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以后,叶春开始搞卫生。她先用笤帚把客厅、周游的房间和周文渊夫妇的房间扫了一遍。然后,她用抹布擦拭家具表面的尘土,之后,再用墩布把几间屋子擦一遍。 八点多钟时,胡亚丽晨练回来。她每天六点起床,然后就骑上自行车,去附近的公园里练太极拳。她是个很会保养的人。她的早餐固定不变,天天是牛奶、鸡蛋和麦片粥。她从不过量饮食,又注意锻炼身体,这大概是她保持良好体形的秘诀吧。 胡亚丽总是一副笑盈盈的面孔,吩咐叶春干活时,总是语气和蔼。起初,她的态度让叶春感到愉快,可时间一长,叶春就感到在她优雅和涵养的微笑之下,有一颗自私的心。叶春从早上六点起床,一直到晚上八点,除了下午休息一会儿,就没有停歇的时候。按说,一个家庭的家务,琐琐碎碎,循环往复,没完没了,但也不至于从早忙到晚,而且日日如此。这种忙碌是人为的。只要叶春把常规的工作做完,刚坐下休息,胡亚丽就会找出额外的工作来。她爱打扮,衣服多,鞋子多。她不时从床下翻出几双鞋来,让叶春刷洗,就是找出几件一时不穿的衣服来,让叶春洗。要不然,就让叶春把厨房里的锅盆橱柜,里里外外地擦洗一遍。在胡亚丽微笑的表情下,叶春一次次克制着自己的抵触情绪。 人不是机器。每到晚上,叶春都感到精疲力尽。农村人,没有什么文化,出来打工,靠出卖体力谋生,可他们的体力靠什么支撑?叶春从小就是靠喝粥长大的,谈不上营养,她这个农村人,体质并不强健。谁会同情她的疲惫呢,在胡亚丽眼里,保姆就是一头需要不停地举鞭吆喝着的耕牛! 胡亚丽的自私是精神上的。象她这样的文化人,她不会在物质利益上直接做出损人利己的事。这种精神上的自私,表现为不体贴、不关心和不同情别人的痛苦和感受。这种精神上的自私,根源于自我意识太重。 每个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不管是国王还是乞丐,他在自己的意识里,他是宇宙的中心。在自我为中心的意识里,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同样觉得自己很重要,因而找到心理平衡的支点。人的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意识习惯,使人避免了掉进心理失衡的深渊而不能自拔,同时,这种意识习惯也产生自私自利的思想。但人类善良的、高贵的心灵,会从自己狭隘的意识里跳出来,会推己及人,会换位思考,因而会善待别人,关爱别人。只有那些从小被溺爱坏了,只知道接受,不知道给予的人,他们终其一生,都只会围绕在自我意识里,跳不出来。 听胡亚丽说,她的母亲非常宠爱她。 除了精神上的自私,作为知识分子的胡亚丽,她是崇敬文化的。她支持叶春看书。只是叶春的看书时间太少,每天临睡前是叶春看书的时间。可由于劳累,她总是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她只得很沮丧地放下书,让自己服从于睡眠的召唤。 叶春觉得自己要找知识分子家庭,是一种幼稚的想法。她只能跟知识分子近距离的接触,可与知识还是无缘的。不过,要是胡亚丽不那么自私的话,叶春觉得她还是蛮可爱的。叶春和胡亚丽在一起,精神交流是无障碍的。胡亚丽有时与叶春交流某部文学作品中的某处情境描写,她会流露出玩味的喜悦和陶醉。有一次,叶春问胡亚丽是喜欢林黛玉,还是喜欢薛宝钗?胡亚丽笑着说:"我要是男人的话,我会娶林黛玉,可我的儿子,我要让他娶薛宝钗。"听了胡亚丽的回答,叶春不禁笑了。叶春琢磨着她在对待她自己和她的儿子的爱的对象时,为什么让选择不同?假设中的个体的她,她想率性而活,在生命的短暂和偶然性中,追求精神上的自我实现,为此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可一旦关乎儿子,种族的利益和生命的延续,成了第一重要的意义。从种族的利益出发,感情必然要让位于"优良品种",以利于繁衍品种优良的子孙。部分个体不愿服从种族利益的安排,这才有叛逆者的悲剧。 除了很少的一点文化交流之外,胡亚丽和叶春谈得更多的是工作。胡亚丽是做教育工作的,擅于做思想工作。谈话的目的是让叶春更好地服务他们。但话从胡亚丽这个文化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却不是枯燥的说教,而是感召人的小故事。她说高尔基的儿子,在离开家去别的地方工作之前,高尔基指着窗台上的一盆花,对儿子说"希望你不管走到哪里,都象这盆花儿一样"。花是美丽的,花是怡人的,给人带来赏心悦目的愉悦心情。谁都希望别人是一盆花,出现在自己内心的窗台上,使自己愉悦,让自己欣赏。可是,当胡亚丽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希望叶春自觉自愿地变成一盆花,呈现在她家的窗台上,而她自己想过吗,她自己也应该变成一盆花,呈现在别人的内心窗台上。人不该只要求别人,不要求自己。人的感情交流是相互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话说得再动听,再婉转,没用,人心是一面镜子,人心是一杆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