沉淀,已无所恙。再回来,一切如梦般地告磬。总还是对其自身生活在旁人面前,真诚又简单地陈述。处境的真相如何,在他们看来,却是极难忍受的。单是那环境,再加饮食风俗习惯,终究还是觉得在外漂泊,诸多不易。但再看妥妥当当地归来,竟也不再觉得有何异样了。 在父辈或周遭的人看来,我的年轻的乡邻们,学业之路中断赶赴的,便是他们人生的不幸,将要承继祖先的房舍、农庄、谷仓、牛羊和农具。因为这些东西得之易,弃之难。亦或是"跳出农门"者,即便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再不用世袭般的脱不去这农皮。人生本来可以一日三餐吞食少许谷粒蔬菜便可,却何以偏要吞食亿万亩良田甚至更多。他们受着农庄的拖累,无法不过这样的生活,而且还要用尽一切力量这样过。匍匐在人生道上,苦撑着七十五尺长四十尺阔的谷仓。逆来顺受,一生这样被几亩农田所拖累。但更多的是来自思想深处的不折不扣的绝望。 每个人都尊重着现实的生活,所以,为大众所接受的也便是:求学是仅有的一条道路,一条可以赋予几许脱胎换骨的神性的道路。人生是一段未完成的经历。人生的种种或许已被悉数探索殆尽,但是人的本事和能力从来未被测量过。不管你遭遇何种挫折,"孩子呀,不要灰心丧气,因为谁能指定你尚未做的那些事呢?" 谁能说别人会有怎样的前程?那些与祖产无缘,无须为耕耘祖田而劳苦,而负重荷的人,仅仅克制并"耕耘"其区区七尺之躯,觉得已够辛苦的了。我亦是个苦苦挣扎,有时亦尚不知生活疾苦的穷学生,又怎知今后会有怎样的人生际遇。所以我也只能将自己托付未知。 那是个甜美的黄昏,我们匆匆相见,你已沧桑,亦或是成长。我已知晓,你已为人妻,将为人母。我想时光是如此无情,前面是通向你要去的门,关上它,我们将被这样阻隔。还是能记起小时候我们躲在你家壁橱后面,一起分享食物,你像个大姐姐般的照顾我,尽管那时你仅比我大一岁。我不能记得自己认识多少人,但我记得你有多少条漂亮裙子、衣服。你给自己梳起很高的发髻,穿上它们,你像个骄傲的小公主。你问我:好看吗?我安静的在风里回答,好看。 你会跳很出彩的舞,生就漂亮的脸蛋,歌喉也一样非凡。你童年时的天性不受压制,没有严格管束的家教,任何方面都很出挑。幼年时,我们坐在银槐树下,拿着水彩笔,你教我画荷花和牡丹。 银槐仍在,花仍开的灿烂,但那些时光碎片已不再在。 唯独学业和朋友。 你在我先前上学一年,之后再低我一个年级。 有时,我想,命运是一种怎样的东西,为何要对人如此不公。我必须相信这是命。它在那一秒没让你投身一个好人家,也是在那一秒,它把你的命运都安排好,在劫难逃。在我们都该待成长的年纪,我持着你的人生将绽放流光溢彩的信念,远望你的成长。但你所受的欺凌和嘲笑,包括你的无助和孤独,那么多年的艰难如何熬。性格里的懦弱,受欺凌不懂反抗,却只是顺从。 如今你已退离孤独的深海,哪怕是过早走入自己的生活,成了那个家里的女主人。他似柔弱,但能给予你保护,这便是好的。他年长你多岁,想来也该成熟稳重些。这样便好。在最底层的生活,哪怕卑微,哪怕如何浅陋,但那是你愿意维持的生活,是有希望的生活,即便没有足够的资金,开始过这样的生活,但生活永远不会停留在荒芜的状态里。你没有习惯于在沼泽泥淖里行走的双足,有朝一日终能长出翅膀,打破宿命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