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萎靡不振了好久,小沫那件事的确打击到了他的男人雄风。 有天晚上,他单独把我喊了过去,一起喝酒聊天。酒过三巡,男人们彼此敞开了心扉,说了些唐突的话。 "你这个年纪大概还相信爱情吧?" 暴徒问。 "为什么不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并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幸,而否定爱情曾经来过。" "讲的真好,跟唱戏似的。" 暴徒讽刺道。 "你是更爱宝珠娘娘还是那个去了东莞的前女友?" 我问。 暴徒沉默了,然后反问道:"少来教训我,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懂个屁!" 这种轻蔑的态度激怒了我,接着,我反唇相讥,然后将藏了好久的秘密和盘托出: 【记忆】 我们心照不宣地守在各自的座位上,奋笔疾书,但心思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除了几个值日生,教室里便只剩下我们俩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些蠢蠢欲动的抬起头,偷偷的朝珂珂望去,她就坐在我前头,她一直在那儿,只要我轻轻抬起头,一切仿佛都触手可及。有一缕秀发散落在我的书桌上,我伸出手去把头发攥在手心,凉凉的,但是和水草一样丝滑。 "怕是越下越大,你们也快走吧。" 最后的值日生在离开前小心的盯着窗外的雪,提醒我们道。 当值日生离开,我们听到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的离去,下一刻,珂珂忽然回过头,这吓得我松开了手里的长发,却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生性懦弱羞涩的男孩,总是擅长这么做,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珂珂的瞳孔真是动人,仿佛镶嵌着一枚黑珍珠。她冲我眨了眨眼睛,睫毛像头发一样长,像春天的柳树枝一样忽上忽下,搞得我的心忐忑难安。她礼貌而又不失婉约的开口了,"很晚了,我先走了。" 我连忙笑道:"看你说的,好像这里是约会用的咖啡馆似的。" 珂珂总能被我逗笑,但她真的要走了,雪越下越大! 可我也不想错失良机,"巧得很,我这儿有一把雨伞,一块儿回去吧,我送你到宿舍楼下。"我满怀期待的盯着她的脸,多希望女孩下一秒就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她会含笑点头,然后伸出修长的手臂挽住我,我们将会在这个浪漫的雪夜,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 但兴许是出于女生特有的矜持与羞涩吧,她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我,就像风儿吹散了一朵云彩。 望着女孩一步步朝楼梯口走去,我沮丧的像条丧家之犬,刚刚被珂珂凝视时的那种忐忑心情去而复返,我暗道:"真难为情,珂珂不会因此就判定我是个轻薄的坏小子吧?" 抬头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厚极了,这种鬼天气在初冬时节实在是凤毛麟角。我不禁担心起珂珂来,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严寒雪夜,一路上竟人只能依靠自己一人步履蹒跚!我猛地拍了下脑袋,真笨啊!应该将雨伞让给她的才对啊! 我猛地冲下楼去,在楼下的大厅里,滞留了一些没带雨具的人,匆匆的一瞬间,我真是发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但已经没时间大发慈悲了,我的心变的炽热,变的急不可耐。 答应我,别走的太远,希望还追得上你! 我开始奔跑,地上很滑,这场追逐我并不轻松。路灯下弥漫着朦胧的光圈,却好似被冰冷的北风吹的支离破碎,只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亮影。我滑了一跤,但迅速爬起。一种信念支撑着我,追上她,找到她,然后胆大妄为的把她拥入怀中。 一定是疯了,否则,干嘛一路疾行,冒着大风大雪,手里握着雨伞,却又不掏出来遮风挡雨呢? 我最终看到了她,顶着肥大的衣帽,冻的瑟瑟发抖,她一路走,一路抖,让我想起了在圣诞夜卖火柴的小女孩。我逼近她,然后撑起伞,靠了过去,不紧不慢,就像一次偶然的邂逅,再自然不过了。 令人欣喜的,这一次,珂珂没有选择拒绝,只是依旧令人沮丧的低垂着脑袋,不肯看我。起初,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讲话,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踱着步子,雪地里很滑,但两人的心思却全然没有放在注意安全上,除了粗重的呼吸声,我们还能隐约听到彼此的心跳。 为什么我总感觉我的心跳会随着她的跳动呢?可女孩的心跳太快了,我总也跟不上。 真是令人心驰神往的画卷,大雪纷飞的夜,男孩拥抱着心爱的姑娘从一个路灯下走到另一个路灯下,他们较着劲,谁也没有讲话,但也都心照不宣地数着彼此的心跳,一下,两下… 有那么一刻,我低头盯着怀里的她,忽然就明白了心猿意马这个词的全部含义。 快到女寝了,这条路真的比想象中短太多了。我心知肚明的是,再不开口,可能会让我瞧不起自己一辈子。我尝试着鼓足勇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珂珂抬起头,她也察觉到这条路走到了尽头,如果不出意外,我们终将分道扬镳。 "天气真糟糕,幸好有你在,今天谢谢你了,改天帮你写作业。" 就在她抬眸的一瞬间,我注意到女孩沾染着雪花的睫毛,妈啊,老夫的一颗少女心都融化了。在那一刻,我灵光乍现。 "别这么讲,事实上,我从没像今晚这样感恩过苍天。这场雪是老天给予我的恩赐,他给了我一个机会,和你这个特别的女孩单独相处。"我知道自己有些胆大妄为了,但荷尔蒙搞砸了一切,我觉得我们都失态了。但我可以对着天上的乌云和陆地上的灯火发誓,我的冲动源于情不自禁。 我轻轻的颤抖着,但并不是因为寒冷,事实恰恰相反,我的心一片火热! 我盯着她,长久的凝视,搞得女孩气喘吁吁,甚至于一抹飞霞浮现双颊,就连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我忽然两眼一抹黑,当然,我相信女孩也一样,然后,我便趁机偷吻了她,快到她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抗,我得逞了!该怎么形容这个吻呢?如果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来说,那就是:"电击一般炽热的吻"。 事实上,女孩出奇的顺从,就像有牧羊犬在身边的羊群那样。 暴徒笑了笑,问道:"然后那个姑娘呢?" "我知道你还是没有放弃想要嘲讽我的想法,但我还是要讲,即是有一天我们终将不可抗拒的分离,天各一方。我心里也不会怀有悔恨,有的只是遗憾和美好的记忆。" "真是高尚,高尚的老子都要哈哈大笑了!" 暴徒说到做到,他努力的张开嘴巴,可话到嘴边,却又笑不出声来。这个男人开始热泪盈眶,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变的嚎啕大哭。 我对此心知肚明,像暴徒这种人大概再也不会因为一份情感而痛哭流涕了,他心里悲伤的,他心里依依不舍,念念不忘的,是某个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时光。 "一路走来,我自负的以为是我坚持的是一条康庄大道,其实,都是自欺欺人。我已经误入歧途很久了,也许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再也没走对过。"暴徒抱头痛哭,这让我左右为难,我不知道是应该冷眼旁观,还是矫情的出言劝慰。 "不如去远足?离开一段时间,换个心情,然后一切从头开始。"我建议道。 "你以为我是你?" 暴徒一如既往的对我的看法嗤之以鼻。"你以为我不曾年轻过?不曾有过远走高飞的梦?不曾有过柏拉图式性爱的价值观,不曾有过为自己,为家人,为了爱努力建造一个乌托邦的信念?小子!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轻蔑的看待我,的确,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没有一日不在夸夸其谈,只有那帮比我更落魄,更倒霉蛋的方丈、油条还有肉会相信我的鬼话连篇!我承认我是个失败者,但我不能忍受你的蔑视,我也曾试图挣扎过,只不过差点运气,我没有超脱出生我养我的环境,我依旧不能主宰我想要的生活。"暴徒的声音时而愤愤不平,时而沮丧低落,然后,他再次垂泪,"我和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我呐?已经过了理想主义的年纪,过了会不甘心,不断挣扎的年纪。我必须要学会妥协。这正是我决心和那个艺术团的女人结婚生子的原因。我玩不动了,关于挣扎的事,还是让给你们年轻人去做吧。" "小子,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西藏,而是信仰,不是马尔代夫,而是勇气和自信。" "人嘛,不就是这样?前赴后继的,挣扎累的那帮人安静下来娶妻生子,过着平庸平淡的日子,但是后来者们,还是会争个头破血流,然后直到有一天,这些人也学会了妥协,接着,后来者们的晚辈出现来,他们依旧不甘心,不甘寂寞,不甘平凡,他们向着阵地发起冲锋,最终,全军覆没。什么是平凡?什么又是惊心动魄?我不明白,也不配去谈论它。" 我盯着暴徒,感觉这个人有些虎头蛇尾,并且让人捉摸不定。我不知道清醒时那个天马行空的人是真实的,还是喝醉了,不断哭泣自责然后讲着没完没了的大道理的人是真实的。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 "继续你的旅行吧,小子,但我只想着安稳有个家。"暴徒忽然再次用熟练的嘲讽口气讲道:"去吧去吧,‘今天让我们去流浪’,仅仅是这八个字就透露着童话般的趾高气昂,可不是嘛!" 我攥紧了拳头,松开又放下。 我们并不一定非有一个是错的,我想。但我的确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