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自己是我们最本能的事情。就像每个小孩,都觉得自己是个拯救世界的英雄。可后来我们都变得爱世界胜过爱自己,最后终究因为世界,而与自己为敌了。 —— www. 今天我到了一张照片,名字叫‘你最应该去爱的人’。小图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文字指示说:打开相册至全屏,你就会看见你最该去爱的人。本来我以为又是什么深情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者悲情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但打开看了半天我才发现,屏幕仍然是一片漆黑,不是什么GIF动图。 在这片狭窄的漆黑上,清晰地映出了我自己的轮廓。 考完试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我看完了萨特的Nausea。每读完一本这种存在主义浓重的小说,我都会产生特别严重的个人认同危机。所以这段日子,我常常和我的精神导师露西塔小姐坐在落地窗边,披着六月饱满的阳光,聊我们和我们自己的关系。 我发现,一直以来我都是我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我对我自己,几乎可以说是残忍。 比如,我从来不会因为好朋友考试考砸了就觉得他没有能力或者没有思想。但是我自己只要有点东西做的不好就会感到非常烦躁,不停地质疑自己是不是智商太低或者努力不够。我从来不会以貌取人。如果有人告诉我他觉得自己难看,我也许会表面跟几句‘yeah right’来调侃一下,但我真心觉得我对一个人的爱不会因为她长得像金泰熙而多一分,或者因为他不像裘德洛而少一分。 可是从小到大尤其是上大学以后,我都一直活在‘为什么我不能眼睛更大鼻子更高皮肤更光滑身材更好’的烦恼中。这种想法几乎沉淀成了一种潜意识里无法愈合的自我否定,惯性般的存在着。再比如,朋友难过的时候,我会说:来,肩膀给你,哭出来就好了。我自己伤心的时候,却不停地告诉自己:你这个loser,不许哭。有什么好哭的。这个时代女孩子就该坚强点。有时候就算实在是忍不住找人大哭了一场,之后只会花更多的时间责备自己的懦弱,陷入更深的自我否定里。 我讨厌我自己。包括讨厌我讨厌我自己这件事情。 我告诉露西塔,我一直活在自我怀疑和否定里。我能理解,可是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但我也不是不爱我自己。如果考第一或者找到实习工作的话我还是很为我自己感到骄傲的。可我对我自己的爱,说白了,是有条件的。条件是,优秀,美丽,成功,富有。等等等等。 其实有这种想法,也实在是太正常了。小时候老爸老妈最常说的话一定是:你看看别人家XXXX,钢琴过了十级/奥赛拿了金牌/作文有一等奖/进了火箭班.....就算是毫无成就的人,也一定是莫名其妙地比我们更加‘勤奋刻苦成熟稳重’。我初中的时候最好的科目应该是英语了。所以每次我妈说XXX物理又怎么牛了,我总是尝试着捍卫我自己:可我英语比他好呀。但妈妈每次都面露讥讽:你那英语算好?你看看Y,ABCDEFG奖都拿全了你还在新概念第二册。快给老娘滚去学习。 久而久之,我就不再尝试捍卫我自己的‘尊严’了。不再觉得自己优秀。不再觉得自己刻苦。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人比我优秀,比我刻苦,比我更担当得起灿烂的骄阳与璀璨的星光。我这么迟钝,每天吃个饭还要花时间,真是没有颜面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悲伤的是我无法起得更早学得更多了。我就是这个样子了。每天要吃饭睡觉洗澡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但内心深处,还是无法停止对自己的责备。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再勤奋一点,再聪明一点,再淡定一点。责备我为什么不能更加不是‘我’一点。长此以往,就演变成了一种基本反应,一种对自我根深蒂固的厌憎。我不喜欢自己和世界关联的方式,也因此而身心俱疲。 露西塔说,她在哈佛的时候,也经历过相似的自我怀疑问题。 那个时候,她有一个她觉得自己很爱很爱的男朋友。可她和他的圈子格格不入。他应该算是哈佛的尖子生了。出生生意世家,有很完整的事业计划,大二就是各种IB和consulting的实习。他看financial times,常常出入华尔街,对证券业了如指掌。 可露西塔却是他那个圈子的异类。她不喜欢生意,对投行没有兴趣。她热爱哲学,是一个对《可兰经》深有研究的基督徒。她在九月的夜里开着车,载着沿途遇到的俄罗斯妓女们一起穿过土耳其的沙漠。她出生在保加利亚的山村,却深谙太极之道,对《道德经》的理解比我一个从初中就常常读老子的人更加透彻。 我说她,是生活在月亮上的人,不小心才到了这个世界上。 她喝着薄荷茶,笑得很恬静:也许吧。 但是那段她在他身边的时光,却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圈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她,觉得她想法诡异。她说她曾无数次的质疑自己,是不是神经有问题才会去想什么生命意义人权真理之类的问题。她甚至常常质问 God: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里,为什么你选择我去思考这些困难的东西?为什么我要是那个哲学家?为什么我不可以和他还有他的朋友们一样,只考虑事业家庭结婚生子。为什么? 用露西塔的话说,她得不到答案。所以她在他面前会刻意压抑自己太过飞扬的那一面。她努力的读financial times,看各种指数,为他做饭,听他讲金融业。她以为对自己这样的束缚是对自己极限的突破。她以为,这就是爱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在剑桥六月温暖的阳光里,她告诉我,这不是。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会‘爱’自己不是的那个人。开朗的喜欢沉静的,自私的喜欢博爱的,骄傲的喜欢豁达的。我们爱那某个人,就好像这么多年的努力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成为不了的那个存在。但是这种情感只会让你变得不再是你,让你成为爱的傀儡。但讽刺的是,这也刚好证明那不是爱。因为爱应该是支持,是尊重,是包容,更是自由。 她说这些的时候,侧脸很漂亮,精致高挺的鼻子,细密的睫毛映着光,微微颤动。 她继续说: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遇到的是这样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我在他面前能真正成为我自己的人。可是也是今年,我才渐渐明白,我是生活在怎么样的自我否定中。骨子里,我一度讨厌我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讨厌自己的不安定。潜意识里,我希望一个完全相反面的我来改变我,因为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可是那样的关系让我觉得窒息。也许你要很久很久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拒绝你自己更让你痛苦的事情了。 我听这些话,觉得很悲伤。 爱自己,相信自己,本来应该是我们最本能的事情。就像每个小孩,都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可以去拯救世界。可后来我们都变得妥协,变得软弱,变得身不由己,变得言不由衷。变得爱世界胜过爱自己,最后终究因为世界,而与自己为敌了。 露西塔说,人人都希望找到真爱。找一个懂自己,接受自己, "completely love you for who you are" 的人。可是如果‘你’,这个宇宙里和你相处时间最长,最懂你的过去,最了解你内心的人,都不能全心全意地爱你和接受你,那你又凭什么期待会有另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以这样的方式来爱你呢? Ce n"est pas possible. ——这是不可能的。 时间让我们变得扭曲。由此看来,尼采的悲观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写的是真理,那人生也就是一个从‘我’到‘我’的过程。而我们只有学会爱自己,才会懂得自己。只有懂了自己,才能找到真正合适的生存方式,才会be at peace with ourselves,才会找到我们的 inner strength。才不会有血液中奔腾咆哮的不安与狂躁,才不会觉得自己一个人是种残缺。 二十世纪的女权主义哺育了许多极端的想法,比如对女性自身能力的无限夸大,对男性的歧视甚至憎恨。但是女权主义最核心最重要的信息,其实是想告诉女孩子,你对自己的看法与肯定,不取决于你的社会地位,工作收入,相貌三围或者你的男人。 Feminism simply wants to say, love yourself, regardless. ——女权主义只是单纯地想说,无论如何,请爱你自己。(文/丁卉) 推荐:测测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需注册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