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建国带着他妈回来了。 老太太坐在床上,安歇下来。叶春拿着抹布擦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她鼓起勇气说:"阿姨,我想回家去。"老太太一愣,不解地注视着叶春,而叶春却低着头。老太太对自己那么好,跟自己家的人似的,而现在突然提出要走,叶春心里觉得有愧,对不起老太太。但她不能告诉她,说她儿子调戏自己,那样会让老太太难堪和气恼的。老太太说现在也不是要过年,怎么现在想回家?是不是找了别的更好的工作了?叶春说不是,就是想回家。老太太觉得叶春不说实话,觉得叶春是个没情义的人,她不想再跟叶春多说什么!老太太面带愠色道:"你把建国叫来。" 叶春从隔壁屋里把建国叫了过来。建国一走进屋,老太太就气呼呼地说:"她不想干了,她说她要回家。"建国感到有些意外地看了叶春一眼,而叶春却回避着他的目光。建国的脸上始终浮现着和善的微笑,他安慰道:"没关系,明天我去劳务市场再给您找一个。"老太太叹了口气。叶春说:"阿姨,您放心,等您找到合适的人,我再走。"老太太平淡地说:"要走就走吧。既然要走,心就不在这儿了。"老太太的冷淡表情,叶春觉得无趣,她悻悻地从老太太屋里退了出来。 第二天上午,建国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带回来一个女孩。建国说那个女孩也是安徽人,和叶春是老乡。 叶春跟老太太说去火车站买票去。既然撒了谎,不管别人信服与否,还要继续撒下去。老太太的情绪已经恢复常态,她叮嘱叶春注意安全。叶春答应着,走出老太太的屋门。 叶春出了小院,沐浴在春日的阳光里。灿烂的阳光,湛蓝的天空,和煦的春风,轻拂的绿柳,大自然展现出勃勃生机,令叶春欣喜。无论生活多么无聊,心情多么暗淡,只要看到灿烂的阳光,绿色的草地和树木,她就感动,就感到内心的熨贴和舒畅。 叶春走过一小段土路,然后拐上大马路。这时,她听到身后有摩托车的声响,回头一看,是建国。建国穿着黑皮夹克上衣,下穿黑皮裤,手带黑皮手套。他在叶春跟前停下车,笑着说:"上来吧,我送你去火车站。"叶春笑着说:"我不去火车站。我不回家。"建国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走?"叶春严肃地说:"因为你哥哥,他总纠缠我。"建国沉吟了一会儿,转瞬,脸上又浮现着轻松愉快的微笑。他说:"上来吧。你去哪儿,我送你。"叶春毫不犹豫地跨上摩托车后座,说道:"去建国门劳务市场。"建国嘱咐一声:"坐好了。"然后,他加大油门,摩托车象一股旋风一样,向前驶去。 摩托车驶到东单公园门口时,建国把车停靠在路边,车并没有熄火,人坐在车上,他建议道:"咱们去公园坐一会儿好吗?"叶春欣然同意。叶春是喜欢建国的,建国英俊潇洒,又总是带着和善的微笑,和他在一起她感到愉快。 建国把摩托车推到公园门口锁上。然后,他拎着头盔,和叶春一起走进公园。 建国和叶春爬上小土坡,钻进松树林里。树林并不密,他们找了一个既幽静又疏朗的林中空地,坐了下来。地下堆积着厚厚的枯松针,四周的松枝,围拢着中间的空地。松枝遮挡了外面的景物,却没有遮挡阳光照射在建国和叶春身上。 叶春从没有和异性约会过,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一起。叶春第一次见到建国,就对他产生好感。建国是个招人喜欢的小伙子,他的家里人无不喜欢他。好感不等于爱,好感是爱的先决条件。叶春感到莫名的紧张和激动。她听着建国说话,却很少看建国的脸。她不断地捡起地上的松针,把它们折得一断一断的。 建国好象准备好了一肚子话,要向叶春倾诉,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妈这辈子不容易,我父亲去世得早!要不是为了我妈,我可能现在还在部队,起码现在也是团长了。我是在部队上的大学。我以前的女朋友,她也是军人,我们在一个部队。她家在南京,是独生女。复员后,她回南京了。她说她父母不能离开她。而我们家呢,我大哥、我妈和我姐都反对我去南京。分手的时候,她哭了好长时间……" 从建国的平静的语气中,可以推测,他所经历的痛苦,已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但也让人感到,建国和他的女朋友是非常相爱的。建国是个孝子,为了家庭,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叶春替建国感到惋惜。 建国话题一转,问:"说说你吧,说说你的家庭。" 叶春简短地介绍了自己的家庭。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没有恋爱经历,没有值得炫耀的求学之路。她经历的痛苦不想对任何人说。而她的工作又令她感到自卑。 中午,他们从公园出来,又去餐馆吃饭。从餐馆出来,建国建议去看电影。叶春愉快地同意。她和建国在一起,她没有多想,没有想着她和建国会有什么发展,只是感觉和他在一起,感到愉快。 建国骑摩托车把叶春带到西单的一家电影院。当他们买了票进去时,电影已经在开演了。看电影的人不多,有许多空位子。建国和叶春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影院里,观众默默无声地坐在黑暗中。屏幕上,一对外国的年轻的男女,正在表演一部爱情的喜剧。 影片演到中途,叶春的手突然被建国的手握住。叶春没有惊异,没有拒绝,只是心在"砰砰"跳着。她一动不动,眼睛仍直视着影幕。突然,建国把叶春的手拉向他的两腿间,霎时,叶春顿感满手都是黏液。叶春呆住了!她仍直视着影幕。她抽出那只沾满污秽的手,站起身,走出放映场。她来到影院里的厕所,拿出兜里的白手套,使劲擦着那只脏手。擦完之后,她厌恶地把白手套扔在厕所的墙角处。 出了影院,叶春象个疯子一样,在街上狂跑。她一边跑,一边摇甩着自己的脑袋。她好象是通过摇甩脑袋,来甩脱某种痛苦的纠缠。她跑过车站,站牌下站着许多人,她全然不顾别人的注视目光。 建国的行为太让叶春受刺激了,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太让她感到呕心了。要是换一个龌龊的人,做出这样龌龊的事,也许只能让叶春感到呕心,而精神上不会受这么大的刺激。可建国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儒雅的、通情达理的、善解人意的人啊!他不该这样的!建国的行为太有损他在叶春心目中的形象了。在叶春此时的眼中,性是丑恶的,是面目狰狞的!她厌恶它,鄙视它!性在她的这个阶段,是潜伏在朦胧的爱的渴望和期待中的。它是以精神的渴求的面目出现的! 叶春跑了几站地,累得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天擦黑时,叶春走向建国家。叶春匆匆地往前走,前面拐弯就到那段小土路了。这时,突然路边闪过一个人,身穿一身黑衣,手里拎着头盔。叶春看到是建国,脚步没停,照直往前走。建国追着她,恳求道:"叶春,你听我解释!"叶春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愤怒地喝斥道:"我不听!你走开!"建国叫了叶春几声,见叶春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就不再追了。前面右拐,就快到他家了。 叶春走进老太太的屋里,老太太和新来的保姆正在吃饭。叶春对老太太说已买好了车票,现在就走。老太太让叶春吃了晚饭再走,叶春说不吃了。她和老太太告别完,拿上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出了门,走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