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什么

　　 离清明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种急切期待的心境，无时不在撞击着我胸中的时钟。昨天夜里，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远在乡下的老坟，梦见老坟里的母亲。
　　 母亲在老坟里静静地躺着，屈指算来，已有半个世纪。老坟长满青草，四周用石块垒砌成圆形。母亲与爷爷、奶奶、外祖父、外祖母合葬在老坟中，唯一能区别的是坟前一块块刻着生死记载、姓氏称谓的石碑。
　　 母亲生下我四十天就因病离去。对母亲的印象是姐姐家保存的那张珍贵的照片。圆圆的脸，一对柳叶眉，双眼紧闭，高高的鼻梁，微小的嘴巴，穿着一身臃肿的棉衣，倚坐在椅子上。姐姐说：＂这是母亲逝世后拍照的，长长的发辫牵制在椅靠后面，父亲藏在那里，紧紧拽住发辫，以防遗体下滑。＂
　　 母亲一生养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逝世时，大哥十四岁、二哥九岁、姐姐五岁。对母亲生平记忆，两位哥哥略知一二。经常挂在嘴边的是母亲非常勤劳，一年到头给人家洗衣服挣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在生下姐姐的月子里，家中为她炖了一只鸡，母亲将鸡对半撕下，分给围在身旁的两位哥哥，自己仅喝了几口汤……
　　 我常常自责，写了那么多文章，竟没有一篇专门为母亲而写。父亲在世时，我几次想请父亲讲述母亲的故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面对严厉的继母，父亲是不愿追忆的，即使问了，也不会道出许多感人的细节。哥哥记忆不清，父亲不会细说，使我无从落笔，不能不说造成我人生中一大憾事！
　　 在我一岁多时，继母来到我家，那时我和姐姐都被寄养在深山农户家，两位哥哥虽然随同父亲生活，由于父亲工作忙，无心照顾，如同＂野孩子＂一般。继母来到我家后，费了许多周折，花钱把我从农户家领了回来，几年后又将姐姐领回家中，从此一家人得以团聚。从感情来说，继母与父亲结婚前几年，因患子宫瘤动了子宫切除手术，失去了生育能力。待我们如同亲生孩子，无论生活上、学习上、工作上为我们操碎了心，付出了近半生精力，她的恩情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即使这样，在哥姐心中或多或少感觉到，继母与母亲相比，依然存在某些无法弥补的不足。而这种不足，是无人替代的。
　　 我羡慕妻子，有位勤劳善良的母亲。每逢节假日去看望岳母，心中几多亲切感。岳母待我极好，总是忙碌着为我们烧上许多菜，好吃的尽往我碗里夹。与我交谈时，总是轻声细语，和颜悦色。不像对妻子，时常生发几句责备。越是这样，我既感温暖，又感相隔一道无法逾越的隐形墙，很是勾起对母亲的怀念。
　　 近段日子，我忽而思考一个问题，幸福是什么？从我家庭来说，妻子温柔贤惠，儿子英俊懂事，家庭收入还不错，拥有令人羡慕的房产，应当来说，幸福十足。但在我心中，依然有份缺憾。我常想，若是母亲健在，该是多好！每天听着母亲的唠叨，享受母亲的牵挂，看着母亲的笑颜，心中的甜蜜感一定不会亚于妻子每每看望岳母时的心境！
　　 乡下有位亲戚，论辈分称婶。婶有四个男孩，三个都有＂吃皇粮＂的工作，一个经商。按理说，婶也很幸福。然而，叔叔逝世后，婶没有生活来源，几个孩子轮流赡养，个中矛盾不断，突出时引发争吵干架，婶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今年春节，一人在家独过，我实在想象不出，婶在除夕时的心情该是何等悲伤！
　　 说到春节，我想起拙作《大姑》。正月初四，大姑家儿子、媳妇和孙子来我家拜年，言谈中，媳妇谈及大姑之死，追悔莫及，后悔大姑在世时自己没尽好孝道，夫妻间经常吵架不算，还与大姑争吵，说些难听话，给大姑心灵带来深深地伤痕！说是倘若大姑健在，家务琐事不用操心，年饭更不会让自己插手……说着说着，流下一串串伤心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