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无声

　　（一）
　　其实她一直都不是我所热衷追求的那种女孩子，我甚至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和她走在了一起。
　　我和她的相识极其偶然。毕业后，我继续留在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干着一份还算轻松的工作，过着悠哉游哉的生活。在这座城市呆了四年，我差不多已经踏遍了它的每个角落，因此，工作后的生活总感觉缺乏新鲜感。一个又一个的周末，我已经懒得再去骑自行车逛街，要不一个人呆在宿舍睡觉，要不就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一个人的世界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乏味，什么事都懒得去干，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没个着落。
　　专业书早在离校时就卖了，刚工作时买了几本正版的文学书，一直是自己暗暗喜欢却又没钱买的，没想到半年过去了，连一本都没有看完，现在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了。宿舍里最多的东西是阳台上的一堆酒瓶和烟缸里的一堆烟头。
　　就这样，我在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晃荡了半年多。年后的第一个周末，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消散的喜庆气氛，我从学校里邀了几个老乡喝酒，大四以后进来的那批老乡我都不怎么认识了，也想借此机会和新来的老乡熟悉熟悉。这天一共来了5个人，巧的很，其中有个以前我不认识的女孩子。由于基本上都是熟人，所以大家喝得很放松、很开心、也很多。慢慢的不知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头发晕了，话也更多更放肆了。以前在学校时，我是老乡会的会长，和大家本来就很熟，而我又是单身，所以这帮混小子也开起我的玩笑来了，老把我和那女孩子往一块扯，还拿手机给我们照合影，闹的乱哄哄的。其实我对这个女孩子并没有什么兴趣，因为她说话语速很快，虽然给人一种利索的感觉，但总归是缺乏女孩子的温柔和细腻，所以一开始，我对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这家小店就在学校大门口，以前我们就经常来的。由于天气开始热了，所以老板在门外摆了几张桌子。我们临桌也有几个人在喝酒，看的出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正当我们闹的开心的时候，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我们一下子静住了，转过头一看，是临桌的一个小子摔碎了一个啤酒瓶。我们没有理他，继续闹了起来，没隔几分钟，那小子又摔了一个，这次瓶渣子溅到了我们这边。我的一个哥们很不乐意，顺便说一下，我这个哥们从来就是惹祸的篓子，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打过来的。不过到大学后，在我的劝说下，总算收敛了一些，我这个做哥的总算还是有点面子的。我当时虽然头晕了，但神志还是清醒的，看到自己的兄弟包不住火了，我就对这个哥们说，小国，劝劝他们别砰到我们身上就行了，千万别打架。我哥们——就是小国，就过去跟他们说，小声点，瓶渣子弄倒我们衣服上了。没想到那小子站起来把脖子一梗，说关你屁事，老子就是要摔。
　　小国哪是省油的灯，二话没说，一个大嘴巴子就抡到了那小子脸上，把那小子拍的歪了两歪，那小子上来就扭住了小国的领子。我一看打了起来，我这个做老大哥的总不能缩在后面看着自己的兄弟吃亏吧，就冲过去，一个高边腿盖在那小子的头上，那小子像截木头似的＂扑通＂就倒在了地上。
　　这里要补充一下，哥们以前在家就学过散打，大学里跟体育老师继续练习，曾经是散打班的第一名。毕业后，在大学里养成的许多好习惯差不多都丢失了，但有一个我还一直坚持着，那就是锻炼身体。每天早晨我都坚持早起两个小时跑步、练拳，然后才去上班。
　　所以，这小子正好撞到枪口上了。当时也巧，他只顾着抓我老乡，没提防我这一脚，所以，这小子就像一截木头似的＂扑通＂就倒了。这小子一倒，吓坏了他们那桌人，也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也没想到这一脚就把他给放到了。
　　我一下子酒醒了，赶紧给他们说了句下次再聚，连帐没结就和老乡们作鸟兽散了。回到宿舍我才发现，我不但忘了结帐，还把外套给忘在小店里了，不仅为自己的狼狈感到可笑，同时又感到一些忐忑，不知道被打的那小子怎么样了？第二天，我打电话问了问兄弟们，其实那个小子根本没事，一会儿就爬起来走了，帐是那个女老乡结的，而且我的外套也是她帮我拿回宿舍了。由于那个小子没事，学校也不知道，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想想，我这个老大哥可真够失态的，这么一点小事居然吓得连衣服都忘了拿，就觉得有点惭愧，特别是应该我请的客，却让一个小姑娘买了单，于是我就冒出个想法来，单独请那个女老乡吃顿饭，算是补偿吧，再说我衣服还在她那里呢。
　　过了一周，我打电话给她，提到那件事，我还为自己这个老大哥的狼狈感到惭愧呢。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然对我很是钦佩，说我那一腿踢的很漂亮，还问我怎么会踢那么高。给她这么一夸，我还真有点头发晕，脚发飘了，于是就吹起来，自己怎么劈叉，怎么练功，结果一吹就是一个来小时，直到移动的服务小姐用甜美的声音提醒道，您还有2分钟，我才挂了电话。事后一想自己也不仅奇怪起来，大学四年里，我还从来没有跟哪个女孩子说过这么多话呢。
　　接下来，我请她吃饭，她还我衣服。就这么地，我们开始交往了。说实话，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她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就像一个很普通的朋友一样。我是这么想的，反正我也没女朋友，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但有个女的陪着消磨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这样，每个周末，我都会陪她到处逛街。这个对我来说已经有点乏味的城市，现在居然又有了一些新的感受了。
　　我的那帮兄弟都说我们两个好上了，每次这么说，我都给他们纠正，没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对她没感觉。兄弟们都当作笑话听，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就这样，我们一直相处了下去，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概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连她的手都没有拉过，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怀疑，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在大学了里，我也追过女孩子，但那时，我对所追求的女孩子总有一种缠绵不尽的思恋。周国平说过，所有的迷恋其实都是在迷恋自己的幻想。我承认，我所迷恋的女孩子总让我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可是现在，我对她，这个小老乡，基本上就没有产生过什么幻想与迷恋。
　　虽然我们经常在一起，但是如果有一段时间不见她，我甚至都不会想念她。所以，有时候我也问自己，我和她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二）
　　工作上的事情总是比在学校里麻烦。好长一段时间了，我总是感觉很烦闷，难道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吗？曾经的雄心壮志呢？难道说我就这么甘心随波逐流吗？当年，在学校里，自己时多么的热血沸腾，总是在憧憬着做一番壮烈的事业来。那时候，除了学习成绩优秀外，我还喜欢文学，喜欢写作，经常在学校的杂志上发表一些文章。可现在呢，连书都很少看了。
　　我的烦躁的心情影响了工作，我把一些资料的数据搞错了，结果受到了主管的批评。回来后，心情更烦躁了。与在沿海工作的同学联系得知，他们的工资竟然比我们西南地区多出一倍来，这些消息动摇了我本来就摇摆不定的决心。
　　当初，朋友劝我一起去深圳闯荡，当时我豪迈的对他们说，只要有能力，在哪里都能混的好，再说，我在这里有那么多的熟人和关系，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了。于是就固执的留了下来。可现在呢，接近一年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出来，也没有比同一批进公司的人显示出什么过人的能力来。和领导的隔阂再加上深圳同学的打击，我的心乱的很。
　　这个周末，我约了她，希望出去散散心。我们去了城市西边的一个古镇上。小镇古香古色，全是仿清的建筑，靠街的这面是商铺，里面满是充满民族风情的小饰物，街的另一段是各种特色小吃，什么过桥米线、彝族凉粉，还有什么竹筒饭之类的。另我们意外的是，在街的尽头，居然有一家北方的烧饼铺子，我们先买了两个试吃，结果味道还挺正宗，在离家万里之外的这里能吃到这样的，已经很令人满意了，于是我一口气买了二十个。
　　回去的时候天快黑了，由于学校离我的宿舍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我们也累的快走不动了，就一起先回我的宿舍了。
　　冲过澡以后，她湿漉漉的头发粘在前额上，我突然发现，其实她还是挺漂亮的。有时候，我甚至都忘记了她还是个女孩子。看见我望着她发呆，她忍不住嫣然一笑，我心中一动，一把拉过她，搂在了胸前。这个说话颇有男孩子气的女孩子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此刻她温顺的像只小猫，我的心中蓦然升腾起一种想要好好保护她照顾她的冲动来。
　　那一夜，她没有回去，不过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抱着她安安静静地睡了一夜。当然了，我的心中并不安静，如果真的心中安静，那就不正常了。
　　后来，我申请去工地参加实践，不愿再做所谓的管理工作，但没有得到领导的批准，再加上深圳的那两个鸟人的煽风点火，我走的决心渐渐的坚定了。
　　在工作刚满一年的时候，我辞职了。我决定去深圳或者广州去寻找我理想的生活。当然了，领导也会象征性的找我谈谈话，其实我们都知道，谈与不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走的那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把气氛渲染的有点凄然。该喝的酒都喝过了，该交接的事也交接好了，我告诉兄弟们，不要来送，结果他们还是来了。离别的场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悲凄。我想，也许是秦观、江淹等才子们太过于善感了。
　　她很平静，我想象中那种泪眼盈盈的伤心场面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火车还没有开，我走出来继续和他们聊天。一会，服务员叫人了，车快开了，犹豫了一下，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拉住她，把我的嘴唇印在了她的小嘴上，她的嘴唇软鼓鼓的，很舒服，这才是我第二次吻她。
　　＂哐－哐＂两声，接着就是一声长长出气声，火车猛地动了一下。我的心也随着猛地一缩，转头望去，她正在拿手背抹着眼角的泪水。兄弟们向我挥手道别，我向兄弟们挥手致意。
　　列车缓缓的开动了，我甚至为自己的绝情感到一丝愧疚。夜里，我在左右摇摆的列车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摇我，叫我，我强撑着睁开眼睛一看，怎么是她？我很奇怪，就问她，你怎么会在车上。她说我要跟你一起去深圳。我很奇怪，就问，那你怎么读书呀。忽然，面前出现了一群人，都是我的兄弟们，有老乡也有室友。我更奇怪了，你们什么时候上的火车啊，而且和我一个车厢？然而兄弟们一句话不说，冲上来就拉住我，不让我走。我很着急，就拼命挣脱，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全身就像被绳子紧紧捆住了一样，不能动弹。我又拼命的张开嘴，想大声喊，可是怎么挣扎都喊不出声音。就这样我死命一挣，一下子就醒了。列车正在＂哐哐＂的声音中摇摆着前进，车上的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我感到脸上凉凉的一片，就伸手抹了一把，原来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液体，我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咸咸的、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