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祥子是奔跑着回到家的。他的心里像是突然间多了一只兔子，不断地上蹿下跳，他今天约了谷雨去看电影。祥子脑子里都是谷雨婀娜的身姿和谷雨对他的微笑。谷雨是祥子的同班同学，祥子喜欢谷雨已经有一个多学期了。
　　屋子里很干净，但却十分单调，几乎没有什么电器，一台买来有十多年的彩电算是家里的高档家电。这和同学家里那些液晶电视、家庭影院相比，那就是十分相形见绌了。祥子今天没有多想这个，他今天约了谷雨，美丽的谷雨。祥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想找点食物垫垫肚皮，但没找到。祥子有些气恼，猛喝了一大杯冷水，他又有些怨了，自己怎么生在这个家庭？但这怨气即刻就过去了。
　　祥子过会儿要同谷雨去看电影，他口袋里有些钱，这是省了两个月的伙食费才多下来的。祥子又琢磨了一会儿，他觉得应该把自己打扮一下，于是急忙跑去了卫生间。卫生间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似乎房子造好后就从没装修过。祥子先小便了一下，然后才仔仔细细洗了个头，头发很短，所以一下子就干了，但祥子没有让头发干透，他急忙喷了一些摩丝，让头发给竖了起来。祥子又很认真地在镜子前照了一会儿，生怕脸上有饭粒什么的，但他没有发现饭粒，他根本没有吃过饭，肚子里的水咕隆咕隆地晃荡了一阵。祥子突然发现脸上有两颗小痘痘，于是他心里有些懊恼了，他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清除脸上的痘痘。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都不用护肤品，服装厂里呆呆是买不起什么化妆品的。
　　天阴沉了下来。祥子探头朝外望了一眼，父亲又出车去了，母亲今天可能又要加班。祥子不想做饭，他今天约了谷雨去看电影，谷雨，他们班最美的女生。祥子想，让父亲回来自己煮饭吧，这个不会挣大钱的男人，每天都只能挣几个生活费。
　　祥子离家之前又上了趟卫生间，他心里有些紧张，膀胱里尿液就多。
　　祥子是去他们学校等谷雨的，谷雨是杭州人，周末没有回家。祥子望着天空，天空上面飘着许多灰色的云。祥子心里的兔子又开始不安分了，似乎一下子要跳出他的胸口。他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六点了，他马上又能见到谷雨了，不但能见到，还能和她一同去看电影，想想都是件浪漫的事情。
　　谷雨是六点半才和祥子见面的，迟到了半个小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谷雨连连道歉，只是没说什么迟到的原因。
　　祥子感觉头皮有些发痒，所以一个劲地挠挠，面对谷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学校到电影院有些路途，其实祥子是想叫一辆三轮车的，这样他还能和谷雨紧靠着坐在一起，但祥子还是感觉走路合适一点，一来可以和谷雨多说些话，虽然面对谷雨什么心里话都被咽了下去，或是全忘完了，祥子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自己真是没用。祥子不叫三轮车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深深地埋在他的心里头，他不会跟任何人透露这个原因。
　　祥子！谷雨见祥子总是不开口说话，就叫了他一声。啊？祥子惊慌地抬起头，头皮又开始有些痒了。什么事？祥子问谷雨。谷雨微笑了一下，祥子这时才看清谷雨今天脸上化了妆，虽然很淡，但还是能看出胭脂水粉的痕迹。祥子，你说带我去看电影，那看什么电影啊？谷雨问。
　　哦，哦……祥子想组织一下语言，但还是吞吞吐吐不能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他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谷雨接过来一看，尖叫了一声，呀，《合约情人》……
　　怎么，不好看吗？祥子急忙问，他心里的兔子彻底跳了出来，他生怕这部范冰冰、任贤齐主演的电影不合谷雨的心意。不，不，不是的。谷雨摇摇头笑了笑，这部电影我刚看过。祥子的心突然凉了一大截，不说两张电影票花了他一个星期的伙食费，最重要的是没有得到谷雨的欢喜。
　　没关系的，祥子，既然出来了，我们就随便逛逛吧，或者我陪你去看《合约情人》，挺不错的电影。谷雨似乎注意到了祥子的神情，于是开口安慰他。呵呵，没什么，既然你看过了，那我们就随便逛逛，我请你吃东西。祥子说着便把手轻轻地移到了裤袋旁，他能感觉到里面的饭卡，还有今天得消费的钱。
　　祥子和谷雨没逛多长时间，两个人几乎就是这样默默走着，但天上却掉下了大滴的雨点。路上没有多少行人，祥子躲闪不及，更不知怎么办，他看着谷雨的脸蛋，刚才那个好看的脸蛋突然间就跟这个鬼天气一样变得十分难看，脸上淡淡的粉底随雨水流到了脖颈上。谷雨狠狠擦了一把，不高兴地说，我要回学校去了。
　　祥子嘀嘀咕咕说了一声，我送你。谷雨低着眼皮没说话。祥子心里头有些难过，他不知道该恨谁，他甚至想家里要是有一辆小轿车就好了，那今天他可能就是用轿车来接谷雨的，多有面子，当然现在也不用被淋雨……
　　谷雨没容得祥子浮想联翩，她捋了一下掉下来的头发，更加生气地说，还磨蹭什么，走啊？噢，走走……祥子恍然醒悟过来，他似乎想去拉谷雨的手，但终没有去拉。谷雨又骂了一声，就这样走吗？
　　那怎么走？祥子怯怯地轻声问道。快叫一辆三轮车来。谷雨说。好好，好。祥子顾不得思绪，在夜色拉住了一辆三轮车便把谷雨扶上了车。
　　谷雨上车后只对三轮车夫报了声目的地便不再开口。祥子知道今天这事是搞砸了，这破天下什么雨，害得谷雨不高兴。祥子沉默着不敢去看谷雨，他向前望了一眼，车夫正拼命地踩着踏脚，雨飘到了车夫瘦弱的身躯上。
　　雨就这样落着，发出不安静的声音，滴落到了地面上，跳了起来，祥子的心里很难受，他不敢去看谷雨，但还是偷偷把眼光斜到谷雨的脸上。
　　三轮车经过了一段陡坡，车夫终于踏不动了，他从车上跳了下来，拉着车子，当然还有车上的两个大活人死命地撑上了陡坡。雨水已经淋湿了三轮车夫整个身子。但祥子脑袋里都是谷雨生气的模样，他懊恼死了。
　　终于到了学校，谷雨没有去理睬祥子，祥子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祥子去摸口袋，向三轮车夫打了个招呼，问多少钱。
　　车夫低着头转过了脸疲惫地说，七块钱。夜色中这张脸很模糊，祥子根本看不清，但他怎能不认得这声音。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