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安杰捡回家的。安杰捡我回家的时候纯属偶然。安杰告诉我,说当时我给他的感觉我就像是一只被遗弃了的猫或者正在流浪的猫,傻傻的蹲在那个角落里,红肿着的脸上还有泪痕,他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给蛰了一下,有疼痛的感觉。我笑。说具体点安杰遇见我并捡我回家的时候我是穿着睡衣蹲在街脚那个电话亭下面的。因为我刚刚才跟于年吵了架,代价是于年扇了我三耳光,而我则扇了他四耳光,为什么我要多扇他一耳光呢?那是因为我先动手的。我说不上为什么我要想扇他耳光。想了很久我才想明白我必须要扇他耳光,也许在别人看来那不一定是必须的,但我确实那么做了。 下午因为提前下班了回家了我开门了我看见了我的于年跟一个女人躺在我跟于年的床上,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着不安定的光芒,这是个不安定的城市,所以有不安定的目光也是正常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好朋友加死党君恩。于是我微笑着关上门,很洒脱的走出去了。我保留着女人的涵养与矜持还有傲慢还有我仅存的一点尊严。一直到我该下班的时候我才回家,晚上我躺在于年跟那个本来属于我跟于年却被君恩躺过的床上时,我望着于年笑,笑得傻傻的。于年对我说藏绮你疯了还是傻了,一回家就这样笑,你这样子笑让我让我很难受知道不?我还是笑,说不上为什么我就那么笑着,因为只有在笑着的时候我的心才不会那么痛。我温柔的对于年说你还爱我不?于年说爱呀怎么不爱呢你是我的宝贝我的唯一呢。我说那你愿意为我死吗?于年豪不犹豫的说当然愿意啊。然后于年转过头去我就听到他的均匀的呼吸声了。他的表情让我开始怀疑起自己下午看到的一切,我想那也许真的是我的幻觉真的就从来没有发生过。我躺在于年的身边一动不动的,我想,如果于年死了于年也许就真的就只属于我了。他的安详的样子均匀的呼吸结实的胸膛我都还可以看到,我想,于年,他还是属于我的。我轻轻的爬起来侧着身子端详着于年,那么安详那么认真的看他,然后我就猛的拉上被子狠命的包了于年的头,但可惜的是我没有于年的力气大,还被他掀翻在了地上,于年还懵懂着也许他还在做梦,他看我在地上,把我拉了起来很心疼的说藏绮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地上,地上很凉的,快起来要不你会感冒的你知道吗? 我当时就哭了,我爬起来扇了他一耳光,于年说你真的疯了还是傻了?我关心你还打我?于年还了我一巴掌,我又扇了他一耳光,很响。于年又还给了我,我们就在彼此的巴掌声中窥视彼此遥不可及的未来。在我打了于年四巴掌后,于年再没有理我,我觉得我的脸很疼,有咸咸的东西顺着嘴角渗出来,我抬起头,我看见于年的嘴角也有鲜红的东西渗出来,红得触目惊心的。我冲了出去,我听见于年怒吼的声音在我关上的门后响起。 我冲出了那个屋子的时候外面还下着雨。既然是冲出去的,那一定要有冲出去的架势,所以我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我的睡衣被雨水浇得湿湿的,紧紧的贴在我的皮肤上,这么晚了还能碰见一些人打着伞从我身边走过.毕竟——这是个不安分的城市,所以有很多不安分的人,遇见谁失去谁都只是瞬间就可以发生的,人与人之间的相识相知相恋到分开后各走各的,也都是按自己的轨迹在发展,有时候自己都会怀疑我们曾经是不是真的相识过或者相恋过?见了面扬起小手,洒脱的打个招呼就从你身边过去了,人生也大抵如此吧?洒脱是好事,我们不能老是活在回忆里是吧?何况只是些撑着伞在街边游荡的人呢? 在这种氛围里我把头抬得高高的,仰望属于我的那片天空,天湿湿的,云很厚,像要是掉下来压着我似的。我极力的把头抬高仰望仰望,我用我的目光把那些云也极力的抬高,我不想我闭上眼它们就掉下来了,那会砸死我的。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滑下去掉在我的睡衣上,被我的体温蒸腾,有游丝一样的雾气在淡淡的飘着,我望着这些雾气我忘记了我当时还处在极度悲伤之中我只是傻傻的站着我感觉我的睡衣在这种情况下慢慢的变得轻飘飘的我让我的忧伤没有机会降临在我的周围。我站在那个地方,我一直站到雨停下来为止。我高兴的笑了,毕竟我赢了时间。当我做完这一切觉得这很可笑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之后,我就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了,我在大街上晃荡了很久也找不到去处。本来我是准备打电话的,当我把电话提起来的时候我就不知道给谁打了,我想我不可能一直在这个地方呆下去,我在那个地方想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应该给君恩打电话,因为这里除了君恩可以收留我我真的就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了,电话通了后听到君恩喂了一声后我就挂断了,我突然意识到君恩她已经不再是我的好朋友加死党了,我难过的蹲在那个地方哭了起来。 我很有哭的天分,哭起来总是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我常常喜欢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我想,只有在嘴巴张得很大的时候悲伤才可以快一点跑出来,然后自己就不在悲伤了。可是,当我在那个电话亭下把嘴巴张得老大哭着的时候,说不上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难过,而且变成了发不出声的那种很压抑的哭,我就闭上了嘴,我突然觉得我常常张大嘴巴很难看的哭,是多么可笑的举动,如果是在你悲伤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无论你把嘴巴张得多大,悲伤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固守着。那些路人频频回头看我。请原谅我当时的行径,我只是因为难过。 我记得我说过我叫藏绮对不对?我真的叫藏绮,我妈起的名字,我很喜欢。我想我的名字应该由我爸起才对,后来我问我妈但是我妈说,我妈生我的时候我爸那时候不在家。我问妈,那爸去哪里了?我妈说,你爸忙。我说我爸忙什么?我妈就开始流泪,我就不敢在问了,我害怕别人在我面前掉眼泪。有时候一个人掉眼泪不是因为她不坚强。我妈很坚强,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泪。我很少看到我爸,我看到他了我就问我爸在干什么?我爸就说忙,我又问他忙什么时,他说就是忙。我就闭了自己的嘴巴。我想让他用事实证明他到底在忙什么,在我有变得愈来愈聪明的时候我就常常偷偷的跟在爸的后面用好奇的目光窥视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总是在他经过长长的巷子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了。即便是笨蛋在无数次失败后也会变得聪明也不算是谬论,就像我,在无数次被我爸摆脱了我的跟踪之后,我就提前躲在那个巷子口,我看到我的爸下班后一直是来这里的,一个算不上漂亮的女人就在巷子尽头迎接我爸,我不明白我的爸为什么是她迎接而不是我的妈。然后我的爸会拥抱和亲吻那个女人,我不明白我的爸为什么会拥抱和亲吻她而不是我的妈。我回家跟我妈说,我说,妈,我知道爸在忙什么了,我说,妈为什么你不在门口等我爸回家而是那个我不认识的女人等我爸回家呢?我说,妈为什么我爸不拥抱你而拥抱那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呢?我说……在我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我妈就哭起来了,只是嘴巴闭得紧紧的。 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妈闭着嘴巴流泪并不代表她不悲伤。说真的,我妈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在生活中她只是个弱者!而我爸,是把我妈变成弱者的罪魁祸首。我不恨我爸,因为他是我爸!同时,我也不爱我爸,因为他不爱我妈! 这样是不是就能说明我爱憎分明呢?其实有一种感情是无法用语言或者文字来介定的,就像我无法肯定的说我是爱我爸或者恨我爸一样,或者说我在我妈的眼里我不能表现我是爱我爸的。 哲人说的没错,人的矛盾的综合体,我们的一生都是被矛盾纠结着的,无法摆脱也永远摆脱不了。我妈是被我爸抛弃的,我爸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绮绮,你知道吗?我跟你妈在一起不适合,你知道不相爱的人在一起有多痛苦吗?我摇着头。那时候我是不懂爱与恨的,我是个单纯的孩子,我只是个孩子。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说,我说了你也听不懂的,你长大了就明白爸的话了,不要恨我好吗?我说,我没有恨你。但我妈确实被抛弃了,所以我要接受我妈被我爸抛弃的事实,我要做一个同情弱者的人,那才符合生活的常规。我不想在去追问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毕竟揭开别人的伤疤可不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对不对?何况是与我有着这么亲密关系的人呢?如果真的要追问,就像我爸说的,我爸和我妈他们在一起真的不适合!我妈在知道我爸经常借故不回家之后也有过惊人的举动,比方说挺着大肚子像我想知道我爸忙什么的时候一样偷偷的跟着,当真相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可能就像我现在的样子,闭着嘴巴默默的流泪。我不想去知道我妈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接受这个事实的,何况那时候我还没有出世,但无论如何辛苦我妈她还是得挺过来,也很爱我,她说她这样爱我是因为还爱着我的爸,但我明明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希望。我知道我妈一直没有跟我爸离婚是因为她不想我没有爸,我理解我妈的用心良苦,因为这个我是有理由恨我爸的,但我不恨,我只是不爱我爸。我不明白,爱,为什么竟然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我爸爱我妈,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想象不出来,因为我爸不爱我妈! 我怎么能无聊要想到这些呢?似乎我现在呆在大街上是因为我的爸妈不相爱造成的一样,简直是罪过!上苍一定要原谅我,我只是因为无聊才想到那么多的,真的只是因为是无聊!我想,那么下午我看到于年跟君恩的一切也一定是我的罪过。我安慰着自己,我一定要做一个虔诚的人,于是我双手并拢,在电话亭下喃喃自语着求上苍应该原谅我这个无知的人的时候,那时候应该还是流着泪的。 我张大着嘴巴很难看的哭的时候有个男中音突然对我说:藏绮你不知道你哭起来还是那么难看,一点都没变。我说于年你还是来了?于年你还是放不下我的时候,我抬起头,我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至少他当时在我的眼里是陌生的。 他就是安杰。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就跟着这个可以叫出我名字的男人走了,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的,好好的,睡一觉!醒来后没有欺骗,没有隐瞒,没有一切的伤痛,有的只是坦诚,有的只是于年还会满大街的找我回家,找到我后会很心疼的拥着我回家,还叫我老婆,还要跟我结婚,还会说疼我这辈子还会有下辈子!只要于年说爱我,我就跟他回家,只要于年在我明天醒来时站在我的面前我就一定跟他回家。 安杰捡我回家后告诉我他是安杰了后,在我知道他就是那个小时候常常挂着鼻涕却总是为我而跟别人打架的那个笨蛋了后,我们说了很多话,安杰说当时我给他的感觉我就像是一只被遗弃了的猫或者正在流浪的猫,傻傻的蹲在那个角落里,红肿着的脸上还有泪痕,他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给蛰了一下,有疼痛的感觉。在我睡着之前我还不止一遍的问安杰,你说我这样走了于年会来找我吗?如果他找不到我怎么办?我说如果我这样跟你走了于年误会了怎么办?安杰总说不会的,于是我就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没有看见于年满大街的找我回家,也没有看到于年找到我后很心疼的拥着我回家温柔的叫我老婆,也没有说还要跟我结婚,更没有说疼我这辈子还会有下辈子! 第二天中午我跟安杰说我刚刚在街上看到于年满大街的找我回家,于年还跟我说要跟我结婚,他还说疼我这辈子还会有下辈子! 第二天我离开了安杰,离开了于年,也离开了君恩。我回到那个巷子的时候我还看到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女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很幸福,那个男人是我的爸,那个女人不是我妈。 我妈妈一个人。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