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他把所有的喜、怒、哀、乐、辱都藏在自己的心里，然后以一座大山的形象挺立在我的面前，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可是，在他那五十三年的平凡岁月里，却谱写了一曲向命运抗争的魂，留下了面对人生苦难的坚强、遭受屈辱而愈之刚毅的精神，也留下了自强不息的种子，塑造了我坚强不屈的人格品性。
　　我是父母最小的一个儿子，加上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所以父母对我疼爱有加，尤其是我的父亲，对我的疼爱简直到了溺爱的程度，在他的心里，时时刻刻牵挂着的就是我——他的满崽，即使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经常骂人或无端发火，他也没有骂过我一声。我五岁那年臀部长了一个瘤，并且很快就发展到创口流脓，村里的赤脚医生对我父母说：＂九满的病情必须尽快得以控制，不然就有残疾的危险。＂父母亲听说后焦心如焚，到处求医问药。特别是我的病情恶化到高烧不退时，父母更是彻夜不眠，为我换毛巾，端茶倒水，看着痛不欲生的我，他们恨自己不能替儿子受这份罪。
　　那天中午，父亲面露喜悦地从外面跑回来，说有办法了！毛哥丈母娘家那边有个医生，治好过这种病，父亲边说边安排三哥带着我跟着毛哥去求医。母亲后来告诉我，在等待我回来的那些日子里，平日里雷厉风行、干练的父亲，一下子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半夜里会突然惊醒，大叫我的乳名，平时从来不屑和母亲多说一句话的父亲，吃饭的时候会突然放下碗筷，猛然问母亲：＂九满的病还有得治吗？＂或者缠着母亲去毛哥家打听情况，不管是在家还是下地，总盯着我回来的路上望……可能是阎王爷不收我，也可能是父母的行为感动了上苍，只换了几回药，我的病情就奇迹般地转好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平日里不拘言笑的父亲，象个小孩似的手舞足蹈，高兴地笑了，而且笑得很灿烂。那时候，我年少不更事，不懂得父母对我百般呵护的辛酸。到了自己为人父，把同样的一份父爱传承给自己女儿的时候，才弄懂父亲那如山的父爱。
　　经常听母亲说：＂你父亲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同他结婚三十多年，从来没见他掉过一滴泪＂，可是，我却看到过。我刚上小学不久，上早自习的时候，同桌的她向老师举报，说我把＂×××万岁＂歪曲成＂打倒×××＂。在事情处理的过程中，几个和我一同长大的同学又证明我＂一惯反动＂，因此，我便成了喊反动口号的人，父亲也受了牵连。
　　那天晚上，父亲受审回来，颓然地躺在竹靠椅上，满脸皱纹的他，紧锁的眉头倾注着丝丝焦虑。我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失望与悲伤！吃晚饭了，家人叫父亲吃饭，父亲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先吃吧＂，然后自顾自地在那里抽闷烟。我想：此刻父亲的心情一定非常难受，他也一定为儿子这回闯的大祸而感到焦灼！那顿饭，餐桌上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二哥说到气愤时，还狠狠地打了我几巴掌，尽管我那时还不到八岁！因为我的原因，让父亲遭受如此巨大的伤害，我也只能无声地忍受亲人们的怒火……
　　饭后，家人陆陆续续休息去了，只留下我与父亲。我走过去叫了声＂爸＂，听到我的呼唤，父亲那丝焦虑马上消失在平静的微笑之中，苍黄而消瘦的脸上，皱纹的余波渐渐地漾开、舒展着，他把先前在是是非非面前所遭受的压抑、委屈隐藏得无影无踪，展示给我的唯有轻松。他亲昵地把我搂在怀里，并用他那坚韧的胡子蹭着我的脸蛋，我拉着父亲的手，惊愕地发现：父亲的手，骨感突出，冰凉冰凉的，让我的心中浮起强烈的自责和愧疚！我多想对父亲说声：＂对不起！＂可是，我感觉我那张嘴好象被高强度的浆糊粘住似的难以启齿，我一句话也没说就哽咽了，泪水从我的脸上流了下来。父亲一边帮我擦泪，一边关切地对我说：＂崽啊，这些天，你受罪了＂。此时，我突然感觉有热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脸上，我想那一定是父亲的泪，那一定是父亲痛惜儿子的泪！也是我不能忘记的泪。大山般深重的父爱终于让我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大声地对父亲说：＂爸，你打我吧！＂父亲一边轻松地回答：＂不碍事的，爸爸挺一阵就过去了＂，一边用他那满是老茧的手，抚摸我的额头和脸腮，亲吻我那满是泪花的脸，让我感受到真实的父爱，让我懂得了父亲是儿女心灵的港湾！是儿女心灵的依靠！我睁开眼睛凝视父亲：深邃的眼神里虽然布满了泪花，但是，刚毅的品质却在熠熠闪光！这一刻，让我感觉到他身上的阳刚之气产生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流过我的身体，让我浑身上下充满了战胜眼前困难的信心和力量！
　　后来，我在父亲的感染下，强忍痛苦，终于度过了这一场劫难。而我的父亲，这个干活从不服输的男人，这个妻子眼里的好丈夫，儿女心目中高大而伟岸的父亲，在疾病和这场灾难的双重打击下，于一九七一年农历秋冬之际倒下了。想想我的父亲，总是从早忙到晚，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休息过，即使三伏天，他也象平常那样忙里忙外，下雨或是下雪天也决不会停下来。无论生活是多么的艰难，无论命运是多么的坎坷，父亲总是咬紧牙关，从不放弃！也正是由于父亲那坚毅的性格和勤劳的精神，才成就了我今天的独立自强，虽屡屡遭受挫折，却从没被挫折摧垮过。
　　如今，我已为人父了，从自己对女儿那份刻骨铭心、牵肠挂肚的关爱中，从自己宁肯忍饥挨饿而不愿女儿委屈半分的深情中，我懂得了父亲从前对我的那份眷眷深情，也明白了隐藏在父亲内心的那份父爱：如一座大山，为儿女们遮风挡雨，默默地让儿女依靠，伴儿女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