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玉井花 * 图:堆糖 十八岁那年,我参加了人生第一次大考,遗憾的是落榜了。严重的偏科,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记得上小学时,圆锥圆柱那里就卡了壳,没有及时消化,越是学不通,越不爱在这科下功夫,平时只看自己喜欢的书籍,从此,数学成绩一落千丈。 前途未卜,整个假期始终郁郁寡欢。气恼自己平时勤奋不够,亦恨自己愚拙。新学期很快就要开学了,想去复读的心思一天天迫切。可那个时候,学校没有专门的补习班,想复读的学生只能安插在各个即将毕业的班级里,受班容量限制,每班进不了几人。加之教育上没有熟人或朋友帮忙,我的复读梦很快就破碎了。心里尽管有十二分的不甘,还是得面对现实。私下里自己偷偷哭过好多次,也只能慨叹命运如斯。最后极不情愿地加入了林场职工子弟的队伍里,开始了我的待业生活。 那年恰逢场里成立了一个"林二代"组成的青年组,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小伙子在一位老林工的领导下,担负起场里分配的各项任务。年轻人在一起,总是不识愁滋味,体肤筋骨虽疲累,精神却总是丰盈的。劳动之余,常常聚在一起打几盘克朗棋以丰富业余生活。 每日八小时的繁重体力劳动的确辛苦,所幸场里那些年造林任务重,除了家属都参与造林的各项工作外,还要雇大量临时工。那些年场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职工子弟年满十四周岁,节假日都可随父母一起参加劳动。男工每日工资1.2元,女工每日1.0元,有了平时的劳动锻炼,待业期间的苦累还是能承受和坚持的。经历了岁月长河的濯洗,那些劳动场景依然鲜活如初。 1. 锄树 "锄树"是场里人们的一种习惯表达法,是指把树根周围的杂草锄掉并清理干净,并非把树苗锄掉。 林场,一年四季,职工们几乎都在与林木打交道,扦插育苗、锄树、修剪树枝、植树等,整天风里去土里来,穿不了漂亮干净的衣服。 记得有一次,领队通知我们带上大锄,骑上自行车,要去距离场部七八里远的南山脚下一片林地锄树。我们把锄头用绳子绑在自行车大梁上,带上水,十几个人前后相随着在林间小路上骑行。凉风吹拂着面颊,衣服迎风鼓胀像添了羽翼,鸟儿欢快地在枝头穿梭,花香、草木清香糅合在一起,淡淡地弥漫在空气里,我们一路朝气满满,感觉不是去劳动,倒像是去赴一场青春约会。 到达目的地,这里是一片杨树林,看样子有四五年的树龄了。每人沿着一行树开始挥动锄头。使用大锄不用太过弯腰,胳膊用力就好。开始我与大家齐头并进,不分前后。天气炎热,一会儿就挥汗如雨了,可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锄头不停地在树的左右前后挥舞拉动着。回身看过去,树根周围都是锄头翻出的新鲜泥土,没有一根杂草,感觉树身一下清爽了好多。不觉间,竟被几个伙伴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面红耳赤地拼力追赶,终于在地头追上了。歇息时,问身边一位姐妹咋锄得那么快?她附耳低语说,她们看领队不在了,中间地段都是连扔带埋跑过来的,唯有快到地头这段才好好锄。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回头看看还有两个姐妹仍在吭哧吭哧认真拉动着锄头,强烈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裸露在外的肤色更显暗红。心想,如我一般的愚钝,但对得起这林间的草木,那一元的工钱也受之坦然。 如果在育苗地锄树,就只能使用短柄小锄。苗地都打成了畦,一畦畦很是规整,每锄完一畦都挺有成就感。有的两人同时锄,有的一人占住一畦打来回。幼苗尚低矮,只能蹲着一点点往前挪动,还有人蹲久了实在不舒服,干脆双膝着地跪着锄一会儿,细心地清除蒿草,根部有草怕锄头伤到树苗,就直接用手薅。锄过草的幼苗,一垄垄在黑土地的怀抱里愈显整齐、安恬、油绿。 发小们一边工作一边嘴不闲着。大家聊生活,也聊梦想。每每这种时候,我就想我的梦想又是什么呢?心下不免涌起丝丝怅然。担心大太阳把脸晒黑,姑娘们会戴一顶草帽遮阳,那时候还没有漂亮的凉帽,头上的草帽在年轻的脸庞衬托下也自成一景。蹲久了腿酸脚麻的难受,只好站起来让血液顺畅地流一流,再接着干。 2.下椽檩 "下椽檩"也是林业职工的一种习惯说法,是指一些树长成材了,把它们伐下来,去掉枝叶,干透后做椽做檩用。 那年正好赶上有一块林地的树木要伐下来做椽檩用。那时候场里没有电锯,手拉锯对于湿木又不好操作,我们就全靠人力伐树。那可是汗珠子掉地摔八瓣的苦力活。出发前,父亲用油石替我把树剪子、劈斧都一一磨过。自行车上一定要带足水、铁锹、树剪子、劈斧和绳索,一路玎铃咣当骑行到林地。 下椽檩这样的高强度劳动,需要合作完成。往往是两人自主结伴,也有三人一组的。一个人先用铁锹把树根挖出来,搭档再用树剪子把周围错综复杂的根系一一剪断,主根粗壮,非树剪能搞定,劈斧就派上用场了。手心里啐口吐沫,抡起劈斧,对准主根一侧连续坎上几斧,最后两个人合力抱着树身,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一个方向扳倒,最后再用绳索拖拉到地头。每伐倒一棵树,不知有多少汗滴浸润到泥土里,心跳也在突突加速。 一天,我和搭档正在合力扳倒一棵大树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了急切的呼叫声,我们撂下手里的活,赶忙跑过去。天气闷热,体力消耗又大,一个发小突然休克了。大家急得一边掐人中,一边喊她的名字,一番折腾,发小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的一刻她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我们几个也跟着落泪,那一刻,林子里空气好似凝滞了,哭是对压抑的内心最好的释放吧,多日来的辛苦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哭够了,情绪好像也平稳了好多,站起来拍落身上的泥土,继续着枯燥乏味的劳动。 这样的活计前后持续了十几天,伐下来的椽檩地头上就被一些人买走了,对我们而言倒也省去了运输之累。 3.护苗地 记得青年组那年承包了几十亩土地,种了莜麦、小麦和菜籽等作物,出苗特别好,欣喜的同时又生出了别的烦恼。附近村子里放夜马的人,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经常会有马群跑到我们地里踩踏啃食青苗。为了我们的心血不被糟蹋,只能组织大家护苗。白天轮流看地,可夜晚,麦地周围有很多黑魆魆的林子,山坡上还有很多坟地,大家只好全体出动,每人手里拿一根木棍,一是可以防身,走累了还可以拄着,减轻腿部的压力,二是遇上马群糟蹋麦苗,可以用来挥舞驱赶马匹。 有一晚,我们十几个人一起往西沟里的一块麦地行进。大家边走边议论着今夜会不会有马群出没,突然走在我身边的秀秀接二连三地朝着路边"呸呸呸"起来,大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顿时觉得后紧后紧的,似乎有个看不见的鬼魅尾随在我们身后,感觉头发都一根根立起来啦。胆子大的男生问她吐什么了,秀秀闭口不语,大家脚下的步子明显加快了很多。直到走出很远,她才说看见了几个小人并排骑着自行车走过,见到不该见的东西了。听她这样一说,更觉瘆得慌,当时若不是有几个男生在,我们恐怕要吓破胆儿啦。 那段时间,为了惩戒偷放夜马的人,我们穿林地、翻山头,白天黑夜护佑着我们的苗地,好几次把在麦地祸害的马群逮个正着,合力把马群赶回场部,交给护林员处罚。 八月,麦子熟了,开镰割麦于我并不难,打小就学会了用镰刀割羊草,虽然付出过血的代价,身上手上多处被镰刀割破,终究还是学会了娴熟使用镰刀。 割地,在组里我总是处在中游,不是割得最快的人,也不是最慢的。三哥是我们青年组里最能干的人。每次,他总是第一个割到地头的人,然后就从那边接应我,替我割一段。抬头看到哥在帮我,心里顿时暖暖的,手中的镰刀也似乎轻巧了很多,不再觉得麦垄长得望不到头。 4.剪树枝 常言说,树不修不直。修剪树枝就成了每年春秋两季的必修课。夏季,树叶蓊郁葱翠,不忍心扼杀那些绿意盎然的生命,只能等一季叶落。再者,也是出于对整棵树的保护吧,大热天剪掉它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会伤及元气,不利于树木生长。 剪树枝相对算是比较清闲的活,但很多时候树剪子用久了,手掌里也会打起血泡来。每人傍着一个树垄一棵棵修剪,从下往上,剪掉那些旁逸斜出的枝条,也就掐断了它们争抢主干养分的途径。不用弯腰,也不会像锄地那般爆腾得土哄哄的。当天剪掉的树枝要及时收起来,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剪完一个树垄的树,就要把树下的树枝都归拢起来,用绳子捆成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捆,背着交到过称的点上。树捆太大时,一个人根本站不起来,需要别人帮忙扶起来。湿树枝沉甸甸地压在背上,在林间磕磕绊绊、气喘吁吁地去找过称的点,双肩上常常会被绳索勒出红红的血痕,汗水浸渍后生生地疼。 从少年到青年,早已深深体会了林业工人工作的艰辛,内心渴望着有机会能够跳脱出去,远离这份比农民还要辛苦的差事。那时候自己内心充满了无奈,甚至有些绝望的感觉,不敢想象这样的生活何时才是头。 平时出门一不小心就会踩两脚羊粪,曾无数次想要逃离这里,谁曾想,随着年岁的增加,心里反而日甚一日的牵念,低眉浅思总有暖意萦怀,殊不知这份浓浓的乡情早已植根于自己的骨髓,融入血液了。 那一年,是我半百人生经历中吃苦流汗最多的一年,虽然苦累,但感觉收获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我相信,每一次的艰难付出,都完整了我们必须行走的历程。一个人一生总要吃点苦受点累,方能明白生活真的不易,需要负重前行。更不要在吃苦的年纪却选择了安逸。感恩岁月的馈赠,积淀丰盈了我的生活底色,那段时光愈加弥足珍贵。 2020.3.29 作者简介 玉井花, 一个喜欢用粗浅文字记录平淡生活中的点滴之人。闲暇时喜爱旅行、拍照。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陈风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