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事业,原不是教师们能给与我的,根本还在自己的努力。但是仅止空空洞洞的努力,仍旧得不到结果的。第一要有目标。就是要知道我为什么读书;第二要有方法,就是要知道我应怎样读书。这样有目标有方法的读书,才能得着读书的结果,发生读书的效率。我以为欲定吾人读书的目标,首宜认清时代,次宜认清自己所处的地位,再次,宜认清今日社会急切的需要。在20 世纪的时代,重演前十几世纪的陈古董,未免逆转历史进化的潮流,为历史进化所不许。所以20 世纪的中国决不容有废女学毁女权的事实出现,也和决不容有称帝复辟的事实出现一样。20 世纪的时代是被压迫阶级从压迫阶级中解放出来的大变化时代。这个时代,是人类全体到平等自由之路的过渡时代。我们女子也是被压迫阶级的一部,我们处的是被压迫的地位。欲免除压迫,老实说来只有联合同阶级努力作战改造社会的一法。现在的社会简直是血包脓的社会,是万恶之丛,除了我们女子,还有整千整万在人类中占最大多数的弱小民族和工人,无一不在资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蹂躏之下的,碾转呻吟过那九死一生的生活。时至今日,社会需要再没有比革命改造还急切的。 我们女子如果稍知时务,稍有人心,便无论为人类为同胞或为自身的解放,都非毅然决然踏上革命改造的前线不可。故那些"为读书而读书","为娱乐而读书",或"为将来嫁一如意郎君而读书",皆不是我们以人自居的觉悟女子今日读书的目标。我们读书的目标,应是:准备改造社会的工具。 文学美术,能建设在改造社会的基础上与人生问题发生实际的关系,当然有他相当的价值。如果专门炫词调,夸丹青,或是描写那两性莫名其妙的肉麻恋爱、花儿鸟儿、卿卿我我,又有什么意味?这种能事,只是古代名媛才女的专技,20 世纪觉悟女子的使命似不在此。然则根据我们的目标,我们应怎样读书?那些书是我们必须要读的?关于这个问题,周作人先生在他的《女子的读书》一文中也曾说过。他说:"……教育的目的既然在于发展个性,那么独立判断力的养成,当然是其中的一件,……教室里的哲学的理论、科学的实验,比以前的圣经贤传,胼散诗文,当然好得多了,但于养成独立判断,发展理性勇气上面,其无力几乎相等。……据我的偏见说来,在这方面最有益的是那些具体的说明自然与人生的科学书,如生物学、人类学、文化史等。其中以生理心理、道德发达史等尤为切要。学者能平心静气的先把这些知道一个大概,再就最切身的性之生理和伦理等稍加研究,筑下根基,于是出来涉览一切,无论在什么书中都能得到利益。……近来胡适之,梁任公诸先生都指导青年去读‘国学’书,——凡是书都可以读的,所以我并不想反对他们,但是总怀着不相干的杞忧,生怕他们进去了不得出来(吴稚晖先生更说得痛快;什么叫做国故?与我们现今的世界有什么相关?他不过是世界一种古董,应保存的罢了)。……" 在养成独立判断和发展理性勇气上面,周先生对于女子读书的指导,可算很对。但于女子自身解放和改造社会的目标的应用上面仍嫌不够。所以我于周先生的意见之外不能不加以补充。我以为今日女子的第一任务在于了解她自己的地位和社会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尤宜明白社会进化的历史,明白政治经济的关系,所以历史学、社会学、社会进化史、经济学、政治学、法律学、哲学等等,都应加一番体会。以先后缓急说,社会科学的研究应在自然科学之前。自然科学的研究,也不仅是周先生所说的那几种,就是天文学、地质学、物理学、化学等等,都应弄个相当的根抵。这样读书才能养成充分活动的能力,解放自身,担当改造社会的使命。现在要找合乎这种标准的学校,简直是走遍中国找不到——其实,就是欧美各国又何尝能有这样的学校。所以说来说去,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努力。中国出版物虽然幼稚得可怜,然而尽可勉强敷衍我们的研究。我们还可加紧学好外国文,满足我们的要求,假若先知先觉们能应我们的急需,编译各种小百科丛书,那更是再好没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