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抄本寻访录》是一本由[英]克里斯托弗·德·哈梅尔著作,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198.00元,页数:69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非凡抄本寻访录》读后感(一):八卦一下:中世纪那些艺术的事 一、艺术的产生 关于艺术品的产生,丹纳说了:作品产品取决于时代的精神和周围的风俗。公元三世纪起欧洲发生了民族大迁徙,神圣罗马帝国走向没落,395年正式分裂为二,北欧各族南侵声势愈见浩大,476年西罗马灭亡,直到800年左右查理大帝时代封建政体国家大致建立。但是直到十一世纪,人民生活也不见得好转,十一世纪,70年中有四十年饥荒,那时的修士会说自己已经吃惯了人肉……到处都肮脏不堪,鼠疫、麻风、传染病成为土生土长的东西……所以 不难想象,一个如此持久如此残酷的局面会养出怎样的心境:先是灰心丧气、悲观厌世、抑郁到极点,除了绝望和恐怖,还有情绪的激动……自然而然使人相信一种:现世皆苦海,生活为考验,以醉心上帝为无上幸福,以皈依上帝的宗教——基督教。而在基督教会看来,人当满足于对于上帝的信仰,只有这个是真理,其他一切知识都是无用都是有罪的,所以,中世纪,很多国王贵族骑士都是文盲,僧侣是唯一受教育的阶层。 二、艺术的分类 关于艺术的分类,古典的观念认为,艺术是一种制作事物的常规方法所形成的体系——艺术是合理的,并且蕴含着知识的,它并不依赖灵感、直觉和幻想。也就是说,古代西方说的艺术,用今天我们说的"技术"一词,比我们用"艺术"一词更贴合古代的艺术概念。中世纪继承了古代的艺术概念——艺术被认为是实践理性的一种独特形式,包括了手工艺、科学、美术。这时,逻辑、修辞学、文法、算术、几何、天文学和音乐被认为是自由艺术,而建筑和娱乐性的艺术如美术服装美食等,被认为是非自由艺术——也就是机械艺术。 在对于美的认知上,中世纪保持了古代的见解——美是发生在客观主义上的,是事物的一种客观属性,但它是被人在一种主观的方式中被知觉。其实,就是把普洛丁的新柏拉图主义附到了基督教的神学上去——把美看成上帝的一种属性,上帝就是最高的美,是一切感性事物的美的最后根源。通过感性事物的美,人可以观照或体会到上帝的美。 如圣奥古斯丁便说:"首先,我要问,某物是因使人产生快感方成为其美呢?抑或是因为其美方使人产生快感呢?我个人毫不犹豫地接受因其为美才使人产生快感的答案。"他给一般美下的定义就是:整一、和谐,给物体美下的定义就是:适当的比例、悦目的颜色。 如圣托马斯·阿奎那说:美,有三个因素:一种完整或完美,凡是不完整的就是丑的;适当的比例或和谐;第三是鲜明,所以,着色鲜明的东西公认为美的。 三、中世纪的艺术 中世纪的艺术,属于基督教艺术,表现为建筑、雕刻、镶嵌画、插图画等。而加洛林王朝的文艺复兴,也促进了手抄本插画的发展。我们可以在《非凡抄本》看到,早期的抄本,都是复刻范本,着色鲜明,材料名贵,完全符合中世纪美的定义 《非凡抄本寻访录》读后感(二):颜值在甲骨文书系里面都是拔尖的《非凡抄本寻访录》,官方实拍图来了~ ★ 2017年沃尔夫森历史奖 ★ 2016年达夫•库珀非虚构文学奖获奖作品 ★ 甲骨文X企鹅图书 联袂推出 ★ 一本奇迹之书。——约翰·邦维尔,《金融时报》 ★ 阅读是我生活的全部,但我往往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发现一本能颠覆世界的书,在这本书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菲亚梅塔·里科,《1843》 ★ 克里斯托弗·德·哈梅尔将他这一生对古老的文学作品的痴迷转化成了一本精彩的书,书评人将它类比于《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和《琥珀眼睛的兔子》。——柯丝蒂·沃克,"新闻之夜" 《非凡抄本寻访录》读后感(三):探索中世纪精美抄本,每本抄本都在讲述自己的传奇 书本在当今是很常见的物品,我们随时可以买到各类丰富多样的书,也能方便地把个人文档打印出来装订成册,人们对印刷品的便利已经习以为常。然而,如果回到没有印刷技术的古代,书籍绝对是稀缺品、奢侈品。准确地说,那个时代的书籍实际上是手工制作的抄本。 制作一份抄本是很繁琐的项目,需要抄写员抄写文本,需要画师绘制插图,还需要装订设计。可以说,每一份抄本都是高级定制作品。所以,每一份抄本从诞生那一刻起就不平凡,而那些经历了数个世纪的漂泊辗转流传到今天的抄本,不止是古代文化的珍贵遗产,更称得上是传奇。 英国学者克里斯托弗·德·哈梅尔自十二三岁第一次见到古老抄本,就被抄本的非凡魅力所吸引。她对许多中世纪抄本进行过专业研究。在《非凡抄本寻访录》中,她精选了十二份精美的中世纪泥金装饰手抄本,对抄本内容进行专业分析介绍,并详细讲述了这些抄本背后的故事。 抄写,把模仿精进成艺术 抄本可以看作是一种半模仿半自由的艺术创作。 通常来说,抄本都是根据原有书籍的内容来抄写的,模仿必不可少,抄写过程必然以忠实再现原文为目标,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手工抄写的过程毕竟是人为的。不同于现在用打印机把内容原封不动复印的过程,人为的过程就存在一定的灵活性,字体、排版、绘图、颜料……这些要素都有选择空间,给抄写员提供了自由度,不同抄写员完成的作品自然因人而异。所以,每本抄本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抄写员的个人创作风格。换句话说,每本抄本都是孤本,这也正是抄本的魅力之一。 这样看来,抄写在古代应该是一份十足的综合创作活动,复杂的作品更是需要抄写员和画师团队合作来完成。所以,要从事抄写工作,不仅要精通模仿的技术,更要拥有艺术创作的能力。抄写,就是把模仿精进成艺术的过程。 今天有各类技术成熟、功能强大的工具来辅助我们进行文本编辑和艺术设计工作,能帮我们完成复杂的作品。对古代的抄写员来说,他们赖以谋生的根本就是他们勤劳灵巧的双手、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手工技术。虽然多数抄写员都没能留下姓名,但他们制作的抄本始终在展示着他们的不朽成就。 在《非凡抄本寻访录》中,哈梅尔展示的抄本都是精美的艺术作品,也是抄写这门艺术的历史见证。如今,这些珍贵的抄本都被收藏在设施完善的图书馆、博物馆中,得到精心保护。哈梅尔能够亲眼看见并亲手触摸每一个简单编号代表的抄本,是何其幸运! 抄本,时代文化的忠实记录 作为稀有的文化产品,抄本是时代的产物,同时也忠实记录了不同时代的社会生活和文化特征。 正因为抄本创作的不易,古代的人们会选择足够重要的文字内容制作抄本。一些抄本甚至成为最古老最珍贵的史料,是窥见对应时代人生活状态的少数窗口之一。 宗教信仰在西方人的生活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所以,哈梅尔所选的十二份抄本,绝大多数都与宗教内容相关,也就不足为奇了。 《圣奥古斯丁福音书》是中世纪英格兰留存下来的最古老的书册,《阿米提奴抄本》是现存最古老的哲罗姆通行本完整抄本,《凯尔经》甚至被当作爱尔兰文化优越性的象征。这些最古老的抄本,反映了宗教生活在同时代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 相对于以上通用版本的宗教教义抄本而言,《纳瓦拉的让娜时祷书》和《斯皮诺拉时祷书》则显得更加私人。这两本抄本都可以算是抄本中的"贵族",属于高级定制版本。 时祷书本就是供个人在日常祈祷时所用,本就属于私人物品。而《纳瓦拉的让娜时祷书》尤其个人化,不仅文本中直接出现让娜的名字,还有让娜所属家族的圣徒,甚至在插图中把让娜画入神圣的场景内部。把俗世的让娜划入神圣场景范围,是相当大胆的。这也证明了宗教信仰对于让娜所代表的贵族们是多么重要。 《斯皮诺拉时祷书》更是抄本中的高奢版本,哈梅尔用"雍容华贵"来形容这本抄本。《斯皮诺拉时祷书》中有大量精美的插图,其中包括反应不同季节的生活场景,包括居所、劳作、儿童游戏等内容。值得注意的是,创作这些插图的画师们技术相当高超。他们采用了一些独特的绘画方式,通过错觉为读者制造出逼真、立体的视觉效果,这种效果是印刷方式无法实现的。所以,这本高奢定制的《斯皮诺拉时祷书》,不仅记录了当时的社会生活状态,还展示了画师们在艺术创作上所进行的创新和取得的成果。 摩根的贝亚图斯抄本,是一本《启示录评注》,它记录了一场风行一时的末日预言对人们的影响。这本评注的创作时间,正好是《启示录》的毁灭预言流行的时段。当时社会上对末日话题的广泛关注,所以,这份抄本突然流行起来。当然,一旦预言中的年份安然度过,毁灭预言不攻自破,关注度自然会降低,随后,记录预言的抄本变得无人问津,也就理所当然的结果了。 抄写员和画师,隐藏在抄本背后的行家 为了完成抄本的创作,古代的抄写员和画师不仅要精通模仿的技术,更要拥有艺术创作的能力。他们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不仅是熟练工种,更是难得的工匠。遗憾的是,虽然多数抄本被良好保存,可多数抄写员和画师都没能留下任何资料,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在对抄本做深入分析的同时,哈梅尔同样努力挖掘可能搜集到的抄写员和画师的信息。 "画师雨果"是哈梅尔提到的第一位有名字的绘本创作者。在一份独特的哲罗姆《以赛亚书评注》抄本中,包含了一幅画师雨果自画像,并在文字中明确表示雨果是一位"画师和彩饰师"。相同内容的抄本不止一份,哈梅尔干脆用"画师雨果抄本"来指代这份特殊的抄本。 "画师雨果抄本"共由四个抄写员合作完成,而画师雨果是第四位抄写员。根据分析,画师雨果完成了第四部分的文字抄写任务后,从头为抄本补充了插图内容,给抄本做了整体美化。哈梅尔认为,"画师雨果抄本"中的插图与贝叶挂毯的画面存在总体上的相似性,她甚至推测,画师雨果就是设计贝叶挂毯的团队成员之一。 没有详细资料显示画师雨果的更多信息。无论如何,能够在抄本中留下自画像和名字的画师雨果,在当时必定是一位地位比较高、名气也比较大的画师了。 哈梅尔在《纳瓦拉的让娜时祷书》的创作者中,找到了《非凡抄本寻访录》中提到的第一位有名有姓、历史身份有证可查的职业画师,让·勒诺瓦尔。勒诺瓦尔曾受雇于查理五世,成为"皇家画师"。很多同时代的巴黎市政档案中有关于他的记录。另外,他的女儿也是画师,也算是女承父业了。 毫无意外,高级定制版的《斯皮诺拉时祷书》的画师们,同样都是受雇于皇室的宫廷画师。他们也是同时代一批其他奢华抄本的创作者。 越是早期的抄写员和画师,留下的资料越少。随着抄写行业越来越成熟,那些有名气的抄写员和画师受雇于皇室,他们的记录资料才慢慢出现。即使留下记录,抄写员和画师们,也远不及他们创作的抄本更受人重视。他们始终是隐藏在抄本光环背后的行家。 在《非凡抄本寻访录》的后记中,哈梅尔说道:"我很享受探索发现的过程,以及抄本是会说话的"。哈梅尔把自己对抄本的兴趣变成了职业,她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读懂"抄本,读出抄本背后的历史。在哈梅尔的带领下,我们也能从一本本的抄本中,看见中世纪生活的多个侧面。 2020.06.07雾凇 《非凡抄本寻访录》读后感(四):照亮中世纪千年的璀璨遗产 抄本的皮纸已经泛黄,脆弱不堪,要小心翼翼地翻阅。这张褪色的插图描绘了四福音的象征物。在很多早期的希腊语和拉丁语《圣经》抄本中,福音正典表都会被置于两列廊柱之间,廊柱顶端由雅致的圆拱连接起来,就像教堂回廊的拱顶一样。这张福音正典表传统的仿建筑式设计差不多已经被爱尔兰的装饰湮没了。廊柱看起来是空心的,并被彼此交织缠绕的生物填满了,柱顶的圆拱也被各种装饰和福音书作者的正脸画像以及其象征物挤得满满当当。 《凯尔经》 这部抄本就是成书于八世纪晚期的《凯尔经》,人们赞誉它是"爱尔兰头号民族瑰宝"。经文采用哲罗姆的拉丁通行本,实际上是四部福音书,即《马太福音》《马可福音》《路加福音》和《约翰福音》的合集。英国皇家历史学会会士、中世纪手抄本资深研究者克里斯托弗·德·哈梅尔在《非凡抄本寻访录》里描绘了《凯尔经》极其奢华的装帧以及富有凯尔特艺术风格的纹饰,并且说它的风格是爱尔兰抄本或岛屿风格抄本所独有的。 回溯抄本的原初模样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哈梅尔搭乘航班从伦敦抵达都柏林,然后到达收藏《凯尔经》的三一学院。工作人员伯纳德·米汉先生接待了他,伯纳德慢慢地翻动着书页,哈梅尔一边欣赏插图和正文,一边讲述了《凯尔经》的制作、图画的象征意义和围绕《凯尔经》的爱尔兰历史文化。《非凡抄本寻访录》包括了十二部欧洲中世纪泥金装饰手抄本,全书的基本结构和叙述方式都是这样的模式,各自独立成篇,按照线性的先后讲述,也有种历史感。 三一学院,十八世纪的图书馆 这些抄本最早的是六世纪晚期的《圣奥古斯丁福音书》,最近的是约公元1515-1520年的《斯皮诺拉时祷书》,它们如今收藏在欧美的古老学院或博物馆里,轻易不肯示人,跟随哈梅尔的脚步,我们方才有了这一趟旅程,有机会目睹经过时光洗礼的书籍的魅力。 何谓"抄写"?哈梅尔告诉我们,所有的中世纪抄本,除非其创制者就是作者本人,否则都是抄写员抄写他人作品而成的。抄写员实际上都是在复制已经存在的手稿或抄本,抄本装饰人的工作也是以前人提供的插图为依托。这意味着,抄写是一个经过很多人之手的誊录过程,抄本也可能会在随后的时光里演变成范本,所有抄本的文字内容、工艺水准、风格都会产生差异,这就是古腾堡印刷术诞生之前,欧洲图书传播和受众的实际状况。 作为专业研究者,哈梅尔对于抄本的寻访并不是爱好者的走马观花,而是致力于回溯传承线索,尽可能切近抄本原初的模样。这些文本不知隔了多少次辗转传抄,这个过程中必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或来自物理上的损毁,或来自抄写者的失误,或出于有意的篡改。抄本的珍稀并不能保证其文本的正确性,历史上的著名学者对于重要古本的发现和研究,如何仔细对校和异体修正,确立存世抄本的价值,是本书最学术也最有价值之处。 作为书籍形式的抄本 普通读者可能更关心这些抄本的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神秘的符号、古雅的色调、繁复的图案、别致的字体……它们如此吸引我们。插图无一例外具有强烈的装饰风格。人类在洞穴时代就已掌握的对称原则被广泛应用在图式里,程式化的植物母题遍布几乎所有作品,树叶围绕着干茎左右对称地分叉生长,茎通常采用波浪形式和拳曲形式铺满整个饰面,花、蕾和叶在茎的连贯下逐渐铺展或有规律地散落。日月星辰,奇禽异兽,传说中的天使和怪物,历史故事里的国王和骑士,人类、神灵和生物密布其间,组成光怪陆离的图像世界。 《布兰诗歌》 在哈梅尔的眼里,抄写风格的一致性并不影响他对不同抄本的地域化特征或者书体流派形成的观察。这些抄本生产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地方或者私人。在中世纪时期,一直到晚期,图书生产都在修道院,不同地域不同教派的修道院都有自主的基本意象,所以即使无法确定是哪个具体写工,但可以判断是哪一流派所写。不同时期的书体也可以区分,比如,《布兰诗歌》的缮写格式是由几大段连贯的散文组成的,这跟莱顿《阿拉图斯抄本》以及《坎特伯雷故事集》亨维特抄本都不一样,后两份抄本采用的是每句话新起一行的格式。 这些抄本大致上都以基督教为题材。早远的欧洲图书,古希腊和古罗马的人们主要使用的是纸草卷子,这是从前拉丁世界图书的标准形式。册子本在公元二世纪时仍是绝对少数派,在四世纪和五世纪时一跃成为书籍形式的主流,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和基督教文化传播紧密相连的。基督教的受众最初是分散各地的贫困人群,他们更愿意使用相对价廉、方便携带也方便查检援引的册子,书画一体,图文并注,建构了直观的信仰。纸草卷轴的一千年,被皮纸册页的一千年所取代,直至其再被纸质印刷图书所取代。作为图书形式的抄本,处于演变的中间过程,承载着中世纪的基督教文学,并为中世纪传承古典作家的作品提供服务。 插图插图 一个完美自洽的宇宙 参考其他抄本以核对或者改正自己的本子,乃自然之事,历史上各个时期都在发生,而且随着学术研究、好古风尚,以及人们对于历经沧桑的文本的准确性的合理关切,益发如此。抄本的诞生背景联系着当时的学术风尚,系于物质因素比如书写材料的供应,也系于思想运动和教育的程度。正如哈梅尔所说,整个中世纪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意识和感受:希腊人和罗马人在文化上优越的,所以,"复兴"成为主题。比如,九世纪早期的《阿拉图斯抄本》所描绘的星座插图就是还原希腊人的宇宙观。伊斯兰国家也保存着许多希腊文抄本,一些欧洲贵族游历东方时常常带回一些古典学的抄本;节奏起伏的植物卷须,曾是近东艺术孜孜以求的目标;让欧洲人产生崇高、象征联想的"圣树",源于古代美索布达米亚的神话。抄本的发展,隐藏着东西方文化的流动。 抄本记载了很多重大历史事件或与重大历史事件有关。征服者的劫掠和毁坏让古典文化的前景极为黯淡,幸好拉丁文学留存的根本条件——书还在。一场新的文化运动,在基督教世界的一个偏远地区开始,那就是爱尔兰。爱尔兰人有着惊人的艺术天赋,他们发展出了"半安色尔字",即《凯尔经》采用的优雅字体。《凯尔经》并不是完美的,插图绘画水平、前后不一的经文质量和断裂的叙事风格,遭到了哈梅尔的吐槽。要知道,许多抄本的首要目的是为了祷告,艺术是附加的品质,有些图画甚至显得粗劣,但在今人看来,那些书页看起来就像是织工极为精巧的东方地毯,最重要的是,《凯尔经》蕴含着爱尔兰基督教之起源,蕴含着关于创造了它的人所处时代的许多信息。《凯尔经》在六世纪时引发了围绕爱尔兰教会和罗马教会权威等级问题的论战,在十九世纪时又激发了凯尔特复兴运动中的人们的想象力,它还是詹姆斯·乔伊斯撰写《芬尼根的守灵夜》的灵感源泉。所以,哈梅尔不能不感叹,政治以及民族意识的元素已然如此深刻地深入到这个"最纯正的爱尔兰艺术品"里。 《斯皮诺拉时祷书》 爱尔兰都柏林大学中世纪文学博士、作家包慧怡对抄本也情有独钟,她说缮写士和抄写员消隐于历史,其退隐却铸就了中古千年的璀璨遗产,那些抄本仿佛出自天使之手,恍若完美自洽的宇宙。她还说,"为抄本上色"的拉丁文动词,本义是"照亮"。那么,在这一刻,阅读这部《非凡抄本寻访录》的人啊,有没有感觉到穿越时间隧道的那丝光亮呢? 北京晚报2020.5.29 《照亮中世纪千年的璀璨遗产》 《非凡抄本寻访录》读后感(五):非凡的手抄本 小时候看一些关于欧洲中世纪的书里面就引用了大量手抄本里面的插画,但是一直没有注意,一直到上个学期学习西方文化史的时候,老师推荐了哈斯金斯的《十二世纪文艺复兴》,其中关于中世纪手抄本的抄录过程吸引本人"入坑",然后又通过了一些途径看了更多的手抄本插画(手抄本大多都是拉丁文写作,即使是民族语言的,中世纪早中期的书法也很难让非专业研究人员看懂写的是什么)。正巧当时社科文献出版了这本《非凡抄本寻访录》,犹豫了半年(因为价格)最终买下。 较早进行有组织的手抄本制作的是意大利蒙特卡西诺山上的圣本笃会的修道院(这座修道院后来发现了古罗马很多的著作,例如塔西佗的《历史》),当时修道院里面专门开辟了一间专门沿袭并抄写圣经以及古代典籍的文书房(拉丁文scriptorium),一方面是要抄录更多的圣经,并且为基督教哲学的发展留存更多的著作,另外当时识字者基本就是教士,拉丁欧洲遍布着文化程度相对较低德日耳曼蛮族,识字率极低,只能依靠这些人去保存文明的火种;当然这种设计逐渐传播到更多的修道院,这使得在混乱的黑暗时代(狭义上指476-800年),依然能有大量的古罗马名著能够保留下来。 尽管3世纪以来,蛮族逐渐进入罗马的核心区域,但是这些蛮族对于罗马文化是持崇拜之心的,更多的去吸收罗马文化,反倒是原本的文化遭到了衰退,加洛林时期,尤其是从查理曼开始,新的查理曼罗马在西欧地区取代了原本的罗马,与罗马文化融合后的日耳曼文化得到复兴,当然,原本的淳朴民风消逝了不少,教会方面,教士识字率大大降低;封建制度下,教会能够得到足够的物产,生活水平得到了提高……一系列改变使得教会开始堕落,教会人员更乐意去享受而非进行抄写经文等传播福音的工作。 另外,当时欧洲的主要书写纸张是纸草,纸草要通过地中海贸易才能获得,而且纸草在阿尔卑斯以北的地区不易保存,随着阿拉伯人的入侵,地中海东部的制海权被阿拉伯人获得,传统的地中海商路早到切断,欧洲很多地区缺乏纸草,对于抄写工作无疑也是一个打击。 这两个问题,后来都得到了解决。在书写纸张方面,欧洲出现了各地可以自己生产并且更易于保存的羊皮纸,缓解了这一危机。在教会方面,罗马教宗为了摆脱世俗统治者的干涉,进行了改革,尤其是希尔德布兰德,也就是未来的格里高利七世在教宗尼古拉二世发起的改革,即推动了罗马教廷的独立,同时也对教士的个人品德提出了要求;同时期,一些地方修会,比如西多会发起了新修院运动,要重建原来的修道院制度,规范修士的品德,两项改革相辅相成。这两项努力都得到了一定的成果,手抄本再一次得到了复兴。 必须承认,加洛林统治者对于欧洲社会风俗的堕落要负一定的责任。但是,这不是说明加洛林时期对于欧洲文化的发展毫无作用;相反,随着查理曼加冕为罗马皇帝,黑暗时代大体结束,拉丁欧洲引来了8世纪文艺复兴(查理曼文艺复兴),查理大帝对于教育有足够的重视,开始让一定的人接受教育,教育人需要书籍(毕竟光靠口耳相传不太靠谱),另外基督教方面也希望让更多的人研习圣经,扩大福音的传播,就这样一拍即合,手抄本的使用范围扩大;10-11世纪,随着奥托文艺复兴,意大利一些城市的商人在地中海的活动,诺曼人对南意大利的夺取,以及十字军运动(包括夺取圣地的东征以及收复失地的伊比利亚再征服运动),东罗马帝国保存的,以及穆斯林翻译成阿拉伯语的很多古希腊、古罗马典籍也被引入西欧,再一次推动了手抄本数量和种类的扩大。 12世纪,西欧迎来又一次文艺复兴,一个重要的表现欧洲的大学开始小规模出现,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巴黎大学,巴黎大学建立前巴黎早已兴起了一定的学习风潮(例如阿伯拉尔的讲学),还有查理曼以来一系列教育学说在此汇集和实践,欧洲很多地方的人来此学习,学生群体非常庞大;因为种种原因,巴黎大学配套的教育制度也在一步步完善。当时,基督教经院哲学正在走向成熟,学生除了学习最基础的圣经,还要学习文科七艺,后来还可以选择法科、医科和更专业的神学课,比如医科,就需要借鉴古希腊医学家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著作,文科七艺的逻辑,就要借鉴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修辞,就要学习古希腊罗马历史学家的著作,因此学生需要更多的手抄本,因此手抄本的抄写工作也被一些商人所承包,当然,一些修道院依然在进行抄录工作。 手抄本的抄写非常耗费精力,甚至影响身体健康,当时有专门的歌谣,在抄完一本书之后,一些教士就会去吟唱,譬如:"抄完了,感谢上帝。书抄完了,盛赞和光荣应属基督。书抄完了,祝福抄写员吧。蒙基督之恩,您面前的这本书已圆满抄完";有的人记录自己在冬天抄写的情况,如同《送东阳马生序》里面所说的"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三个手指书写的时候背部弯曲,肋陷腹中,整个身体痛苦不堪。";还有的人,希望好好吃喝一顿,以此犒劳自己:"让抄写员抄写吧,愿他永与主同生。让抄写员抄写吧,让他饮用葡萄美酒吧。书抄完了,送给这位师傅一只肥鹅吧。鉴于抄写员羽毛笔的功劳,送给他一位美丽的姑娘吧"。 中世纪中期的大学,因为受罗马教廷直接影响,课本只有拉丁文版本,同时也是条件受限,知识的传授只能依靠拉丁语,除了能来学习的人员,大多数人对这些知识(包括但不仅限于圣经)一无所知;尽管迎来了一次文艺复兴,但是能学习的人总体来说很少,这些人很多会在毕业后进入教会(在此时教会渐渐腐化,甚至做出很多违反自己规定的原则的事情,许多教士不要怎么受苦,反而可以享受)。食利者自然不愿意让利,所以知识被教会牢牢掌握,受教育的人依然有限,长此以往,市场也能满足社会对手抄本的需求。 12世纪以来,欧洲的商业获得了发展,信贷制度逐渐成熟,而信贷需要书写,因此更多的人学习了书写,在此过程中,识字率得到了提升。 在13世纪前后,欧洲的民族意识开始觉醒,受此影响,一些有志向的教士,一方面出于民族感情,一方面出于善心,一方面看不惯教会的腐化,准备将圣经等著作翻译成民族语言,让更多的人去阅读,不让知识完全垄断在教会人员的手上并以此随意解释圣经来压迫百姓。14世纪,威克里夫将圣经翻译成英语,15世纪,胡斯将圣经翻译成波西米亚语,16世纪初,在导师(奥古斯丁修道会的一些前辈,教导路德不仅要阅读圣经,还要阅读早期教父的文章,同时也鼓励路德将圣经部分翻译成德文)和良知(对教会压迫百姓的不满)以及前人(1519年莱比锡对峙,路德直接称自己受到了胡斯的影响)的多重影响下,路德将圣经翻译成德语,可以阅读圣经的人多了,路德同时代的加尔文、慈文利、门采尔等人继续接过这跟接力棒。 14世纪,一般我们说的文艺复兴出现,当时的一些人,比如拉伯雷,认为更多的人需要学习知识,学习知识并不是纯为了功利,而是人应该有求知的欲望,人应该通过学习去证明自己有"能力",这种思想在一些地方流行,更多的人的求知欲被激发。 15世纪,神圣罗马帝国人古登堡推动了印刷机技术的成熟,在那个没有明显的国家重商主义、国家保护主义以及专利制度的时代,一个新发明在欧洲的传播速度极快,更多的书籍被打印出来。商人都是重利的,能够持之以恒的打印大量书籍,证明当时的社会对于知识的渴望,对书籍的需求是难以想象的。 16世纪,新教运动在欧洲许多地区出现,其中尤其以加尔文宗影响最为重大,加尔文宗的"新教伦理"与正在一步步完善的"资本主义精神"相结合,推动了欧洲资本主义的发展,使欧洲逐渐成为世界的中心,印刷本的出现对于新教伦理的传播,以及资本主义的完善有着功不可没的作用,这是手抄本远远达不到的。 相对于手抄本来说,印刷机需要的人力更少,出产的速度更快,而且技术进一步得到发展,成本更低,数量更多,字体清晰,售价自然也下降,相对于价格高昂、数量极低,并且用拉丁文书写的手抄本,而且未必容易辨认,人们自然会为印刷书籍买单,手抄本渐渐进入绝路,最终手抄本完全被印刷本击败。 马克斯·韦伯认为,人的死亡,对于于其亲近的社会成员来说可能是一个不幸,但是对于人类来说,人类生老病死才能推动社会的进步,同样,手抄本被印刷本所取代,对于手抄本抄写者可能是一个不幸,但是这也是人类社会进步所必须的过程,手抄本已经完成了在社会发展中承担的功能。 尽管手抄本最终淡出大众生活,但是其在欧洲流行了千余年,很多中世纪的研究都要倚靠那些手抄本,同时,贵族使用的手抄本,有的还配有精美的插画,对于研究中世纪艺术,中世纪的社会意识,以及当时的人对自然的看法都有帮助。 本书外部设计优美,纸张选用精细,配以从12本手抄本里面摘录的精美插画,相信会有很好的阅读体验。 参考资料: 【美】龙多·卡梅伦,拉里·尼尔著,潘宁等译,《世界经济简史》,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美】朱迪斯·M·本内特,C·沃伦·霍利斯特著,杨宁,李韵译,《欧洲中世纪史》第十版,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0 【美】哈斯金斯著,张澜,刘疆译,《十二世纪文艺复兴》,上海三联书店,2008 【美】哈斯金斯著,张堂会,朱涛译,《大学的兴起》,北京出版社,2010 【美】斯塔夫利阿诺斯著,吴象婴,梁赤民,董书慧,王昶译,《全球通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比】皮郎著,乐文译,《中世纪欧洲经济社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比】皮郎著,陈国樑译,《中世纪的城市》,商务印书馆,2006 【比】皮郎著,王晋新译,《穆罕默德和查理曼》,上海三联书店,2011 【法】涂尔干著,李康译,《教育思想的演进》,商务印书馆,2016 【法】艾因哈德,圣高尔修道院僧侣著,戚国淦译,《查理大帝传》,商务印书馆,1979 【法】基佐著,程洪逵译,《欧洲文明史》,商务印书馆,2005 【法】马克·布洛赫著,张绪山,李增洪,侯树栋译,《封建社会》,商务印书馆,2004 【捷】马策克著,卢建波译,《捷克胡司派运动史》,四川大学出版社,1989 【英】埃里克·琼斯著,陈小白译,《欧洲奇迹》,华夏出版社,2015 【英】托马斯·林赛著,孔祥民,令彪,吕和声,吕虹译,《宗教改革史》上,商务印书馆,2016 【英】托马斯·林赛著,刘林海,徐洋,秦远好,姜守明译,《宗教改革史》下,商务印书馆,2016 【英】詹姆斯·布赖斯著,孙秉莹,谢德风,赵世瑜译,《神圣罗马帝国》,商务印书馆,2016 【英】乔纳森·赖利-史密斯著,欧阳敏译,《十字军史》,商务印书馆,2016 【英】大卫‧阿布拉菲亚著,徐家玲译,《伟大的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 【瑞】雅各布·布克哈特著,何新译,《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商务印书馆,1997 【德】马克斯·韦伯著,李慧泉译,《世界经济简史》,立信会计出版社,2018 【德】马克斯·韦伯著,钱永祥等译,《学术与政治》,上海三联书店,2019 【德】马克斯·韦伯著,康乐,简惠美译,《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上海三联书店,2019 钱乘旦,许洁明著,《英国通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9 赵林著,《西方文化概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非凡抄本寻访录》读后感(六):邂逅非凡抄本 | 试读 这个世界之上最有名的抄本,就如同名人一样,对普通人来说是难以接近的。不妨说得更直白一些,任何人,只要有一些毅力,再加上一笔盘缠,是能够亲眼见到伟大画作和建筑,可以让自己置身于中国的长城之上或者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面前的。不过,且设想一下,你亲手将《凯尔经》(Book of Kells )从都柏林的玻璃展柜里拿出来,然后抚摸并翻动那书页;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最有名的中世纪抄本,如今大多不再供世人观瞻了,即便有些会出现在光线暗淡的展柜当中,你也只能看看其封皮而已。它们已经变得非常脆弱,而且都太过珍贵。说白了,见教皇或者美国总统容易,要摸一摸《贝里公爵豪华时祷书》(Très Riches Heures of the Duc de Berry )可难比登天。春去秋来,岁月流转,要接近这些抄本,已经越来越难了。也正因此,本书要邀请读者陪伴笔者来上那么一趟私人之旅,跟这些最有名的中世纪抄本会面,去看看它们,摸摸它们,当然,还要跟它们畅谈一番。 古文书家,人们通常这么称呼我们这些古老抄本的研究者,其生活就是在善本图书室里面日复一日地劳作。善本室如同圣所,非常人能够触及,就像麦地那的"先知墓"之于我那样。现代世界的国家图书馆,大多跻身人类历史上最为昂贵的公共建筑之列,但是,绝少有人能够穿过那重重幽暗,进抵这善本秘境。有些抄本室的氛围极为威严,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另一些地方则要随和很多。接触抄本的方式是内行人之间的秘密,接纳及处理抄本的方式也是有固定程式的,且各个地方的程式截然不同。这是学术史中的一个往往会被人完全忽略的方面。中世纪的顶级泥金装饰手抄本是我们文化的基石,不过,绝少有人会去造访并研究它们的栖身之地。 一些伟大的抄本已经有了影印本或电子版,就如同名人传记一样,大家都可以阅读,但那跟原本显然不是一回事。若是能跟原本相遇,那种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影印本是没有根的,可以在任何地方现身,但跟任何地方都没有联系。若非亲眼见到原本并将其捧在手心,则不算了解这份抄本,也不能围绕这份抄本写点什么。任何影印技术都不可能复制原本的重量、质地、凹凸不平的纸面、厚度、味道、触感,当然,还有那时光在中世纪抄本上留下的印记。当一份顶级抄本终于被摆放在你的桌上时,兴奋之情会从你的心间陡然涌现,那样的体验将是顶级的。这跟隔着玻璃展柜观赏抄本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你真的可以触摸它了,可以见证此前无人能够见证的诸多细节了。如此一来,你随时都可能有新的发现。做工、擦痕、刮痕、重绘痕迹、印痕、补片、针孔、封皮以及颜色和质地的细微变化,这一切都是在影印本上无法见到的。抄本会面对面地回答你的问题,有些答案是完全出人意料的,关涉抄本自身以及抄本诞生的时代。本书的每个章节都会有新的观察、评论和假设,这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只是因为我仔细翻阅了原本。且仔细观瞧。你愿意的话,还可以用上一个放大镜。坐下来,翻动书页,在一片宁静当中倾听它们讲述的故事。就这样,任由它们说。别的不说,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享受。中世纪抄本有自己的传记。它们穿越数个世纪的光阴而来,其主人和所在时代不断更迭,它们也在这个过程中跟主人和时代互动,在世事潮流当中载沉载浮。我们将破解它们不为人知的渊源。很多时候,它们的故事是极具戏剧性的,发生在欧洲社会的最顶层;从中世纪圣徒和君王的起居室到纳粹统治时期的德国的隐秘之所,它们都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书本自有其命运"(Habent sua fata libelli)。有些抄本自诞生之日起便被尘封书柜;有些抄本则在世界上四处游荡,藏身木箱或行囊当中,随着马匹或小船或飞机,翻山越岭,跨越大洋;毕竟,它们都是非常便于携带的。很多抄本有过拍卖行或者交易厅的经历,它们的价格不断变化,这本身也揭示了人们的品位和社会潮流的变迁。抄本的命运就如同人的命运一样,各不相同,但每份抄本都有自己的故事要讲。 本书选择了十二份这样的抄本作为访谈对象。究竟有多少中世纪抄本存留下来,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也许有上百万份,也许更多,我们的选择范围是非常广的。所有抄本都是令人着迷的;即便是最为浅白、最缺章法的抄本,也足以让我开辟专章予以阐述,只不过对读者来说,它们也许不能带来那么非凡的体验。我们现在就要跟随一些伟大的同伴,开启我们的旅程了。坐在图书室里面,翻动着令人目眩神迷的泥金装饰抄本,很可能会引来旁边俯首阅读那些更为朴素的书册的学者的敬意,而我希望能分享这份因与抄本做伴而起的静谧的满足感,因此它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成为我们的亲密伙伴。我们会陶醉于讲述与这些抄本届"大牌"相遇的故事。它们都是巨人,我将从中选择不同类型的代表,不仅仅是福音书和时祷书抄本,也包括天文学、文献评注、音乐、文学以及文艺复兴政治学方面的抄本;当然,仪典、医学、法律、历史、传奇、纹章、哲学、游记以及另外许多主题的抄本,也都是可以选择的,中世纪抄本的涵盖范围就是这么广泛。我甄选的这些抄本,在我看来,是能够代表它们各自所属的时代的,其时间跨度从6世纪一直延伸到16世纪。这些抄本会讲述一些造就了它们的时代和社会的事情。 为了写就这本书,我亲眼见到了我选择的所有抄本。应该说,在此之前我就已经跟其中一些抄本有过接触,不过这次我并没有事先设想它们能告诉我的内容,任何新的启示——当然会有一些新的启示——都是在我与它们相遇之后自然而然浮现的。本书便讲述了这一过程。 这些抄本的大小各不一样。彩饰师的技艺通常展现在小型画像中,这也是中世纪抄本的魅力之一,不过,有些抄本的体积是相当大的。艺术史的研究者,若是单单依靠微缩在教材里或放大在显示屏上的抄本复制品来展开研究,便会对抄本原本的相对大小毫无概念。实际上,在整个中世纪,等级观念十分强烈,无论是在自然界中,还是在人类社会中都是如此,且人这一情感通常是借助事物的体积大小来表达的。本书中,体积最大者当属《阿米提奴抄本》(The Codex Amiatinus),这是一份完整的《圣经》抄本,也是一份"大全"抄本(pandect),是为了公共展示而作的。体积最小的抄本当属极为精致的《纳瓦拉的让娜时祷书》(Book of Hours of Jeanne de Navarre),此书是专供这位女王用的袖珍手册。当一份抄本就这么在图书馆的书桌上被展示在你面前的时候,通常在翻开它之前,你就能真正意识到它的大小。本书为此也采用了一个小小的手段,每章的开篇都会将闭合状态下的相关抄本呈现出来。《阿米提奴抄本》在本书开本大小允许的范围之内,被尽可能大地呈现出来了;其他章节涉及的抄本则以该抄本为基准,按照实际的相对比例,被呈现在相应章节的开篇。 一些问题会在行文过程中趋于明朗。第一章的主角是《圣奥古斯丁福音书》(Gospel Book of Saint Augustine),这份抄本将引领我们进入那个基督徒在古罗马的废墟之上开始识文断字的时代。第二章以《阿米提奴抄本》为主角,这份抄本是存留于世的最古老的拉丁文《圣经》抄本,抄本的献词宣示说,这是由一些对自己的罗马学问颇为自豪的人从世界的幽远之地送往意大利的。无与伦比的《凯尔经》是第三章的主角,这份抄本则是类型全然不同的福音书抄本,它将令我们沉浸在遥远的凯尔特世界,那是魔法和信仰密不可分的世界,那样一个世界最终成为爱尔兰人现代民族认同的元素之一。第四章是关于抄本抄写和抄写文化的。向着千禧年迈进和期待天启是10世纪的主旋律,这正是第五章的内容。1066年的诺曼征服产生了深远影响,这样的影响我们可以在第六章探访的抄本当中真真切切地体验一番。12世纪标志着一场大转折,从隐修文献制作向世俗书册制作的转变是阅读史和艺术史上的一道分水岭,同时也是我们文明脉流中被低估的转折点之一。第七章将解密一位君王,此人拥有当时最为精美的圣咏抄本之一。第八章将以慕尼黑的一份小抄本为主角,探索13世纪早期的学生和游方学者的情爱世界。第九章介绍的是一本精美的时祷书,这本时祷书是为一个公主而作的,但公主如同抄本一样,都成了政治抵押品。据信,这份抄本自诞生之后,便再也不曾隐没,就这么从多灾多难的圣路易的王朝一直被传递到赫尔曼·戈林手中。第十章讲述的是《坎特伯雷故事集》抄本,这份抄本带我们回到英格兰文学可以辨识的开端之处,那也是英格兰出版业的开端,同时,它的潜文本(Sub-text )为我们呈现了文学作品担当的责任和承受的危险。《半神》抄本是第十一章的主角,它讲述的是战争、武器和近代俄国。第十二章是我们的结束曲,讲述的是奢侈和金钱。这十二场"访谈"串联起来,可以说是构成了一个有关智识文化和艺术的故事;从罗马帝国的最后时刻到文艺复兴的黄金时期,再到随后的各个时期,这些抄本就是这样穿越时光,被传递到我们所处的时代。 所有这些书册都名扬四海,不过,除了这个共同点外,它们还有另外一些共同之处。它们都是抄本。所谓"抄本",顾名思义,就是"手抄写下来的东西"。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欧洲,印刷术直到15 世纪中叶才问世,在此之前,所有的书册都必须用手抄写。差不多所有的中世纪抄本都是有装饰的,最起码,书页上会有彩色的首字母,而且通常会贴金和配有插图。大多数抄本没有标注日期,也没有标题页。中世纪的书册也绝少有标注页码的。对于这样的书册的页数,现代的做法是以张数计,而不是以页码计,在具体的书页上记上右页(recto )或者左页(verso),分别以字母"r"和"v"来代表。中世纪欧洲的大多数抄本是以兽皮为书写材料的(对于大多数书册来说羊皮纸和牛皮纸是可以互换的),本书涉及的这些抄本都是如此。将八张,也就是十六页长方形的羊皮纸对折后叠在一起,并将其沿着中折线缝在一起,缝定之后,便是"一折"或者"一刀",就如同现代精装书册里面的"书帖"一样。一系列"折"按照顺序排布起来,便构成了整部抄本。之所以要如此详细地解释这个情况,主要是因为这对抄本的"校勘"环节是相当重要的,校勘也是本书各章的关键内容之一。古文书家对此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和表达程式,这些表达程式看起来极其神秘,就如同编织花样或基因序列那般令人难以理解,但实际上,它们不过是非常精确且简单的程式而已。不妨用小写体的罗马数字来表示"折",每一折的张数则用上标的阿拉伯数字来表示。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份八十六张的抄本由十折组成,每折八张,第十一折则由剩下的六张组成,对此古文书家的表达程式就是:i-x8 ,xi6。许多中世纪抄本已经残缺了,实际上应该说,大多数抄本是残缺的。比如说,八十六张的抄本只需要前后各丢失一张,然后中间某个地方再随便丢失一张,就会残缺三张。这样的话,就会有这样的校勘程式:i7(意思就是共有八张,但是缺了i 这一张,也就是第一对开页前的一张),ii-v8, vi7(共有八张,缺了iii 这一张,也就是第四十一对开页后面的一张),vii-x8, xi5(共有六张,缺vi 这一张,也就是第八十三对开页后面的那一张)。 我们在展读一份又一份的抄本后,便会逐渐意识到,校勘是何等重要的环节。有了校勘,时常就能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发现文本或者插图的错位或者疏漏。要认知一份抄本,就必须对这样的错位或者缺损有意识。更重要的是,校勘程序可以引领人们一个单元一个单元地熟悉抄本最初的成书过程。抄写员和抄本装饰师很显然是以折为单位进行劳动分工的,因此,两类人员很可能就会在各个折间进行交接;这的确是很有意思的情况。在从7世纪晚期的《阿米提奴抄本》一直到那八百年后的《斯皮诺拉时祷书》(Spinola Hours )上,都可以见到这样的情况。我得承认,我是热爱校勘抄本的。就这么一折一折地将抄本校勘出来,最终发现得出的结果正好能对上抄本的页码,这是令人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答案是确定无疑的。你需要观察中折页,不断寻找缝合线,在这个过程中,就能逐渐建构出一系列的抄本"V"形结构图。影印本或者微缩胶卷是根本无法提供这些信息的,这些信息几乎就是一把魔力钥匙,可以解决所有的书页错位或者缺损问题。有时候我不免会暗自思量,要是有一天我退休了,也许我的退休屋应该叫作"校勘屋"(Duncollatin)才是。 抄本的另一个特点在本书中也反复出现:印刷本是一次性的印刷程序就能搞定的,但是抄本需要历经时光打磨。甚至有些抄本的制作工程在某个时代开启后,需要穿越几个世代的时光,才能最终完工。手抄这样的工作,有点像盖房子或者手工打造大件家具,在完工之前,是可以中断的,抄写员也可以将已经完工的东西部分地拆解而后重组,并在这个过程中添加或者删除一些东西,这都取决于抄本历代主人的心思和需求。本书涉及的抄本都有诸多明显的谜团,不过,一旦意识到抄本经历了时光打磨的过程,其中的许多谜团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一趟访谈之旅,倘若我们真的要一起走过,倘若它有一个明确的主题,那肯定就是欣赏这些抄本能够带来怎样的快乐。我希望我们能享受同这些抄本相遇的过程。我承认我有很多偏见,不过我确实觉得,中世纪抄本是非常迷人的,而且在很多层面上都可以这么说。我想知道有关这些抄本的一切;我想知道是谁、为何、何时以及在哪里制作了这些抄本,抄本里面都是什么,那样的内容从何而来,为什么人们会觉得有必要制作那样一份抄本,他们是如何制作的,当时的工作条件是怎么样的,这些又是如何影响到抄本的样式和大小的,他们用了什么材料,用了多长时间,为何以及如何绘制抄本的装饰,是谁绘制的(当然,如果有装饰的话,若是没有装饰,又是为何),成本是多少,抄本是如何装订起来的,有谁用过这些抄本,是怎么用的,它们后来经历了怎样的变动,被存放在哪里,存放之时是如何归类的,它们经历了怎样的买卖过程,价格如何(毕竟,它们都价值不菲),最终又是如何传递到当前主人的手中的;我很想知道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与很久以前的男男女女共享了一件艺术品,共享了该艺术品能带来的愉悦感,并借此鲁莽地偷窥了他们的生活,还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