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靡

　　一天，漫步在陌生的街头，忽然间，就站定了，又听到了这首歌。这首他曾经唱过的歌。思念毫不设防铺天盖地的将我裹住。
　　很久了，以为已将他忘记。已经将他藏在了最深的地方，深到连自己都找寻不到。却在不经意间轻易的被一首歌击垮我所有的努力。我知道，他已成为我无法抹去的记忆。
　　认识他那年，我十六岁。刚出校园，还未褪去青涩和幼稚。那天，他和女友来看我们几个同乡，大家都在热烈的交谈，只有原本不善交际的我静坐一旁，偶尔点头和微笑。走之前他似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他穿着白衬衣，牙齿很白。
　　后来，我分在仓库。他经常要来仓库领东西，渐渐的熟了。我们经常聊天，他见识很广，谈吐幽默。我们竟有很多共同的话题。签名的时候，居然发现我们写的字很像。再后来，为图方便，干脆有时他代我签名，有时我代他签名，一般人竟分辨不出。
　　一次，有人无意中对他说，你们的字像到这种程度，代表心意相通，小心一点哦。我当然知道他指的小心不是指其它，竟心里一怔，后来再也不敢胡乱签名。
　　他是有女朋友的，而且还是长我六岁的远亲表姐。我提醒着自己。
　　那时毕竟幼稚，穿的衣服总脱不了孩子气。有次我买了一条裤脚镶花边的喇叭裤，他经常打趣我，丑死了，小姑娘永远长不大。他比我长七岁。我心里当然不服气，他们并不知道我内心是怎样的成熟。那时的我已认为自己很＂沧桑＂，经常为些莫名的情绪写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字。如今已到了识遍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年纪，时间真的能改变许多东西。
　　刚进仓库，缺乏数字细胞的我经常把帐做得乱乱的。我们主管是一个要求严格的人，我自然经常被她骂得很难听。有一次，由我收进的东西有入帐，但实物不见了，是一袋真皮。我吓坏了，哭丧着脸把整个仓库翻遍了，都不见踪影。翻找时手被细铁丝划了一条血痕。那天我一个人躲在仓库里，哭得很伤心。班长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递来一块面包，我没吃早餐。出来的时候，眼睛红肿红肿的。
　　他刚好来领东西，见到我这样，眼色一下子变得深沉。但并没有马上前来询问，只是用眼光看着我。我故意装做没见到。他慢慢来到我身边，轻声的问了声，没事吧。我语气生硬的说，没事，有事也不关你的事。他讪讪的走开了。
　　而我，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希望看到他的身影，一天不见便若有所失。而我不能说，只能深藏，提醒过自己的不能忘记。
　　那时几乎每晚在露天广场都有人自带录音机跳舞，有自由舞，交谊舞之类。有时我也会去凑热闹。而经常会看到他同女孩子跳舞，他的舞跳得很好。有时也和他女友一起跳，他女友很漂亮，跟他在一起，真的很相衬，他们的确是一对壁人，特别是在舞池中旋转时。我的心掠过一丝酸楚，是的，只有一丝，毕竟我什么都不是啊。
　　一次他朋友邀我一起跳舞，是一个年轻活泼有点帅气的男孩，我说，我不会。他说，我教你。我同意了。
　　有次下班在外面买了一包花生米，刚好碰到他朋友，两人边嚼花生米边压了一段马路。第二天，开始传闻我与他朋友拍拖。我很生气，同时也有一种隐隐的快感。我很想知道如果他知道会怎么想，也许，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也许他真的只是把我当小女生。见到他，果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想，我真的错了，以后我要与他的距离拉得越远越好。我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只是凭眼神和直觉，也会有错的，是么？而且，即使没错，又怎么样，他有女友。
　　很长一段时间，我与他之间的交谈越发少了，好象他也在刻意拉远距离。这样也好。一次，几个同乡一起聊天，我们都有参与，后来快散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其实她不是我的女友，可能她有点那个意思，至于我——我怔住，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全世界的人都说她是他女友，他一句话能否认吗？况且，她喜欢他，是么？这并没有什么分别。她是我表姐，不管怎样，我不能伤害她！
　　一日，他朋友来仓库领东西，他很大声的喊了一声，你男朋友来看你啦。声音大得有点夸张。我看着他，他的表情极不自然。他以为我和他朋友？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难道他的想法与我一样，不忍伤害他朋友，所以将我拱手相让？还是觉得我太小，不配他？为何不可以等我长大？他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就这样，四人的关系这样维持着，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表达什么。我与他朋友自然没有成为男女朋友，几次约会拒绝后他也就再没有约我。而他和她，却真的开始拍拖了。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了吧。她甜蜜的告诉我，他经常买零食给她吃，很体贴和周到。我想他应该是这样的，这样就对了。我祝福他们。
　　后来在一次晚会中，他唱了一首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他的眼神很深沉，他的声音有着男性低沉的磁性。我是这样的迷恋他。
　　两年后的春节，我在家乡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他和一行人前来接亲，没穿西装，只穿了一件休闲的毛线衣，我斟茶给他喝。心底的问题伴着疼痛又轻轻的涌上来，为何不可以等我长大？但只是一掠而过，很快，就被喜庆的锣鼓声和鞭炮声淹没。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关心我心底的悲伤。
　　从头到尾，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他，我爱他。而我也一直不知道，他是否也喜欢过我，我从来没有机会得到过言语的证实。这一场青春，还没来得及开花，便匆匆凋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不肯再开花。而等到我的青春开花的时候，已是最后的花期。含苞欲放，却开到荼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