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并未消停,大清早依稀能辨树枝上结着一层薄薄冰花,列车吐着热气,摇摇摆摆穿行在山林之间,望向窗外,灰白的天到底挨上多少人的宣泄才能这般沉郁,压抑迫人。带着五味杂全的心情,一声不吭,我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只留给他一份祝福和一份回忆。在这漫长的路上,列车喋喋不休,就像我因思前顾后而感到恐惧和忐忑一样,怕走过的路一望无际,满是迷茫,又担忧前行的路遥遥无期,没有终点。 要来了一杯水,热了放凉,凉了又热……靠在窗边,我想他,很想很想……嘿,我们的见证者,我在这列车上别是一番滋味,而我那远去的伊人是否满容愁花? 啪!我朝他的脸,不轻不重地甩上了一拳,我指着他,郑重其辞地告诉了他,就算长得矮小,长相柔弱,我还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站在他面前,而我的拳头还是能致命的,他看着我,我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把他推向尴尬,可不久他又绽开笑容,连声道歉。我长得不高又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难免有人拿我开玩笑,而事实上,在我年幼的时候就跟着开道馆的父亲学了武艺,我非常讨厌别人把我和女孩子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但由于父亲教诲我都忍而不发,而且以心大容举坦荡,我都可以一笑置之。但是这次以拳相敬,绝对意料之外,对于他的言论自由,把我长得像女孩子和爱情自由胡诌在一起,多年的不愉快,此刻厚积薄发。事后我也奇怪这么多年来,别人同样的言论都未曾激怒过我,而他一句简单的玩笑话却能轻易挑弄我的神经,让我动怒。也许是他的语气本身带有轻薄感,或是因为他是一个成年人,言语的轻佻对不上身份,令人发指。而不愿意深究的自己随意定义了——他特招人讨厌。 列车鸣响了汽笛,把我拍醒在冷冷的空气中,我到了第一站。下了车,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冻僵了,凑到嘴边呼了呼气。站台上小贩、旅人、站台警员都融在冷冷的灯光里,大家似乎都面容憔悴……"小伙子,看你手都冻红了,下雪天的,身体好也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手套拿着,钱你随便给。"一个卖手套的老大爷看我呆呆在站台呼气,便过来搭话。或许我这"尊荣",老爷子也没怎么重买卖,直接塞给我一对手套。我付给老爷子钱,老爷子接过钱教训我,叮嘱我大冷天一定要戴手套。遇见这么一老爷子心里也是暖暖的,"我一同事见他手套破了,我就给了他。"老爷子白了我一眼,"他一大人你管他干啥,倒是你我看着都不忍心。"我低下头,欣慰笑了笑,是啊,他一大人了我还管他干嘛,我真是大白痴……戴上手套,冰冷的手有了些慰藉……"你是白痴吗?这样越呼气只会越冷,你要懂得给你的小手也穿上衣服。"他拿出自己的手套,也不管我情不情愿就给我戴上了,他就是这么强势又让人哭笑不得。看着我一脸过意不去,这货直接就和我共用一个手套。而这直接影响到我看冰雕的心情,他却一脸得意,满心欢喜地拽着我满冰地跑,一番折腾,那手套也是扛不住,挂了。不得已得买手套,本以为是寻常的购物,结果忘记摘掉手套,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进去买手套,我是永远忘不了售货员看我们的表情。这么说来,我们买的还是一样的手套,我傻傻地笑了,就在此刻,列车又鸣响汽笛催促着赶路的人,不要在途中无谓地思念…… 列车抖动着,不久便缓缓行驶起来,我又望向窗外,外头竟下起了小雪。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繁闹的车厢也逐渐安静下来,经过一天的奔波大家都疲惫不堪,也都不挑剔地板是不是干净,裹着大衣直接睡到地板上,有的人挤成一堆,相枕而眠;其中有一对旅客我很是留意,两男,一长一少,从外表上看年纪应当相差不大。只见俩人裹着一条棉袄,年长的把年幼的护在胸前,两人就这样相拥入睡。我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羡慕地看着他们,可能这是要好的两兄弟,也可能就像我和他一样。我稍微眯上了眼睛,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他。 那时我们刚相识不久,也就是挨了我一拳的一个多月后吧,我们住同公寓但不同房间,由于生活习惯不检点,终于为他招来了一大波蟑螂。记得当天晚上,他单着打底就闯进了我的房间,索性钻进我的被窝里,赖着不走,就在我下了逐客令,无论如何都要他回去的时候,他才坦白睡觉时枕到了一只蟑螂,那蟑螂还大难不死,从他头发里钻出来与他会面,吓得他连滚带爬,逃到我这来。看着这个每天开豪车叱咤商业界的公子哥竟被一只蟑螂吓得有房不回的局面,我也是给跪拜了。那晚他跟我同床,他有抱东西睡的习惯,睡不着就直接把我搂上,他凑近我,听着他的呼吸,肉体上的触碰,让我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踏实感,很安心却惹来两颊绯红……之后我们搬到同一房间,起初他告诉我是为了省钱,到了感情不可开胶的时候,他才向我说起,那是他故意为了接近我才那么做的,而这回我才明白就他这样的有钱人愿意住进这样的公寓,完全是为了和我呆在一起…… 可能是轨道里冒起了石子,列车剧烈的抖动起来,在这骚动下,我的头重重落在了椅脚上,疼痛一把揪醒了我,护着额头观察着车厢处之泰然的旅客们,感情"灾难"也懂得挑对象了。坐久了浑身酸疼难耐,索性站起来活动活动,也当给自己扫扫晦气。一番折腾后我又回到座位上,靠着窗,视线跳跃不定,窗上白花花一片,还忙啥劲地望呢?也许两天的车旅,让我疲惫了,我的身体开始产生了不适,我保持仰躺让自己舒服些。看着厢顶,想着自己现在的狼狈样,我这是在干啥?逃命?赶脚?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当自己是个旅客,现在又何必要神神秘秘,一副落荒而逃的惨样?我为什么要躲?到底是太看重自己了吧,凭什么别人就得找你呢?说到底是自己的不洒脱,犯自恋,把在别人心里的自我形象和地位塑造得高大……反正再过不久就到第二站了,索性落落脚,教教自己怎么活得潇洒,过得快活…… 走了两天两夜来到了南方,这里虽然没有下雪,气温却并不逊色。大清早,列车就到了中转站,下车的旅客不多,车站人迹寥寥,站台上清洁工人披着寒风,追赶着像长了脚的垃圾。看着此景,不免心生凉意。车站在郊外,光等车和坐车回到市中心就花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到了市中心首要任务是住,找到了一家小酒店安置好自己的行李,我并不打算让自己清闲,独自一人,马不停蹄地了解起了这座城市。这是一座包容的城市,因为这座城市流动着很多外地人,在这城市里你会不经意好奇擦身而过得是不是自己的老乡呢?就在我感叹着这奇妙的新世界时,一个羊肉店吸引了我,就像我不嫌万里就是为了找寻它,我迫不及待走了进去。这是一家羊肉串店,一进门香味而至,多么熟悉的味道……我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就注意到了窗外的一对情侣,两人停在店外,嘀咕着,前些话我没能听清,而男士那一句让女士忍痛割爱的话却清清楚楚钻进我耳里,"羊肉串多不卫生呀,我带你吃西餐行不?" "羊肉串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又不卫生店面又寒酸。"他一脸嫌弃地看着羊肉串店,就像一位父亲对着自己的孩子说教着。由于冷战,我硬是闯进去,要了一大把羊肉串,自己一个人埋头吃了起来,或许是在一个人站在门口尴尬,他随后也跟了进来,坐在我对面,一脸不自在。他越是这表情我心里越舒服,吃得就越大方,何况这串儿味道好。他见我故意气他,敲桌子的声音就越大声,"我说你可以了吧,我怕你了,我错了,行不?不要再吃这东西。"我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公子哥呢,我呀,就是地摊货的命吃的就是地沟油加工食品,这很符合身份,你要看不惯就回避。"一边说还不忘解馋。他一听这话,火了,摔人就走。不过两分钟,他又气呼呼地回到我面前,"我真是倒了大蒜霉,怎么看上你这货?叫你不要吃了,给我!"他一把抢过盘子,举高准备来个"家破人亡",为了保卫我可怜的肉串,我挺身而出,"惹了大蒜霉你就好好晒大太阳去,到这欺负我的肉串,有意思吗?何况你这样就是浪费,不知道是谁,整天浪费可耻浪费可耻的挂在嘴上比三字经念得都勤快。"看着他举着盘子又不敢扔,眼珠子都瞪开的样子,我暗自得意。"伶牙俐齿,我一大男人不跟你做口舌之争。"说完就一把坐下吃起了我的烤肉串,看来我把他逼急了,我在旁边木讷地看着。他完全没有理会我,全力消灭着那些肉串。我要了两杯水,坐在他对面,吃得认真的他突然抬头看着我,以为他要吐槽,结果他完全战败了,"我的地摊货,这地沟油加工的食物还不错耶,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串。"他脸上露出平时小谈小闹的笑脸,完全忘记上一秒我们在冷战的事情。听他这么一说,我瞬间凌乱了,看着他这张脸我百感交集,他见我不说话,便打破僵局"要不再来几串,我们就不冷战了好不?"他期待地看着我,看来是被羊肉串俘虏了,哭笑不得啊,我点头示意和好,他便迫不及待,屁颠屁颠叫羊肉串去了,惹得旁桌的客人都笑出内伤…… 我在这里一呆就是三天,我刻意不去回想我们的过往,这三天我过得无比充实,几乎除了累到睡着其余时间我都没闲着。我又坐上了颠簸的列车,又是那靠窗的座位,望着窗外快速而过的景物,不禁感叹时间飞快,我仔细算了一下时间,按原本计划,估计这会我是到家了,想想这些年来他对我百般呵护,给他报声平安也是应该的吧,终于我拿起了手机,去了飞行模式,几分钟后,手机不断有来信提示,有家里人给我打来的电话和短信,然而最醒目的是他这几天拨来的一百多个未接电话,我的心一阵刺痛。不一会儿,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感冒耽搁,现在回家路上要他们放心,安慰完了家人,我又点开了他给我发的短信: 2014年4月13日 去哪了?打算今天带你见她,我知道我不该瞒你,如果你气还是没消?我们暂时不谈好么?我知道你难过,但消气就得回来,我以前都不知道没有你,不自在。 2014年4月14日 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去哪了?我和她分手了,我心里好乱,你别出事好吗?打你电话不接,你也不回短信,你在惩罚我吗? 2014年4月15日凌晨一点多钟 房东说你走了?你去哪了?不要这样子好吗?我好不容易说服你,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就是因为她,你介意? 2014年4月15日 是不是非得跳楼自杀你才肯出来见我? 2014年4月15日晚 你好狠,说什么患难与共,我以死相逼,你都无动于衷,当初趾高气昂说什么甘愿与你兼受半城嘲讽半城秋,是哄我开心? 2014年4月16日凌晨两点半 你是不是回家了?到家了没?路上记得买个手套,你的还在我这…… 2014年4月16日 这么多天了,你就不能接我的电话?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他和她分手了…… 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可是,我没有要他们分手,我只是识趣,自己躲开…… 对不起…… 我望着窗外,思绪好乱,我想回他电话又怕听见他声音自己不争气,想哭。突然觉得自己特么像女孩子,特别厌恶,于是爽快地回拨了他的电话。 电话正在接通,请稍……语音提示还没走完,那边就急急忙忙接通了。 "我回家了,很安全,你就放心吧。对不起,但是我一声不吭地走了不是想逼你分手,感情我是第三者,这些天……"电话那边一直没说话,"你在吗?……有在……听吗?"我开始泄气了,说话声音也没底了。"你个混蛋!"许久那边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你混蛋!回家不可以说么?我回不肯让你走吗?你这混蛋!一走了之有意思,是不?看我落魄开心是不?"我什么话都没讲,我静静地听着他骂,也该骂,我真的很混蛋……骂着骂着他突然就哭了,低声下气求我不要离开,求我一定要回去,什么话胡诌八扯一篇,我听着心里难过,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么低声下气地求别人,什么脸面什么尊严,我要走他太多东西了,我就是小偷啊!我没说话,看着窗外,听着他讲,任由他发泄。回去吧,他都这样求你了?我心一软,想要答应他,可启齿间我又做何开口?他已经二十八了,我要走了他的金钱,要走了他的心思,要走了他的气度,现在我又怎么能贪心再占去他的时间,碍着他成家立业?我的青葱岁月刚开始,他跟我截然不同,再这样下去他面临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这也是我第一次懂得成全大局,明白走什么路是王道,铁道理得有时间才能磨破,而在这拗不过铁道理的时间里,我们唯有牺牲才有祝福。心刀一横,我不顾一切,"你听我说,过去趾高气昂是年少轻狂,谁的生命没有一段少年热血的时光,可是长大了就必须负责看管自己,你的自由论没有错,但上天赋予世人延续后代的方式也无法否决。成就一种新思想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既然是需要牺牲的革命,总有无奈的炮灰。在劫难逃,‘就让我们死得其所’。我们注定相遇是有缘,命里却要抗争一个生命起源的道理,而变得痛不欲生。接受这道理的人,注定错过彼此,却能丰衣足食衣枕无忧,或许吧,只有错过才是彼此最适合的解围渠道呢……" 说着说着,我也沉默不语,电话两头静得可怕,我望着窗外,这天不管到了哪里,看着都让人压抑……我呼了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壮了壮胆子"对不起,我们分手吧。"电话里那头似乎预料到我会这么说,只是一时间不能落落大方的答应,花了少许时间,他跟我说了声保重,就把电话给挂了。第一次他挂了我的电话,原来被人挂电话的滋味是如此不好受…… 我望着窗外,忽然想见见他,面对面跟他道声谢……窗外的景物还是飞快地闪过,仿佛他们就是被我伤害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 再过不久我就到家了,我与他也将定格于天南海北,这一切就当它是一个梦,而他从此就是梦里最卖力的演员,我则是一个惹人生厌的小丑…… 列车到站了,旅客们争先恐后地下了车,我坐在车上看着缓缓前进的人流,终于到家了,我低下头,在手机里码上最后一行字:我很幸福,谢谢你,所以今后你也要幸福。我将手机关机取出了卡片,塞进了包里,跟着人群我挤下了车,到了候车室,人太多挤不出去,索性我躲到窗口边,我看着旅客们一一离去,忽然在外头的一张凳子上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缩成一团,目不转睛地扫描着出去的旅客,就是他,他怎么在这里,我忽然惊喜,他怎么穿得一身随意,胡渣都成胡子了。我纵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一路狂奔到他面前,我意味犹长地望着他,眼泪都出来助阵,他看见我赶忙爬了起来,眼睛也没移开,他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似乎从我眼中才看见不得体的自己。 看着他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笑,弄得个哭笑不是,"拍也没有,你真逗。"他尴尬地挠着头,用余光看着我,"你看我现在也是地摊货了,是不是配得上你了?" 这是一个情感故事,它感动了我,很多感情感动过我,但这别样的爱情却没有过,它深深地震撼我,虽然不是亲身经历,我却想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来写。同时它也给了我一记耳光,虽然以前我不反对这样的爱情,可是心里还是有着异样的眼光,有着想法。但现在我觉得我可以包容它,因为世界需要爱,而爱最好的方式就是包容,于是我写了这么一篇文章,希望它能给你们带去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