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蝶的封印尼罗河的挽歌第五章佩德拉王妃

　　是夜。
　　埃及王宫灯火辉煌，晚风送来睡莲和葡萄酒的芬芳。佩德拉王妃的寝宫内，盲眼的艺人正缓缓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伴随着乐女悠扬的琴音在华美的宫殿上空飘荡。
　　佩德拉王妃单手支着头，慵懒地侧卧在软塌之上。她是个标准的埃及美人，冷若冰霜但同样妖艳异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与年龄有关的的证据。尼罗河水一般的眼睛，深绿色的狭长眼影以及蛇形的修长身体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埃及守护者眼镜蛇一般有着致命的诱惑。
　　＂好了，不要再唱了。＂忽然她扬了扬手，低声说道。
　　＂怎么了母后？还在为今天祭祀典礼的事烦心吗？＂阿尔辛诺轻摇羽扇，巧笑倩兮地走了进来。
　　＂你来了。＂
　　佩德拉王妃微微抬头，望了一眼这个自己唯一的女儿。伊西斯女神啊，她真是越发地美丽了。水凝的肌肤，水样的眸，颀长纤瘦的身体像舞女一样柔软，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尽是埃及王室的大家风范，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她的美摄人心魄，倒像是酒一般的浓烈。
　　你简直让我嫉妒。
　　＂今天的事外面的人怎么说？＂
　　＂全底比斯现在人心惶惶，人民都在议论说祭祀触怒了太阳神，所以神殿的火才会忽然熄灭。＂
　　＂是吗？＂佩德拉闭上了眼睛，＂那可太不好了。＂
　　＂我早就说过不应该让水族的人来主持祭祀典礼，毕竟他们信奉的是水神那伊阿得斯，那根本就不是我们埃及的神。＂阿尔辛诺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佩德拉依然微闭着眼，悠闲地用长长的指甲划着软塌美丽的扶手。
　　＂降罪所有水族，撤换德勒神官的职位，让真正的埃及人主持埃及主神的祭祀典礼，这是神的旨意------＂
　　＂行了。＂佩德拉扬了扬手，＂这根本不关德勒神官的事，他是个善良而正直的人。＂
　　＂可是母后——＂
　　＂阿多尼斯查出今天破坏仪式的那个女人了吗？＂
　　＂他还在查。＂阿尔辛诺怏怏地说，慢慢端起酒杯来抿了口酒。
　　＂让他多派些人手，查出来以后以亵渎神明之罪论处。＂
　　呵呵呵呵，果然又是这样。每次跟母亲提起德勒神官她总是这个样子------难道，长久以来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德勒神官站在那伊阿德斯神像面前已经很久了，究竟有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要做什么。等待吗？等来的会是什么？祈祷吗？祈祷的又该是什么？
　　那伊阿德斯神像雄伟而高大。
　　这是他所热爱的神，这里是他熟悉的神殿，他曾经在这里接受神的赐福，继任水族的族长；也是在这里，他迎娶了生命中最爱的妻子苏提娅------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里显得陌生起来了，自他有记忆以来，就不曾记得有什么时候发现这座神像像现在这样高不可及。
　　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渺小。
　　＂父亲。＂阿西亚的声音轻轻地在身后响起，伴随着她脚腕上银铃的清脆声响。
　　＂你回来了，孩子。＂德勒背对着她。
　　＂恩。＂
　　＂------你，去过太阳神殿了吧？＂
　　＂啊？＂
　　＂今天祭祀典礼上面尖叫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德勒苦笑了一下，依然仰面望着神像。
　　伟大的水神的雕像由黄金和大理石塑造，高高矗立在他的面前，身上刻满了神秘的象形文字，叙述着这个诞生于神话时期的古老族类的故事。神像的面容庄严而沉静，前额上有历任族长留下的印记。一束精心设计的光线，从上方投射到神像光滑而紧抿着的双唇上，犹如一道来自天堂的亲吻，让端详着他的人认为那伊阿德斯神在开口说话。
　　万能的神啊，您，都看见了吗？
　　阿西亚心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父亲，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我只是——＂
　　＂你知道吗？你破坏了整个的仪式，亲爱的。＂
　　＂对不起，可是我、我不知道会——＂阿西亚慌乱地说着，想起了祭坛上的少年和祭司手里鲜血淋淋的心脏，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害怕吗？＂德勒缓缓地转身，伸出冰冷的手轻轻地抚摩着阿西亚苍白的脸。
　　阿西亚惊恐地望着父亲，没理由地从心底升出一丝寒意，＂是的，我怕。＂
　　＂你在怕些什么？亲爱的。告诉我你那个时候都看见了什么？＂
　　＂我、我看见了血，好多的血，还有正在跳着的心脏！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被刀割一样，很恐怖的感觉！我甚至觉得那被剜出来的心脏就是我自己的一样！＂阿西亚急促地说着，全身冰凉，她忽然变得很恐慌，眼前的父亲仍旧是那样冷静，可是看起来却和以往有些不一样，这种不一样让阿西亚从心底感到不安，＂父亲！＂她扑进德勒的怀里，＂对不起，我好害怕！＂
　　＂好了，别怕，都过去了。＂德勒将下巴搁在阿西亚的肩膀上，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感受到手下突起的脊梁。真是瘦弱的孩子啊。十八年来，这个孩子和他相依为命，在他眼中，她就是他的神，她对他的影响甚至超过了万能的那伊阿得斯，尽管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我可怜的孩子，你多么像尼罗河上盛开的莲花啊。那瀑布一样的亚麻色长发，小鹿一样容易受惊的黑色眼睛，还有女神一样安静纯洁的笑容——你像极了你的母亲。
　　德勒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阿西亚惊讶圈住自己的那双手臂的力量——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父亲。
　　她抬起头来望着德勒，那张俊美得令神明叹息的脸上有着让人难以琢磨的复杂神情。他没有看她，显然也没有注意到她正看着他，他的眼睛望着远方，似乎他能看见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而他的心，也去了远方。
　　阿西亚，你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呢？
　　我记得你来的那天晚上，天狼星第一次出现在下埃及的星空。你是多么奇妙的孩子啊，居然是笑着来到这个世界的，直到现在我都记得你当时的笑声，像此刻你脚踝上的银铃一样清脆。可你知道那美丽的声音带给我的是什么吗？我是那么欣喜而悲痛地抱起你，虽然你的到来带走了你的母亲——十八年前这世上我最爱的人。我是多么地爱你啊，以致于当我最终发现那个事实的时候，始终还是狠不下心肠------你的确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亲爱的，那时的我在神的面前是多么坚决和勇敢，可是现在我害怕了，一天比一天地害怕，害怕与你分离的那一刻，那越来越近的一刻——我要这样去独自面对啊。
　　＂父亲，你怎么了？＂阿西亚抬头，怯怯地问。
　　＂别说话，亲爱的。＂
　　咸咸的滋味从脸上传来——是泪吗？德勒疑惑了，自从苏提娅离开他以后，他就不记得自己有流过任何的眼泪。
　　神啊，宽恕我的贪婪，请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