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概 这些天来,程欣只要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全是曹已明。她的美貌,她的气质,她的风度一样一样,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弄得他好恍惚。他突然坐起来,想起曹辉说过的话。爱一个人就得去认识她去了解她。 程欣后悔吃饭的时候没有多坐一会,也许多聊会儿,就能够更多的了解一些曹已明的信息。比如,她喜欢什么怨恶什么,在哪里上班,脾气性格怎样等等,总不能动不动就找曹辉,那样显得太浮躁,太不稳重,太没有深度! 但他不想再去找曹辉了,跟这种人说话太累了,一句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听起来费劲。为了了解更多有关她的信息,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程欣就走出了宿舍,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僻静处,眼睛盯着曹已明的家,像个做贼的,浑身不自在。终于,曹已明的家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跨上了自行车,又不慌不忙的从自己身边滑过去之后,他才骑上自己的单车,尾随其后,像个特务,不!他自嘲地说,像个地下工作者。 十五分钟后,她在一个学校门口停下来,向门卫敬个礼,一阵风一样,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从他眼前消失了。 原来是在这里上班,程欣在心里说,抬头看着学校的横屏,上面写着《黄龙小学》。 程欣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这个倾城的美人,什么时候才能接近她?降住她?原先,母亲要他找对象,他总是说条件还不够成熟,现在看来,那些都是托词。他好像已经等不得了,他真的有一种必须拥有的冲动了。 程欣回到宿舍后,怎么也坐不住了。他在苦苦的思索,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引起她的注意,要怎样才能得到她的青睐? 星期五那天,天空飘来朵朵白云,曹已明心情特别好,哼着小曲儿从校园里出来,刚跨上自行车,就迎面碰上程欣。程欣一脸的不悦,正准备说对方几句,抬起头见是曹已明,立刻改怒为喜,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说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已明的眼睛看着他的膝盖,一边回答说,我在这里上班,你是? 程欣说,你不认得我吧?我是曹辉的同亊,一个星期前,他过生日,你唱了《甜蜜蜜》,还记得这回事么? 曹已明想了想,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程欣抱着膝盖,手背上已经渗出鲜红的血迹。曹已明见了,吃惊地说,血!你流血了,快!快!她打着哭腔,走,到学校的医务室去,先止了血再说。 程欣不断地摆手,说没事没事。女孩子见到血,就像发生了天大的事一样,她什么也不顾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进了学校。 第二天,曹已明又花一块钱买了十几个鸡蛋送到程欣宿舍,整个人脸上挂着歉意。看到这一幕,曹辉阴险的干笑,他真的佩服程欣这个家伙。 见他的姐姐走了,他轻轻把门关上,指着程欣的鼻子说,小心我揭穿你,人不做做鬼,你做吧! 程欣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双手抱拳说,好兄弟,怎么样?这个苦肉计还不错吧?我,我……拜托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好吗? 曹辉说,以前,我只知道你读书厉害,没想到你还会骗人。 骗人?不晓得是谁说的,说喜欢就得多多接触,相互了解…… 是的,我是说过,喜欢就应该去了解,而不是叫你去骗人。 是啊,我也想正面接触,可是,谁给我出主意呢?程欣并不服气,他振振有词地说,你只晓得说风凉话,怎么不见你出个主意?再说,我这不是叫骗人,这是善意的谎言。知道吗?麻烦你辨别清楚。 还善意!那是自欺欺人。我看你,脚肿这么大,没有十天半月只怕难得好呐。 听了这话,程欣在心里说,值得! 曹辉又好气又好怄,天天下午,他家里的那个蠢宝放了学,家里都不去,就先到宿舍来看他,看了之后才会心安理得的回去,竞然没有看出一点破绽,真是蠢到家了。也难怪,程欣真是太厉害,装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而曹辉觉得,程欣一表人才,又有文化知识,姐姐认识他,未必是件坏事,所以就听之任之不忍心揭穿。 程欣趁这个机会,对曹已明总算是有些了解,她读书不多,却是人民教师,教舞蹈课程,她创造的启发式兴趣教育,得到学生们的喜爱,多次被评为模范班级。 虽然,她每次来看程欣也就是那么短短的几分钟,看到他肿起的脚稍微好了一点点,就会释然些,然后离去。其实,程欣一天到晩等的就是这几分钟,看到她,心里就满足了,就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的同学中,追求他的真可谓多,他那挑剔的目光就是不曾停留,到了她这里,就成了相机里的焦距,永远定格了。 曹已明实际年龄三十八岁,性格开朗,人又聪明,但她很单纯,加上心地善良,明白人一眼就能看穿,你想想,在学校门口,才刚上车,跟本就没有冲击力度,连被撞的人都没倒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痛?可她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 她总是怀着内疚感,天天放学之后就到程欣这里来,她更不知道,是程欣欺骗了她。 到昨天,程欣已经装了一个星期,左想右想,这种骗人的事,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曹辉说的没错,他确实骗人了,为了一个小女子,做了不齿的勾当,心里连不是滋味,他终于良心发现,他想终止这种行为。晚上,等曹辉回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曹辉吃惊地眯着眼睛,爱理不理的说,还不随你!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程欣靠在铺上,有些不自在了。 猛然间,曹辉又回过头来,说半途而废,妈妈的皮打,真的有味。你以为是小孩子玩家家?看来,本科毕业生也不过如此,这哪是你做的事?然后摇摇头出去了。没走多远,曹辉又折回来,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做得更好,你这样中途掉链子,我姐姐那脾气,除非你不喜欢她。 程欣一惊,就是因为太爱她,太喜欢她,才不想伤害她。现在像梦一样醒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这样做,这种既不磊落也不是大丈夫所为的事,自己是读书人,竞然……他突然有一种犯罪感,他有些左右为难了。 曹辉说,这几天,我姐姐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她总在埋怨,说自己太不小心,要是你的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会良心不安。现在,你又说是你骗了她,她会怎么想?至少,一定会暴跳如雷,不气死才怪,还想和她继续,你做梦吧! 程欣看看曹辉,真是后悔莫及。他听得出来,曹辉也是在维护自己。看样子,是得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程欣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窗外,那些就要落巢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这种美妙绝伦的啼叫,平时总是令他心旷神怡。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有点烦躁,想到自己骗了喜欢的女人,他的心里暮然有点难受。 他把目光收回来,将窗户关上,烦恼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心里的疙瘩始终无法清晰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有人轻轻的在敲门,估计又是她来了,他只好开门迎接,很礼貌地说,您好! 她弯腰看着他的伤势,伸出兰花指轻轻触碰着伤口上的沙布,程欣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真是谢谢你!眼睛里明显多了份歉意。 哪里话?是我对不起你的,那天也是我赶时间,学生家长约的我,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了你。唉! 闻此,程欣更加感到无地自容,更加无法原谅自己了!他终于弄明白了,爱一个人就更不能骗她。蓦然间,他懊恼不已。 程欣不知什么时候把视线移开了,他怕看到她那清澈的目光,更怕自己的眼神背叛自己。此时此刻,他突然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话题,说怎么了,晚上回家还要备课吗? 不,不是。是,是私事。她有些吱吱唔唔,见对方突然转移了话题,有点不适应。 不好意思!程欣说,我是看你带着纸笔。他歉意的解释。 这个啊?曹已明把袋子往上提了提,说最近真的事多,教务处要我写一份总结,还要写一份有关如何提高孩子学习兴趣的论文。 论文?难度大不? 曹已明笑了笑,我就是根老油条,脸皮厚,还不是随便涂几句。 我能帮你什么吗? 曹已明摇搖头,说隔行如隔山,你怎么帮? 这有什么难的?程欣不想放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 写总结还好一点,写论文就真的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了,曹已明咬着笔杆子呆了两个晚上,还没有写上两行字,头都大了。但她还是使劲地摇摇头,准备出去了,她不想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一个刚刚认识的人面前。 程欣向前跨一步说,你不要这样,人都是有弱点的,再有能力的人也一样,不是吗? 曹已明不置可否,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其实论文的内容正符合她的现在的教学模式,可是,自己局限于文字方面的修炼,她不知道如何下笔。但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她向他挥了挥手,说既然你的伤势好一些了,我也就不那么担心了,拜拜! 程欣不全愿地举手告别。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信心满满,无论如何,这道美丽的风景线将永远属于自己。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程欣在路边把曹已明截住,然后把那篇花了他两个晩上写的论文毕恭毕敬地交给了她。 曹已明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说你要干什么? 程欣憨笑着说,你别介意,交上去总比不交要好,写得好不好那是水平的问题,你不交就是态度问题!你看你选哪一个?拿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交也行。 曹已明翻着白眼,睫毛不全愿地动了动,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还没有写好呢?你不觉得这是自作多情吗?她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把论文塞进自行车的网篮里,拿本书压住,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程欣望着她的背影,怎么会这么冷艳,与几天前,完全扮约两人。 第二天,曹已明刚刚走进办公室,教务主任就找上门来了,说快给我!他抬腕看了看表,自言自语,车子要走了。 这么快?容不得有再多的考虑,也不允许有什么辩解的机会,整个学校就剩她的论文没有交了。昨天,主任就已经找过她一回,当时她没有在意,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早,像个催命鬼一样的,不容等待。可她一点而也不着急,慢吞吞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个信封,还没有看清是什么样的字迹,主任伸手就抢过去了,曹已明呃字还没喊出口,他的背影已经离开了她的办公室。她无可奈何地搖摇头。管他的,是死是活,到了这个时候,她摆出一副死猪不开水烫的架势,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程欣却像完成了一项特殊任务,如释负重的嘘了口气,虽然看到的是一副不全愿的脸孔,但她毕竟还是收下了。他想,只要交上去了,就会有下文,而且这个下文一定会让她很有面子。程欣站在原地,已经看不到她的影子了,还是一动不动,一直望着那个方向发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 果然,过了一个礼拜,教委就把电话接到教务处,张主任听到电话,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本来,他想问一下是什么事?可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他僵在原地足足十秒钟,才回过神来。反正,自己干的是跑腿受气的活,有什么办法呢?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他并没有觉得不正常。 不过,这次出乎他的意料,教委那个戴眼镜的郝领导奇迹般的第一次改变了往日的严肃,不仅笑脸迎接,还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这让张主任反而有些手足失措,受宠若惊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郝领导挥挥手,示意张主任坐在那把平常接待用的硬板沙发里,说你们学校的曹已明写的论文,我让领导看了,是一篇好文章啦。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听你们提起过,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我们太大意了?身边隐藏着这么优秀的人才,居然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失职呐。 张主任抬起头来,迷惑地看了郝领导一眼,努力地回忆着,不会吧?明明那是赶鸭子上轿,他还清楚的记得,她是最后一个才交上来的,还是他在来教委的时候霸蛮拿的,因为时间太仓促所以没来得及细看,怎么会偏偏是这篇中招了呢? 郝领导通过厚厚的镜片,见张主任用疑惑的眼光偷偷窥视自己,更起身走到桌子边,把那个装着论文的信封拿给张主任说,你自己先看看吧,我们做基层工作的,平时,就是要善于发现,挖掘人才,然后培养人才,才算不辜负领导对我们的器重和栽培。说话间,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郝主任只好返回过去。 张主任不敢怠慢,郝领导的神情是不容置疑的,他从信封里抽出信件展开着,信纸立刻在手上被吊扇吹得沙沙作响,加上不断加速的心跳,抖动的手也在加剧,站在领导面前本来就有一种压力,而这种压力是无形的,他在这个位置上办事,办好了是领导的,没办好统统都是自己的。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事情沒做好,不知道怎么面对领导。 然而,要把平凡的工作做好做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不同的声音,仅仅是他的直接领导一个人的心思就够他揣摩的,学校前前后后还有百十个职工,工作做得再细也有疏忽的时候,更何况曹已明平常也是个只知道放肆做事的角,从来就不见她有什么表现,她的这次杰作说不定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郝领导接了电话之后,见张主任紧闭着双眉不言不语,坐在沙发里好像受了委屈似的,他把电话挂了,边走边说,当然这个不能全怪你,我们也有责任,说明我的工作不够扎实,不到位。你说呢? 越是这样,张主任越是不自在,他立马站立起来,说没有,那里?这次确实是我疏忽了,今后,我一定会把工作做细一些、做好一些,…… 嗯,那好吧。 张主任平复着紧张的心情,离开了郝领导的办公室。行走在马路上,仰着头长长地嘘口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迫不及待地拿出信封,展开后才认真的看起来。刚才在局里,那只是做个样子,那种情况下,换了谁都无法沉下心来。 看着论文,张主任突然瞪大眼睛,不由得为文章的内容叫绝,这个曹已明!他在心里喊道,居然真的有这种水平,正可谓是真人不露相啊! 看完后,他放下手中的论文,直接奔到曹已明的办公室,站在门口,轻轻敲着门,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曹已明伸出食指指着自己问,叫我?她开始紧张起来了。 张主任点点头,是的,快点过来。 曹已明正好没事,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跟着张主任就过去了。到了主任办公室,张主任示意她坐下,用一次性杯子泡了杯茶毕恭毕敬地递给曹已明。 被主任叫到办公室,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已经不踏实了,看到主任为她倒茶,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更有些不习惯,不自在了。领导的变化使她有点吃不消,她一点而也不适应。但她从主任的行为举止,马上就判断出既便没有好消息,也不见得一定是坏事。 张主任也给自己加了茶,抬头见曹已明还站立在原地,吃惊样地说,怎么?没带屁股来呀? 曹已明冲主任笑笑,坐,你也坐。主任,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有点不适应,我……没做错什么吧? 主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自言自语说,同事这么久了,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这叫真人不露相啊!你那篇论文,局领导看了,都觉得挺不错的。现在上面也比较重视,需要你按原稿加注的地方修改一下,越快越好。停顿一下又说,最好在明天上班的时候交来,怎么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原先呐,我们工作没做好,希望你多多提出批评指正,我们会尽量接受并采纳的。 说什么呢?主任。我被你说糊涂了。曹已明睁大眼睛,像听天书一样,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论文你拿过去,希望你好好发挥,张主任把论文递给她,八股味十足地说,现在正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曹已明怀惴着论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紧张的心情总算放下了,待自己看完之后,她真的不禁暗暗吃惊了。 最让曹已明无法理解的是,她们班上一个转学过来的学生,刚来的时候,身体状况极差,通过舞蹈学习,身体越来越健壮起来,现在不仅仅是舞蹈出众,学习更是名列前茅,这些事连她自己这个当老师的都没有掌握得这么到位。这数据,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她看着,语言平实朴素,内容一般,但不知道怎么了,像是看到一部很有吸引力的天书,她放不下了,有一种强烈的想看下去的欲望。一刹那,她心灵深处隐隐的振憾着一个声音,文字也是一种艺术,功底越深,吸引力越大,说服力越强。 她不得不被哲服。她渐渐觉得自己对跨过大学门槛的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简简单单的问题经过剖析之后,居然能更加清楚明了。 她自言自语,难怪局里面对这篇文章会这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