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克劳狄(前10—后54)出身高贵,但由于自幼身心缺乏活力,所以被排除在权力之外,还常常受人捉弄。公元41年罗马皇帝卡里古拉被谋杀,他随即被戏剧性地宣布为皇帝。统治期间,他在司法、军事、宗教、习俗等方面进行了许多改革,并扩大了版图,使大不列颠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省。克劳狄性格软弱,缺乏自信,容易被妻妾及身边的人控制。他常常心不在焉,做出一些自相矛盾甚至愚蠢可笑的举动。后来他与他的侄女阿格里皮娜结婚,并将她与前夫的儿子尼禄收为养子。据信阿格里皮娜毒死了克劳狄,其目的是为尼禄铺平皇权之路。克劳狄死后其名字被奉为神灵。 【作品选录】 Ⅰ。 克劳狄·恺撒的父亲德鲁苏斯,起初名叫德基姆斯,后来改为尼禄,利维娅与奥古斯都结婚不到三个月(38B。C。)就生下了他(因为结婚时她已有了身孕)。因此人们怀疑德鲁苏斯就是奥古斯都与利维娅私情的产物。无疑,下面这行诗在当时确是很快传开了: 幸运的人三个月就生得孩子。 德鲁苏斯与年轻的安东尼娅生有好几个孩子,但仅有日耳曼尼库斯、李维拉和克劳狄三人活着。 Ⅱ。 克劳狄于优鲁斯·安东尼和费边(阿非利加的)任执政官那一年的8月1日(8月1日10B。C。),即那个城市第一次为奥古斯都奉献一个圣坛的日子,生于卢格都努姆,取名提比略·克劳狄·德鲁苏斯。后来,他哥哥被朱里乌斯家族收为养子,故而由他承袭"日耳曼尼库斯"的称号。当他还是婴儿时,父亲就去世了。他几乎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因各种各样无法解决的混乱而受到严重的伤害,以致身心两个方面都缺乏活力,甚至在他达到独立年龄时,人们还认为他没有处理任何公务或私人事务的能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在达到自立之年后,他还处在受指导状态,处在监护人的监护之下;他在自己的一本书中抱怨自己这位监护人粗野,说他以前是个赶骡人的领班,监护的明显目标就是不论什么原因都尽可能严厉地惩罚他。也由于他体质虚弱,所以他违反先例,穿着斗篷主持自己与兄弟为纪念父亲而举办的剑斗比赛。在接受成人长袍这一天午夜时分,他被一乘肩舆抬到卡庇托尔,没有惯常的亲友护送。 Ⅲ。但是,从少年起,克劳狄就注重研读典籍,甚至不止一次地出版了这个或那个方面的著作。但即使这样,他还无法获得任何名誉,感到自己前途渺茫。 他母亲安东尼娅常称他为"只被自然开始而未被自然完成的怪人";如果她责骂某人呆笨,常常说这人"比她的儿子克劳狄还要愚蠢"。他祖母奥古斯塔最看不起他,几乎不和他讲话;要训诫他时也只用简短刻薄的几个字或通过别人口头转达。当他妹妹利维拉听说他有朝一日会做皇帝时,就公开大声祈祷说,罗马人民或许要遭遇一个不该得到的悲惨命运了。 Ⅴ。克劳狄伸手要官时,他叔父提比略授予他执政官装饰;当他固执地要求实际职位时,提比略仅用一纸便条答复道:"我已派人给你送去了40个金币过农神节和小雕像节"。此后,克劳狄终于打消了一切发迹的念头,整日无所事事,隐居到城外自己的家中和花园里,有时住在坎佩尼亚的一座别墅里。于是,由于终日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中间,除了以前的蠢笨名声外,又因酗酒和赌博受到指责。然而整个这一时期,尽管品行如此,他还是得到了一些个人对他的注目和公众对他的敬重。 Ⅷ。 但是,所有这一切也没能使他免于受辱。例如,当他略迟于规定时刻来就餐时,就很难找到坐位,要绕餐厅转一阵子才能找着。每当饭后就地睡着时(这是他的习惯),总有人向他抛橄榄核和枣核,有时候扮演小丑的人用皮鞭或木棒弄醒他。当他睡着打鼾时,人们常常把拖鞋套在他手上,让他被突然弄醒时用拖鞋擦脸。 Ⅹ。 克劳狄在以上所述的境况中度过了大半生。50岁那年,由于一个意外的好运,他做了皇帝(41A。D。)。当刺杀盖乌斯的人托辞说盖乌斯喜欢独处,不让群众接近他时,克劳狄与其他一些人一起被撵,躲在一个名叫赫尔迈乌姆的公寓。不多一会儿,由于听到谋杀的消息而感到十分恐怖,他偷偷离开这里溜到旁边一座坚固的阳台上,躲进门帘里。当他蜷缩那儿时,一个普通士兵从这里走过看到了他的脚,想知道那是谁,于是把他拖出来而认出了他。当克劳狄恐惧万分地跪在士兵的脚下时,这个士兵却高呼他为新皇帝。然后,这个士兵把克劳狄带到自己的伙伴那里,那些人当时正在那里瞎闹,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好。由于克劳狄的轿夫逃散了,士兵们只好让他坐在肩舆里轮流抬着他,嘻嘻哈哈地把他抬到营房里。克劳狄本人则怕得发抖,群众看到他时都可怜他,以为他是一个被拉去处死的无辜者。在壁垒里,他在士兵的保卫中度过了一个夜晚,虽然生命安全已可放心,但当皇帝的愿望却觉得渺茫,因为执政官、元老院和罗马城的步兵大队已经占据了罗马市中心广场和卡庇托尔,决心宣布普遍的自由。当库里亚会议让保民官召唤他去发表对时局的主张时,他捎去一句话:"我被武力和强制截留住了。"第二天,由于持不同政见的人互相争吵,元老院延迟了计划的实行,而聚集在会场周围的老百姓又要求个人统治,并明确地点了克劳狄的名字。这时,他才允许武装的士兵集会宣誓效忠他,并答应发给每人15000塞斯特尔提乌斯。因而,他是第一个花钱收买士兵忠诚的皇帝。 ⅩⅤ。在听审和判决案件时,他的表现奇特地前后不一,有时细心机敏,有时蠢笨大意,偶尔还荒唐得像个精神病人。在审查陪审员名单时,他取消了一个人的陪审员资格。那个人本因多子女可以享受休假的,但因热心诉讼没提及多子女的事而还是出庭了。有一个陪审员遭到反对派控告有关他自己的事情,他抱怨说那案件不应归元首法庭审理,而应归普通法庭审理;克劳狄于是立刻命令把案件交给这个陪审员本人审理,并说,在影响到自己利益的案件中,这个陪审员的表现可以表明他在判决他人案件时能公正到什么程度。一位妇女不认自己的儿子,并且母子双方都提供不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克劳狄命令她与那个年轻人结婚,以此使她承认了自己的儿子。每当诉讼的一方不出庭时,他就毫不犹豫地判缺席者败诉,不考虑其缺席有无正当的理由。有一次遇到一个伪造遗嘱的案子,有人大喊应该砍掉伪造者的双手;克劳狄就立即命令叫一个刽子手带来刀斧和垫板。又一次在一件涉及公民权的案件中,律师们就被告应该穿罗马托加还是希腊斗篷争论不休,克劳狄似乎为了自夸公正,命令根据当事人是以原告身份说话还是以被告身份说话而随时更换服装。据说在审理一个案件时,他作了一个实际上已事先写成书面的决定:"我判决说真话的人胜诉。"所有这一切大大败坏了他的名望,使他遭到普遍和公开的蔑视。有一次皇帝从一个行省传呼一个人前来作证,但是这个人没有来,有人为他辩解,说了很长时间的"不能来"就是不说"为什么"不能来,只是在被问了一长串问题之后,他才说:"他有正当的理由: 他死了。"另一个人在热情感谢皇帝允许被告辩护时补充道:"其实这也是常例。"我自己过去常常听老人们说,讼师们往往利用他的耐性,以致有时当他想要离开法庭时,他们不仅喊他回来,而且常常抓住他托加的袍边、有时抓住他的脚不让他离开。为了让人们不必对此诧异,我可补充一个事例: 一个普通的希腊讼师在一次激烈的法庭辩论时竟对他说道:"你是一个老糊涂虫。"众所周知,有个罗马骑士被嫖娼中的对手陷害,犯有调戏妇女罪,当他看见被传作证的人是些最淫荡的妇女,而她们提供的证据还获得了承认时,他大声辱骂克劳狄残酷愚蠢,还用力把拿在手里的铁笔和字板砸向皇帝,重伤了他的面部。 ⅩⅩⅥ。 克劳狄早在未成年时就订过两次婚,第一次是与奥古斯都的曾孙女艾米利娅·雷必达,另一次是与利维娅·米杜里娜,她也姓卡米拉,是古代独裁官卡米路斯家族的后裔,因为艾米利娅·雷必达的双亲是奥古斯都的政敌,故尚未结婚克劳狄就放弃了这门婚事。利维娅·米杜里娜由于身体欠佳,在选定举行婚礼的那天去世了。后来他与普劳提娅·乌姑兰尼拉结了婚,她的父亲曾因战功获得过凯旋式的荣誉。再后来他与埃利娅·培提娜——一个前执政官之女结了婚。但是,他先后离弃了这两个妻子;与培提娜离婚是因为一些琐事上的争吵,与乌姑兰尼拉离婚是因为她的丑事和有谋杀嫌疑。以后,他与表哥麦撒拉·巴尔巴图斯的女儿瓦列利娅·美撒里娜结了婚。但当他得知她除了有其他一些可耻和邪恶的行为外,她实际上已与盖乌斯·西利乌斯结过婚,并且当着证人签定过正式婚约,因而他处死了她,并且在集会时对近卫军宣布: 他的每次婚姻结果都是失败的,因此,今后他将过独立生活,如果他说话不算数,情愿死在他们手里。然而,他并没能抑制自己立即另找新欢,甚至与以前被他抛弃过的培提拉或元首盖乌斯的未亡人罗利娅·保利娜同居。他受到阿格里皮娜的蛊惑挑逗——她是克劳狄之兄日耳曼尼库斯之女,和克劳狄有亲属关系,有权和皇帝接吻。——她利用这种机会和他亲近。在此后的第一次元老院会议上,他请一些元老出面提议,为了国家的利益要他与阿格里皮娜结婚,同时也允许其他人缔结类似的婚约——此前这种婚姻一直被认为是乱伦犯罪。几乎只隔了一天,他便与阿格里皮娜结了婚。像他这样,一个释放奴和一个百人队队长也缔结了类似的婚姻,他还和阿格里皮娜一起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但是,除此而外,再没有发现别的人学他的榜样。 ⅩⅩⅦ。 克劳狄与其中的三个妻子生有孩子,与乌姑兰尼拉生了德鲁苏斯和克劳狄娅,与培提拉生了安东尼娅,与美撒里娜生了屋大维娅和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起初取名日耳曼尼库斯,后来改为不列塔尼库斯。德鲁苏斯在即将成年时死于一次游戏: 他把一个梨子抛上天,然后张口去接,不料梨子塞住喉咙使他窒息而死;而几天前,克劳狄才为他同塞雅努斯之女订了婚。这使我越发怀疑一些人的说法: 德鲁苏斯是被塞雅努斯谋杀的。克劳狄娅是他的释放奴包特尔和乌姑兰尼拉所生之女,是在克劳狄和乌姑兰尼拉离婚后5个月内出生的(20A。D。)。尽管克劳狄已开始抚养她,但仍然命令让她赤身裸体地呆在其母的门槛上,并否认她是自己的女儿。他把安东尼娅嫁给伟大的格涅乌斯·庞培,后来改嫁给福斯图斯·苏拉,这两个年轻人都是贵族出身。屋大维娅先和希拉努斯订过婚,但后来克劳狄把她嫁给了自己的养子尼禄。不列塔尼库斯出生于克劳狄即位后第二十天和担任第二任执政官期间。(42A。D。)在他还年幼时,克劳狄常抱着他,在集合时把他介绍给士兵,在竞技会上介绍给人民。他让他站在自己的膝盖上,或托在伸出的双手上,祝福他吉星高照,群众也鼓掌表示祝福。在他的女婿中,他收纳尼禄为养子,但拒不收养庞培和希拉努斯,还把他们处死了。 ⅩⅩⅨ。 如上所述,由于处在这些人及他的妻妾们的控制下,所以他所扮演的角色不像是一个国家元首而像是一个仆人,他根据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利益、愿望甚或兴致授予荣誉、任命军事指挥官,给予赦免或施加惩罚,他本人对此大都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不必逐一细说不太重要的小事(诸如不履行他承诺的奖励,取消他的决议,公然假冒他的任命指令,甚或公开篡改他已发布的命令等),只说重大的就有: 他根据莫须有的控告处死了他的岳父阿庇乌斯·希拉努斯以及德鲁苏斯的女儿朱里娅和日耳曼尼库斯的女儿朱里娅,并且不给他们以辩护的机会。他还处决了大女儿的丈夫格涅乌斯·庞培和小女儿的未婚夫鲁基乌斯·希拉努斯。在这些人中,庞培是在娈童的怀抱中被刺死的,而希拉努斯被迫在1月1日前4天辞去了大法官职务,在这一年之始,也就是克劳狄和阿格里皮娜举行婚礼的那一天,结束了他的生命。克劳狄处死了35名元老,300多名罗马骑士。他如此草菅人命,以致有一次一个百人队长报告他一个前任执政官已被处死,他的命令已被执行,他却回答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但是,他还是追认了这个行动,因为他的释放奴称士兵们在没有得到指示的情况下,为了急于替皇帝报仇而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如下这件事是完全不可信的: 在美撒里娜与其情夫西利乌斯结婚时,他作为证人之一亲自在他们的婚约上签了名;他之所以做出此举是因为他被劝说,似乎这个婚姻只是一场假戏,目的在于避免和转嫁由某些迹象表明正威胁着皇帝本人的危险。 ⅩⅩⅩ。 他在站着或坐着、特别在躺着时,具有庄重高贵的外貌,因为他身材魁伟结实,面孔迷人,头发花白,脖颈很粗。但是,他走起路来瘦弱的双膝支撑不住他的上身。他无论在工作还是休息时,许多动作都显得不像样,他笑的模样相当难看,动怒的神态更令人生厌,常常口吐泡沫,流鼻涕,说话结巴,脑袋不停地摇动,特别在他不尽力控制的时候。 ⅩⅩⅩⅢ。他时时处处贪吃贪喝。有一次他在奥古斯都广场主持审判,嗅到战神庙里为萨利祭司们准备的饭菜香味时,他离开法官席,径直朝祭司们的地方走去,在他们的餐桌旁坐下来。吃饱喝足后很快就仰面躺下睡起觉来,张着嘴巴,嘴里插上一根羽毛以助消化,睡足醒来后才离开餐桌。他每次的睡眠时间很短,通常在午夜前醒来;因此有时他白天主持庭讯时也打瞌睡,律师有意提高嗓门才好不容易使他醒来。他对女人好色无度,对男色绝对无动于衷。他极喜欢赌博,甚至写过一本有关赌博艺术方面的书;他还坐在车上一边走一边赌博,并在车上安上了一块牌板以防止别人干扰他的赌博。 ⅩⅩⅩⅣ。 他残酷、嗜血好杀的本性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都可以看得出来。对于杀父罪他总是要求当着他的面立即对犯人进行拷问和惩罚。有一次在提布尔时他想亲眼看看用古代方式处死犯人的情景,但在犯人已被捆绑到行刑桩上时却找不到刽子手;于是,他派人到罗马城里去找刽子手,耐心地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在格斗表演中——不论是他自己主办的或别人主办的——偶尔摔倒在地的角斗士,尤其是渔网角斗士,他都下令杀死他们,因为他想看看他们临死时的面部表情。当一对角斗士相互杀伤致死时,他立刻命令用他们的剑为他做几把小刀。他非常喜欢狩猎戏和午间的角斗。为此,他常常一大早就去竞技场,到中午人们散去吃午餐了,他还坐在那儿。除事先选好的角斗士外,他还由于一些不足道的或偶然的原因而把一些别的人、木匠、操作工或诸如此类的人——如果机械装置、梯子或别的诸如此类的东西出了问题的话——派上场角斗。有一次他甚至强迫自己的一个侍从连衣服也不换就穿着托加袍上场进行决斗。 ⅩⅩⅩⅤ。 他最为胆怯和缺乏自信。即使在当政之初,正如我们说过的,他极力表现出平易近人,但出去参加宴会时也总是由手持长矛的士兵围护着,由士兵侍候而不用仆人侍候。每逢看望一个病人,总要事先搜查病房、枕头和床单,总要抖了又抖,搜了又搜。后来,甚至早晨来向他请安的人也一个不漏地都要接受最严格的搜身。事实是,直到后来他才勉强放弃粗暴地对妇女和男女儿童搜身,不再禁止侍从或书吏携带装有书写用笔或刻字用笔的盒子。卡米路斯开始革命时,确信对克劳狄可以用恐吓而不必用武力达到目的。结果真的,当他给皇帝写了一封傲慢无礼的恐吓信,命令皇帝退位去过隐居生活时,克劳狄真的把一些重要人物召集起来,讨论是否应该照办。 ⅩⅩⅩⅦ。 无论告密的根据多么不足,也不论告密人多么不可信,只要有一点点疑心,他都急于自卫和复仇。有一次发生了一件讼案,诉讼的一造早晨去向克劳狄请安时,把克劳狄拉到一边,说他梦见克劳狄被一个人杀害了;过了一会儿,他假装认出了梦中的那个杀人者,并把一个走过来送呈文的人,即诉讼的另一造指给克劳狄。于是,克劳狄立即好像是在现场似的逮捕了那个人,并把他处死了。据说,阿庇乌斯·希拉努斯也是这样被处死的。美撒里娜和那尔奇苏斯串通了陷害阿庇乌斯,那尔奇苏斯在黎明时假装惊惶失措地冲入主子的寝室,告知说自己梦到阿庇乌斯袭击皇帝;美撒里娜故作惊讶,说她也连续好几夜做过同样的梦。一会儿之后,根据事先安排,有人报告说阿庇乌斯朝皇帝冲来了。其实他是前一天接到命令要他这个时候来见皇帝的。这下子,似乎那个梦的真实性是确凿无疑的,因此,皇帝下令立即对他起诉,并处以死刑。 克劳狄第二天毫不犹豫地向元老院叙述了事件的整个过程,并感激地赞扬自己的这个释放奴在梦中都注意保护他的安全。 ⅩⅩⅩⅨ。 除此而外,人们对他的走神和发呆或用两个希腊词,即μετεωρ α和"αβλεψ α——感到吃惊。例如,在处死美撒里娜之后,有一次他坐到桌旁不久便问道,为什么皇后没有来。他判了许多人死罪,但就在第一天,他召集他们商讨问题,或与他们游戏;当他们没有及时到场时,他派信使责怪他们贪睡。当他正准备不顾习俗地娶阿格里皮娜为妻时,他却在每一篇演说中都称她为自己的女儿和他养大的孩子,说她是在他的怀抱中出生和抚养成人的。而当他正打算收养尼禄时,似乎他在已有一个成年儿子的情况下再收一个养子,为此受到的谴责还不够多,他还不只一次地大声说,还不曾有过人通过收养关系进入克劳狄家族。 ⅩLⅢ。 晚年,他对与阿格里皮娜结婚及收养尼禄为子表现出明显的后悔。有一次当他的释放奴们称赞他在前一天审判一名犯通奸罪的妇女时惩办了她,他说自己也命中注定妻子都是不正经的,也都受到了惩罚。以后不久,他看到不列塔尼库斯时紧紧抱住他,希望他快快长大成人,接受父亲对自己一生所作所为的解释,并用希腊语对他说:"治伤还需伤害人。"他在表示打算授予不列塔尼库斯成人长袍(尽管他还很年轻,但其身高证明他已有资格穿成人长袍)时还说:"罗马人民终于获得了一个真正的恺撒。" ⅩLⅣ。 此后不久,他立下遗嘱,加盖所有高级长官的印章密封起来。在他得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之前,阿格里皮娜终止了他。因为这时阿格里皮娜不仅自己心里有数,而且还有许多告密人揭露了她的不少罪行,使她心神不安。 普遍认为克劳狄是被毒死的,但是谁、在什么时间投毒的?——对此,人们的说法不同。有些人说投毒者是他的试食员——阉人哈洛图斯,时间是他在城堡上与祭司一起进餐的时候;另一些人说,是在一次家庭晚餐上,阿格里皮娜在他特别爱吃的一盘蘑菇中放了毒药,然后亲手送给他。至于吃下毒药后怎么样,说法也各不相同。许多人说,他一吞下毒药就变成哑巴,受了整整一夜的折磨,天亮时一命呜呼。一些人说,他先是人事不省,然后把装得太多的胃里的东西通通吐了出来,而后投毒者再次下了毒,或许是放在稀饭里,伪称吐空之后必须吃点东西才有精神;或许是灌肠时喂进去的,似乎他饮食过量,需要排泄以减轻肠胃负担。 ⅩLⅥ。 他死亡前的主要征兆如下: 天空中出现一颗通常叫做彗星的长尾扫帚星,他父亲德鲁苏斯的坟墓遭到雷击,那一年有许多大小长官先他而死。而且,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行将归天,并且对此毫不隐瞒。可以证明这一点的是,他在临终的那个月份才任命了执政官,而在此之前,他已应宣布任命但没有这样做。在最后一次出席元老院会议时,他在谆谆告诫两个儿子要和睦相处之后,恳求元老们关心这两个年幼的孩子。最后一次出席法庭时,尽管所有听众都祝愿他化凶为吉,但他仍一再说自己的寿命已到尽头。 (张竹明等译) 【赏析】 本文选自《罗马十二帝王传》(下称《帝王传》),是古罗马传记家苏维托尼乌斯流传下来的篇幅最完整、最重要的作品,传主为尤里斯·恺撒和罗马帝国的11个皇帝。以12个帝王为中心,《帝王传》提供了关于罗马帝国时代的广阔图景,记录并探讨了罗马和世界历史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不仅其史学价值是毋庸置疑的,同时也是传记的名作。《神圣的克劳狄传》是该书的第五卷。 克劳狄是继奥古斯都、提比略和卡里古拉之后罗马帝国的第四位皇帝,一生经历颇富戏剧性,也给后人留下了许多困惑,被认为是谜一般的人物。他在历史上算得上是个有所作为的君主。他统治期间,罗马帝国完成了自奥古斯都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的领土扩张,人口增加到近600万。他还发布了无数的法令,从医疗卫生的建议到宗教道德的看法等等,涉及生活的各个方面,几乎无所不包,在移风易俗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另一方面,他在身心两方面却不很健全,常常做出一些可笑的事情。这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直到20世纪,英国历史学家、文学家罗伯特·格雷夫(RobertGraves,1895—1985)还利用现存克劳狄的作品片断,写了两部自传体历史小说《我,克劳狄》(I,Claudius,1934)与《神圣的克劳狄》(ClaudiustheGod,1935),并在70年代被BBC公司改编成电视剧,曾轰动一时。而苏维托尼乌斯的这篇传记可以说最早描绘了克劳狄的经典形象,并一直影响到今天。 苏维托尼乌斯对人性的病态方面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可以说是西方第一个真正重视人性病态的传记家。在他笔下,克劳狄这个罗马帝国的一代君主几乎成了一个荒唐可笑的精神病患者。他稀里糊涂地当上了皇帝,最后稀里糊涂地被毒死;他处理起政务来前后不一,发布的许多政令也莫名其妙;他感觉迟钝,分不清幻想与现实,根据梦(更可笑的还是别人的梦)中的"罪行"就能处人死刑,并对此加以夸耀;他似乎常常陷入某种"意识流"的状态,时空错乱,走神发呆;他甚至会让人召集已被他处决的人商讨国事,"当他们没有及时到场时,他派信使责怪他们贪睡"。他性格中也充满矛盾,他极力表现出平易近人,但也嗜血好杀,喜爱欣赏别人的痛苦,同时又极为胆怯和缺乏自信,一生受控于他人,以至于"不像是一个国家元首而像是一个仆人"。 克劳狄身体方面的缺陷也被苏维托尼乌斯生动地加以描摹: 他的膝盖软弱无力,他的头摇个不停,他有些口吃,讲话含糊不清,时常流口水。20世纪受弗洛伊德学派影响的传记家或许会进一步把这些身体的异常表现当作他深层心理冲突的症状。而事实上,苏维托尼乌斯似乎也已经这样做了,他甚至颇有预示性地把这一冲突的根源追溯到了传主的童年:"当他还是婴儿时,父亲就去世了。他几乎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因各种各样无法解决的混乱而受到严重的伤害,以致身心两个方面都缺乏活力。"这应该算是西方传记中较早对于传主心理冲突和精神病态所进行的解释。 苏维托尼乌斯的描述给人这样的印象: 克劳狄是一个病人。但也有人认为,苏维托尼乌斯对于人性的特殊兴趣夸大了传主的缺陷与荒唐可笑的一面。克劳狄本人现存的作品表明他并非如此,他有很强的理解力,十分博学,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帝,并且注意细节和公正。还有历史学家们认为他实际上有意无意地利用了他的病态的表现以获得政治上的利益,而克劳狄本人也的确宣称他曾有意识地夸大自己的愚蠢以保全自己(但苏维托尼乌斯在传记中否认了这一点,认为他是在吹牛)。20世纪以来的许多研究正试图重新认识克劳狄。 《帝王传》的各篇有大致相同的结构。首先是编年叙述,写皇帝的家族起源,他的青年时代及其所受的教育,接着作者暂时放弃时间顺序,而按照类别或主题来加以讲述,如他的政治军事活动以及私人生活的各个方面(与性、恶行及丑闻相关的内容尤其受到关注),之后,作者会再次回到编年叙述,描述皇帝之死的过程及征兆,统治的时长,葬礼的情况等等。处在两部分编年叙述之间的部分被戏称为"巨大的括号",是《帝王传》中最具苏维托尼乌斯个人特征的篇章,也是传记中最精彩的部分。作者自称这样做的目的是"使叙述更清楚、更容易理解"。这一结构模式的优点在于它能够将中间那个"巨大的括号"里的关于传主私人生活的大量细节和轶事集中起来,从而造成了一种感官印象的冲击力,形成了某种和传主进行"亲密接触"的氛围,拉近了传主、传记家和读者之间的距离,这也使得整部作品具有一种回忆录般的亲切风格。《神圣的克劳狄传》同样遵循了这一结构模式。传中的克劳狄形象如此鲜明生动,呼之欲出,是和作者对于大量轶事细节的结构性处理分不开的。 苏维托尼乌斯对私人生活的关注为他赢得了一个"诽谤者"的名声,但这样的评价并不公平。他没有兴趣对造成罗马帝国衰落的内战进行沉思,没有兴趣叙述那些拓展了帝国边界的军事远征,也没有兴趣探索帝国所发生的那些巨大政治变动的深层原因。他感兴趣的东西是关乎人性的东西,而在他看来,真实人性的东西就表现在私人生活中,表现在性和爱的细节甚至丑行中。严肃地看,他所关注的深层主题可以概括为人性与权力。罗马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权力是最绝对的、最完全的、最不受约束和无责任的。如果拥有这种权力,人就能够为所欲为,做他/她所想的任何事,但只有具有非常强大的意志与完善个性的人才有能力保持道德上的正确和清白。那些精神力量稍欠缺一些的人将会滥用权力,最终自我毁灭,堕入阴暗人性的深渊。或许,这就是被普遍认为对道德劝善不感兴趣的苏维托尼乌斯为后人所提供的最有价值的道德教训吧。 (赵山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