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恬静的俄罗斯小姐 许福老人吧嗒吧嗒吸了一筒旱烟,又把烟筒里的烟屎挖了出来,然后对着烟筒嘴猛的吹口气,才把烟筒口朝下倒出烟屎,见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了,才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问自己的婆娘说,女儿的婚事是怎么安排的? 现在的年轻人,我们看不懂,秀秀说要去旅行结婚。 旅行结婚?许福老人问道,旅行怎么结婚? 意思是不办酒了,把这些办酒的钱拿去旅游,顺便去外面看看。 许福老人哼的一声,崽大爷难做,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哟……婆娘说,我炖了一只鸡,你看我这记性,说着就去了灶屋里,看了看鸡汤,再走到到女儿身边说,去吧,去吃点吧,这只鸡养了好多年,炖出来的汤都成黄色的了,闻着喷喷香的。 这是母亲的心意,许秀灵走了过来,抿着嘴唇喝了一小口,立即?着嘴到屋外去了,想吐又吐不出来,好难受的样子。母亲也跟岀来了,看到女儿这样,急忙拍着她的背说,这是怎么了?……妹子呐,你不像是感冒了啊。 那是什么?许秀灵心里一急。 母亲小声的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许秀灵楞楞的望着母亲,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母亲猜到八九分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多半是有了,这怎么得了啰。 许秀灵反过来安慰母亲说,妈,这辈子,我跟定他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让他把我娶了。 母亲叹口气才说,也只能这样了,还要赶早,不然的话,挺着个大肚子,怎么见人? 程三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母女俩的对话,心里既是高兴又是激动,真的?噫呀……噫呀,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家去,告诉我的母亲,她一定也高兴死了。 回到家里,程三就把许家的意思说给母亲听了。程母把许秀灵拉到身边,爱抚地拉住她的小手说,正好我也是这个想法,家里的两头大肥猪,你看这样要得么?一头杀了,一头卖了,大操大办的把你迎娶过来。 许秀灵羞羞??的,妈,你作主就行。 母亲说,豆儿结婚的时候,家里困难,只买了四套衣服,既没买单车又没买缝纫机,连收音机之类的都没有,想起来都是做娘的不好。这次,给你买六套衣服,单车、手表、缝纫机,一样不少,还买个十七寸的电视机,怎么样? 妈,许秀灵喊道,她有些感动了,说妈,我觉得办酒席是一种浪费,不如把这些钱节约出来,我想把河边的那块空坪彻个猪栏,不过,这个猪栏以后归我,要得么? 这,这个我不好说,母亲有点难为情似的,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也不好薄你的面子,我就先答应了。酒席呐,我还是要办的。 大儿子程豆回到家,母亲就过来了,说正好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妈,什么事,您说。 三儿要结婚了。 那是好事呀,还商量什么? 是这样的,许妹子说,酒席就不办了,她想把节约的钱,把河边的那块空坪彻个猪栏。我知道这个要求不合理,但我还是答应了。不是门前不是宝,这个道理我懂,但毕竟她也是自家兄弟嘛,谁拿都一样。 既然已经答应了,那还说什么呢?说起来屋后面的那两块空坪还大一些,只是,程豆没有说下去了,天天喂猪跑来跑去确实不太方便,再大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你是做儿子的,不好表态…… ……妈,我会说服媳妇的。 说起来,是我亏欠你媳妇的,当时困难,只买了四套衣服,家电一样也没买。 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情况,她是明事理的人,你就不要纠结这些了。 不过…… 不过什么? 许秀灵结婚,这个酒席我还是要办的,三转一响也要置办。你要是有什么看法,我也理解,不过你放心,你那边一定也会?齐。 妈!……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你理解母亲,我知道,但我得一碗水端平。母亲看了看手,默默的说,我这手掌手背……两边都痛啊。 程三把许秀灵拉到一边说,秀,我听你母亲说,你不是要去旅行结婚吗?怎么…… 傻瓜,我不那样说,她们会放人么? 哦,我知道了。 据说,不管男人女人,一旦真正相爱了,总是希望对方的心灵有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天空,都希望自己在这片蓝天白云里收获到满满的爱,得到应有的幸福,这是最初最原始而又最真实的想法,程欣也是这样! 女人在情感方面总是要比男人慢半个节拍,可一旦有了意中人,这种情愫一旦被激活,爱的能力就会迅速地升腾,大大地超出人们的想像,成为生命中的奇迹。曹已明就是这样,至从程欣离开疗养院后,好长一段时间了,她总是闷闷不乐,睡不好吃不了,她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爱。原来,爱情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就连期待也带着甜蜜的味道。羞答答的让人好开心,终于有了意中人了,有了爱她痛她的人了,虽然是天各一方,但至少有一种盼头。 曹已明这样想着,这种牛郎织女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她突然想到,自己要是能变成一只鸟,飞到程欣身边去,真的不知道有多么地开心多么地幸福。可是,现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她突然想到了张主任,对啊,要是他能够批假,事情就好办多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怎么也坐不住了。 她火急火燎的来到张主任办公室,主任以为了是工作上的事来找他,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说,希客希客,请坐请坐。 不要客气啰,主任。曹已明说了这句话之后,开始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憋了好半天,请假的事始终说不出口。 张主任看了看曹已明,在心里说,这是怎么了?这个一惯开朗大方的人怎么变得羞??的了? 嗯,嗯,主任,我,我就是想请假。这句话憋了半天总算是说出来了。 请假?主任抬起头来看着曹己明问,为什么?请多久? 曹己明被看毛了,说不会太久,最多也就十天半月。 这么长?是不是你的父亲……有什么事?呃,是这样的,如果在家里,也许可以批假,但如果到外地去,就不一定批了。 为什么? 你想,在城里的话,一个电话就到了,一旦你到了外地,你现在是特级教师,上面经常会有人来找你,找不到,我该怎么办?所以,要请假,就得教委备案才行。 那,那…… 张主任突然眼睛一亮,哎呀呀,曹妹子呐,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没有,主任,别乱说。 没有,没有会这样吗?一天到晚的羞涩得像是醉了酒的样子。 被主任说中了,曹已明更加不自在了,说你不准(假)就算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主任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自言自语,是就是,还遮遮掩掩的,这么大的人了,谈也是应该的嘛。 从此,曹已明再也不去找主任了,而主任看到她脸红心跳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想笑,几次之后,她再也放不下脸面,放弃了请假。 然而,思念是一种病,无可救药。曹已明最终熬不住了,再次下定决心,笑就笑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又不犯法,只要迈出这一步就好了。可没想到,这个张主任却耍起了滑头,总是会找出一些理由和办法来阻止她,张主任说,按道理,你去看男朋友,又已经到了晚婚晚育的年龄,我们很高兴,作为组织应该鼓励和支持。 停一会,主任说,可是,你刚被评为特级教师,才开始工作就请长假,你不觉得会让我很为难么? 张主任,就算我求您了,我平时很少请假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开这个口,曹已明说的是实话,可张主任却不为所动。 也许是她太想念程欣了,感动了上帝,也许是被曹已明天天缠着,无法脱身,好说歹说之后,张主任退了一步说,要不这样,你先好好工作,抽空给你安排一下,……不过,不过我不敢保证哦。 已经是这样了,曹已明感激地点点头,她觉得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老实巴交的曹已明,心事重重地熬了一个月,张主任的答复仍然是一张空头支票。人比黄花瘦,更加憔悴了。青春的活力已经被思念折磨得精疲力竭。说句大实话,看她这样,张主任真的不忍心,只是现在的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来接替?况且,她现在是特级教师身份,上面确实会经常有人来找她,所以,要请假就得教委批准,他觉得这是个庞大的工程,他不知道怎么去说服上面的领导,这样一拖再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他在既不能说服曹已明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上级领导的情形下徘徊,他总不可能对上面领导说,曹已明谈恋爱了,请假也是应该的,这是一种多么严重的资产阶级思想,不批判才怪呢!又怎么配得上特级教师的光荣称号?这件事着实让他很为难,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张主任的形象在曹已明的心里直线下降,她不知道他也有难处,慢慢地瞧不起他了,到最后竟然有些怨恨他。她在焦急的等待中总算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寒假,为了这一天,真可谓是望眼欲穿! 她回到家里,坐在父亲身边,还没有说一句话,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她真的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如此的难受。父亲爱抚地看着女儿,这个三十几岁的女儿,终于有了如意郎君,终于肯把自己嫁出去了。只是没想到,仅仅半年光景,就被这个爱字折磨得如此这般,他的心如刀绞!他蓦然想到自己的妻子,妻子的离去,比挖心割肺还要痛苦万分。当时,要是没有这两个崽女,没有这种精神上的寄托,说不定他也活不到今天。 他把女儿揽在怀里,哄小孩样的说,妹子,我们出去散散心,广州、北京或者上海? 爸!声音很柔,似乎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父亲拼住呼吸,听她往下说,然而哭泣的声音始终没让他听明白。 哭泣是有传染的,父亲跟着哽咽了,说妹子,你这个样子是在割我的肉呐。你,你想什么你就说吧。 我想,我想去,去洞庭湖。说着,难过得又流泪了。 父亲不做声了,他的心强力地震撼着。女儿从小到大都未曾这样过,没离开过这个城市,更没有离开过家,现在突然间提出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怎么能放心?可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不忍心残忍的拒绝。他沉默了,左难右难难倒了自己。话说到这个份上,女儿提出的要求,他能不答应么,作为父亲,还有什么比女儿的笑容更为重要的呢? 医院这次精简的人数一共四十六人,其他四十四人被分配到省里的其他乡镇卫生院,程欣和于淑芬安被安排在洞庭湖区北远县人民医院。 在这里上班,病人相对少一些,工作也轻松多了,业余时间还可以看一些其他方面的书籍或者根据自己的爱好做点别的事情,这里的工资相对少了一个级别,但其他费用比较城里来说也相应的少一些。 这一天,院长方宏突然找到程欣,谈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说你们是大城市来的,见多识广,能不能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呢? 方院长,你谦虚了,你是领导,我充其量就是一个小职工。 职工怎么了?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这样像话么?我觉得干群关系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只有在充分民主的地方,才有动力,才是方向,才有凝聚力。 方院长,你说的很对,但是我,我说不准。程欣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你就说嘛,对的就采纳,说错了也没关系嘛,我们就两个人面对面的,又不作考核,你怕什么呢? 院长,现在是计划经济时代,搞好搞坏都由财政拨款,甚至搞好了,说不定还会戴上一个帽子什么的,您不怕呀? 我又不是为自己,我只是想让大家过得好一点。说句大实话,看到大家拿着这点工资,要死不活的,心里就难过。要是遇到财政吃紧,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出去,作为院长,比谁都难过。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医院依靠自己的能力,能给国家减少一点压力,给职工一些经济上的支持,你说,多好啊!说到底,这也是为党为人民作贡献嘛。 不会吧,这是一种严重的资产阶级思想,还贡献哩。程欣半玩笑半严肃的说。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不过,只要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我一个人担待一些也是值得的,方院长亮着大嗓门,一边爽朗的笑着。 程欣换了种语气说,既然您都不怕犯错误,我就说了。 说,说。方院长抬抬手说道。 我想,程欣最终还是说了,作为一个县级医院,病人并不少,可为什么这样轻闲呢?这主要是检验这块失去应有的作用。 聪明人一点就通,程欣刚刚说到检验科几个字,方院长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认真地看着程欣往下说下去。 程欣却没有下文了,院长又抬起头来看看他,怎么?说嘛,吞吞吐吐的真急人。 我想,要是我们有了检验科这一块,病人到了我们这里,看病、检查、吃药、注射一条龙服务,他们既不要赶来赶去花时间,又不会耽误看病的最佳时机。你说,病人还会流失么?病人多了,职工就有事情做了…… 方院长睁大眼睛说,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程欣吃惊地望着院长,听着他那一口浓浓的地方语言,似懂非懂。 方院长摇摇头,你说得很对,我没有看错你,只是置办这设备需要不少的资金吧? 程欣紧张的心情释然了,也跟着笑笑,如果你不怕犯错误的话,我们可以一步一步的走,先把化验这一块做起来,等有了钱再置办其他的设备。 院长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拍着大腿说,我犯什么错误?这样吧,程欣同志,你明天就着手办吧。 程欣拿到上方宝剑,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事做了,同时因为自己的意见得到重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回到宿舍,他真的忙不迭的做起了计划书,把最简单的急需要的耗材一一造了个表格,他想把血检尿检这块做起来之后,再慢慢的扩大,然后再做B超胃镜之类的,他拿着手上的方案,觉得满意了,才送到院长办公室。 第二天,方院长就找到程欣,说经过院领导开会决定,你的计划书已经通过了,你可以先找个师傅来,把室内粉刷一下,搬几条办公桌子,再把架子固定好,烧杯量器也分类成立,这样就可以操作了。 院长,怎么又成了我的计划了啰,明明是您要我提建议的,而我也只是按您的意思草拟了一份购物计划。 好好,都一样,是我的意思,反正大家都同意了,你就先去办吧。 是谁的意思,其结果肯定不一样,再说我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嘛,您说呢? 你说的没错,是我表达的不准确,不过你放心,你这么年轻,又有文化,前面的路还长着呐,我保证不会让你吃亏的。 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院长。 是也没关系,小程,保护自己是一种本能,把事情做好是一种本事,我们医院就看你的了。 听你这么说,我身上的担子还不轻呐? 是的,要做就做好,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是学这一行的,我相信你的能力。 经过几天的忙碌,果然,化验室的规模初步成形了,一开始就显示了它应有的作用。一些病人听说后,赶紧让医生开了化验单,听说几个小时就能看到结果,真的感到很方便。消息很快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病人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挂号、看病、交钱等等,慢慢的,医院就要排队了,住院部的床位也开始紧张起来。 不久,医院的人气上来了,来来往往的病人络绎不绝,门诊部,住院部排起了长队。方宏院长感概着,我们天天讲生产力,什么是?这就是生产力,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现在,他根本不要担心业务量,倒是一天到晚忙碌。比如,住院部的床位紧张啦,一些熟人、朋友,甚至亲戚就跑过来找到他,他不得不应酬,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乐此失彼的忙乎着,腾房子,找床位,到最后,连走廊都不放过,还美名其曰叫节能。 这一天,等程欣做完最后一个化验,吃饭的点早就已经过去了,他有些精疲力尽,无精打采的坐在宿舍里,饥肠辘辘的肚子正在造反。突然,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他抬起头,原来是于淑芬,她把刚刚煮出来的鱼汤递到他面前说,一定饿坏了吧?来,熬了半天了,汤都成白色的了,我尝试了一下,几好吃的。 程欣看看眼前的大美人,真是遇到了救星,心里蓦然有了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同事之间又在一起上班,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接住碗,不一会儿就吃了个一干二净的,交碗的时候,他看着于淑芬说,谢谢你! 谢,怎么谢?于淑芬正要转身离去。 程欣却把她叫住了,呃,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吃饭呢? 于淑芬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这还要问吗?啊!她手上拿着空碗,羞答答的离开了程欣的宿舍。 程欣望着她的背影在想,这个恬静的女孩,一个院子里住着,原先怎么就一直没有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