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七年了,可我总觉得她老人家还活着,脑海里总是闪现着母亲的音容笑貌和她老人家那忙碌的身影。 我们家住在辉发河畔的一个山区小镇"黑石镇"上。父亲是刻字的,合作化以后,镇上办起了一些工厂,母亲也曾先后在编织厂、造纸厂、食品厂等单位上班,由于经营不善,这些厂子都先后黄摊了。后来,母亲被培养成接生员,才算有了一份固定的职业。 母亲个子不高,生得很清秀,齐颈的短发总是梳得光亮光亮,圆圆的脸上,一双黑兜兜的杏眼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鼻梁不高但笔挺,牙齿整齐洁白,说话、走路都是不紧不慢,做起事来有条有理。母亲长的很白,我还清楚地记得,母亲给二弟喂奶的时候,邻居李大姨路过窗外,趴在窗户上一劲儿地夸母亲长的白。 母亲是农村长大的,很能吃苦也很会干活。她在山上种了很多地,品种十分丰富,有专门炒着吃的甜苞米、大青豆;有生豆芽、做豆腐用的绿豆、黄豆;有焖饭吃的饭豆;有做黏豆包用的黏苞米和红小豆;有花生、瓜籽、香瓜;还有黄瓜、豆角、地瓜、土豆等等应有尽有。母亲还认识许多山菜和药材,如龙胆草、串地龙、细辛、贝母等,她一有空就去采山菜或挖药材,然后到土产收购站去卖钱来贴补家用。 母亲会很多的偏方,我们小时候,每到开春儿,母亲都要用红辣椒熬水给我们洗头,她说这样就不会因春天火大而生病。每当我们有个头痛脑热,母亲就到山上刨一些毛骨朵儿花根,卧上两个鸡蛋,放上红糖熬水让我们喝,如果谁咳嗽了,母亲就会上山采回野蜂子窝,用饭米汤加白糖熬成好喝的汤汁,她说,迎着风喝下去就不咳嗽了。因此我们小时候都愿意得病,好让母亲给我们做这些好吃的,或者躺在母亲腿上,舒舒服服地让母亲用辣椒水给洗头。不过,我们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都很少有病。 母亲还会很多手艺,诸如编炕席;用柳条编笸萝、簸箕;做月饼、饼干及各种点心;做腐乳、臭豆腐、酱油、醋等等。母亲还做得一手好菜,据她跟我们讲,她同我父亲结婚时,隔壁是一家饭馆,母亲的做菜手艺,是隔着玻璃窗偷来的。一到年节,母亲就会给我们做一大桌好菜,特别是过春节,母亲先要炸制一些干果、套环、面鱼儿、小麻花等精细的果品,然后再蒸、焖、溜、炒出丰盛的饭菜。母亲的辛勤忙碌,使整个家庭充溢着节日的欢乐和浓浓的年味儿。 母亲很会过日子。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遇上灾荒,左邻右舍、同学们都在挨饿,我们姐弟却没饿着,无论是野菜、榆树钱儿还是椴树叶,母亲总能撒上点儿苞米面蒸熟,让我们吃饱。每个月到月底都会剩一点粮食,从来没让我们断过顿。现在回想起来才隐隐觉得,不知母亲在背地里挨了多少饿,才换来了我们的温饱。 其实母亲最辛苦最受累是在当了接生员以后。那时候生孩子不像现在去医院,而是都在家里,整个镇上只有两个接生员,又因为母亲做事谨慎,就连附近矿山的,都来汽车接母亲去接生。母亲经常睡到半夜被人叫走,或回来刚躺下又被人喊走。有时几天几夜都不能回家,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是平常事,再加上繁重的家务,身体很快就累垮了。 母亲得了严重的气管炎病,咳嗽得非常历害,上来一顿咳嗽,好半晌缓不上这口气来,憋得鼻子一个劲往外滴血。父亲紧着张罗给母亲看病,可那年月医疗条件太差,就连链霉素都要托人到外地去买。母亲的病由气管炎慢慢变成了肺气肿,开始是一到冬季犯病,后来冬夏都起不来炕了。看到母亲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我们跟母亲一样痛苦着。我们想尽办法给母亲治病,最终还是没能挽回母亲的生命,她老人家才刚刚六十五岁就去世了。 我们姐弟五人相约,每年的阴历七月十五,在家乡团聚,一块儿去给母亲上坟。每当我们走到老房子的地方,都会在那里徘徊一会儿,虽然那里已经被开发成商品门市楼,可我们还是能认出我们出生、长大的老地方。我们在那里久久地站着,彷彿那里还是我们的家。来到父母的坟前我们默默伫立,怀念着父母的恩德。而今,我们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去缅怀父母,去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