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9日,北京松美术馆"松间对话"如期进行,对话题为"从梵高到‘松式生活",《艺术商业》杂志执行主编岳岩、艺术家向京、佳士得印象派及现代艺术资深专家谭波分享了她们对于梵高创作的理解以及东西方艺术思潮如何互相影响、互渗等话题。 为什么我们都爱梵高? 岳岩认为,梵高是自带流量的艺术家,从2017年底至今热度不减,目前,日本有三个大展在讲梵高,深入挖掘了梵高与东方艺术的关联。倫敦泰特现代美术馆2019年春将迎来梵高大展,讲梵高在伦敦时期的生活与创作。 谭波是在读中学时,从邻居画家的台湾版《大英视觉艺术百科全书》里,看到了梵高,看到了《向日葵》和《星夜》。第一次看原作是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看到《星夜》,不到一米的尺幅,却给予了强烈的冲击力。"梵高的笔触粗矿,油彩堆积得很厚,《星夜》充满了像漩涡一样的动感和能量,星星们好像在爆炸在扩张在旋转,只有角落的村庄是安静的。连接天地之间的是像火焰一样跳动的丝柏树,一种通常种在墓地的代表死亡和哀悼的树。但是死亡对于梵高来说,并不是可怕的事情。我当时就想到他写给弟弟提奥的信说起过,‘看着星空常常令我幻想,为什么,我问自己,为什么这些天空中闪亮的点,不像法国地图上的黑点一样容易接近昵?就像我们通过火车去塔拉斯康或者鲁昂这些城市,我们通过死亡到达星辰。" 向京是在央美附中时接触到的梵高,值改革开放初期的1980年代。"印象派给我们的感受就是一种最新潮的艺术,当然这是今天完全想象不到的蒙昧状态下的一种接触。"第一次看到梵高原作是在巴黎,"那种震撼其实是很难言说的。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颜色怎么那么亮?我相信梵高没有钱买特别的颜料,但是他的画作是那么的闪亮,我觉得这就是本雅明所说的‘Aura,即灵光之类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今天在传播路径当中无法被复制的。而这也是我心目中认为艺术里面最核心的一个价值。" 2017年7月,谭波去了一趟法国奥维尔。梵高生命中的最后69天是在那儿度过的,创作了 90多幅油画。奥维尔地方不大,一百多年过去了,奥维尔基本上维持着原来的样子,还能找到梵高风景画中的许多地方。 《麦田群鸦》是1890年7月画的,"当我从去梵高墓地的一条小路往镇子外走时,视野突然开阔起来。我站的位置较低,麦子在齐腰位置,大片大片的麦田一望无垠,无边无际。正午灿烂的阳光,照耀在金黄的麦田上,看不到地平线。大自然给人的震撼,带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情绪,我的眼睛红了。立刻联想到梵高写信给弟弟说,他在麦田里面感到那种孤独,还有作为人类的极其悲哀、孤单的感觉,这让我一下子对梵高的麦田系列有了更深的理解。"谭波回忆。 梵高如何受到东方影响? 岳岩表示,"从梵高的画中,我们可以看到类似黑色的勾线会很像东方版画。梵高受到日本浮世绘很大的影响。" 向京认为,"西方古典主义绘画,很多时候是以一种科学性的技术和态度去找到复原现实的方法。从这点来看,东方绘画肯定是给了西方艺术家很大冲击。这既是一个美学系统的东西,也是如何看待、转换视觉上既有的视角。这些艺术家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可以获得新的方法,比如说勾边脱不脱线,包括把画面怎么样平面化,这在后印象派的作品中更凸现。" 谭波强调,"后印象派艺术家最重要的创作特点,就是日本浮世绘启发了他们摒弃文艺复兴以来单点透视的传统。日本浮世绘更多是散点或者多点的透视,如一幅画的上部可能是平视的视角,下部是俯视,也不会像单点透视那样注重表现进深感,即立体空间。梵高作品是很平面化的。浮世绘用线条勾勒轮廓以及平涂色块的特点,在后印象派的另一位重要画家高更的作品中更明显。"日本人崇拜和迷恋梵高。2017年末,日本东京都美术馆"梵高:流转的日本之梦",不仅将日本浮世绘和梵高原作并列展出,同时展出1920年代日本知识分子、艺术家寻访梵高时的照片及登记簿等文献资料。 印象派是怎么进入中国的? 谭波介绍,印象派是西方现代艺术史上绘画领域的第一个运动,I860年起源于法国巴黎,1874年举办的第一届印象派艺术家群展标志着印象派成军,1886年最后一届展览后走向式微。印象派影响遍及欧洲远至美国,上接19世纪的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和写实主义,下启20世纪现代主义艺术形形色色的艺术流派,在西方艺术史上起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作用。1880年代中后期也就是印象派后期开始,到1905年野兽派刚出现的时候,这一段大约20年间的艺术风格的称为后印象派,其中最有名的三位艺术家是梵局、尚更和塞尚。 印象派是最早传入到中国的西洋画概念之一。1905年,弘一法师留学日本,师从黑田清辉,其风格就是印象派。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大量留学法国和日本学习西洋画的画家学成归国,通过撰写文章、创作和教学将印象派和后印象派介绍到了中国。中国现代西画运动这段时期的兴盛,是印象派在中国传播的高峰。 新中国成立以后,受苏联文艺理论影响,印象派成了资产阶级艺术的颓废流派。1964年开始的对"修正主义"展开批判,以印象派为代表的西方现代艺术都成了"黑画",是被批判的对象。直到文革结束,印象派才复苏,1979年北京中山公园举办了印象派画家第一届展览,是没有原作的图片展,但却非常轰动,有观众留言:"我的妈呀!可怕的印象派原来是这么回事……太可爱了!"吴冠中先生还特地写了篇《印象派的前前后后》。 向京认为,上世纪80年代,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历史在中国重演一遍。而谭波强调,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家和流派介绍到中国后,影响了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创作,如周春芽1980年的《藏族新一代》和《阳光下的若尔盖》有着块状的笔触和浓重的色彩,张晓刚1981年的《暴风雨将至》和1982年的《天上的云》。"八五"新潮之后,更多西方当代艺术及理论引进中国,印象派也好,梵高也好,不再对中国当代艺术有那么直接明显的影响。 今天我们还需要东方性吗? 岳岩表示,谈印象派、后印象派,其实谈的都是中西碰撞。近年,"我们特别喜欢强调中式概念,如一带一路、传统文化复兴。作为生长于全球化语境下的年青一代,我们对于地缘身份已经没有那么强的认同,是网络中生长出的一代,所以我们还有必要谈东方性吗?" 对此,向京"觉得有必要。我们现在特别喜欢谈的一个词是全球化。我的理解就是世界化。我们透过发达的信息,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地区,不同的人群,不同的文化,我们理解这种多元化,尊重和宽容各种各样的不同,这在我眼里就是更理想的全球化。"向京回忆,在巴黎碰到了一个法国少年,从未到过中国却说得流利的汉语,"他疯狂地邀请我看博物馆里亚洲艺术的一个展览,他说自己已看了五遍了,觉得最棒的还是中国艺术。"此事给向京挺大的刺激,"我想拿高更的那幅名画《我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来解释。其实,这是所有文化的终级问题。确实,我们在世界游走的时候,穿的衣服跟国外没区别,我们的发型,化的妆,包括头发的颜色也可以改变。但是,现象背后隐含的是什么问题:我是谁?我从那里来?我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谭波认为,从五四文化运动开始的中国现代化进程,议题之一就是中国如何应对西方文化的冲击。"我们要创造自己的东方素养,中国独有的现当代的文化、艺术,掌握自己的话语权。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如何发展自己国家的文化,像向京老师所说,其实不仅仅是中国遇到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