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在深远的记忆里

　　创伤复制到下一代，我无能为力
　　方小姐是一位漂亮的女性，从25岁开始做心理咨询，持续了5年。而她起初来咨询的原因是失眠，会整晚睡不好，对黑暗也很恐惧。激发这个情形的原因是：她失恋了。
　　在这五年间，她解决了怕黑的问题，也结婚生子，丈夫很好，他们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她很满足。只是在女儿成长过程之中，她发现又出问题了。这个＂问题＂，我们在之前的咨询中讨论过，有可能会在孩子出生后出现。问题是，她太在乎女儿，甚至自己一个人带，不让任何人碰，并且想象出各式各样的女儿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当然这些＂危险＂都是很夸大的），不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她自己也被这样的担心折磨得很辛苦，家庭里亦出现了很多矛盾，她对丈夫的不满和指责越来越多。
　　当她想起之前咨询中讨论的问题，她决定再次求助于我。
　　方小姐有一个不幸的童年，父母长期分离。妈妈对爸爸充满愤怒，又特别依赖。妈妈有抑郁症，经常会自怜甚至暴露过很多次自杀的念头。同时妈妈对她特别控制，但又经常在她身上发泄情绪。她还有个弟弟，弟弟出生后，妈妈对待她和弟弟的方式截然不同，重男轻女，剥夺她的价值感。她一直试图用乖巧去讨好妈妈，而那个自怜的妈妈对她除了基本的尽责，其余就是否认她的存在，并抱怨自己的丈夫多么糟糕。
　　最终，妈妈在她16岁那年，因长期抑郁和生病去世了，留给她的是对其父亲的指责甚至是恶毒的诅咒。母亲这一生带给她的，是她不知道如何去与男性相处，幼年模糊的与爸爸亲密的记忆，也被她直接否认掉。但，她被妈妈忽略和鄙视的情景与感觉，却一直扎根在记忆深处：我没价值，我需要用讨好获得关注，我要努力独立，担负起照顾好弟弟的责任。但是，如果我有女儿，我一定要对她无微不至。如此她把自己需要获得关爱的愿望投射到女儿身上，要成为幼年幻想中的＂完美妈妈＂。
　　而她对女儿的方式也很控制，因为一旦女儿有什么问题，自己好妈妈的自恋影像就会被打破，她会把女儿看成脆弱无助的自己。所以，她不允许女儿独立自主，她需要女儿完全按照她的意愿成长。女儿也被她完全忽略了，她只关注了她想关注的部分。她女儿现在3岁，特别怕人，对人际关系特别退缩，依赖妈妈到一个极端的状态。但她还是冷漠的，按照自己意愿去对待女儿，甚至女儿在表达情绪的时候，要看看妈妈的反应。幸好她做过心理咨询，有自我觉察的能力，才不至于在意识层面不认同自己妈妈（认为自己妈妈是糟糕的并避免成为这样的妈妈）的过程中，又在潜意识层面完全认同妈妈（潜意识中对妈妈的认同表现为变得跟妈妈一样，详见下文）。
　　不想像糟糕的妈妈那样，那一定会派生出一个完美妈妈，并且去做到那样，但这会让自己力不从心，于是终会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做不成一个完美妈妈，而现实中正相反，她依然正在扮演一个糟糕的妈妈，这是无意识的认同，对自己＂糟糕＂妈妈的忠诚。
　　把需要照顾的幼年自己投射到孩子身上，这是自恋和自怜的妈妈经常干的事情；同时这样的妈妈需要掌控感，所以会去控制自己的孩子，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对待孩子，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孩子，美其名曰＂为孩子好＂，＂这是疼爱＂。
　　这其实是因着妈妈自己幼时未得到好的爱与照顾、未被恰当对待而在其生命中按下了暂停键，希望得到爱的心愿便停滞在那里，动弹不得。当孩子降临时，停滞多年的空缺遗憾便有了出口，所以妈妈的未了心愿，在照顾孩子的时候获得了虚假满足。但同时孩子本身是没有被妈妈看见的，所以妈妈又塑造出了另外一个自己。就这样在家庭中，创伤复制，如此轮回。
　　文/胡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