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淡水天 阶段一的小组活动接近尾声,老秦的目光从大伙儿的身上挨个掠过去,他期待我们说点什么。 我拨弄着手指,闷头发呆,故意不去回应他的目光。 说些什么好?千言万语汇聚在嘴边,又偏偏不知该怎么起头。九个伙伴的生命章节在我的眼前掀动。我还是那个中庸的倾听者及敬职的观察者,俯身去看每一个生命里流经过的礁石与珊瑚。然而我的打开速度是那样缓慢,当小组的火苗袅袅升起,先行的伙伴早已卸去外衣,而我还紧紧地裹住衣角,只脱去一顶帽子,算是对小组的致意。 阿月定义了我的身份,秘书。我几乎可以想见自己唰唰唰地做笔记时倒映在他人目光中的呆钝模样,僵硬与保守都一如往常。 那支笔、那张纸,是我的防御工具。它们忠实地为我的记忆服务,同时也在必要或不必要时充当起我不愿开口、拒绝连接的绝佳媒介。恰如我在现实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讷讷不言。 我知道,小组是有生命的。每个小组就像每个人一样,会有自己的自我。当它呈现出一个清晰完整的面目时,也折射出每个成员的生命体系。我们很难预料到小组会走向哪里,但每个成员都可以在这中间推波助澜,以个人的自我来雕塑小组的自我。 诉说在这其中充当的作用远比倾听更为意义重大。一个新生的小组需要大量的勇敢者来分享自己的生命经历,这是一种值得一再被鼓励的付出。付出越多的人,得到的也将越多。 然而,走到阶段一的末尾,我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付出者。当其他小组成员滔滔不绝地诉说起自己的生命故事,空气在单一的频率中振动时,我甚至感谢他们解救了两重危机。 一重是外在谈话陷入冰冻的危机,一重是我内在挣扎不安的危机。我多么害怕在他人面前审视自己的心灵! 也正因为压抑自我,我会对冗长的诉说感到不耐烦,在厌烦与庆幸之间摇摆。恰如我在现实生活中所体会到的那样:倾听生命又恐惧亲密。 ——是呵,小组就是这样一面镜子。无论我是否愿意,它都将照出我真实的样子。浸之愈深,则看之愈清。 我想起了自己的软弱,及在有限空间里的伸缩。那连绵不绝的困顿,也大多是我怯于付出的结果。二十余年来,我既无所痴,亦无所癖,仅有的所爱大概便是读书写作了,但也并非付诸深情。每每谈到要我付出,便怯懦到要泄气。 所以,我至今仍然无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把这些话和盘托出,老秦静默了一会儿,回应道,"若将生命比拟成一条河流,那么总会有这样两种人:一种在岸边观看,默默地注视着水流,不予亲近亦不动声色;另一种则跳入水中,或欢腾或木然,随波逐流也罢,逆流而行也罢,总之是浸入其中去亲自体验着一切。" 他的话,点到即止。 余音在我的心中回响。我相信,这个世界是属于有勇气的人的,勇气才能带来真正的自由。当我们壅蔽着自己的内心,隔离着自己的情感,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想爱的人亦不够力气去爱时,实质上已退离到岸边,于噪音鼓动中疏远了真实的生活。 "去吧!跳进水里,感受水流,让河水载着你去吧!回家,不就是你的愿望吗?那会一直返回源头。" 我心如此低声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