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前闲聊四十一初三苦衷

　　一路上，我们谈起孙子读初三的事。
　　孙子给你讲了一个梦：说到外婆家，爬到顶楼，就看到一座大山，于是再往上爬，就看到田野，房子，花。你听了很高兴。给他圆梦，说这预示着进入初三，将有个大的好转，有个大的起色。山，三。初三是初中最后阶段，相当梦中山顶。爬到山顶，即读完初中，就有了好的情景。
　　你难道忘了袁牧一首诗云：
　　十里崎岖半里平， 一峰才送一峰迎。
　　青山似茧将人裹， 不信前头有路行。
　　开学时，你媳妇给了他400元，要他去报名。他没缴，想多玩两天。他哪知道初三是提前上课。又得你到学校去求爹爹告奶奶，恰好有学生不来了，后面还有一张桌子，但没有板凳，还得你去到处找。
　　山上风云突变啊。孙子说，现在英语老师30名以下都不管了，班主任甚至只管前20名学生。学生干部也换了，现在是差生当干部，好生当群众。好让他们集中精力搞学习。他检举周围学生上课讲话，老师就要他当纪检委员，专门监视课堂纪律。可他还怎么听课呢？这是别有用心。
　　形势那么严峻，这时你已67岁，怎么还去上课啊？
　　没办法，学校升格为学院，差老师，要我代《外国文学》《大学语文》。我本不想代。但妻子说，孙子补课，尤其升高中，如果考不上，那是需要许多钱的，你能不给他准备着？为了孙子，我就只好滥竽充数了。
　　于是备课，你又坚定信心。
　　是的，看美国作家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他因这部小说获诺贝尔文学奖。这是根据一个真实故事创作的一篇小说。写的是古巴一位渔民84天没有钓到一条鱼，人们认为他倒了＂血霉＂。但他并不灰心。在第85天独自一人到更远的海上去钓。凑巧钓上比他船还大的一条马林鱼。他与马林鱼搏斗了两天两夜，终于制服了它。可是正当他凯旋时，却碰上了鲨鱼群。为此，他又与鲨鱼群搏斗了一天一夜。最后鲨鱼群被赶跑了，可是马林鱼肉被吞噬光了。只剩下一副鱼骨架。他筋疲力尽回到家，倒头睡着了。却在梦中梦见了狮子。
　　我想我现在的情景不正和他一样？
　　胡适说得好，＂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
　　不管，可能掉下去，但拉呢，也许可以拉上来。于是你铁心拉。
　　不过现在补习，不是押送，而是陪读。孙子在里面上课，你在外面听。有次，你早早赶去，可他们都还没有来。补习学校的校长看了，笑道，他们都准时，唯有你这个爷爷不准时。他已向你明确表示，补不好的，不要把钱往水里丢。他们是在哄那些大老板的钱。而你却宣布，谁要把你孙子数学搞上去了，你奖励他一千元。
　　当时补课我也是见缝插针，因为双休日常被老师占用了，校外不补初三。
　　所以，校内校外补课费都要缴。你的一点讲课费还不够呢。
　　那天下了课你急急忙忙送饭去。一路纷纷扬扬下着大雪，走在人行道上很滑容易摔倒，不时听到摔倒的惊叫声，这样有时不得不冒险走马路中间，但汽车经过危险不说，还要溅些泥水到身上。不过放眼望去，路上屋上树上一片白茫茫，＂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又有一番惬意。于是背《采薇》《春江花月夜》一类古诗词。一方面是上课需要，一方面想象方才上的《山鬼》那幅画面，又觉得挺有意思。你还挺会作乐呢。
　　谁知匆匆赶到时，迟到啦！全校冷冷清清。你急了，赶快看表，才发现还不到五点呢。正当你洋洋得意自以为是第一个时，谁知你痴还有更痴人，你还只是第三个呢。哈哈。其中有个老板模样，正不断打电话，因为他要请教育局长吃饭呢。
　　停了一会，黄文清又转了话题，说，孩子成熟了，开始有了自己的理想，那就像你一样，当个作家。并且灵感潮来，开始奋笔直书创作小说，一下写了2000字。还准备出版。问你，如果出版了，是不是可以破格被录取。
　　我无奈摇了摇头。别说不能出版，就是出版了，也不可能被录取。因为钱钟书的时代，已过去了。钱学森曾预言，按我们目前的教育制度，是培养不出国际顶尖人才的。
　　可孩子还雄心勃勃。你没看到他在学校展出的一张画《飞天》。画的是一个小男孩坐着宇宙飞船向朝霞飞去。这就是他的心声。就目前的状况看，他虽没说，但猜他心里，也是急的。所以奋起直追。也不讨厌补习了。你看他上学期三次月考成绩，第一次在班上50名，第二次48名，第三次，46名。正如他计划，每次都上升两名。如蜗牛那样慢慢爬呢。
　　你看着又心疼。安慰他说，孩子，你还是努了力的。只要尽力就行。每个人并不都一样。正如挑担子，有的能挑150斤，有的却只能挑80斤。能挑80斤的只要尽力挑起80斤就行，倒不必一定要挑150斤才行。但若只挑70斤60斤，就不行。就没尽力。他说我是在尽力。但还要努力。他说现在已有同学不读了，还有同学不搞学习了。他可趁机超过去。
　　他现在急需要调个好环境，找个好座位。但他又不同意我去找老师，要凭自己努力争取。
　　名次还在上升，原来一些竞争对手，被他甩下不少。原来对他的侮辱性外号，同学也喊得少了
　　我摇了摇手，无奈说，不行啊，儿子参加家长会，回来说，今年全县初中毕业生一万多人，高中却只招6610人其中一二类三所重点高中只招3200人。不过三分之一。孙子要考上三校，就必须要在全班26名。而他们班按名次分为六等级。他还只是个＂三等公民＂，还没进入＂二等公民＂呢。现在班主任只召开400分以上学生家长会。学生素质评定，五个A的集中在楼下，这是中考有望的。其他贴在教室门前，是没有希望的。素质评定是学生录取的重要参考。第一道门槛他就跨不过去。他快从疾驰的马车掉下来了。
　　黄文清摇了摇头，认为这都是人搞的。像有的地方，高中还是免费，不分重点不重点。那么你孙子凭中等成绩，按就近入学，还是照样进入你们重点高中的。可是这里不行。这叫作天算不如人算，事在人为。
　　不过，你孙子很本分，我很欣赏。比如为了提高名次，一些学生不惜考试作弊，而你孙子发现化学多打了十二分，他却非要告诉老师改过来。你觉得那要影响名次的。他说我不管，一定要改过来，这问题太大了。再比如，班上谈恋爱成风。这是种生理现象。你孙子也不可避免，他也喜欢上一个女生。但别人只迷恋外貌，不断递条子，嬉笑打闹缠着。而他除了爱对方长得漂亮外，更主要是羡慕别人学习，人品。进入初三第一次月考，他的卷子是别人改的，她给他时，不是像别人向他一甩，而是指出他的具体错误。最后要他过细。所以他以后考试就过细了。还有一次，他自行车把别人车压倒了。等他赶到时，别人把两俩车扶起，向他一笑走了。又有一次他车坏了，她又停下来帮他修好。一笑走了。于是他多次放学后，暗暗跟踪她。看她住在哪里。不过十二次都没追上。当他向你透露这个秘密时。你没大惊小怪责备他，只是轻轻提醒他，初中不能谈恋爱。我们是有教训的。他说知道。我是羡慕她学习好。你看我从来没和她讲过话，是觉得不配。我为什么把奋斗目标定为30名？那是以她为目标。以后能调到和她同座，想具体看她是怎样学习的。也把成绩搞上去。这就由情感冲动，进入到理性思考。小小年纪能这样，不简单。
　　不过，社会强调老实，但老实往往吃亏。黄文清感叹道。
　　也许，我轻轻说道，想不到今年中考还那么难，高考在简化，而中考却在复杂化，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文化课考试不算，还要考实践，另加实验操作，体育测试。说是全面贯彻教育方针，方方面面都要落实，都要过关，借以督促学校落实，检查学生素质。说这些都要计入中考总分。
　　看来，教育局对下面情况有所风闻，但平时没下去具体纠正。于是就这么一板斧砍下来，结果没伤到学校，而是苦了学生。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应该说他们学校实验室还是有的，不仅一间，还有几间。而且就在学校前面，一进校门一眼就可看到。不过都是聋子耳朵。平时无人问津。只是上面检查团来时，才派学生急忙把桌上的灰擦擦。当然也作一两个，摆摆样子。不过多是老师演示，学生看。因为仪器用品没那么多。
　　现在要动＂真格＂了，学校只好到高中借些器材来，演示给学生看。要学生把操作过程，实验结果都背下来。他也照章背下来了。但考试下来说，操作正确，可实验报告不会写，中间把石灰石的分子式又写错了。结果不及格。后来告诉我，他同学，有好多哥哥姐姐都来帮忙，先是辅导讲解，后来干脆代考。就像我们函授考试，秘书代考一样。这不就是天方夜谭吗？
　　唉，我当时怎么也不去一下呢？
　　中考第二关，体育考试又没考好。其中一项百米跑。他竞不会。我就奇怪了，你没上体育课，老师难道连这都没讲？他说，体育课常被挤掉，要不就几个篮球，羽毛球一甩，由学生自己玩。没法，这又该我＂辅导＂了。我把原来老师给我们讲的讲一些，如何起跑，中间跑的姿势，最后如何冲刺，边讲边作示范。然后教他训练。就这么训练了一个小时。两人满头大汗。谁知还是不及格。后来他告诉我，上午他们全部不行，下午又都好了。说全班最胖的胖子，从来都跑到他后面的，这回成绩也比他好。
　　唉，这二十分又丢得好冤啊！
　　后来我到教研室想找一套中考模拟试卷，碰到他们教研室主任，他说是我学生。谈起这事，他怪我怎不来找他，这都是可改的。听到了，我肠子都悔断。
　　你呀，把这世界看得太顶真了。
　　最后他说，这章最后三篇日记写得不错，于是我们坐在水沟旁，麦地头共同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