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嫂子走了,走得很凄惨,是在饿了八天八夜后,去山上找吃的和喝的,掉进水库里淹死的。死之前不断地喊着"我要喝水…"尸体被抬回来后,那些不孝子孙竟然连屋都不让进,买了副棺材就直接抬到山上去葬了。我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继而是无边的愤怒和伤心…这么慈祥的老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啊?被活活饿死后,居然连家都不能回,真正变成孤魂野鬼了!天理何在啊? 直到今天,依稀还能感觉到老人家的手在握着我,疼惜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伢呀,你在外面造孽了。"出来闯荡江湖之后,就很少回家了,每次回去也是呆上一两天,然后和母亲闹得不欢而散。我是父母眼中的逆子,却是村里老人们眼中的孝子,对自家爷爷奶奶、对外婆,一直在努力地尽着自己的孝心,甚至不惜与父母反目成仇。可最终他们还是在我"亡命江湖"的时候,一个个离我而去了。 我的家族在村里同姓当中是辈份最高的,很多同龄人都是我的孙辈,我们堂兄弟们也就很自然地成了村里最年轻的"爷爷"了。老嫂子的死,是前几天,她比我小几岁的孙女告诉我的,她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嫁了之后就很难顾及到娘家的事了,家乡的传统,就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在网络的这一端,我能感觉到她的哭泣,当时我的泪也流了下来,想起了自家奶奶,想起了那年流着泪求奶奶别再和母亲吵架的情景。那一年,我所开的建材厂垮了,家里两个小弟妹正在念书,二妹的疯病又发作了,爸爸下岗没有一分钱的工资,爷爷奶奶需要赡养,我把所有的钱,甚至三妹的积蓄都投到了厂子里,外面还欠下很多外债,一直靠着我和三妹维持的家在这时风雨飘摇。母亲因为这一系列的压力,患上了严重的更年期综合症。和奶奶多年来都吵吵闹闹,甚至闹得死去活来,如果我走了,奶奶再逼着母亲要生活费,依着母亲的性子,怕是就要家破人亡了。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偷偷地给钱奶奶和爷爷用,几十个内外孙中算是最孝顺的一个吧,母亲为这事一直都很怨恨我的。父亲在外工作,我们小的时候奶奶不愿带我们,母亲是吃了很多苦才把我们兄弟姊妹五个带大的。可爷爷奶奶毕竟老了,需要赡养,做为子孙又怎能置之度外? 离开家的头一天,我去看望爷爷奶奶,请求他们暂时别和爸妈要生活费了,以免母亲想不开,闹出什么事来,我去外面打工后会把他们的生活费寄给叔伯们,奶奶一直沉默着,那一刻,我的泪掉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给老人家跪了下来,并保证会说服她的另外五个孩子(我的叔伯和三位姑妈)不会因为我家的情况而停止供养他们。接下来,就一家家地上几位长辈家和他们做思想工作,长辈们都很喜欢我,能理解到我的苦衷,也就答应了这个不情之请。没想到,那一跪竟是对爷爷奶奶的最后一跪,两年后,奶奶去了,是一大早坐在床上去的;再过一年后,爷爷去了,是糊涂得不能认人后去的。几年后,跪在他们长满荒草的坟前,留下的是满目的凄凉和一生的愧疚……他们走了,我也没有家了! 还记得奶奶说过的话"伢呀,婆婆就盼着你的厂子能红红火火,赚到大钱,我在死之前也能到外面去看看,享享你的福呢!"奶奶死的那段时间,刚好二妹失踪了,在外流浪大半年后,历经千辛万苦,我终于还是把她找了回来,在零下三十度的地方,能活下来,那是奇迹中的奇迹,一定是奶奶在佑护着她了。带妹妹回来的那天,我买了很长一挂鞭炮,刚进村子就放了起来,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来了,其中还有老嫂子,眼中有泪,却是没有言语,表情有些呆滞,听母亲说,她那时就已有些老年痴呆了,真没想到,几年后,有着五个儿子,四世同堂的老嫂子就这样被活活饿死了,还落了个孤魂野鬼的下场,这对中国式的养儿防老简直是个莫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