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岁月

　　十一、全歼＂李向阳游击队＂
　　听说统派抢城固791部队的枪时，部队被迫开枪打死了不少人，联新派的枪是从军分区搞的。653的工人在河东的山头上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圆形碉堡，在河西馒头山顶上也修了一个大碉堡，在褒城西南角也修了一个三层高的碉堡，里面不间断有人观察并向外打枪。那时由于我们年龄小，工人老大哥们不让我们去危险的地方，但我的好奇心非常强烈，一次碉堡上的水机关又响了，我上去看他们怎么打枪，因为重机枪的声音特别大，我就把耳朵捂住，还捡了几个子弹壳拿了回来，我母亲见了狠狠训了我一顿。1967年10月19号，653小分队获得情报，联新派有一支名为＂李向阳游击队＂从汉中城西边过褒河下游到了勉县长林公社，企图偷袭统临矿大后方褒城，小分队决定歼灭这支游击队。研究方案让我校的高中生也带枪参加这次战斗。我们知道后，心情十分激动，我们初中同学也坚决要求参加这次战斗，最后小分队同意让我们五个人去，但只是让我们当后勤，跟几个工人带些水和烙饼，不让我们直接加入战斗。
　　下午6点，我们出发了，长林公社离褒城约有8公里。我们走到离长林约1公里的地方，天已黑下来了，那天是阴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小分队从正面进攻，高中生从侧面迂回，我们跟着小分队又往前走了约五百米，小分队让我们8个后勤趴在沟里不要动。我们趴了一会，还不时把头抬起来朝前看，尽管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梭机枪子弹扫了过来，接着就听见步枪，冲锋枪的扫射声，原来是游击队发现了什么动静，就朝北面胡乱打起枪来，我们吓得趴在沟底动也不敢动，只听见啾啾的声音从头顶上飞过。小分队也开始还击了，密集的枪声像过年放的鞭炮声，不过这声音不能给人带来喜庆，只能给人们带来恐惧。
　　双方打了约十几分钟，又听见手榴弹的爆炸声，看见红色的火光不停地闪烁。小分队这边的枪声稀了，他们快速地冲进了村子，我们后勤兵跟在他们后面。到了公社大院门口，只见大院内燃烧着什么，火药味十足，房门口挂着白布单子，里面有人喊着：＂我们投降，我们投降。＂门口倒着一个人，脑后往外冒血。原来是高中生的侧面迂回非常成功，他们先向院内扔了十几颗手榴弹，一下子就把他们给压住了。整个战斗只用了二十分钟左右，这时有几个把倒地人抬到了屋檐下，我们一看这不是我们学校的高中生吗，因为他平时好争，他的外号叫＂公鸡＂，我们可爱的＂公鸡＂从鼻梁边打进子弹从后脑勺出来，已经没救了。原来手榴弹刚炸完，＂公鸡＂就第一个冲进大院，一颗万恶的子弹就射了过来，他就一个前扑倒了下去。小分队和学生都一下沉默了片刻，把＂公鸡＂抬到了一个板子上，小分队的一个人发疯似的端起冲锋枪向房子就扫射起来，学生也拿起枪朝屋子打，顿时又打得鸡飞狗跳，狼烟四起。发泄完后我们清理战场，共打死敌人6名，俘虏23名，缴获枪20多支。
　　回到653已是凌晨3点多了，但我们仍睡不着，一是因为我们第一次参加真枪实弹的战斗，回来后心情依然紧张；二是因为我们牺牲了一名很好的同学和战友，我们的心情又非常悲痛。第三天我们为＂公鸡＂开了很隆重的追悼会，小分队和总指挥部也来人参加，追认他为烈士，就安葬在七中的后操场上。当天晚上，小分队要我们几个学生到653去看俘虏，他们说俘虏里有一半都是学生。俘虏被分关在3间房内，有一个大房子关了十几个，我们打开门，见几个在地下直哼哼，看守说：＂这几个家伙不老实，小分队给他们一顿好打。＂并指了指房门外放的木棒和鞭子。＂已经审问了他们，但他们谁也不承认开枪打死了我们的人。＂我听后一股气就恼起来，心想：打死这些狗王八蛋才好。我扫视了一下房内，灯光比较昏暗，突然，我的目光停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不是我原来的好朋友同班同学于力洪吗？于力洪的父亲是七中的教务主任，文革前期也被斗过，我们都属黑五类，我俩关系还非同一般。但现在却在这里碰见了他，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无心再在这里呆下去，就回家了。
　　晚上，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叫革命吗？学生上不成学，工人不做工，部分地方农民也种不成地；还拿起枪自相残杀。原本是好朋友，现在成了对立面；有的夫妻反目，我有个同学的父母当时都50多岁了，父亲被打成是反革命，母亲为了忠于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毅然和共同生活几十年的老伴离婚。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和我国二十年代的军阀混战有什么两样，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这是社会主义吗？我父母不让我参加派别争斗，我还年青气盛，不听他们的话。我越想越可怕，最后，我决定退出学校派别斗争。
　　当时我家6口人就靠父亲每月70元钱维持生活，艰难之日可想而知，我就和没法上学的大弟弟一起到河滩去筛石子，当时公路段收石子，直径2公分以下的2。4元一立方，直径4公分以下的1。2元一立方，我们弟兄俩顶烈日，冒酷暑，数九寒天趟冰河，每天能挣上几毛钱，以补贴家用。我父亲在城固的学生家躲了大概四个月，又在大钟寺附近的一个学生家躲了两个月又回来了，因为小口径步枪已不能满足武斗的需要了，统临矿也不再追究我父亲，再加上我也曾是统临矿的一员。虽然我离开了学校，但全国的形势和发生在周围的事情，我还是了解的。1968年初，武斗很快就又升级了。
　　十二、土坦克上阵
　　1968年初，汉中城的武斗越打越凶，听说联新派在汉中钟楼顶上装了两挺高射机枪，经常居高临下向我统临矿方向扫射，给统方形成了巨大的威胁。终于有一天，这座数百年古老的建筑被统临矿炸塌了。汉中天主教堂的四层小独楼也炸掉了。这两座当时在汉中都是比较高的建筑，也是比较古老的建筑。随着武斗的进一步发展，武器也升级，只有一些轻型武器是远远不够的。653是统临矿的大后方，这里又有工人阶级的主力军，工人们把大功率的推土机装上一公分厚的钢板，三面留十几个枪眼，就成了一个坚固的移动碉堡，俨然就是一个神气十足的坦克。工人们装备了十几辆这样的土坦克，在战斗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联新派一看也急了，也装了几辆如此的土坦克。联新派为了阻止坦克车的进攻，还在一些交通要口处挖了许多大陷阱，统方的两辆土坦克就掉进了汉中体育场附近的大坑中。联新派还炸毁了到勉县的公路桥。据说统派从宝鸡的造反派那里搞到了几辆真坦克，马上就运抵汉中。
　　汉中的武斗当时在全国来说是很严重的，引起了省军区和中央的关注，1968年1月13号，两派在省军区领导主持下，双方达成了停火协议。但刚回汉中，双方又互不相让，统派头目发誓三天要把联新赶出汉中城。联派也毫不示弱。双方在汉中城展开了拉锯战，整个汉中城成了炮火连天的战场。统方在653还制造了＂八。一九＂大炮，我亲眼目睹了一次试射，那是麦收时节的一个傍晚，653的工人们把大炮拉到了褒城西南角的空地上，装上炮弹后让观看的人们离得远远的，然后点燃了导火索就跑开了，过了约一分钟吧，只看见一大团火光在炮筒口处闪烁了一下，一声巨响。第二天听说这颗装沙子的炮弹飞了约一公里。联新派听说统方自制了大炮，也加紧了自制重武器的工作。汉中城内整日炮火连天，城中心区的一大片房子成了废墟。一次，联派派的一颗炮弹落在东关的一户人家里，幸亏这颗炮弹没爆炸。城里的居民都纷纷外逃，投亲靠友寻求生路。
　　当时河东店是统临矿的大后方，相对比较安全些，从汉中城逃出来的老百姓也比较多，但人还是要吃饭的呀，一时间河东店很是热闹，街上卖东西的特别多，我清楚地记得有个汉中人在河东店卖锅贴，他做的韭菜锅贴很好吃，每天他的摊前总是挤得満満的，生意还挺好的。
　　1968年4月10号，省军区让汉中两派头头到北京接受调停，周总理亲自接见并劝说，但回汉中后又打起了更大武斗，4月23号，留坝联派＂森工兵团＂53人带枪从勉县迂回到留坝火烧店，想给统派大后方插上一刀，结果被统派截获情报，当晚被653工人小分队从三面包围，居高临下全部歼灭，当场打死28人，俘虏25人后不久就地枪杀。工人小分队年纪大一些的当年都打过日本鬼子，性格强悍。他们回到653时，高兴的手舞足蹈，庆贺战斗的胜利，有几个还端起冲锋枪向空中扫射了一阵。这次战斗统派缴获了50多支枪和许多子弹。
　　68年5月，统派冲击城固791部队，试图再抢些武器弹药，部队被迫开枪也打死了不少人。联派也再次冲击汉中公安局，抢夺武器。
　　十三、6.2反革命事件
　　1968年6月2号，汉中发生了一起震惊中外的事件。当时勉县是联派控制地盘，离勉县城约2公里的地方，有个叫李家沟的村子，65年三线建设时这里内迁了国防军工厂，厂区边上有一幢两层小楼，里面放着012的机密资料，由14名战士守卫。联派头头王明山早就对战士的枪弹觊觎许久，6月2早上，联派先去了几十个人试图接近小楼，守卫战士鸣枪警告，但他们不听，反而向战士开枪扫射，战士被迫还击，打死了联派10人，伤数人。中午，联派纠集了几百人，嘷叫着要报仇雪恨，向守卫战士发动多次进攻，一直到傍晚时分，联派从楼后面偷偷接近在西侧放了炸药，轰隆一声巨响，一楼侧面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守卫战士为了保护国家机密资料，答应下楼不开枪，联派数百人蜂涌而上。但这些狂徒却不守诺言，他们数人对一名战士，用刺刀扎向了我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14名战士，一人侥幸逃生，13名全被这些丧尽天良的武斗分子扎死。制造了一起震惊中外的反革命事件。但这样的事件在当时是不能报道的，后来我听说有人收外国电台报道了这件事，这就是震惊中外的＂6.2反革命事件＂。
　　后来武斗结束后，所有参与此次事件的人都进了勉县一中的学习班，自己坦白，互相揭发，所有的凶手一个也没跑掉，我们勉七中有一个高六七的姓李的学生也参与了枪杀解放军的行动，后来听他父亲说，进学习班之后就一直没有儿子的消息，这位父亲也不打听他儿子的消息，并说：＂就当我没养这个儿子。＂后来听说凡是动了刺刀杀死解放军的都枪毙了，只是没有张贴布告而已。
　　十四、抢银行抢物资
　　68年6月6号，联派柯森带队冲进汉中县银行，抢走人民币45.96万元，6月28号，联派裴保安指挥数百人抢汉中专区中心支行244.23万元。统派也从基层强行提走15.8元。这时由于炮火连天战斗频繁，供应人民的生活必须品发生了极度紧张，两派武斗人员也需要大量的生活日用品，于是就又发生了抢粮食，抢布匹，抢食盐，抢日用品的武装抢劫行动。汉中城西南面炸成堆堆瓦砾，民房烧毁上千间。汉中在哭泣着。
　　我在68年7月底到汉中城去过一次，是因为我小弟弟的腿摔骨折了，我不得不和我母亲背着我小弟弟到汉中城去找医生，整个北大街左一块右一块堵了许多钢板，走到中学巷时，只见五六个学生拿着冲锋枪弯着腰跑了过去，我母亲吓坏了，让我快点顺原路回去，我说我们不是去东门桥那边去找一个接骨医生吗，还非得要从这里经过，我母亲没办法，救治儿子的心是多么急切呀，就又顺着路朝前走去。我站在北街口向南望一片瓦砾堆，向东望残垣断壁，残存的墙壁上的弹孔清晰可见，街道旁的电线杆斜倒着，上面的电线无奈地留在半空中，向西望也是一片瓦砾堆。向北望房子没倒多少，但也是千疮百孔，街道上部队为了子弹不伤人而设置的厚钢板依然左一块右一块地挡在街中间。这儿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战争浩劫一样，悲壮且苍凉。
　　十五、7.24布告
　　汉中的武斗在陕西甚至全国都出了名，再次引起中央和省军区的高度关注，即使江青再反革命，面对这种大规模的自相残杀也不能不管的，紧接山西的＂7.3布告＂出台之后，给陕西下了＂7.24布告＂，要求立即放下武器，停止武斗。并限令了上交武器时间，但在68年8月间，还是有战斗发生，比以前要少得多了。我有天到七中去，见舞台上堆了很多枪、子弹、炮弹、火药等，我见没人看，就拿了一小袋火药，后来我用火药做了许多纸炮玩。＂7.24布告＂下达后，又有部队的监管，到8月底，这场史无前例的残酷的人民间的自相残杀才慢慢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