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十九

　　阙兴媚老师是我母亲小学教书的一个同事，读小学四年级和五年级时教我们班数学的老师。
　　阙兴媚老师那时只有三十来岁多一点点，个儿不太高大概也就是一米六左右，圆圆的脸，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看人时她那眼睛透出来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很有精神和犀利的印象，不像有一些眼睛小的人透露出的是木纳的眼神。
　　阙兴媚老师是县高中毕业的学生，据说在县高校的学习成绩很好而且还是学生会的干部。正常情况下阙老师本来可以考入一所重点大学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她准备好了参加高考的一切准备事项时，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在经历了＂大串联＂和铺天盖地的狂热的造反派与保守派大字报以及斗＂走资派＂之后的一天，卷着铺盖卷儿提着三年高中时间积累和留下来的书，还有那一摞高考复习资料离开了学校回到了家里。
　　大学是读不成了，回到家里的阙兴媚老师帮助有一台缝纫机的父亲开始了补衣服的活。一天，公社革委会分管文教工作的人得知成绩优秀的高中毕业生兴媚老师回来了，来到她家里给她说公社小学有一个女老师生小孩去了，需要一位代课老师，问她愿意不愿意去代课。
　　那个时候的高中毕业生非常少见，公社小学校的民办教师基本上都是初中毕业生，甚至还有农中和小学毕业生的人也当上了学校里的老师，公社革委会文教组的人还对阙兴媚老师说先代干代课老师，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转为正式的民办教师。于是，兴媚老师就开始了她在公社小学的代课老师生涯，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当然这是后话了！
　　阙兴媚老师教我数学课的时候不是很长，从四年级下半期到五年级只有一年多一点，但是她上课时为了开导和启发学生的思维能力说的一些话，举的一些列子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与记忆。乃至于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一次她为了鼓励学生们对知识的追求要坚持和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她说以前有一个人养了一头小猪，家里穷没有地方养小猪，所以只好抱到自己住的草楼上去喂养，从小猪几斤重开始，每天都抱着小猪爬草楼的梯子，抱着小猪一天吃喝拉撒要在梯子上上上下下十几趟。小猪在那个人的照料和饲养下一天一天地长大，慢慢的从一个几斤重的小猪长成了一百多斤重的大猪了，那个人仍然每天抱着那头长大了的猪上下楼梯，后来那人的小猪长到两百多斤后，他才发现自己天长日久每天在抱猪的过程中，练就了一身的功夫，两、三百斤重的东西他都可以毫不费力轻而易举地抱起来。阙兴媚老师当时举例说的这段话的时候，我那时自己天生愚钝，竟然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故事来听了，没有往深层次的意义上去理解和醒悟自己，于今想起来我的心满是后悔。要知道那个崇尚＂反潮流＂以交白卷为荣，老师都是＂臭老九＂的岁月里，能够做到讲道理提高学生的学习自觉性深入浅出真正传授知识给学生的老师是少之又少的！
　　还有一次阙兴媚老师也是为了鼓励学生们努力学习，她给我们全班同学说尽管现在看起来知识好像不是很管用，但是社会和历史永远都是向前发展的，你们都才十来岁，如果你们现在不认真学习，有可能将来的一天需要知识的时候你肚子里没有东西，那时候你们后悔都来不及。她还用自己如何克服困难去读书的事激励全班同学。她说六零年自己考上县城的一中校后，没有钱坐公共汽车到县城去上学，开学前的两天自己只有走路到县城去，那时正是过＂粮食关＂最困难的日子，沿途看到有些人坐下去后就再没有站起来了，一些走路的人累了后靠在一棵树下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自己才十三、四岁，心里怕得不得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考上了一中，是去读书的，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记得我在听了阙兴媚老师说的这些话后，同样是因为自己天性缺乏领悟的原因，仅仅是把阙兴媚老师她苦口婆心的教育当作是她摆出来的一个恐怖故事而已，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非常的失悔！
　　阙兴媚老师小的一个儿子名字我已经记不得了，因为那时我们都叫他杨二娃。杨二娃长得小胖小胖的，胖胖的脸以至于把他的两只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细细的缝，特别是他在笑的时候更是看不到一点点的眼珠子，不管是白的还是黑的都看不到。
　　一九七六年的元月八号那一天早上，天灰蒙蒙的。七点钟左右杨二娃起床后像往天一样跑到街上去滚铁环，阙兴媚老师一如往常一样在家里做早饭。几分钟后，杨二娃气踹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跑回家一面哭一面大声地叫喊：＂妈、妈、妈妈……＂。
　　阙兴媚老师看到后以为是有人打了杨二娃，便拉起哭喊着的杨二娃朝街上走，但是杨二娃却一个劲地往地下坐，阙兴媚老师见状便叫杨二娃慢慢说。两、三分钟后缓过气来的杨二娃带着哭声说：＂妈妈，周总理逝世了！广……＂。
　　没有等到杨二娃的话说完，阙兴媚老师抬起手一个耳光就打在杨二娃的那张稚嫩的脸上，霎时间五根手指就印在杨二娃的脸上了。阙兴媚老师说：＂我叫你这个小王八蛋乱说！你这个狗杂种敢说周总理逝世了？！我看你是找死！＂。
　　杨二娃疼得在阙兴媚老师的身边直打转，一只手捂住那脸上的几根手指印，一只手指着屋外哭着说：＂我是听到街上的高音喇叭上说的，你不信，就出去听嘛！＂。
　　阙兴媚老师听了之后拉着那杨二娃脚不沾地就往街上跑去。到了街上，高音喇叭里播音员用那沉痛而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播着揪人心地的卜告。
　　停了一分钟后的阙兴媚老师顿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拉着杨二娃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周总理逝世了，周总理逝世了！为什么周总理逝世了呢？！＂……
　　改革开放后，阙兴媚老师调到了县城工作，县城工作的她离开了教师队伍去了土产公司，后来又当了土产公司一个门市部的经理。
　　有一次看到阙兴媚老师后，我对阙兴媚老师说：＂阙老师，其实以你的知识水平和人格魅力还是应该当老师是最合适的！＂。阙兴媚老师笑了笑说：＂刘红，虽然你也参加工作了，但是你可能还没有体会到，其实人生的道路有很多时候不是自己选择的，很多时候都是社会造就人！有时候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一片树叶飘在河中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河水载着你流向哪里你就到哪里了！＂。
　　听了兴媚老师说的富有哲理话后，我不住地点头，心里对她的敬佩再一次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