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夕阳象个流油的鸭蛋黄,隐藏在树冠背后,点缀在楼角之间。 叶春和阿霞下了103路公共汽车,走在灯市口大街上。正是下班的高峰,车流象潮水一样,这边漫过来,那边流过去。叶春象站在岸边观潮。 叶春的目光掠过街道和车流,她的目光不时追寻着正在西沉的夕阳。她觉得城市的夕阳好可怜,她被喧嚣声和拥挤的建筑物淹没了,那么不起眼。而大自然中的夕阳,那广袤原野上的夕阳,是何等气魄啊!广袤大地上的夕阳,她是雄浑壮丽的,她是主宰,她具有王者的气派! 叶春她们走进一条胡同。叶春再回头,已看不到夕阳了。她有些怅然。地上的枯黄落叶,被环卫工人扫了一层,紧接者,又落一层。树木正在韬光养晦,准备迎接严酷寒冬的到来。 阿霞和叶春同岁,是一个生产队的。她们曾是小学同学。阿霞只读到小学毕业。她比叶春略矮,较胖。她说话直爽,有些男孩气。她一边走一边说:"我在电话里可说你会做饭啊,你可别说你不会。管它呢,先干着再说。叶春心里发虚,那也硬着头皮上。不撒谎,人家会要她吗。找不到工作,总骚扰老乡,心里也不安啊。 当阿霞告诉叶春,给她介绍的工作将去一位画家的家里工作时,叶春非常高兴。画家,在她心中,那一定是个超凡脱俗的人,焕发着神秘和浪漫气质的人。在她的心目中,从事艺术创作的职业,是神圣的,崇高的。反正,她即将见到的这位画家,是她过去所有见到的人中,不曾有的另类人。叶春就是怀着这种仰慕的心情,走进画家所住的小院。 小院的门,高大的木制门框,带门槛。门扇也是厚实的木料做成。这门看上去有年头了,经历了岁月的侵蚀,它的表面已斑驳破旧,经年的尘土嵌在毛糙坑凹的门面上。门槛早已磨去了棱角,而且在中间的部位,已踏出凹陷的弧线。从厚重的门扇所布满的尘土来看,门早已失去了开门闭户的意义,这院门只是出入口。不过,要是下雨,这个门檐下倒是躲雨的好地方,因门檐宽而展。 这种破旧的院门虽不起眼,但却不可小觑。在这些积淀着浓郁的人文气息的胡同里,随意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院门,里面或许就住者或曾经住过某位文化名人。 叶春就是怀着对文化名人的崇敬,走进了小院。院内没有赏月观花、下棋饮茶的空地,大概是后来的随意搭建,破坏了原有的布局。进了门,迎面就是一堵低矮房屋的后墙。左转,通过狭窄的过道,再右转,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高墙阔窗的房屋,与刚才进院所见的低矮平房截然不同。叶春和阿霞径直走上台阶,去敲门。不用问,这肯定就是画家的寓所。 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打开了门。她穿着一身黑衣服,中等身材,圆脸,略显胖。她的短发烫成小波浪。她微笑着,让叶春她们进去。在叶春她们来之前,已电话联系过了,所以,不用介绍,老太太已知她们是谁。老太太把叶春让进屋,阿霞却没进门,她说回去做饭。她说了声"奶奶再见",转身离去。 进门后,叶春看到进来的地方不是房间,而是一条光线较暗的过道。过道两侧,是一间间房屋的门。有的门开着,有的门紧闭着。开着的门把光线泻进了过道。 老太太问了叶春的名字,然后领着她进了东侧的一间屋里。这间屋里有两张单人床,在窗户左右摆放着。老太太说叶春将和他的小孙子住在这间屋里。 叶春放下行李包,随老太太来到厨房。老太太说今晚吃饺子吧。她一边说,一边拿过一个铝盆,用抹布擦干,然后蹲下,从橱柜的面口袋里舀着面粉。舀好面粉后,老太太把面盆递给叶春,说:"你把面和上,我去外面拿一棵白菜。"老太太说完,走出了厨房。叶春端着面盆愣在那,不知怎么办?她从来没和过面。怎么办?怎么办呀?她没想到刚来就要戳穿自己会做饭的谎言! 一会儿,老太太拿着白菜走进厨房,却发现叶春没和面,却站在那低声啜泣,还不时用手背抹着眼泪。老太太见此情景,有点慌,忙问怎么回事。叶春低头啜泣着说:"奶奶,我不会和面。我也不会做饭。我是怕你们不要我,我就说会做饭。"老太太一听,宽厚地笑道:"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别哭。"老太太洗完手,开始和面。叶春擦干眼泪,在一旁看着。老太太把和成团的面,让叶春继续把它揉透,揉光滑了,再盖上屉布,醒着。接下来是剁白菜。剁白菜没什么复杂的。调馅由老太太来做。 准备工作就绪,老太太吩咐叶春把包饺子的原料全搬到大房间去。大房间的门很宽,却没门扇。房间里有个长条案,包饺子就在这条案上操作。 叶春不会包,也不会擀皮,站着干着急。老太太去西屋叫出她的儿媳妇。老太太对身后的儿媳妇说:"刘芳,你要是不给我们帮忙的话,今晚就不知什么时候吃上这饺子了。"刘芳莞尔一笑,问饺子是什么馅的。她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清瘦、高挑、端丽。她的中长发,很随意地在脑后用皮筋挽了两道。她说话轻声慢语的,人看上去娴静而文雅。叶春觉得应该叫刘芳大姐,可已经叫老太太奶奶了,那只能叫刘芳阿姨了。刘芳问叶春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文化程度。叶春一一回答。刘芳把切好的面挤撒上面粉,然后摢撸到案板的一侧,让叶春把一个个面挤摁扁。刘芳开始擀皮。静静的屋里,响起擀面棍撞击案板的清脆响声。 叶春看着刘芳擀皮的动作麻利而优美,很是羡慕。老太太让叶春先学包饺子。叶春照着老太太的样子,拿一张饺子皮,放上馅,再捏上皮。叶春把包好的饺子放在盖帘上。相形之下,老太太包的饺子丰满大气,稳稳当当地立于盖帘上,而叶春包的饺子象个营养不良的、没长开的少年,瘦巴巴的,没精打采的。老太太看了叶春报的饺子,笑着夸赞道:"不错。馅再多放一点,要不然皮撑不起来。"叶春包了几个之后,果然,饺子有点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