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罗马帝国的人来说,公园193年绝对是一个黑暗之年,因为在这一年里,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死了两位皇帝。首先是康茂德,他是在洗澡时被一个摔跤手活活勒死的。幕后的元凶,是近卫军首领雷特,他下手的动机很单纯∶怕被炒鱿鱼。康茂德的死让元老们爽到不行,因为他不光毫无作为,还滥杀大臣、任用奸佞、卖官鬻爵,把国家糟蹋的不成样子。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爽过后,他们得赶紧选个新的。 密谋之后,近卫军和元老院一致决定,邀请66岁的佩蒂纳克斯担任新君。这位老将军是意大利人,青年入伍,凭战功步步高升,无论打仗还是从政,经验都十分丰富,为人也十分清廉,在军中人气甚高。选他当皇帝,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仅过了87天,新皇帝就驾崩了。佩蒂纳克斯显然没把近卫军当回事,士兵们期待奖金没到账,雷特做埃及总督的愿望也泡了汤。将士们非常失望,遂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老"白眼狼"乱剑捅死,然后破罐子破摔,将皇位挂牌、公开招标。 一番激烈的角逐过后,前阿非利加总督、罗马首富——狄弟乌斯.尤利安,以6250万第纳尔的高价拍下了皇位。这一手让元老院非常恶心,但他们已经失去了主导权,也不敢反抗近卫军,只能承认现实。 很快,尤利安中标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各大军区首长一片哗然。首都糜烂成这样,让他们在震惊之余也燃起了野心。193年4月9日开始,三位兵强马壮的军阀先后称帝,他们分别是∶近潘诺尼亚总督塞维鲁、不列颠行省总督亚尔比努斯、叙利亚行省总督尼戈。 三人当中,实力最强的当属塞维鲁,他得到了多瑙河、潘诺尼亚、小亚细亚、达契亚四大军区、12个军团的支持,仅正规军就有7.2万人,这还没把辅兵算进来。 其次,是负责幼发拉底河防线的尼格,他获得了叙利亚、巴勒斯坦、卡帕多西亚、阿拉伯四大行省、8个军团的拥护,领兵四万八。 排第三的,是亚尔比努斯,他掌握了莱茵河、不列颠共计7个军团、4.2万名军人的支持。 最惨的,就是罗马城中的皇帝尤利安,他手上只有10000近卫军,这伙人还不听他指挥。 抢先动手的是塞维鲁,因为他收到尤利安登基的消息最早,离罗马也最近。但他并没有急着攻占罗马,而是派使者前往里昂,向进军途中的亚尔比努斯抛出了橄榄枝。 塞维鲁声称,只要双方结盟,事成之后,他做奥古斯都,亚尔比努斯做凯撒,他俩来个二帝共治!亚尔比努斯一合计,反正自己兵少,人家又主动示好,不用打仗就能白捡个副皇帝,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开开心心的通过了塞维鲁的好友申请。 稳住对手后,塞维鲁在5月初亲率10000精兵,带了15天的粮草,轻车简从,直奔罗马。还没到意大利本土,守卫地中海的拉维纳海军便望风而降,首都前门大开,叛军长驱直入。 听闻叛军杀到,身在罗马的尤利安不胜惊悚。为转移矛盾,他杀掉了连弑二君的雷特,但这一手却让他众叛亲离,失去了唯一的支持。近卫军离开了他,元老院瞧不起他,塞维鲁也拒绝了他共治的请求。6月1日,已成孤家寡人的尤利安惨遭杀害。 尤里安死后,元老院马上撤销了对塞维鲁"国家公敌"的指控,并派遣100名元老沿弗拉米尼亚大道北上,拿着邀请登基的檄文,迎候新君到来。之后的18年,罗马进入了塞维鲁时代,接下来表一表他的出身。 公元145年4月,塞维鲁出生在了利比亚的一个骑士家庭。他家祖上是移民北非的意大利人,但后代早已跟当地混血,连拉丁语都说不利索。虽然不是贵族,但塞维鲁家好像很有钱,他18岁跑到罗马读书,5年后就当上了财务检察官,这可不是寻常子弟能做到的。 之后6年,塞维鲁陆续在西班牙、撒丁岛、阿非利加等地任职,并在30岁时成为护民官。32岁时,他又当选为大法官,之后便前往叙利亚,做了一名军团长,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两年后,马可.奥勒留去世,康茂德即位,这鸟人对先皇时代的官员通通看不上眼,塞维鲁砸了饭碗。 失业男中年并没有就此消沉,而是选择了继续深造。在雅典,有一座闻名全国的"希腊学园",堪称罗马最高学府。塞维鲁入学后苦读7年,正经体验了一把"大学生活",并拿到了文凭。 大学毕业后,不知是被谁推荐、还是花钱开的路,41岁的塞维鲁重获"起复",先后担任了高卢和西西里岛两地的总督,但这两个省都没驻军,所以他这个总督也不大值钱。 直到191年,当选为候补执政官后,老哥们才被任命为近潘诺尼亚总督,成了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此时的塞维鲁已经46岁,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 两年后,康茂德被勒死在了澡堂子,三个月后,佩蒂纳克斯被乱剑捅死。紧接着,刚才讲的一系列事件发生了。 193年6月,在元老们的簇拥下,塞维鲁从容进入首都。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近卫军交出武器,卸下盔甲,然后全部滚蛋,并放出狠话∶他们要是敢在罗马方圆100里以内晃悠,格杀勿论!之后,近卫军全员换血。 接下来,元老院正式通过了塞维鲁和亚尔比努斯共治天下的决议,并通过公开演讲向全国宣布∶公民们,你们的新皇帝来了! 走完了登基程序,新皇帝马上往首都调来可以维持7年之久的储备粮。一切就绪后,塞维鲁便率军东征,前往叙利亚找尼戈拼命。一个月后,他抵达了欧亚大陆的分界线——达达尼尔海峡。 尼戈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青年时代参军,从大头兵,踏踏实实的做到了百夫长、首席大队长、军团长、行省总督。东方的叛军、日耳曼的蛮族、罗马的逃兵部队,通通都被他消灭过。 不光打仗,老将军搞外交也很有一手。担任叙利亚总督后,面对罗马的宿敌——帕提亚,尼戈并没有选择动武。而是利用波斯人叛乱,将帝国的势力渗入到帕提亚内部,扶持了一支"亲尼戈派"的政治力量、间接操控朝政。可见其手段之高明。 辉煌的业绩、低调的做派、一团和气的国际关系,都使尼戈在东方获得了崇高的威望。帕提亚国王甚至表示,尼戈要是相当罗马皇帝,他将全力支持。对付如此一个强敌,塞维鲁没有将其一举歼灭的信心,所以他才在罗马备了那么多粮食,准备打持久战。 但是,尼戈身上的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决心不坚定。193年底,东西两军在培林托斯展开激战,尼戈获胜,但他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向塞维鲁修书一封,提出了"共治天下"的请求。塞维鲁不干,双方遂于次年春天转移战场,在尼凯亚再次交兵。这一战,尼戈打输了,但失败的代价,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塞维鲁胜利后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再接再励,吞掉了整个小亚细亚平原。一看塞维鲁这么厉害,原本支持尼戈的两个军团马上反水,向新君表示"忠诚"。塔基亚和提尔两个城市也跟着落井下石,将老领导拒之门外。一战过后,尼戈的地盘少了一大半。 194年10月,尼戈押上了血本,与塞维鲁在伊索斯平原进行决战。此地正是500年前亚历山大与大流士三世的决战之地。500年后,历史重演,西方的入侵者彻底击溃了东道主。在逃跑的途中,尼戈被追兵斩杀,老婆孩子也被活捉。 强敌殒命后,塞维鲁继续向东,越过幼发拉底河、攻击了帕提亚本土。这一战纯属警告,目的是吓唬东方诸国,让他们老实点,不许乘机作乱。效果达到后,罗马军撤回了安条克。 接下来的一年多,皇帝重整了东方的防御体系,把主要将领都换成了自己人。料理妥当后,塞维鲁离开了叙利亚,并于196年夏天抵达了多瑙河上游。他把枪口对准了最后一个对手,共治皇帝——亚尔比努斯。 难以想象,当塞维鲁和尼戈互掐时,亚尔比努斯居然没在背后捅刀子,他就老老实实的在里昂窝了三年。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独占罗马,而是眼巴巴的看着,看谁能做老大,他就跟着人家做老二。 但在塞维鲁眼里,"共治"这个选项已经不存在了。控制东方后,他的军队增长了一倍,变成了15万;而亚尔比努斯的军队则少了一半,变成了两万四,因为有四个军团反水了。 197年2月,塞维鲁决定送老朋友上路,双方在里昂郊区进行了决战。亚尔比努斯表现的非常有种,他不惧矢石、亲自上阵指挥,一轮又一轮的向敌人发起冲锋。但双方兵力实在太过悬殊,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亚尔比努斯兵败自尽后,塞维鲁对这位北非老乡毫不留情,亲自骑马践踏其尸身,也不知哪来这么大仇。 同年6月,51岁的皇帝凯旋而归。虽然准备了七年的粮食,但他只用三年半就解决了所有对手,得意之情难掩。元老们明显感觉到,跟刚登基时相比,塞维鲁变了,变得更狂,也更横了! 在归来后的第一场元老院会议中,皇帝以马可.奥勒留的继承人自居,下令将"弟弟"康茂德风光大葬,并把8岁的长子立为太子。随后,他不无恐吓的宣称∶ 帝国已经到了必须改革的时刻,反动派已经打入了罗马内部。身为皇帝,他必须像马略、苏拉、奥古斯都一样,揭开敌人的假面具、予以无情的惩处。接着,他呈上了一份载有26人的叛徒名单。 这26个议员多是北非人,他们被指控在皇帝东征时与亚尔比努斯暗通款曲,阴谋叛乱。判决一出,举朝震惊,议员们纷纷为老同事喊冤,但皇帝不为所动,维持原判。 这伙人是否清白,现在已经搞不清了。但塞维鲁的动机却非常明显∶通过惩罚"叛徒",既可以打击元老院的威望,又能展示皇权的存在感。同时警告全天下,谁敢对皇帝三心二意,他就要搞谁! 从此以后,五贤君时代优待元老的光荣传统一去不返。 与日见颓废的元老院相比,军人的地位却蹭蹭上升。因为塞维鲁就是军队抬出来的皇帝,为报答恩情,他采取了以下措施∶ 一,所有军团工资普涨1/3,退役金同比例上调; 二,允许普通士兵像百夫长一样配带金戒指,提高基层的社会地位。 三,允许基层士兵在服役期结婚,但不许同居,可能是怕夫妻生活摧毁士兵们的钢铁心灵。 四,明确了各级军官晋升的具体标准。 如此一来,军人们的福利待遇、社会地位、和生活条件都得到了显著提高,"当兵苦、打仗累"的公众印象被彻底颠覆,从军成了罗马青年的首选志向。可以说,只要体力顶得住,在军团里待一辈子都不吃亏,没人再盼着退伍转业、或对抗服役期延长了。 但这次改革,同样加剧了军队与社会的脱节,使军队自我孤立、自我强化、侵占社会资源的本能不断加强。最终导致了军人独大、社会失衡,给罗马和后代皇帝们带来了灾祸。 塞维鲁对元老院与军队的态度,几乎与历代皇帝完全相反。他的治国理念和行事风格,反倒像极了中东的专制君主,让罗马贵族们大感陌生。因此,在历史学家们的口中,塞维鲁被评价为一个"非罗马式的专制君主"。 说来也巧,皇后尤利娅.多姆娜,还真就是个叙利亚贵族,还信奉太阳神教。元老院认为,正是这个女人和她背后的叙利亚势力, 影响了罗马的最高领导人。此外,塞维鲁时代又开始了对基督教的迫害,这就更让人怀疑,是信仰一神教的皇后在作祟。 当然,上述说法虽不是完全瞎扯,也没有多少实据。塞维鲁确实专权,却也效仿前辈,重启了已经停止30年的大基建,修建了塞维利亚大道、中央凯旋门、卡拉卡拉浴场三处设施。在这方面,他多少还有点罗马皇帝的影子。 199年秋,搞完改革的塞维鲁又匆匆出征了,但这次的目标不是清洗政敌,而是跟东方的帕提亚抢地盘,为帝国开疆拓土。 经过多年的失败,以及波斯人造成的内乱,折腾了罗马人300年之久的帕提亚已介油尽灯枯。塞维鲁仅使用东方军团,就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到了幼发拉底河,将两河流域之间宽阔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全部收入囊中,然后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安条克。 202年春天,57岁的皇帝带着家人返回了首都,参加了元老院为其高调举办的凯旋仪式,登上卡匹托尔山、达到了人生巅峰。但他没有意识到,罗马对帕提亚发动的致命打击,其实是帮了波斯人的忙。在塞维鲁死后的15年,波斯人用更强大的萨珊王朝取代了帕提亚,成了罗马最可怕的对手。 之后,塞维鲁过上了即位以来最舒服的三年,北方蛮族不敢入侵,东方边境稳如泰山,元老院对他服服帖帖、连个屁都不敢放。军队享受着越来越高的福利,也没心思造反。百姓们更是胡吃闷睡,爽到不行。整个国家沉浸在一种死气沉沉、却又四平八稳的氛围中。 但是从205年开始,皇室内部矛盾爆发了,挑事的,是19岁的太子卡拉卡拉。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塞维鲁有个铁杆老乡,叫普劳提亚努斯,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将领,也是近卫军的老大。为亲上加亲,塞维鲁让儿子娶了哥们的女儿。但是普劳提亚努斯很狂,经常对着太子女婿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俨然一副太上皇的姿态,令卡拉卡拉深衔恨之。 205年元旦,为弥合翁婿之间的关系,老皇帝安排他俩同时当了执政官。但这个月还没过完,1月22日,俩人又在朝廷发生了争吵,血气方刚的卡拉卡拉突然拔剑而出,当着亲爹的面把岳父一剑捅死。 第二天,在元老院会议上,卡拉卡拉声称岳父图谋不轨,欲将皇帝一家杀光并取而代之,自己迫不得已才将其"正法"。此外,他要求元老院通过议案,马上放逐岳父的一双儿女。议员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同意"。 杀了岳父还不算完,卡拉卡拉看自己的弟弟盖塔也颇不顺眼,他怀疑这小子在暗地里搞阴谋,想夺走他的继承权。皇帝夫妻苦口婆心的劝慰,还多次制作"全家福"画像,希望兄弟二人重归于好,但收效甚微。 208年,一伙苏格兰盗贼越过哈德良长城,抢走了一批军用物资,连负责押运的士兵也被绑了票。不列颠总督无奈,出了一大笔赎金才把人质救了回来。消息传到首都,皇帝大发雷霆,深感丢人。 此时的塞维鲁,已经被家事搞的不胜其烦,正想出门散心,眼看苏格兰人找死,他求之不得。一年后,皇帝带上了老婆和两个儿子,再次御驾亲征,准备踏平苏格兰,彻底解决这伙蛮族。 但是很不幸,刚到前线,64岁的皇帝就病倒了。不要说冲锋陷阵,连马都骑不了了。无奈之下,他把战场交给卡拉卡拉,又把不列颠总督换成了盖塔,自己躺在了约克军营中,一动不动的等死。 211年2月4日,在前线挣扎了两年的塞维鲁终于不行了,留下了"一切皆是徒劳"的遗言后,老皇帝死在了在家人的环绕中,时年66岁。不久后,23岁的卡拉卡拉成为了新皇帝,仅过了一年,他就当着母亲的面,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行凶后,皇帝下令,将绘有弟弟的头像的画像全部销毁,先皇的全家福也被挖掉了一块,仿佛盖塔从未存在过一样。六年后,卡拉卡拉也遇刺身亡,他母亲悬梁自尽。这个结局,正应了塞维鲁的那句遗言∶万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