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也就是我母亲的父亲,至今年已经古稀之年了。 祖父青年时自愿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吃过野菜咽过糠,发过电报扛过枪。他是沐浴着毛主席的思想成长的,遵循着"拥护党、跟着党",勤勤恳恳地发电报,认认真真地完成些许小任务,后来退伍回到大队安分地当了个干部。也许是因为祖父比别人更上进,被评为了五好战士。和他的那张光荣退伍证书一起,裱在老家卧室的墙头。 可能也因为这样的荣誉,祖父常被请回村去参加会议——尽管是一些举足轻重的会议,祖父就像是去参加中共十九大一样庄重。大清早坐车去,黄昏时分再坐车回来,手里拿着要总结的报告,于是乎,一吃好饭,祖父就戴着老花镜细细地琢磨着关于写报告,手边放着平日最爱喝的龙井,祖母唤他去做家务,祖父摆摆手,没说话。 祖母嫌弃地说:"反正都是哄人的罢了。" 祖父嘿嘿地笑着:"都好、都好,没大碍。" 祖父知识比我多。不是指那些一次函数几何图形或者绕口的英文上,他在我弹钢琴的时候跟着调子唱歌,南泥湾白毛女或者其他什么民歌,活脱脱一个醇厚的男高音;他也偶尔在看电视剧或者看报的时候讽刺地批判唯物主义论或者其他某个我不知道的政权;祖父写得一手好硬笔书法,我曾经在他的电话薄上见识过,我惊叹于他那钢笔字真是隽秀,真可谓"笔走龙蛇,铁画银钩",我问起祖父是否练过书法,祖父向我表示否定,对比一下我的字,真是差出了一大截! 去年的时候,祖父迷上了打牌。晚饭散过步后便去老年活动室打牌,日复一日不厌烦也不停歇,仿佛生活中的乐趣全被打牌占有了。祖父是个牌场高手,逢年过节有亲朋好友来家中拜访,祖父被拉着打牌,几轮下来,亏本了,别人都抱怨牌运差,祖父笑眯眯的不着急不上火,又过 了几轮,就翻盘了。我观察过祖父打牌的样子,老练地把着手中的派,细细地唑一口龙井,和赌神中的周润发有着异曲同工的神韵。 前阵子,祖父开始鼓捣起了摄像,祖父在我放学回家的时候问我:"囡囡啊,我拍这个图像看不到是什么原因啊?"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指导了一点"迷津",祖父道了个谢,兴冲冲地拿着手机离开了。 又隔了几天,小区里的几棵紫玉兰开花了,紫色的花苞玲珑剔透,甚是喜人。但因为近日风大温度不稳定,一直没有绽放。放学回家后,我一边整理书包一边听祖母和母亲的絮叨,无意中听到祖母提起,祖父拿着手机去拍紫玉兰,选了好几个角度,在寒风中站了好久就是为了拍个让自己满意的紫玉兰。说着说着,拿起祖父手机给母亲看照片,我好奇地凑上前去看,被祖父惊为天人拍摄的图像给镇住了,说实话——在我看来,这与专业的摄影师似乎没什么分别了。 当晚我特意在饭桌上提起,直对祖父赞不绝口,祖父像是受到了老师表扬的小孩子一般——腼腆地笑了笑。 最近我在复习历史的时候起了疑惑,便动辄去请教了祖父。在中国历史上,祖父不用翻书也可以脱口成章,当我提到文革时,祖父便拉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许许多多,我多多少少也不记得了,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文革时期祖父被下放到无锡第八中学资助教育,给学生们进行思想教育,即要文斗不要武斗。并且还随着一部分人去批斗右派,就如同莫言描述的一样生动。 祖父讲到了兴头上,脸上神采奕奕,还哼起了《黄河大合唱》。他说他有个遗憾,就是在当时没有醒悟文革是个错误。 祖父忙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意外的闲然悠逸,如同身处于世事的尘嚣之中却出淤泥而不染。我敬佩我的祖父,并且会将那份尊敬永远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