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所熟悉的房子,这个从小就住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样摆设都是那样的亲切。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很快就不再是我的了。这里的一切,以后只能成为我的一个梦想罢了。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种好想哭的感觉。 头发花白的母亲对我说:"快走吧,花轿在等着呢。"虽然这么说,但我仍能听得出妈心中的不舍。 "妈......"我哽咽。 "什么都不要说了。秀儿,快上花轿吧,过了吉时就不好了。"妈的眼睛晶莹透亮,"嫁过去后,只要想着妈就行了,妈不在身边,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妈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 "还有......要孝敬好婆婆。大初是个好男人,你好好跟他过日子......啊。" 我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不住地从眼眶中淌下,抬轿的轿夫过来说:"秀儿姑娘,上花轿吧,那边人都等着呢。" 我"嗯"一声,擦干眼上的泪。妈帮我盖上红盖头。顿时,我的眼前成了一片火红的世界,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的眼泪又淌下来了。 我说:"妈,我......走了。"妈叹了口气说:"女大不中留,走吧。"我竟感觉到妈在突然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我清晰地感觉到了花轿的晃动。我知道自己已经离妈妈越来越远。我仿佛看到了身后的那个年迈孤独的身影。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 那年我十九岁,嫁给了赵屯的赵大初。 洞房花烛夜 红烛的火花照亮了新房的每个角落。然而这却不是我所能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被头上的大红盖头严严遮挡住了,只能从脚下的缝隙中看见一丝摇曳的烛影。 我坐在床沿上,双手紧张地着衣角,一颗心仿佛要从嘴中跳出来似的。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我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门突然被撞开,我心中一惊,心中骤然加剧,却没动一动。那人仿佛叹了口气,"吱呀"带上门后,走过来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知道,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待会将会是我依靠终生的男人,是妈妈千挑万选为我选定的丈夫。 盖头终于被轻轻取下。一阵刺眼的光亮适应后,我看到了坐在我身边的男人,然而当我看清那双眼神的时候----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其中饱含着的竟是凄怨、不甘、沧桑......还有----恨。我有点害怕,刚想站起来,却突然全身一僵。 我的下颌被他用手轻轻捏住,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的脸,他的眼神,我一阵气促神虚,脸涨得绯红。 他看着眼前秀丽的面孔,说道:"三里村的孙秀儿,果然是朵鲜花。"之后仿佛又像自嘲似的叹道:"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算牛粪。" 我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我心中一慌,惊呼道:"大初哥......"话语戛然停止在刹那间,一个热吻落在我的眼脸上。 短粗的喘息和湿润的热吻使我一时心神旌摇。停止了挣扎,我慢慢阖上眼帘...... 我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总算透出口气。看着身边的他,心中竟然一阵失落,幽幽地说:"大初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以后,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怨你。"说着脸竟一阵发热。 话音刚落,我就感到他全身登时僵了。我看到他那苍白的脸色竟显出一丝痛苦。一颗头颅趴在床上,闭上眼口中喃喃地道:"秀儿,你怎么会是我的新娘?为什么会这样......" 声音虽低,但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心顿时冰到了极点,宛如被一把钢锥狠扎了一般的疼痛。无尽的委屈顿时涌来,你怎么能这样说啊? 三天后,我回娘家。一路上,他竟一句话不说。我觉得这种气氛异常难受,鼓足勇气,怯怯地说:"哎,大......大初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他走得很快,闻言"唔"了一声:"说什么?" 我听得脚步一顿,毫无预兆的心中一痛。他竟然不知道跟我说什么。难道他对我----自己的妻子,真的无话可说吗? 当那个叫阿隐的姑娘轻声叫我"嫂子"时,我心中一慌,红着脸忙答应了声。而当他看到她时,他竟然笑了。我一见之下怔住:我还没有见过他笑,然而第一次看见他笑却不是因为我!我的脸色顿时一阵发白,心胸一阵隐隐作痛。 他们两人再没多说一句话,转身一块儿走了,仿佛我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既期待又幻想的幸福吗?可为什么我丝毫也感觉不到呢?为什么我的心有种好痛好痛的感觉呢? 我突然捂住口,止住差点哭出来的声音。然而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滚下来。我突然开始朝家的方面飞奔,因为我害怕让别人看到我脸上的泪水。我现在只想回家用被子蒙住头大哭一场。我一厢情愿地想:醒来后或许一切会变好的。 婆婆,那个年过古稀,和蔼又慈祥的老人,一遍遍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为什么大初没一块儿回来?......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哭。除了哭,我能怎么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清苦。但我醒来就是穷人家的女儿。他依然对我很冷淡。我不知道他跟那个叫阿隐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觉得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每天回家都很晚,回来后衣服也不脱就倒在床上。我从来不敢问他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回来那么晚......从来都不敢! 他有时也能回来得很早,回来之后就整宿整宿地折腾,有好几次,我都被他折腾地错死在床上,对于这些,我只能默默地往肚里咽。 我能说什么?我敢对谁讲? 又是一年新春,那年我二十岁。 一连好几天,我总觉得心慌气短,口中老想往外吐酸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也从不敢告诉他,因为我害怕看到他讥诮的目光。 这天吃过晚饭后,我在房中着准备休息。门这时开了,然后他就走了进来。 我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回来了。"伸手接过他拉外套。 他"嗯"一声,没有看我,说:"上床。" 我顿时明白他的意图,慌张的说:"大初哥,我......这几天有点儿不舒服,我......啊。"他没听完我的话,眉头微皱伸手就把我推到床上,接着开始动手解我的扣子。 我惊慌失措:"大初哥......"一阵酸水涌上,我顿时呕吐起来。 他极为不耐地压在我身上,没等我动弹就已破身而入! "唔......"强烈的异感充斥全身,令我忍不住闷哼一声。 "啊!"他动了一下,我顿时只觉得全身剧烈的骨痛,不禁痛得惨叫一声。一股又酸又苦又腥又涩的东西涌了上来,我再也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是血!! 我顿时一阵晕眩,只觉得墨黑的世界劈头盖脸地朝我压来,吓得我全身一阵哆嗦,只觉得他正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泪流满面,伸出手朝他挥去,口中呼道:"大初哥,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然而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我周围充满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强烈的恐惧如浪潮般袭来。最后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好黑好黑的地方,连一个人也看不到。我害怕地四处乱跑,口中哭着:"妈,你在哪儿啊。秀儿好害怕......"我一声声地哭喊,一遍遍地喊"妈"。记忆当中,妈妈的手是最温暖的。 "秀儿,别怕,妈在这里,妈在这里......" 好温馨的声音。朦胧中听到这句话,我急切地伸出手去一阵乱抓,口中喊道:"妈......" "妈在这里,秀儿,妈在这里......"那个声音急切地说。 抓到了!我心中一喜,和妈的手一样温暖----是妈妈的手!我欣喜的眼泪一道道淌了下来。 我睁开疲惫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头发全白,满脸皱纹,正一脸慈祥和担忧的望着我。 ---是婆婆! 不是妈妈! 我惊得尖叫一声,丢开那只手,抱起被子缩到了角落里,浑身颤抖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缩了缩脖子,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却把被子就裹得更紧。 "大初,你别太不知好歹。我好不容易才请人给你求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你想把她弄死呀!" "妈,我根本就没想娶她,我喜欢的人是阿隐,我想娶的人也是阿隐,您知不知道?" "休想。赵大初,我告诉你,只要你妈我还活在世上一天,你就休想把那个小贱人领进门。" "妈......" "你看看秀儿。品行、样貌,还是别的,哪样儿不比那狐狸精好百倍?我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招儿,能把你迷成这样,秀儿什么也不跟我说,我真不知道她在我们家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妈......" "什么都别说了,大初,我可告诉你,秀儿现在可是怀了你的骨肉,从现在起你给我好好照顾她,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赵大初,你也真狠得下心,你到屋里去看看,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叫你给折磨成什么样儿?" 我再也控制不住,躲在被子里"嘤嘤"地痛哭起来。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止一次所幻想的婚姻,所渴望的幸福甚至是我的一声----全毁了! 我怀孕了,毫无征兆的。我想也许只有这件事上,我才算体现了价值吧!可这又算什么价值?任何一个人,只要她是女人,就都会生孩子。如果这样说的话,我到底算是什么呢?生儿育女的工具,随便找来配种的畜生,还是别的?我在他眼中究竟算什么呀? 我的心真的好痛啊。我活得好累,好累!我真的想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是尽头?或许我的一生,就只能一直地这样生活下去吧!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小米粥----这是婆婆借米特意为我做的。婆婆,她是个好人,如果我能继续做她的儿媳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她的!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或许他根本就不屑于在这里伺候我吧。我心中一痛,淡淡地说:"大初哥,等孩子生下来,你......就给我写张休书!然后......你就娶了阿隐姑娘吧。" 我看到他端碗的手一震,差点把碗摔了。耳中听到他静静地说了声:"好。" 好!!! 他竟然说好!毫不迟疑,没有考虑地说了出来。我的眼泪顿时流下,无尽的委屈让我滔滔不绝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子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呜呜。" 他的眼神竟一时变得温和,伸手轻轻为我拭去腮上的泪珠,说:"秀儿,是我害了你。你本就不该嫁给我的。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我摇摇头,抹一把泪:"你不用安慰我。等孩子生下来,你想怎么对我,我都不怪你。" 顿了顿,又痛苦地说:"或许......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可以去堕胎!" 他顿时全身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突然一把将我揽到怀里,鼻息中嗅着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我又流泪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他这和近距离的面对面接触! 第二年一月,我生下了个男孩。婆婆十分高兴,给孩子取名海娃。婆婆的意思是说这寄托了一种希望。因为我一直在山里长大,从来没见过大海,希望孩子长大后,也能带着自己的母亲去看次大海。 那年我二十一岁,成了一个母亲。 我看得出来,婆婆和他都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尤其是他,自从嫁给他,还没见到过他那样笑过,整天抱着孩子地"海娃"、"海娃"的不停地叫。 他还带着我跟孩子到小镇的照相里,一起照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露出了结婚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让我躺在他的臂弯里入睡。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凑到我的耳边,用手轻轻抹开我的鬓角的头发,说:"秀儿,别离开我......好吗?" 我的眼泪又来了。听着这样的话,我还能说什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