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高如春笋般蹿腾,声音有了变化,举手投足亦能见着大人的模样,我们以为我们长大了。对长辈的管束甚至于关心,总有着难以名状的反感。我们以为我们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被幼童般的对待,我们不愿意接受,而长辈们无法说些什么。一句"孩子已经长大了",便将我们小时候与他们的亲密时光抹去当时的温馨。两辈人的渐行渐远,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当日我也是幼稚得这般可笑,直到有一年的暑假,拖着行李箱来到外婆家。开始明白,爱始终不会成为我们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能够独当一面的额外负担。 犹记得,盛夏骄阳,我有幸躲于外婆的阴凉庭院中。我住着,却拒绝着外婆的一切美意。她想给我盛饭,我说我自己来。她给我切水果,我说这哪行。还有半夜的扇凉,我自然也不肯。外婆有时候干巴巴地笑笑,转过身,岣嵝的身影显得寂寞。 抵抗不了夏日的过分热情,而中暑,而眼冒金星。躺在床上时,外婆问我还好吗。还好。还说好,中暑的一时半会儿可难受了。她摸了摸我滚烫的双颊,龟裂的手。却让我以为时光倒带,回到当初我还能撒娇粘人的时候。像 / 块牛皮糖似的粘人。外婆要做每个月农历初一的拜拜,需要买东西时我总要跟着。来到市场兴高采烈,拉着外婆到处问。回去时却睡着了,背着我的外婆,一手又提着东西,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泥土。…… 我睡去了。 待我睁眼,是雾气缭绕于屋顶。侧头,外婆刚好端来陈旧的碗。碗中裙纱般的白雾掩着棕黄的汤色。 喝吧。我顺从地接过。外婆拿着把折扇轻轻地扇着,扇去我的凉意,却加重我内心的愧疚。我一口口喝下去,喝了个干净。而后我看着外婆,傻笑。她不觉得为我煎药有什么苦累,却是一种满足,尤其是看我喝完了它。 "阿嬤,药都不苦诶。" 当然了,外婆肯定放了几块冰糖。我小时候的习惯。 当看到外婆的笑容,我以为鸿沟至少变成了小溪流,只待我踏过。我的成长,伴随着她的白发的长成。 急于去证明我的长大,推脱一份没有不必要的帮助,不如在夕阳之时,坐在她的身边,接过她也许放少了糖依旧很苦的一碗草药。接受她给你的礼物,即使不再是最好的。接受爱也是爱的一种方式,因为—— 爱从来不是单向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