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八,她也十八;我住山这边,她住山那边。 每个周一的早晨,我都会迎着第一缕霞光从山这边翻越山头到山那边,静静的在晨风中等待她的出现,然后再一起翻越山头到山这边,捡起挂在血橙树上的书包,一路追赶着,将银铃般的笑声撒满山谷。…… 那年,我高考落榜了;而她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她约我到血橙树下,我为她采摘了那年第一批成熟的血橙。她最喜欢吃我家的血橙。 她哭了:再给我剥个血橙吧。 白色的月光下,橘黄色的血橙在我的手中上下翻飞,脱去了厚厚的外衣,露出了血一样鲜红的橙肉,娇艳欲滴! 她咬了一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血橙树下…… 第二天,她没有让我去送行,站在山头上,冲着我家喊: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要为我种出世界上最甜的血橙——,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走了,一走就是四年,因为路途遥远,为了省下点路费,她从没回过家。 四年里,每周都会从山那边准时出现在山头上的邮差成了我和她沟通的桥梁,而血橙树下的那片山谷则是我们话题最多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我种上了大片大片的血橙…… 四年了,媒婆的鞋底磨穿了我家的门槛,三姑六婆的唠叨把我的双耳磨出了老茧。 说好的,血橙挂果的时候她就该回来了,而她却迟迟未归。 转眼,又是血橙成熟时。 我每天在山头遥望,希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那天,我等来了熟悉的身影,不是她,是邮差和一封挂号信。 打开信封的那一霎,我傻了:一枚干枯的草绿色血橙树叶。那是我送她的原生血橙树叶标本,而在我贴身的上衣口袋里也静静地躺着一枚同样的标本。 那是我俩的约定:这辈子无论分隔多远,只要标本在,我们的心就永远在一起。 标本回来了,而她却再也回不来了:为了挽救同学,把自己永远留在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之中…… 那晚,我坐在血橙树下,剥光了树上成熟的果子:剥得遍地金黄,剥得遍地鲜红,剥得满谷飘香,那晚的空气都是甜的…… 后来,邮差依然每周都会出现在山头,我知道,那是她写给她父亲的信,每个月还会有一张汇款单…… 再后来,媒婆依旧用她那结实的鞋底打磨着我家的门槛,而我的耳根已经布满了老茧。但我却不再孤单,在我贴身的上衣口袋里静静地躺着两枚一模一样的原生血橙树叶标本。 多少年后,又是血橙成熟时,山谷里依然是遍地金黄,遍地鲜红,满谷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