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口,想一些人,想一些梦境,才发现我从来没有想过现实,阿灿说旋转的木马是最残忍的游戏,彼此追逐,却隔着永恒的距离。我却沉醉在从花开到花开,从雪落到雪落的梦境里悠然自得,就像没有想过一首美妙的琴音会戛然而止,一根琴弦有一天也会断一样。 曾想过用一生的时间来发现世界上美好的风景,忘记了世界也可以对我残忍。 阳光温暖的时候,突然想起一次次的相遇像是在旅途中用手掬到的一捧冰冷的花瓣,默默地在手掌的纹路上留下淡淡的余香。我张着手掌,才发现那些不堪回首处,那些如烟如雾浅浅浮起的影子,已在我的世界上升,下降,让我默然失声。而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如同云雾,散做烟尘罢了。 在时光密封的容器里,他们流动却沉淀了下来。 我喜欢闭着眼睛,任脑中满满的幻象飘动,停留,给我适合舒展的温度,然后心里会有一个声音,一个冰冷微苦的声音,我听见这声音随微风飘来。偶尔我们也会尴尬地对话。 我是一个喜欢安安静静凝望飞鸟的孩子,看见飞鸟凌乱不堪的羽毛,像极了凌乱不堪的自己。认识小呆也源于我无法抑制的向他的方向注视,看见他上课时会时常注视窗外的风景,下课时会认真地趴在桌子上闭目思考些什么,有时候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篮球架下晒太阳看书,看见他坚定而空灵的眼神,看见他的脸庞隐没在垂下的青藤里,看见他一个人在河边蹲着看顺流而下的花瓣,而我太早把自己当作他的观众,以为借他诗意而安静的生活可以保持我对美好的想像和坚持。 那个曾经坚持"两个人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一个人的痛苦就应一个人承受"的我,我们无数次的相遇之后,无数次擦肩而过后,我终于不要躲藏等待时光的消逝。而时光那么美,那么美。虽然并不是所有可怕的东西都能让我害怕,但是我惟一不能去反抗的是看不到的东西。 于是,小呆,阿灿,素素成了我生命中那些像阳光,像水一样重要的部分。 我执着地相信梦想就像童年玩过的缝布的游戏,只要用心去拼凑,总会拼出缝成自己想要的图案,而现实我却总是在随波逐流,我们都清醒地知道我们所走的并不是想走的那条路,但是身后总有一些不明的东西推搡着,让我们不由自主的偏离自己的目标,梦想也越加模糊不清。小呆说我们不加思索缝成的布的图案是没有生命的,还是一堆破布而已,就像我们原先想过去一个城市,却到了另一个城市,原以为自己会和某一个人在一起,却又和另一个人走到一起一样。 生活有时候会有点莫名其妙。 如果雕饰处都变成明暗不清的伤疤,那么我们都是一群浮游的生物,已忘记了怎样把自己的生活装饰的美仑美奂。散漫的生活常常会让我们忘记了我们也要长大,我们常常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穿过校园外面的一片森林,跑到山顶去庆祝那些自以为值得狂欢的重要的日子,一起肩并着肩看风吹动或干枯或浓郁的枝桠,仰望疲倦的太阳和飞鸟回来,也会大声地唱自以为很流行的歌曲。 风一样的日子一去无影。 而现在我的手里握着的却是一张微黄的照片,从照片上看应该是冬天。因为素素和小呆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一如厚厚而凝重的天气,照片上有一些氤氲不清的东西。唯一可以看出的是我们四个似乎都笑的有点肆无忌惮。阿灿的衣服没有袖子,左边的袖子被火烧没了,当时阿灿大概被吓哭了,所以表情有所收敛了。我手里举着一大块从山顶石头边拿下来的冰,可能那时侯是不会觉得冷的,不能回避的是和阿灿,素素,小呆在一起是快乐的,或许其实人是个容易满足的动物。一旦忧伤和颓废有人陪伴,便觉得美丽。但是我现在才明白,原来生命里有许多都不能回避,我们能回避的始终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照片的背后,有我们四个共同的宣言:喜欢冬天,喜欢它的无所畏惧。喜欢它的纯美洁白。那些字迹随着冬天的来去变化,缺少了一些原有的光泽。感觉有点像我不再有光泽的笑容和不再灵动的眼神。那时侯很流行一首歌,歌曲中有一句词我们迷恋的一塌糊涂: 曾经以为 世界很美 没人流眼泪…… 其实现在唱来也还是适合的,只是某一段唱给曾经年幼或年少的自己而已。 那是一个不懂的慌乱和恐慌的年代,不知道年华也可以恍然和后悔。 曾经有些讨厌阿灿,我们从蹒跚不稳的行走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玩,有十几年的"党龄",但是六岁前的那些记忆我都没有印象了。只知道从上学那一天开始,我们就是死党,一起玩儿一起闯祸,玩过家家我都是他媳妇,但是我却总是在心里把他当作敌人。因为他有一次来我家,妈妈对他说让他好好带我多学习,有不乖的时候让阿灿告诉她,所以我一直把他当作妈妈的间谍。好在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间谍,经常谎报"军情",还一边洋洋自得的和我同流合污。但是,其实我始终都没有不乖过,只是放学后没有及时回家罢了,喜欢沿着一棵一棵的树走路。 走路成了我放纵的唯一方式,因为在学校我始终向前。凭借我的聪明,我终于成为老师眼中的"另类"学生,也成为父母值得夸饰的资本。但是,我那时其实并没有很努力,只是不失时机地站起来发表一些慌乱却独特的观点,在别人争吵不休的时候适时保持了一些沉默,便被老师看作是善于思考的典范。现在想来只凭借这一点大概是不会赢得老师的厚爱的,功不可没应该是我无可挑剔的成绩。我始终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因为我怕孤独,那时的我还天真的以为孤独是可以对抗的东西,我以为和那些调皮的孩子在一起,就可以成为朋友。老师可能因为我灿烂不堪的成绩也并不想阻碍我争取团结,所以我就心安理得地在那个角落安了家,然后认识了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一群狐朋狗友。 但是只是认识,只是认识而已,就像他们知道了我的名字,我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一样。 我的朋友还是只有小呆,阿灿,素素。为此,小呆常常笑话我,让我认命,物是以类聚的,只有他们才肯收留我。我也知道如果我把成绩弄的糟糕一些,大概就可以和后面那些很酷的人成为朋友,但是那时的我却始终舍不得把自己的成绩弄的惨不忍睹些。好像那时的我就懂得成绩是我维持自尊的救命稻草。我要拼死抓着。在同龄孩子中,我不会调皮筋,不会做一切游戏,甚至不会骑自行车,最大的乐趣是不停的走路,除了成绩可以让我从老师那里获得一些安慰之外,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便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了。 我知道有他们三个就足够了,但是无论是走路,还是与别人说话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东西紧紧地跟在我身后,跟从着我到每一个我去的地方,又注视着我的一切动作。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我的影子。这种体验让我很不快乐,就像是无法被捕捉和注视的大飞虫,始终不怀好意的跟踪着我。我也渐渐地明白这些并不能带给我身处群体的任何安慰。于是,我渐渐地和小呆,素素,阿灿一起,也许只有这种实体,才可以让我安稳一些,即使有危险,也能让危险清晰明了一些。 素素常开玩笑说上帝说要有光,这世界便有了光。上帝说让我有朋友,他们便来到我的身边,来解救处于水深火热孤独中的我。我们大笑。无论怎样,他们在我的生活中安稳地停留着。虽然我也希望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帮助我,就像希望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每天我所处的位置,所要走下去的路的方向一样。也希望这个人如同神话,如同一个童话一样从时光的河流顺畅而下,来到我身边,扶持我,带领我。 我知道。他们不是这样的人,却给我真实的安慰。 我不希望最后一天我还是孤独的一个人,阿灿胆子很小,我们都说简直胆小如鼠。我们常常取笑他,堂堂男儿连毛毛虫都害怕,也逼迫他,如果下次看见毛毛虫再撕心裂肺的乱叫,就逐出我们的团体。但是每次看到,他依然狂喊乱叫,我们还是不忍心抛弃他,让孤苦不堪的他自生自灭。他住我家对面,从我记忆开始运转的时候起,他每天都挨打,一个妖艳的女人,门外有阿灿哇哇的叫声,我就使劲敲他们家的门,我想我可以解救他的,但是无数次打开门让负伤的阿逃之夭夭之后,那个璀璨万分的女人终于不再打开门。我搬来妈妈,结果却被一阵唾沫狂轰乱炸一气,妈妈生气而无奈的拉我回家。 再过一天,就能看到阿灿从门缝里挤出来,我约来素素,小呆,我们抬着阿灿到我们的山顶--------我们的大本营,阿灿脸上开出了莲花一样的伤口,夏天的时候,阿灿从来没有穿过短袖,我们都心知肚明地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但是阿灿这人太要面子,,每次我们还没提到,他就开玩笑转换了话题。 成长就像一个人浮出水面的过程。终于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男人搬进了对面的房间,我以为阿灿也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我以为那个男人会像我的爸爸一样地会心疼阿灿。但是妈妈和邻居们却只是叹息。阿灿的脸上伤口依旧,那些伤口还蔓延到脖子上和手上,而我却再没有听到阿灿大喊大叫过。阿灿也不怎么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儿,我始终为我冥冥不清的目标努力着,心想也许阿灿也会在家写作业,便见到阿灿的次数越来越少。 后来,阿灿便不再去学校,我敲阿灿家的门,出来的还是那个张牙舞爪像妖精一样的女人,那个女人不等我问完,便说阿灿死了,以后不要再来烦她了。我才想起,原来前一个星期听她妈妈说阿灿学坏了,不让我再和阿灿玩儿,让我离他远一点,我没理会,因为就算我相信我自己变坏,也不会相信阿灿会变坏的,那个见了毛毛虫都会害怕的孩子,那个无论挨多重打,嘴唇咬破也不发一声的阿灿。我找了素素和小呆,小呆说他有一天晚上在校门口看到阿灿了,但是阿灿和一群小混混在一起,嘴里叼着烟,小呆跑去拉他进教室,他就抬手打了小呆。然后扬长而去。 我知道阿灿最讨厌抽烟的,因为他说过那个打他的女人也抽烟,但是阿灿还是染上了这个习惯。他或许沉醉其中,游离其中。阿灿在毁坏自己,同时欣赏着那种毁坏的醉人香气。我们到处打听阿灿的下落,终于有一天,我们三个在学校附近的商店口见到了他,我们飞快地拉起他,沿着森林跑上山顶。山顶上我们一起写在石头上的那行字还清晰如昨: 我们一生都在寻找 我们一生都在感受 我们一生都在全力以赴 阿灿目光游弋,说他的心碎俩,像灰飞烟灭的空气。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一天,太阳也很亮,天很蓝。 我们四个都苦笑着,想把恍若流星般的日子拉回来,但是却只是沉默。 风声,远处铁轨上的轰鸣声,一切的一切声音。此刻都仿佛被内心的巨大黑暗吞没,什么都听不见。 寂静着一秒,两秒,或者三秒…… 我们眼神里都有一些未知,却让我们慌乱的东西。 天渐渐暗下来,那些被吞没的声音又渐渐复活。旋转在我们耳边。 其实谁都明白的,我们都在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都在重蹈覆辙地老去,挣。不能也没有力气背弃一种牵绊,因为那是一种让人心疼却无法自拔的生的吸引力。 我飞奔下山坡,走在回家的路上,音响店传来熟悉的歌声:"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但是,我知道有一天连这些完美的想象也会消失殆尽的,就像玩游戏,任何一场游戏,都有结束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恐惧。 此刻,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 也许时间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大的魔力,会让一切都失效,但事实上我们还是当了时间和世俗的傀儡。 一扇门打开,一屋子温暖的烛光,却倏忽间在我们眼前熄灭。一下子世界又恢复到了那个黑暗而冰冷的时代。第二天,阿灿依然没有来上学。我相信阿灿会回来和我们一起的。我央求妈妈去帮我问问那个女人,阿灿昨晚有没有回来过。妈妈有些难为,但还是帮我问过了。没有回来。 第三天,阳光很灿烂,我一个人上学校,走在路上,我发现书店的玻璃柜里有一本书<<去年今日>>。就把它买下来了。书的封面上有一句话,让我突然想到阿灿,或许阿灿今天会去学校,或许此刻正和我一样走在路上。<!--去年今日--> 我坐在你的声音里 去年今日 去年今日 我们掉进时间简史 而我们的轮廓依旧被叠放的错落有致 是的,阿灿应该会喜欢的。去年今日,我们应该被镶嵌在一首诗里。慢慢退回到去年今日,我们应该会有桃花一样奔放的笑容。我是一个喜欢花草的人,阿灿也一样去年我们的阳台上摆着一模一样的盆花,因为我们俩任何人发现一种花草都是同时买两盆,每当阿灿挨打,他妈妈就会同样摔他的花儿,他挨打从来不求饶,只是无奈而绝望的看着,但是当他那些花盆被摔出窗户时,他都会疯一样的跑出门去,他心惊胆颤的日子里,花儿是他的安慰,每次我们一起把那些摔折的花儿重新移栽到另外的盆里。再后来,他就把那些花儿分给小呆,素素和我。让我们帮他照看。 我抱着书来到学校门口,看到校门口今天竟然围着一大群人。喧闹的人声让我突然觉得惶恐。我飞快的穿过人群,想去教室里看阿灿有没有来学校。在走进校门,穿过长廊的时候,我发现紫藤花竟然开的那么酣畅淋漓。那是阿灿喜欢的花,那种淡紫而有清香的花。把长长的水泥走廊装饰得不近人情的美丽。 迎面碰到素素,素素抱着我就哭起来,三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伤心的哭,等她停下来。我朝她扬了扬手上的书。告诉她那是送给阿灿的。但是说话时我的声音在颤抖,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却不敢让自己相信,也不敢去想象。长久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用自己的经验去猜测一些事情,然后让它五彩缤纷适合自己丰富的想像力。我却不敢去问素素。小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我的身后,我们互相张着口,却是一些浑浊不清的言语,不知道想问什么,想说什么。 整整一上午,我一节课都没有听进去,脑子只有一张一张阿灿的有伤疤的脸,手里握着要送给阿灿的书,也不知怎么回事不住的颤抖。放学后,我们出校门,才听看大门的人说:昨天有一个小混混被人用刀捅了。我的第一个反映不是阿灿,因为阿灿不是小混混,从来都不会是。好在看大门的老头说那个小混混没有死,但是凶手却逃走了。现在警察到处搜都没有找到。还说凶手的名字叫阿灿,是个可怜的孩子。 阿灿,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和小呆,素素都无法猜测发生了什么。 但是,阿灿确是逃走了,我们的大本营里有阿灿的信,极简单的一行字:我走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们的,你们多努力多保重!那是阿灿用血写在一块石头上的,殷红的血在有些风化的苍白的石头上,有些刺眼。我看见小呆和素素紧紧的闭着眼睛,只是泪水却透过睫毛,缓缓地流下去。 我和素素,小呆每天放学后,依然会到山顶,因为那里有阿灿的血,还有阿灿的气息,闭上眼睛,阿灿就会笑着出现。我们用这种方式想念他,却不希望阿灿此时回来。 我们看着树木发芽,一天一天就这样开始,这样结束。 山顶的野花也开了很多,飘落了满满一地,阳光斜斜地刺过来,一朵绚烂的小花安静的绽开在被风吹的颤抖的树枝上,像我们安静的梦想。 我们被推搡着面对不想面对的事情,成长让我们从深海漂浮到海面。这种突如其来的空旷让我们慌乱有些无法呼吸。或许水的浸泡中我们无法判断一切,在海面上才发现一切无出判断。于是,脚背叛了身体,身体背叛了言语,言语也背叛了思想。所以,所有的梦想被破坏,计划被打乱。 小呆那天在山顶突然想要给我和素素讲故事,说在古老的深海里有一个非常小的贝壳,贝壳里住着一个非常小的公主,小呆说的时候,我想起我们,所以忘记了他故事的结局,小时候,习惯的把自己套在那些纷纷的童话里,无论故事怎样的曲折都没有害怕过,因为结局都是让人温暖的结局。但是现在却害怕把自己套到这个故事当中。小呆说我们也是一个个外表坚硬不堪,内心而又极度柔软的动物。把自己裹在壳里,其实都是善良而虚弱的生物。 我看着山边尘土飞扬,有一种烟暗孤松,清影月明的悲凉。 岁月冉冉,时光匆匆,这种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梦,回首春空般虚幻,黯然回首,阿灿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一样。 或许怀念一个人就是这样,每天想他几次,在没有他的地方想念他。如果关于他的记忆一直在,那么会不会意味着他从来没有离开?在寒烟疏雨的回忆中,有一些沉沉的东西,有时候会被这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我最终还是在满足中睡去了。 怀念保护了我的快乐,茫然和难过毁坏着我。但是最终翻腾一如一叶无助的小舟。我知道我们必须努力坚持着,我每天泡很浓的咖啡,冲很少的水,猛地喝下去再含上一粒糖。爸爸说这很像我小的时候喝药的样子。 我笑了,这种让我每日麻木又清醒的东西,有时候就像是药,在苦楚中让我认清方向。之后,每天我仍旧带着笑容去上学,身后背着越来越重的书包,,每天装进去很多次,又拿出来的都是我所不能回避的东西。 高考前几天,我和素素,小呆一起去喝了加糖的咖啡,然后一起去剪了头发,素素剪的很短,像个男孩子,我知道剪头发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想剪掉了那个名字叫做无奈的东西,但是我相信梦想成真的那一天,长头发依然会飘起来。 在被阳光照射得斑斓的落地窗前,我们一起干杯。虽然杯里是一些微苦的液体。虽然服务生过来提醒我们几次,说我们都还是孩子,咖啡喝的过多会使人忧郁的。但是我们已经习惯了把清咖啡一口喝下,然后就咧着嘴微笑。 生活继续着,继续平静的生活着,我们每天做着已做过几遍的题。一切如流水一样无声地过往着,我们三个相互搀扶着去走过寂寞的年华。 高考完,我们收拾了所有的旧书籍,收拾了所有的记忆。离开了那个有我们四个人青春的地方。走出了熟悉的环境和人群,感觉有些失落,或许有些东西到了该忘记的时候了。我们一起仰望头顶的蓝天,为阿灿默默祝福。 心能偶尔快乐就足够了。表情和笑容有太多时候是给别人看的,我们一起唱着那首一起唱过的歌: 曾经以为 世界很美 没人流眼泪 …… 那些寂寞随着歌声溢出来,弥漫在空气里,我才发现,有时候是只有悲伤,没有眼泪的,黑暗里我们听着彼此的叹息,感到一种深重的忧伤,任它在心上开出绚烂的花。 "我们像一阵风一样,没有颜色,没有形状",小呆静静地说。 素素说我们像阳光覆盖的河面下斑斓的鱼,只有疼痛,却不激烈,有时候没有眼睛,没有方向,却有幻想着开裂了花一样的阳光和希望。 我们填报志愿时,报了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或许只是另一个放逐而已,从一个原点到另一个原点。 那天突然想起海子的诗: 活在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 我跑回家,给妈妈唱了一首歌,妈妈说长大以来她都没有听到过我唱歌,我站在妈妈面前,一首一首的唱来,从幼儿园的儿歌到现在的流行歌,我惊讶我原来可以记得这么多歌,这么多我以为已经遗忘在记忆里的歌曲。我问妈妈:"了然于心的寂寞她是否知道?"眼睛却看着床边的小毛毛熊。妈妈摇了摇了头。我知道妈妈不会明白的,就像妈妈从来不会知道我的梦想是不停地流浪,从一处奔波到另一处。总以为我是一个快乐的孩子,不会有忧郁的表情。 我也会常常忘记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会如我们所愿。但那是从前的我。现在不会了,因为我知道这就是告别年少的过程,在最美好的年华中也会有一些黯然的东西。 我们不知道未来可以走多远,但是觉得每一步都很辛苦。 夜,依然安静而沉默。 星星,以梦的姿势漫落在天幕上,我看着一些回忆飞向窗外,又悄悄折回,在我的心里旋转…… 我一言不发地走在记忆的每个角落,画面如水一样明净清晰,在久远的一生中,总有些事是我一直都会记得的。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和素素,小呆还是喜欢到山顶上,任柔弱却并不清凉的风吹过,高远的天空中,有一些断了线散落到天空中的风筝,在丝丝缕缕的白云之间漂浮,蓝天泛着一种纯粹清澈冰凉的光泽,像静静流淌着的泉水,慢慢渗透了我们的全身,蔓延到我的灵魂里。流云流来流去,沉沉的都有一种回首,但是时间的影子,每天却像光一样飞驰。 笑语嫣然的记忆,已化成无声的沉默。 不知何时,我们都已习惯了慢慢地,静静地守候和黯然沉默。 有时候风很大,我抬起眼睛就可以看到小呆干燥的嘴唇,看见他的嘴唇上细密张开的红色的裂口,或者白色的微微翘起的干燥的表皮,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疼痛。 我们必须看着那些时光辗转而下的背影向他们告别。 我们坐在山顶,日复一日地消磨掉能握到手中的光阴,等待黄昏降临,有时小呆也会一边舔着干燥的不停出血的嘴唇,一边断断续续地唱一些久远的歌,我闭着眼睛,不忍看远处那些若隐若现的灯火。我以为我闭上眼睛在欲裂的疼痛里就可以忘记那些恍惚里的记忆。忘记那个看见毛毛虫都会害怕的阿灿。 日子快的让人措手不及,来不及看见和昨天告别的仪式。 未来变得和往事一样恍惚,我蹲下来看着安静而虔诚的那盆阿灿送我的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明亮的颜色。但是我知道在夜里我必须用晕眩的黑暗来抵抗持久地川流不息的关于一些人的回忆。关于一些事的疼痛。我的时光断落出许多道缺口。看时光迁延顾步,我突然有一种轰然老去的感觉。 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一直等到连看着汹涌而过的那些人哪些事做一场告别的仪式,都不再来得及。 我甚至那么完整地保留着十一岁的记忆,但是我不得不面对仿佛是一瞬间就老去的自己。那时候我的梦里常常是大片大片开的灼灼的桃花,我梳着辫子穿着洁白的裙子站在花开如海的桃树林里,脸上有如溪水一样清澈而干净的笑容。然后有暖暖的风轻轻的吹拂过来,许多细小的粉红色的花瓣像纷纷的雪一样落在我的头发上,脸上,悠悠的飘落,轻轻地粘在我的裙子上和我的脚面上。我闭上眼睛缓缓地呼吸,仿佛就可以嗅到那馥郁芬芳的清香。 那时候桃花就是我眼中的世界,夭夭而温情盛开着。还有许多张如桃花一样夭然红艳的笑容,而现在我再也梦不到那些甜甜的花朵,所有的图画像水泡一样倏然消失不见。 或许,我很幸运,我找到了那个隐藏美好的地方。 我喜欢祈祷,希望一些事情变得美好,却常常忘记自己究竟想让什么变的美好,要怎样才算美好,是否已入从前一样简单地只是看看一朵花绽开。阳光灼伤了我们胆怯的眼神,七月的夏天,我们穿着厚厚的牛仔裤,站在正午的阳光下,以为可以让无所遁形的太阳无可奈何,但是当我们感到晕眩时,还是不得不承认多少会有些哀伤的感觉,世界在我的眼里化作一道模糊狭长的光线,有时怀疑什么样才是世界本来的面目。 素素养了一盆淡紫色的花,它有大大的花瓣和细长的径,素素说像一个人在孤独地说自己忧伤的心语,所以我们固执地叫它寂寞花。小呆微笑,我很久没有看见她这样笑,像是所有的坚冰都融化开来如水一样在她的脸上渐渐散开,清澈而温柔。 白天,黑夜,生生不息。 日子像简单的线条,我突然有些喜欢七月霸道的阳光,像一场华丽而厚重的梦境,我的脑子里被那种模糊而迷幻的淡紫色塞的满满的,像回忆的痕迹,梦里也会重复晃动那株名字叫寞语花的生命。因为从前的那株花和它有着惊人的相似。 想起阿灿,我有些难过。 那种熟悉的花在逐渐闪现,在我的心里溢散开来。像蝴蝶一样悠然曼舞,开出大朵大朵寂寞的花瓣,整个世界被染成了淡紫色,并且加深加深,最后变成了浓重诡异的紫色,我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我醒来,白天早已变成黑夜。 有些事情,藏在心里越久,就越美丽。 街口依然放着龙宽九段的歌,那首《没有人会像我一样》。那种童谣般的梦幻旋律与九霄云外般飘逸和谐嫁接到一起的声音,让我仿佛经历了一次没有过渡的成长,美丽的花样年华,难道只是在风中摇曳着脸庞,唱着哀伤的歌吗? "没有人会像我们一样坚强 没有人会像我们一样脆弱 没有人会像我们一样无所谓 没有人会像我们一样需要你 在离你很远的地方,习惯了独自成长……" 一样写给成长的歌,一样寂寞地同钟面上的指针,孤独地数着时间度日如年。或许用鲜血,生命也能被涂抹得绚烂。 只是,我还在不停地期待,再来一个春天,再来一个夏天,再来一个美丽的夜晚,让月光脚步浅浅地散着温暖,在我们幻想的荒原里,一样绽放着大片大片的笑靥。 素素说我们都是孤独的孩子,所以才依偎相互相依为命,孤独地思考,孤独的发呆,孤独的存在。但是生活不总是美丽的江南水墨画,也会有一些凋零惆怅的年代,所以不同的人会在不同的时间把相同的事演绎成截然不同的结局,我们还只能按一些看不见的轨道走去,没有变的桀骜不驯,虽然有时候显示着不屑的眼神;也没有变的放荡不羁,哪怕太多时候看起来神情黯然万分。 平静如水的表面之外却是浮着一些疼痛和错乱,总有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在匆忙的繁华视觉中轰轰烈烈的出现又安安静静的消失,但是我的心告诉我,阿灿,素素,小呆不是。哪怕在一起时,我们也一样会有悬浮半空的感觉,茫然无助。大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美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永不可企及的梦境罢了。 此刻,梦有些繁乱,惆怅。 我们投一元的硬币,看这个城市的路灯,一盏一盏从眼角划过,直到头脑晕眩,瞳孔发涩,眺望远方,依旧是路灯与天空在无尽的向外延伸,慢慢地接近,一闪而过,又渐渐地远离,最后与天空溶为一体,渐渐地也就显得自然,变成了一种程序。时间走到最后也就成了一种旋律,就像坐在车里无法触摸即将远离的路灯一样,我知道自己永远只能适应,适应一切的纷乱和纠缠不清,适应遍体鳞伤和长长的叹息,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只是在恍惚与平淡中适应了潜意识里虚幻的繁忙而已,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肢体依然懒散而没有任何动作。 时光已过,我却只能用麻醉去明媚习以为常的忧伤。 人其实和夕阳一样,在极度绚烂中一点一点开始散去,小呆说自己生命中十八年的时光都和这座城市纠缠不清,我突然想起这座城市散落了我太多太多或绚烂或黯淡的青春岁月,还有那些不知名的角落,模糊不清唱着的歌。顾湘在《西天》里说:"那些我们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里,被我们忘记了"。 当我们的表情由淡漠变得苍凉,我开始明白明明灭灭的悲喜,日升日落的变化,一切是那么正常和无常。而一个人曾说过我们一起把光阴剪成最奢侈的烟火,那个人还预言了我们的生活的样子,"我们睁着眼睛看着铁轨沉到地平线下,我们在风里流泪满面/泪水弄脏了我们年轻的脸/而我已经忘记了谁说过: 一场真爱如同一场生死 如果我输了今生我不会再想要来世 那些南飞的鸟群每年春天都会回来 我都可以站在屋顶上 等待它们从我头顶上飞过 等待羽毛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如同春天里最温柔的杨花 可是那些离开的人无论我等了多久 他们还是散落在了天涯…… 那天,学校打来电话,我们一起走在学校的路上,时光早已教会了不要轻易相信一个神话,也习惯了把祈祷当成躲避残酷的保护,繁华的铺设让结局变成一些黯淡的东西,笑容很好看,越来越多。但越来越多是虚设的掩饰,在冗长的梦里才有了放声的哭和笑,所以,我宁愿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用来睡觉,哪怕很清晰的知道这样有点浪费。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或许因为小呆,素素,我门彼此了解,所以即使不说话,也深知心里最柔软的摩擦。路过那个有点陌生的CD店,我们毫不需要眼神的会意都走了进去,我知道是为了避开人群,店主是一位书卷气很浓的老人,他的脸皱巴巴,而我却常常对他笑。因为我觉得他的脸的皱纹像极了一朵绽放的花,眼神里有一种我喜欢的从容和平静,我想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很英俊,他不喜欢说话,只是脸上一直有微笑。这里放着那些安静的音乐,我的骨子里似乎发出一种寂寞而带着恐惧的声音,咯吱咯吱。 我吓了自己一跳,这种恐慌虚空地膨胀着,我想望望窗外,却怎么也看不清窗外的一切,是这个城市被水气笼罩?还是我的视线出了问题?或许我们常常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无期地挣扎,或者做着别的什么。好像青春没有鼎沸,就已经悄然开过,让我怀疑我只是做了一次青春的过客而已,有种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出的凄楚。 很多事情原本比想像简单,只是有时候却了勇敢,我们走到学校,挤到校门里,看着厚重的人群,一张张孩子的脸,我知道我们都一样,一样是张开翅膀的孩子,一样以为自己有飞的能力,我们在人群外站了很久,却没有勇气走到那张大红的纸面前隐约觉得那上面有一件对我们来说有些重要的结果,大概是我们所在乎的东西,我心里有个回响了很久的声音"tomorrowisanotherday,tomorrowisanotherme!"但是此刻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快乐。看着不同表情的脸从眼前飘过,我攥着小呆的手变的冰凉,而素素的手汗水早已弥散了我们的手掌。我知道,我们的饿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快乐和无忧无虑。 眼睁睁地看着青春的围墙轰然倒塌,我常常希望一直沉睡,不再醒来,直到慢慢死去,也不忍再听寂寞在时光的浆影中发出破碎迸裂的声音,还有那些浓密的恐惧。 我们一脸茫然地站在学校里最大也是最美丽的梧桐树下,细细碎碎的光从叶子的缝隙间一点一点地透射下来,清晰而均匀地照到我们的身上。还有我们斑驳的影子,宛若过了期限的黑白胶片电影。素素的眼睛里尽是一抹深渊的水影,仿佛没有一点凝固力,轻轻碰触就会支离破碎,然后在黑色的瞳孔里响起铿锵有力的咔嚓咔嚓的声音,返回来的节奏剥落斑驳的墙壁上的泛黄碎片,犹如岁月里响起的黑色的关于青春的挽歌。小呆绕着梧桐树的影子一圈圈地奔跑,被风吹散的凌乱头发不断的在他寂寞深邃的脸上蔓延。他不停的奔跑,让站在树下的我手足无措的心疼,一直等到夕阳斑斓的余晖轻轻地散落下来,我看到地上有我们美丽而绚烂的影子,一望无垠的孤独如同夕阳的光一起笼罩下来,我们都是孤单而执着的孩子,在夕阳中充当了风化后的雕像,沧惶的眼神等待着一些我们想要结果出现。 惨烈而妖娆的影子将我们无出躲闪的身体带到公布栏前,在那里我看到三个熟悉的名字,并列地站在一起。我们牵着手走在黄灿灿的夕阳洒过的路上,,没有说话。天空不断有飞鸟展翅飞过,远处有孩子洒下的清脆笑声,刹那淹没在时间的罅隙里,如腾空飞跃起的翻滚的浪花,璀璨而夺目。或许,我们的记忆也曾被刻录,在时光的唱机里吱吱地吟唱,不知疲倦。但是年华还是如瞬间美丽的烟火,优雅绽放在黑暗的夜空后,便只有一刹那的绚烂而已,或者从未绚烂过。 稀疏的人群中,昏黄的路灯已美丽的睁开了眼睛,我突然有一种极度困倦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灯光下那些林立的广告牌静穆地站立着,一个一个细微的华文字体犹如夜空中的黑色精灵不断地闪烁,留下一道深深的光线,刻下了这个城市支离破碎的影象。我们站在高耸错列的天桥开始仰望这个城市的灯火,看着小呆和素素的脸,犹如盛开在黑夜里的花朵,冷漠而娇艳,但我知道一样的眼神里都有深不可测的困苦和唏嘘,挣扎与被迫,麻醉和抑郁。 生命在青春的洪流中唱出一片喧哗,如杨花一样,一去不复返,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变的虚空。 晚上的时候,天空落下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如青春季节纷乱的情节,我打开窗户,任那些细细的雨不断地飘到我的身上,一切都成了过去式,我再也回不去了。我们再也没有大把大把的笑容可以挥霍,也已经不是那个一脸纯净微笑的孩子。这个夏天始终还是要过去,无论我怎样缅怀那些过往的日子,还是必须一如既往地继续生活,在钢筋水泥筑就的另一个城市里继续游荡,还有我来自胃里让我清醒的疼痛。 很久我都没有眼泪,我想我都没有眼泪,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够快乐了? 下过雨后的湿润空气息,让城市的夜里多了一份凉凉的感觉。睡前,小呆打电话来说正在看张爱玲的书,里面有句她写给胡兰成和她结婚时的祝福"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小呆说感觉很美,想告诉我,送给我,我微笑。 "快乐就好,小呆!"我的眼里鼓满了一些酸酸的液体。 "你没事吧?小叙!"小呆的声音依然幽怨。 我心里明白,却答不上来。 "小呆,我挂念阿灿。不知道他在哪里?怎么样?不知道……"我有点语无伦次,我对阿灿的挂念日复一日地没有改变,日复一日地让我疼痛。 我听见电话那头小呆流泪的声音。和窗玻璃上那些上未散去的雨滴应该一模一样吧,我想。 玻璃或许是喜欢流泪的,每一次流泪都会让它变的更透明更美丽。 我打开CD机,放了那盘很久没听的朴树的专辑,他有些忧郁的声音随黑夜静静地淌进我的心底"那些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边,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吗?他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曾陪他们开放……"我把头靠在流眼泪的蓝色窗玻璃上,不知不觉开始困倦。 我总是会莫名困倦,然后睡去。 一切一如既往地寂静。 第二天,素素来找我,我还没有起床,素素在阳台上看我的盆花,我一边洗漱一边回想起昨夜的雨,却有点想不起昨天的事情。洗完我也趴在阳台上,眺望天空中几朵模糊不清的云。还有重重叠叠曲曲折折的道路。不远处还有一座常年废弃的深灰色的教堂。我们很长时间都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地穿越每一个支离破碎的季节,忘了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一起把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栋正在修建的大楼,素素说像我们未完成的梦想。 大楼旁边红色的太阳正以伸展的姿势努力向上,我想,很多年以后,有一天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陌生的街道转角处遇见一个失落多年的朋友,我们还会不会记得曾经一起这样认真的看太阳升起,我和他还会不会像陌生人一样匆匆的擦肩而过,还是彼此都停下来拥抱很长时间。我抬头看见大片大片的云一动不动地停驻在空中,飞机飞过,把一片云的身体截成两段,轰隆隆的声音掩盖恶劣白色的云被飞机刺穿疼痛时发出来的呻吟声。 素素望着被割断的云说,他们一定很疼,他们还会不会寻找对方,然后愈合。 我渐渐感觉眼睛有点疼,可是依然固执地望着被伤的云,等待它们寻找对方,然后融合为一。感觉自己在阳光下被轻易地打穿,然后被修剪成忧伤的泡影。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也越来越少见面,但是每天都会通电话。有一天,我看见一片树叶落在我的阳台上,我捡起来看不远处的一排法国梧桐,不只什么时候树叶已经变了颜色。叶子落了,秋天来了。所有的喧闹,所有的不安在这个诗一样的季节里渐渐沉淀下来,被一片一片不同颜色的树叶重合成一个个梦境,梦境安静地在我耳边说:忘记那些难过和伤心。 温度一天一天地下降,让周围的风景多了一层层美丽的色彩,一点一点爬满安静而有序转动着的世界。 我们每天通电话的第一句话总是"你还好吗",而最后一句话总是"你要好好的,多快乐一些!"也许活着也很美好,可以睁着眼睛看着光明和黑暗,竖起耳朵听这个世界的喧嚣和宁静,张开双臂呼吸这个世界的清新或浓郁。 的确,活着,很美。 我安静时,喜欢翻一些书,那天我看到一句话,被感动的泪流满面,"为了怕失去你,我把你紧紧地搂在胸前",我一个人重复了无数遍,却无法说出来,我把书介绍给小呆和素素,小呆却喜欢书里那句"天空没有痕迹,但是鸟已飞过",还说他的理解是,一个人死了之后就没有人记得,但是这个生命毕竟已活过。 有时候,我集中力量想把许多颜色看清楚,但是却看不清楚,他们在变换,就像我想分清东南西北,却无一例外的迷路,分不清楚;就像我喜欢蜗居,一天到晚一句话也不想说,一天到晚一个人也不想见。蜗居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想一些别人不感兴趣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是我的苦恼也是我的快乐一样,说不清楚。 谁说过,思考是人类最大的快乐,也是最大的痛苦。我相信思考可以让人快乐,但是只要不为了一些莫名的事而恐慌。 无边的夜的翅膀笼罩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抬头,仰望晶亮的星星,很美很美。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明天?或许明天,过了明天就不一样。突然有无垠的哀伤如潮水将我覆盖。胸腔里开始有一块块郁结,恐惧波光潋滟地盛开在心湖上,一切都如同幻觉。我知道每一天都在告别里,畏惧和逃避都没有用,这样也许很好,明天至少有一半是美好的概率。 没有结局逃的过离别和死亡,离别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谁说过我们为爱而生的,这个世界至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用来放置希望,还有一个地方存放着有些虚幻的幸福。哪怕这个世界常常不符合我们的梦想,纯净的灵魂常常在另外一个地方。 有时侯我很想哭,但是眼泪常常与悲伤无关,在阳光里发出声响,大颗大颗落到地上,又很快被空气蒸发没有一丝的痕迹,但是只是在小呆和素素面前,还有一个人的时候。 从我认为我长大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在妈妈面前流过泪,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不快乐,想让他们以为他们给我的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最珍贵的快乐,甚至不在他们面前提到死亡。很久以来已经习惯拉上窗帘,不让阳光透进来。关上灯,与黑夜交换心情,呼吸静止的空气,还有棉被里很温暖却模糊不清的空气。很多时候白天会笑很多次,清晨醒来枕头上却总是冰冷而潮湿的一大片。 阳光灿烂,心底冰冷,一些东西注定反复无常。 一边找寻,一边受伤,一边绝望,一边寻找…… 温度越来越低,我常常觉得我们的存在有一种无语的苍凉,却有一种深深的悲怆和壮观,在孤独中壮烈阵亡如夏花般灿烂。 素素也常常流泪,砸在我的心里,凝结成淤伤。我们明明在用尽全力对抗着什么,却说不清楚也没有一点办法,素素说这个世界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公平,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被上帝召回去,但是在被召回去之前,都会在另一个人心里刻下这个人的名字。 我想这样其实还好,无论我们都还年轻或者已经老了,我们有很多朋友,或者再也没有了,我们对他们付出爱或者终于疲倦了,但是我继续相信,不管经历了什么,最终都会得到救赎。 或许长大就是不再拼命固执,不情愿却也会面无表情地去做一些事与愿违的事情,坚持越来越来虚弱,眼神越来越苍白,就像我准备写一个童话,写两个孩子离开故乡寻找春天,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跟随着春天一起,坐着美丽的白天鹅,飞过波光粼粼的湖面……,但是我写下来了,却是所有的生命都走向死亡。 遭遇一些人,注定就像遭遇一场海啸,轰然而至,翻滚的回忆始终静止在我们四个肆无忌惮的日子,那些不能算作快乐的时光。因为那里有我生命中最初的想念和牵挂,而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让我牵挂,我的世界也越来越荒凉,或许为一个人担心,为几个人牵挂,是一种不会再来的幸福,一如不会再来的那些时光。 我的手和心习惯了冰封一样冷。 开学那天,我和小呆,素素一起踏上了一列开往南方某一个城市的火车,那时南方那座城市中最好的大学,或许在遥远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回忆也将越来越远。我关上车窗,眼泪顷刻掉了下来,打在手背上。不一会儿被泪打湿的手背涩涩发干,落在手背上的眼泪,变成了一道浅浅的痕迹,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还有这个城市习惯的气息,我们发誓一定会好好珍重自己。 素素拉着我的手,我感受着来自她的温暖,即使我们依然孤单,但是还是觉得幸运,我还有素素和小呆,我早已习惯了把他们当作我生命中最亲近的人。 火车的桌子上放有小盆的菊花,已经打满花骨朵,也许再等几天就会倏然绽放俩。 也许我还是会一无所有,没有该有或不该有的一切,但是都已成为一种习惯,习惯站在很高的地方流泪,因为没有人看到我落泪的时候;习惯把生死看作是如同白昼黑夜一样简单的事情,就像心里空空的时候,总会觉得失去了整个世界,就像我对世事天生有种苍茫的隔膜。 虽然很多事情,我依然给不出理由和原因,但是我相信我们的荆棘总有一天会开出璀璨的花朵。 我想此刻那个水铺满的城市里,一定会有那么几个人在等待与我们相遇,会向我们孩子一样的微笑,我们也会喜欢那种感觉,而我只希望,我们这些向往风的自由和空灵的孩子,真的可以像一首诗里写的那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火车一直向南方走。 我似乎看到了大片大片开着花的树,清晰而温暖地纷繁开落。 而与一些人,只能是永远的擦肩而过。 (结束) 写给那些飞离我生命城堡的人,祭奠记忆,也同样怀念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