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门口往西北方向五米处,有一棵约三人高的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春天过了将近一半的时候,槐花便会缀满枝头,沉甸甸。这时槐花的香气呀,就会顺着那春风飘向各处。外婆在槐花树下置了一张躺椅,时常躺在那儿休憩。 外婆的手艺很好,做的饭格外香,糕点也做得精致可口。外公还在时,就十分爱吃外婆的槐花糕。"你外公呀,牙不好,吃不了甜的硬的,嘴又馋,好在这槐花啊,本身就带些许清甜,我就琢磨着把它做成槐花糕给你外公吃,把你外公给乐得呀……"外婆目光染笑,眼神温柔地望着那棵槐树,不知为何,我竟有说不出的难过。 夜凉如水,我躺在外婆身旁却辗转无法入眠。外婆似乎发现了我的躁动,侧身面对我为我捋了捋被子。外公还在的夜里,是否也这般温情?心中百转千回,终还是开了口:"外婆,您睡了吗?""还没有,怎么了?"我犹豫着开口:"外婆……您想外公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不想——"尾音被拉得长长的,有赌气,也有无奈。"唉……又怎么会不想呢?你外公啊,走的前几天还跟我吵架,我气得骂他老不死的,结果他不服气了,气势汹汹地反驳我:‘我才不会这么早去呢,我去了你是不 / 是就开心了?哼,我偏不如你的意’……结果呢,又说话不算话。"外婆模仿外公说话语调轻快,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胸腔,难受得紧。"你说……我那时候怎么不让让他呢?多大的人了还天天吵架……"外婆的声音逐渐哽咽,继而消声。空气中飘来阵阵槐香,飘来外婆的一句喃喃轻语:"我很想你外公啊……" 外婆贮存了许多槐花,只要得了空,便做上那么三五块槐花糕,用小碟装了摆在案几上,想吃便拿。爸妈有时也想帮忙,却总被外婆拦在厨房外,只得无奈相视一笑。我望着外婆忙碌的背影,也渐渐明白——外公走得早,外婆怀揣思念独自生活多年,由刚开始的心酸埋怨到现在的微笑释然,期间的艰难折磨以及深夜的孤寂无助不言而喻。只有那槐花糕,承载着外婆的想念并陪伴着外婆一路走下去。 案几上还放着半块吃剩的槐花糕,驻目许久,蓦然想起多年来,每逢棉花盛开,我们一家人都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槐花糕,一晃十数载,却也从不腻味。掰下一小块槐花糕,一口咬下,绵软清甜,馨香四溢,我仿佛看见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坐在槐树下,手执蒲扇轻摇,旁边放着一张凳子,上面摆了一碟槐花糕,空气中飘摇着弥久不散的清浅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