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吗?赶紧来人啊!有人要谋害我的妻儿!"深夜的电话格外刺耳,王俊大声疾呼着,怀里还抱着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颤发抖的娇妻成男。挂断电话,他又柔声安慰:"没事的啊,警察很快就到了,不用怕,我在,没人敢害你。" 一刻钟后,警察赶到,问:"怎么回事,凶手在哪里?" 此时,整座屋子的灯都被打开了,成男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伸手指着厕所方向:"就在那,就在换衣镜旁。" 警察皱眉,说:"怎么,难道现在凶手还在那里?还是你们两都看见了?" 王俊插话:"我妻子说的,我已经去看过了,厕所里没有人。" "没有人?你的意思是凶手已经逃了?"警察更加诧异。 略微定神后,王俊说:"可以这样说吗,警察同志。自打我妻子怀孕以来,已经七个月了,可是她已经有三次在半夜上厕所时,遇到了凶手,而我,从来没有找到过。" "什么?已经三次遇到凶手?那怎么之前不报警?你都没有找到过,开玩笑吧?"警察开始全屋搜索,很快就都摇头回来,报告说门窗紧闭,完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家中也没有藏着什么人,那么凶手到底从哪里来,又躲到哪里去了呢? "我怀疑,我怀疑那凶手压根就不是人,而是——"王俊的话还没说完,他妻子陡然尖叫,捂着耳朵,把头藏到了抱枕里,嘴里不住喊着:"不要说!不要说啊!" 此时,警察已然明白所指,互相看看,随后叹气说:"我们觉得可能是你老婆因为怀孕,精神高度紧张,又带着些产前抑郁,所以出现了幻觉或者被害妄想,可以去医院精神科瞧瞧,或者做些心理疏导。" 王俊忽然站了起来,说:"不!我们已经去了各大医院看过,我妻子的精神没问题,很可能真的是那个。" "额,王先生,我们是唯物主义社会,这些牛鬼蛇神的糟粕早该唾弃了。"说着,警察就要离开,出门时,王俊追着说:"真的,你们要相信我俩,三个月前也就是清明节,我们曾去过城外的俊疾山扫墓,当时,我老婆曾被一头夜猫给扑倒了,所幸没有抓伤,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每晚做噩梦,上厕所就遇到了怪东西。" "呵呵,王先生,你鬼片真心看多了,那些东西也就骗骗人,哪里能信呢?"说完人去,留下王俊与成男两个人,明晃晃的灯火里,却哪里还有睡意呢? "囡囡,你看连警察都不相信,可能真的是我们太紧张了,心理作用。"王俊叹息。 成男凄然一笑:"是吗,心理作用?我可是清清楚楚听见有个孩子在我耳边喊我,‘妈妈’‘妈妈’,他喊一遍就哭几声,怎么可能每次都听错?而且,而且,我还明显感觉到有双眼睛,在镜子里看着我,他就那么天真无邪地看我,在我换衣服的时候,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沉思良久,王俊叹道:"要不然这样,明天我再去一趟俊疾山,把香烛元宝都带过去,好好祭拜下山神,希望那个怪东西能不再纠缠我们。" 次日,天蒙蒙亮,王俊就开车出门,等到俊疾山下,晨雾未退,隐约有鸟鸣飘忽,他从后备箱取出了两袋子香烛元宝纸钱之类的冥物,往公墓方向去。 山雾隐隐,清风缥缈,却见石道两侧长着些没有叶子的紫红色花丛,花瓣细长而妖冶,王俊连续登了数十级台阶,心中惊奇,一来似乎之前来此山时并未见到该花,二来印象里这公墓好像没那么高,早该是到了大门口才对,可眼下,除了回头处蜿蜒的台阶,两侧怪异的紫花,周围尽是湿哒哒的雾水,茂密的树林。 难不成是走错了路?不可能啊,这座公墓当年修筑时,为了节省工钱,还特意修在了半山腰,连围墙都没打,只有这一条台阶可到达,原本可是计划招到山顶处的平台,哪里还可能再多造几条台阶? 心下越想越怪,联想到家中近来怪事,王俊不禁感到了阵阵寒意,想走回头路,可总不能再把这些冥物再拿回车里吧,唉,算了,为了妻儿,再硬着头皮往上走吧,总会到山顶的,反正这山也不高,等会儿太阳出来,云雾消散,就知道对错了。 途中,王俊拿出手机想要导航定位,可怎么也接不上信号,真的是见鬼了,要知道山顶就有移动信号塔,心中怕极,王俊连连念起了"阿弥陀佛"。 就这般,被迫无奈地走啊走,直直是爬了一个多小时的石阶,此时四顾,依旧是茫茫云雾,哪里有云开雾散的朗朗之感,左思右想,王俊知道是出事了,否则何以一座公墓都会走错路,彻底迷失在三林? 突然,手机响起,是妻子成男来电,接起电话:"喂,囡囡,怎么了,我还在山里呢。" "爸爸,呜呜呜——爸爸,我要爸爸——"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哭啼。 "啊,老婆!你怎么了这是,你把手机给了谁啊,话可不能乱说。"王俊心中着急,感到出了事,可电话那头除了哭啼声,似乎还有个女子的呻吟。 心中大骇,王俊就地取出纸钱,在石阶上焚烧开来,口中念念有词:"诸天菩萨,地府神君,阿弥陀佛都保佑我们家,母子平安,全家安康。" 飞灰袅袅,隐入云雾,忽然间丛林里传来了夜猫凄厉的叫声,随着一堆元宝烧尽,纸人成灰,周围的灌木丛竟是出现了多多少少的绿珠子,王俊定睛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哪里是什么绿珠,分明就是一群野猫子在盯着他嘶吼。 "唉呀妈呀,山神爷在上,我以祖辈的名义保证,此生绝不敢再吃荤,请一定要保佑我的妻儿啊!他们都是无辜的,要是犯了什么错,我愿意独自去承担,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请一定要保佑他们!"王俊此时吓得魂不守舍,跪在地上大声忏悔和求救。 这群野猫子,正是数月前袭击成男时出现过的,而今再度出现,连着家中接连怪事,必然是来寻仇了,难不成真是自己平生吃荤太多,鸡鸭鱼肉、海鲜野味都不放过,而今遭遇了祸患? 两袋子冥物烧尽,飞灰入云,王俊是吓得涕泪横流,哪里还敢起身逃跑。 忽而,隐隐约约见到石阶上头有脚步声,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王俊疯也似的大吼一声:"救命啊!"而后连滚带爬得朝声音来处去。 却听一声冷哼,台阶上正站着一位剑眉朗目的青年人,他眸带怒意,眼含精光,斥道:"昔日她害人性命、夺人孩儿,今朝冤魂不散、前来索命,诸天菩萨焉能保佑你等?" 王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这位小师傅,我和我妻子都是本分人,她在公司里上班,我在建筑工地做规划,这辈子也就吃吃喝喝,哪里会去害人啊!这一定是搞错了啊,而今我妻子怀孕七个月,就快要生了,可经不起这样的玩笑!" 青年人问:"是吗,那你可知你妻子是在什么公司上班,她又是负责什么的?" 王俊回答:"我妻子的工作是铁饭碗,很稳定的,从她大学毕业就到了那家生物制药厂,如今分管主要产品的生产线,她工作一丝不苟,去年还被评为公司先进模范呢!" "哼,先进模范吗?你且看看清楚她到底是在做什么——"说时,那青年人一挥手,铜镜浮现,竟是凭空而起,散发蒙蒙青光,画面陡转,出现了某家生物制药厂的生产线,此时成男正与一群西装革履的领导坐在会议室里开会。 成男说:"方总,按照改良后的配方,我们测算出来,可以将产品成本下降78%,而综合多条线后,整体的利润率可以达到91.5%,完爆茅台酒。" 方总连连点头笑道:"小成的工作还是很到位的嘛,就应该这样做,才能提升我们上市公司的业绩,要知道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来自股东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可是方总,这样改良后的配方,又没有经过小白鼠试验,万一出现了无效或并发症,引发社会舆论关注,可怎么办?"一眼镜男研究生提问。 方总斜睨了他两眼,淡淡说:"到底你是总裁呢,还是我总裁?你问我怎么办,你如果不知道怎么应付那些吃瓜的小老鼠,你还来上什么班,还是回学校继续深造去吧。" "啊!"眼镜男吓得是大跌眼镜,赶紧站起来,鞠躬弯腰道歉说:"对不起,方总,是我觉悟不够,您一定放心,我会做好各方面公关的,绝对不会让您与各位老板费心。" 成男嫣然一笑说:"方总请放心,我会让配方的改良完全不留痕迹,各大工艺和流水线的数据都找不出一点点问题。" 会议在热烈的掌声里结束,随后是流水线上几名骨干成员在加班加点。 铜镜陡然大震,画面消失,王俊是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青年人,说话都有些笨嘴拙舌:"这,这,他们是疫苗公司,没有经过小白鼠试验,就能用到小白鼠身上?" 青年喟然而叹:"是啊,如此重药,未经试验,为了牟取暴利就敢偷梁换柱,最终用到世人身上,你可知,就这一批药,死了多少孩子?" 王俊猛然摇头说:"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如果有死人,新闻报道早就出来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青年怅然而笑,说:"每夜你妻子所见的那些孩子,听到的那些叫声,都是死在她药下的婴灵,而今索命来了。" 王俊大叫:"大师还请救救我们妻子啊!起码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啊!你说,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哪怕是让我去死,一命换一命,我都愿意!" "王俊,你在建筑工地上,多次救助受伤工人,且平生行善,捐助孤寡,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此找你,今日救你是为你平日行善所得,而你妻子所得报应亦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此后替她还债吧——"说时,青年人双手掐诀,口中喃喃而唱: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富贵那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算到天明走到黑,赤紧的是衣食。凫短鹤长不能齐,且休题,谁是非。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如昨日。古往今来,恁须尽知,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无数经文声从他手指间浮现,落向迷雾处的野猫,那阵阵凄厉的叫声,这才逐渐缓和,陡然起风了,风浓雾骤,那些绿珠子在无数声亲切的"爸妈"声里慢慢散去。 青年人说:"前世孽,今生债,今生债尝归浩渺,来世定做善心人。" 风雾弥漫,青年人身影逐渐模糊,王俊这才醒悟过来,大声喊他:‘大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山林深处,云雾飘忽,隐约传来几句"灵株树下古道观,列阵寒秋不需还"。 "灵株树?"王俊喃喃自语,"一定,我一定替她还债——" 2018-7-30晌午,迷茫 江海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