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您好!很想念您叫我小名的那些日子,即使不温柔,我也一样觉得幸福。 您在外漂泊已数十载,我不知道孩子在哪一次的不小心中中伤了您叫我小名的习惯。记得小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在河边留恋忘返。看那些才长出绒毛的小鸭子戏水,听风吹过竹林时沙沙的竹涛,眯了眼看夕阳西下时淡淡的晕,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回家,我不知道在那些日子您可曾真正的担忧过,因为您太忙:忙着连缀家人破旧的衣,忙着在太阳落山前装满那一个大大的猪草篮,忙着一家人的三餐,但不知何故您好像总知道女儿躲在哪个角落,您总是在我思绪最华丽的当儿让唤我小名的声音打破我贫穷中奢侈的好梦。那些声音中没有一个母亲应有的温柔、担忧和怜惜,只有粗鲁、不耐烦和永不疲倦似的责备,我讨厌这样的声音,好像没有温度的冷灶台,让人厌倦和失望。我小声的嘀咕着:婷娃死了,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了,我聋了……而您总是更加气急败坏的叫着:"婷——婷"我捂住耳朵,觉得一个母亲怎么可以如此不近人情。 也许这是一种习惯,为贫穷和忙碌所养成的习惯,我以一个孩子的眼,狠狠的判了小名的死刑,尤其厌恶您叫我小名时的恶声恶气,更恐惧您在学校叫我小名时的不雅。您极少到学校,唯一的一次是因为我被人推到课桌上撞破了鼻子,您顾不得摘去头上的桑叶,气冲冲的拖了我向学校跑去,边走边骂我的懦弱和不懂事儿,您的声音里微带着哭腔:你怎么这么折磨人,你没有看见我快忙疯了吗?末了,怅怅的叫一句:婷啊……我只低了头,不敢说不让您去学校,我只是想让您揽我入怀,柔柔的念着我的小名,可是您却如此的暴躁和不通人情。到学校门口了,我再也不愿向前走,您硬拖了我走进学校,然后开始问是谁弄伤了"婷娃"的鼻子,有人在笑,因为那个小名在您口中实在好笑。我大声的道:我是***(学名),我恨你叫我小名!人群安静了下来。以后的日子我总在想:是什么让我如此早的产生恨一个人的念头,仅仅因为是您不温柔、不优雅的叫了我的小名吗?我不能知道一个小孩子的心中为什么就有这么虚荣的对于所谓文雅的追求,或许我所想要的只是一种冰冷的超越了我年龄的尊重吧。谁又知道,谁又知道呢……。 以后,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忙一如既往的叫我的小名,只是再叫我小名时,总是像被什么悄悄的噎了一下,我每每迟钝的抬头,再也忆不起您当初在地畔、河边叫我小名时脱口而出的自然。我相信您是一个敏感而又有些小孩子脾气的女人,我想那些岁月中一个孩子随口的一句话怎么就可以伤了您接近十年的习惯?怎么可以?而,您却记住了,是一道伤吧,亦或许连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些年,我读书、流浪,您亦在远方,再见时,多了的只是客气和疏离,我突然就贪恋起那些贫穷岁月中粗鲁的声音,而您也许已经忘记该如何那么叫了。那些儿时唤我小名时的粗鲁有太多真实的辛酸和一个乡村女人粗粗的爱恋,我懂了,却又迟了…… 母亲,午夜梦回时,您可知道,我一直听见您粗鲁的叫"婷——婷",日子无情的摧残了粗鲁里的牵念,您可否在忙碌的忘却女儿虚荣的忌讳时,再次粗鲁的唤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