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靠半个大脑活着的人

　　阿曼达·考德威尔是长滩学院一名主修创意写作的22岁学生。她在校园电台担任节目主持和项目总监，同时是一个伤健学生社团的联合创始人，也是学生会的一员。高中的时候，她写的小说曾获得奖项，她的目标是成为一个专业作家。而活得如此精彩的她实际上只有半个大脑。
　　＂大家并没有看到我真正的健康问题，＂考德威尔在电话里告诉我，那时她刚参加完其中一门期末考试。＂人们会发现我走起路来跟普通人不一样，他们认为我可能中过风。他们不知道我的大脑已经被切除了一半。＂
　　考德威尔并非异类。在美国，只依靠一半、部分，甚至是更少部分的大脑存活的大有人在。他们当中有持有硕士学位的语言病理学家，也有超长跑比赛的冠军跑手。人们需要进行部分大脑切除术（利用外科手术除去某器官的全部或部分）的原因有很多，而在这个国家里，好几百人的经历为我们展示了即使部分大脑被切除，人类大脑依然拥有相当惊人的复原能力。
　　＂中风的病人需要接受脑部切除术的主要原因有两个：脑部疾病或脑部受损，＂ 盖里·麦臣在电话中表示。他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儿科神经外科医生，曾经做过多次大脑半球切除术。他说，严重的头部受伤有时候能导致部分大脑停止工作，但如果涉及到手术移除部分大脑，那脑部疾病则是主要的原因。
　　一般来说，医生只有在遇到罕见的脑部痉挛导致脑部功能紊乱时才决定切除大脑，这种情况相当少。这些紊乱通常会对小孩造成影响，并且越发严重，最终使切除大脑受影响的部分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一旦大脑痉挛发生的频率高到一定的程度，小孩就不能正常地发育，因为他们的大脑不能处于停止痉挛或者从痉挛中恢复过来的状态。＂ 麦臣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可取的选择就是切除大脑中发生痉挛的部分，而这些部分通常占据了大脑很大一部分。我们给剩下的大脑留下了发育的机会。＂
　　考德威尔的情况就是这样。因为出生前遭受的一次中风，她整个童年都受到了大脑痉挛的折磨，常常一天内就会发作三到四次。一开始她被诊断为脑瘫，然后又被诊断为癫痫，还接受过包括药物试验在内的各种各样的药物治疗。但是大脑痉挛的情况越来越频繁，发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五岁那年，她上幼儿园的最后一天，她的大脑突然剧烈痉挛并持续了超过20分钟，后来在护理人员紧急送医之后才停止痉挛。
　　＂那一次痉挛真的很严重，就像好莱坞大片里演的那样。我整个人都在抖，嘴里吐白沫。＂考德威尔说道。虽然她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父母有跟她说过。＂当时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那时，考德威尔失去了使用最新试验药物的机会，她的父母苦苦寻求，希望在脑部痉挛把她完全侵蚀掉之前找到治疗方法。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们最后决定采取剩下那唯一未曾尝试过的治疗方法：大脑半球切除术。考德威尔过完六岁生日不久后，外科医生为她动手术打开脑壳，分离她的两个大脑半球，然后拿走其中一个。那年是1998年，此后她再也没有过大脑痉挛。
　　然而考德威尔的恢复并非十分顺利。由于她的左脑被切除了，她必须要教会她的右脑控制右半边身体。现在她能走路和跑步了（虽然她说起话来有明显的口吃），还能控制右臂的运动（手掌还不能控制），也能控制腿和脚踝的所有运动（有时她甚至能扭动右脚上的指头）。值得关注的是，她并不需要像很多切除了左脑的病人那样重新学习说话。
　　＂我不觉得我在那一方面有任何问题，＂她告诉我说。＂中风的时候我还在子宫里，我的神经外科医生说所有的神经网络都已经转移到我的右脑了。我的语言和相关的能力早就在右脑发展起来了。＂
　　考德威尔现在在语言上的确没什么问题——我们聊天的时候，她说得很快，她能跳到不同的话题上然后绕回来，还跟我说笑。但在其他某些方面她的确还有困难。考德威尔告诉我她很容易哭，学习复杂的数学时有困难，并且需要老师辅导她在学习上的某些问题。人类的大脑就像一个复杂的，令人迷惑的，难以捉摸的蜂房：我们对于它的治愈能力仍有太多的不了解。
　　＂我有点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这也是赛斯·沃尔伯格成立拉斯马森脑炎儿童计划的原因，这项慈善事业为研究寻找治疗拉斯马森脑炎的方法提供资金支持。拉斯马森脑炎是一种罕见的神经外科疾病，它能导致大脑痉挛反复发作，而通常的治疗方法就是大脑半球切除术。虽然七年后的今天，考德威尔各方面的表现都不错，但沃尔伯格认为我们可以更努力地寻找一种不需要进行入侵性如此大的手术的疗法。
　　＂我觉得能只靠半个大脑活着是个奇迹，不过这同时也有不好的一面，＂他在电话中告诉我。＂人不得不为自己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活着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想象一下，你的手受伤了然后有人告诉你说‘我会治好你的，只要砍掉你的胳膊就行了。＂
　　拉斯马森脑炎儿童计划已经在为研究进行筹款，同时也动员那些已经切除了脑半球的病人捐赠组织，但因为这个病非常罕见，所以这两项工作的开展相当困难。
　　而且并不是每个切除脑部组织的病人都能像考德威尔恢复得那么好。麦臣表示取出大脑组织之后会出现各种可能的结果，而常常有些结果甚至让神经外科的专家也感到吃惊。
　　病患接受切除术的年龄也相当重要，因为孩子的年纪越小，他们的大脑可塑性越强。随着年龄的增长，大脑恢复缺少部位的功能的能力越难预测。这也是麦臣自己可以直接了解到的：他去年秋天中了风，那次中风影响了他的右脑额叶，并使他的摩托车的驾驶技术大不如前。
　　＂我自己正好置身其中。我不知道我的情况最终会变成怎样。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我的工作，＂ 麦臣说道。＂我感到很沮丧，因为我以前能做的事现在都做不了了，我还有点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但麦臣知道，也许他的情况比别人要好，也许他的大脑仍有可能会给他带来惊喜。
　　译者：Mikko@Tse 原文地址：motherboard.vic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