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又繁茂的石榴树下,立着一株毫不起眼的腊梅。 火红的五月,红艳艳的石榴花缀满了枝头,远远望去,像一片红霞飘在黄昏的天空。在五月的风里,它们在绿叶上旋转着,笑着,闹着,像女人的裙裾一样飘散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瘦小的腊梅。阳光也嫌贫爱富,它大把大把地照在石榴树上,在绿叶上,在花瓣上蹦跳着,追逐着,把石榴叶养得肥绿绿,把石榴花映得朱砂痣一样红。它只有在不经意间,才透过石榴树繁茂的枝叶,丝丝缕缕地光顾那灌木丛一样的腊梅。 好不容易花谢了,一个个小石榴又挂上了枝头,招摇地裂嘴笑,对底下光秃秃的腊梅仍是不屑一顾。有小鸟飞过,唱着歌,但它们钟情的是圆滚滚的石榴,看也懒得看一眼树下的腊梅;有行人路过,但他们也只感叹石榴树的壮硕,惊叹石榴的丰腴,没有谁会注意树下其实还有一株腊梅。 从春到夏,石榴树惊艳了整个时光。而树下的那株腊梅,孤独中,枝条也长长长多了。 终于,几场秋风秋雨下来,美人迟暮了,石榴树所有的树叶全落光了,只剩下苍老憔悴的枝条,在风里零乱着。腊梅呢?枝还是那个枝,但有正在萌发的诗意从枝上荡漾开来,因为枝上透出了星星点点的黄意,花骨朵蓄势待发了。 雪花飘飘的严冬里,没有千呼万唤,腊梅开花了。它配合着冬天的低调,没有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甜香弥漫,却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清气怡人,透着股学院风;它配合着冬天的素洁,花朵一点也不艳丽,就是黄色,但没有鹅黄娇嫩,没有龙袍的黄色高贵,就像水浸透了的黄色,透明又倔强,又像蜡染过一样;它配合着冬天的高冷,即使有风吹来,那枝条还是原来的样子,该伸直就伸直,该弯曲就弯曲,不随风起舞,不搔首弄姿,却自有一股幽香随风飘荡。 尽管低调,却还是美,美得叫人心庝:它该有怎样强大的内心,顶着一树的枯枝,在草长莺飞里孤寂地生长,在群芳斗艳里孤寂地生长,在石榴树绿肥红瘦里孤寂地生长,在阳光的遗忘里孤寂地生长,终于在最冷的时节里,创造了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