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我从教将近二十年了,每天捧着课本,凭着空口白牙,罗列天下溢美之辞,极尽声情并茂之能事,把个大自然山山水水描述得天花乱坠,还硬生生地要求学生们发挥充分的想象力,以达到"半亩方塘一鉴开, 天光云影共徘徊"身临其境之效果。可是,老师本人和绝大多数孩子们一样,却从未涉足过真正意义上的山和水。 为此,我私下里常常埋怨那些课本的编者先生们,把一些山水诗词歌赋放进教科书也就是了,干嘛还要选那么多的山水游记散文,叫人徒生尴尬与无奈。高清晰图片、多媒体动画再精美,也不过就是些高级一点,了无生机的读物罢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难就难在这"一见"啊! 可是低下头来又想,难道地理学家一定要周游全球,历史学家必须得穿越时空吗?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许多。 我家住中原地区。我的父老乡亲,尤其是这里的女人们,除了走走亲戚,一辈子就是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每天围着锅台转三遭。男人们打工挣钱,走出去的机会相对较多些,但绝不是专门为了游山玩水。因此,外出旅旅游,看看名山大川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其中原委,不便赘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那你也得有闲有钱,才有精气神享受啊。 我不敢说这算不算人一辈子莫大的憾事。本来嘛,华北大平原,旱涝保丰收。更何况,如今适逢太平盛世,我偏要讲些令人添堵的微词,就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蛊惑人心"之嫌了。 如果不是相册里那些照片留影,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我真的要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走出过家门,走进过大山深处?我是不是又一次做了个虚妄而美丽的梦?那"两日游"的全新体验,随着滚滚红尘,一转眼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前几天,学校辛老师受 "天缘旅行社"之托,组织"河南鸡冠洞+重渡沟两日游"。我当然非常想去的,可是,真到做决定的时候,我犹豫了。毕竟,外出专程旅游对我来说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情。那一项额外经济开销,只落得一时的逍遥,哪里比得上买米买面,量油打盐来的实惠呀?何况,家境刚刚有些起色,就如此铺张奢华······此番矛盾纠结,不是谁都能体会到的。 经过一番思量,最终,我还是决定去,和丈夫一块去。条件是今年少买书,不买新衣服,平时省吃俭用。办理报名付款手续那一刻,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欢畅,这可以证明,我的决定应该是个明智的选择吧。 我认真记了记《天缘旅行社宣传材料》上的行程安排:2011年5月13日晚9点从石家庄出发。14日早,到达鸡冠洞,8点开始游览。下午,赶往重渡沟,2点开始游览滴翠河景区。晚上住宿重渡沟。15日早7点,游览金鸡河景区。下午2点,返程。我又从电脑上查看了一些有关这次旅游的知识,做了一番预习,早已是心驰神往,只盼着身临其境了。 5月13日是星期五。下午放学后,我们一行13人相约赶往石家庄省博物馆车站。9点钟准时发车。大巴车上满员54人,其中一位导游,两位司机,51名游客。导游是个刚刚出道的小姑娘,只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就显得有些紧张了。车上一帮旅游团队员有点不买账,发些牢骚。听口气像是什么机关部门公费旅游的。前半夜,车上放着电影光碟,人们边看边窃窃闲谈,车厢里盈盈嗡嗡。后半夜,倒还安静,我感觉困得很,却睡不着,老是迷迷糊糊的。坐着时间太长,也是累得难受。车窗外除了一闪而过的点点灯光,就是一团漆黑。 早上4点多,天亮起来的时候,映照在车窗上的已经是"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绵延不断的图画了。我贪婪地把头贴在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想更多的收藏这些,我只在影视图片上见到过的无限风光。虽然"神马都是浮云",但我还是希望这匹神马、这朵浮云停留得更光鲜更长久一些。身边的老公知道我出门就转向,故意逗我:"你说说,现在往哪边走?"我一笑:"往前!"哈哈哈,早摸不着北了。 7点左右,到站了。我们下了车。环顾四周,群山如画屏,花木似锦绣,在灿烂的朝阳沐浴下,一切都是那么清新。好一派迷人的自然风光!啊,我们已经投身于大山的怀抱了。 徐徐山风带着清凉的水汽,撩动着我们的热情,让人心旷神怡。刚刚的乘车疲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宽阔的停车场上人流涌动,我们在卫生室稍事方便洗漱,赶着集合去就餐。花甲之年的贾老师和我边走边闲聊:"怎么样啊?李,和咱家乡不一样吧?"我说:"嗨,真的不一样哎!就连河南的太阳都是打北边出来呀!"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我的"指北针"关键时候总是失灵。可是,这丝毫不影响我旅行的激情,反倒凭空增添了一份异样的生趣。 8点钟,我们准时来到鸡冠洞景区。初夏时节,这里真是"绿树交加山鸟啼,晴风荡漾落花飞",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涌动的诗意。路两旁一大片一大片的芍药、牡丹,虽然已过了花开繁盛期,但尚未凋谢的花朵还有不少,它们探头探脑微笑着对我们合十致敬。 中心广场上人头攒动,游客争相留影拍照。一块两米见方的大石头,上面刻着"鸡冠洞"三个红漆大字,最是惹人注目。对面就是景点,顺着一排排石阶仰望,一座彩绘雕花的牌楼巍峨耸立在山间,匾额上几个烫金大字"北国第一洞"。我们兴奋地数着台阶,拾级而上。带队的辛老师请人帮忙,招呼大家合影留念。过了山门,又是一段接一段顺势而上的石阶,才来到金鸡洞入口处。 我们随着人流进了洞。展现在眼前的就是等了我们八亿年的天然石灰岩溶洞。乍一进洞,只觉得潮湿阴冷,寒气侵袭,四周黑魆魆的。一窝一窝的彩色霓虹灯流光溢彩,闪闪烁烁,映衬得洞内景观更加瑰丽无比。洞内峰回路转,曲径通幽,景观布局疏密有致。钟乳石、石笋、石柱、石幔、石瀑、石花、石盾、石珠、石琴、莲花池、透明石等景观,真的如同叶圣陶先生《记金华的双龙洞》写的:"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大都依据形状想象成神仙、动物以及宫室、器用。变化多端,再加上颜色各异,即使不比做什么,也很值得观赏。"不由你不赞叹天工造物的匠心独运。在洞内转了一圈,流连忘返。不知不觉三个多钟头过去了,我们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出了洞。 中午12点,我们一行人又集合到大巴车里,赶往重渡沟景区。午饭要到那里吃。车厢里人声嘈杂,更有甚者调笑嘻闹无所顾忌,让人有些烦乱。我靠近车窗注目窗外,兀自凝神不语。 车子行进在曲折的盘山路上,放眼望去,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山,青翠蓊郁,绿意葱茏。绕山流淌的小溪仿佛顽皮的野孩子,一会儿近在咫尺,一会儿不知所踪,和我们这些外地游客开玩笑藏猫猫。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无来由地突然想起了家乡正在灌浆的小麦;想起了课堂上孩子们大声背诵"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情景·····"醒醒,醒醒,到了。"身边的老公轻轻推了推我。原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看看表,下午1点半。一下车,我就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这里家家户户建筑风格古朴典雅,窗含翠岭,竹环水绕,充满了田园气息。真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小导游给我们合理分配旅社,放下行李,然后就餐。 我们12人分在一处。这是一户临街农家,小院东厢是厨房,西厢透明玻璃钢瓦搭的凉棚,做餐厅。正房进门是一间宽敞的客厅,左右后三面分布好几套双人小卧室,家常设施齐全,卫生洁净,让人感觉温馨舒适。主人是母女俩,行为随和,笑容可掬。母亲端茶倒水招呼客人,女儿围着围裙出入厨房。饭做好了,虽说是农家餐,但也是色香味俱全,配以当地玉米糁熬得粥,大家吃的心满意足。 2点半,我们去游览重渡沟滴翠河景区。对于我来说,第一次踏进这有山有水的异地他乡,哪儿都新鲜有趣,哪儿都值得观赏! 我们迎着溪流一路前行。(我不说东西南北,请各位朋友见谅!呵呵呵)平整宽阔的公路,随着山势高低起伏,九曲回转。路两旁藤树翠蔓,绿意盎然。我平生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是"参天大树",并且那么多的参天大树连成排,浓荫四布,遮天蔽日,却丝毫不显得憋闷。溪水顺流而下,一会儿在我们左侧,一会儿在我们右侧,水流时而缓,时而急,一会儿哗啦哗啦,一会儿叮咚叮咚,一会儿又咕噜咕噜······哦!"潺潺水声"原来是这般美妙的乐曲呀,这分明是大自然悦耳动听的铮铮琴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最为可观的主画面是号称"千亩竹海"的竹林。面对此情此景,诵读一段《兰亭集序》定然别有一番意趣。"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柳宗元也赶来助兴"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 我一时忍不住幽情大发。 忽然,一股凉水喷得我一激灵,随后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我慌忙回过神来。只见大家正围着一位年迈山民的小摊点,欣赏他现场制做竹制小玩具,喷水的是一种水枪。还有其他 几种竹哨,我试着轻轻一吹,婉转的鸟啼声便回响在山间 。大家都挑拣着买了几件,留作纪念。 往前走就到了一处名为"农耕村"的地方, 这里是重渡沟一大特色景点。一处处手工作坊吸引着游客驻足观赏,有陶艺、铁艺,纺棉、织布、烧酒、榨油、酿蜜、水磨豆腐等等,诸如此类的工匠集聚这里,展示自己的老手艺。正是"返璞历史百年,归真农家田园"。 顺着溪边一条窄窄的小石径,直通最后一个景点"滴翠河水帘洞"。 我们攀着一段笔陡的栈道登上了山头顶端,向下俯视,只见一道银白色瀑布飞流直下临风起舞,下半部好像扯破的纱裙飘飘扬扬。飞溅的水雾,伴着哗哗的水声,让人如痴如醉。 著名作家张一弓曾赞誉重渡沟"高峡飞瀑藏幽径,绿水秀竹怀古情;竖看山水横看竹,上听鸟语下听泉"。真是美不胜收啊! 返回旅店时已经快7点钟了。吃饭的时候,店主人告诉我们,晚上可以去对面广场看歌舞,每个周六都有。 吃过晚饭,掌灯了。暮色四合,月朦胧,鸟朦胧,人朦胧。翠竹、碧水、青山明月与重渡沟特色小吃巷相映成辉,竹林园趣自是一番别致的山野风情。我拉着老公带我到附近转转,很可能这一辈子也就只此一夜的机缘,"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我们就近转了一圈,没敢往竹林昏暗幽深的地方走,知足吧。广场上人山人海,舞台上灯火辉煌。中间一道小溪将两者隔开,由一座精巧的小木桥连接。我们寻了个靠前的位置也就是小溪边上席地而坐,凑了会儿热闹。地上终究有些太凉,又感觉很疲倦。便返回了旅店。洗漱罢,在淙淙的流水催眠曲里,我舒舒服服睡到了天亮。 早上6点钟,店主人已经做好了早饭。饭后,我们把行李收拾到旅行车里,腾出卧室。午饭还要回到这家可爱的旅店来吃。7点钟,我们出发游览重渡沟另一个景区金鸡河。没走多远,遥遥就望见一棵开满白色花絮,俊逸无比的大树。,走近一看,原来这就是电脑资料上所提到的,那棵大名鼎鼎的"千年菩提树",我们有幸赶上了她的花期繁盛时节,得以一睹芳容,幸甚! 继续前行,一路之上,上百个泉眼,数百股泉水,从地球深处喷涌而出,汇成源源不断的兰溪清流,断崖飞瀑。飞虹瀑狂放不羁;泄愤瀑一波三折;水帘仙宫瀑布丝舒帘垂……林林总总,举之不一。在这里,水的狂放,水的轻俏,水的张扬,水的柔美,无处不表现得肆意汪洋,酣畅淋漓。 我和同龄的甄老师贪恋美景,几欲掉队,惹得辛老师亮了我们好几次"黄牌警告"。呵呵呵······ 上行道,下行道,有的地方合拢,有的地方远远隔开。游客穿梭在深山腹地,和大自然亲密地融为了一体。一路上,每隔一段就有一块石板地图。行到最后的五分之一处,山路突然变得陡峭起来,把几位年长的同伴吓唬住了。他们几个不再往上爬了,只好望洋兴叹。 这真是一段较劲的山路,笔陡狭窄,两边没有扶手,真怕一不小心栽倒下去。我们同行中八个队员 先后气喘吁吁胆战心惊地攀上了山顶。人们争相在那块红漆大字"英雄岭"的石碑旁拍照留念 。山顶上比之山下萧条寂寥的很 ,正所谓"高处一无所有"。记起台湾作家张晓风有一篇同题文章 ,写的就是"英雄"的深刻内涵:身心憔悴,目光炯炯。"英雄岭"这名字取得叫绝! 下山,我们选择了坐滑道。一是省力,二节省时间。可以直通丢下的队员停歇处。滑道是由墨绿色光滑的大理石砌成。跟公园里滑梯一个样。我们一个个排好队,管理人员安排老公在我前面,辛老师在我后面,男女间隔,为的是迁就女同志。开始我还不懂其中道理。等一开始下滑我就知道了。那些现学的滑滑梯规则,我根本就不会用,整个身体几乎不受控制,飞速下滑,我害怕得心要突突跳出来,只想闭上眼。辛老师在我身后喊:"李,用双脚掌握速度!靠边使劲!坐直!"说的容易,我怎么坐得直?!老公稍稍慢一点儿,我就一下子踹了过去,那时的样子一定是丑态百出,哈哈哈······那种惊险刺激,很值得回味。 由于时间关系,我们下山的速度明显加快。我一路采着各色野山花,攒成花束,一路追追停停,不至于被落下。金鸡河水一路欢歌给我们送行。 在山下,我们采购了一些山货,酸枣,山核桃,木耳,山榛子·····一类,男同志相中的是用竹筒装的农耕村佳酿"竹叶青酒"。 吃完午饭1点多钟。该返程了。可是,同车的那一帮团队,心事重重,垂头丧气的,两位司机加上我们那位小导游都是懊丧不堪,谁都能看出来像是出事了。我们只好等。后来,辛老师告诉我们,真的出事了。原来,昨晚,那帮人出去喝酒了,回来非要拉小导游唱歌跳舞去,小导游婉言谢绝,其中一个愣头青闯进卧室跟小导游动手动脚,小导游请司机来帮忙,结果,双方打了起来。小导游报了警,当地派出所把那家伙拷走了。听说是一夜之间经了四级公安部门,罚了那家伙两万块钱。 真是红尘万丈,喧嚣无度。试问一声:面对如此世外净土,心中可有愧否? 快三点钟了,他们才处理清此事,正式返程。这回他们明显老实下来,不像去时那样放肆了。挺好的! 我不知道那帮人大老远干嘛来了,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不考虑他们了,我想安静一会儿。 再见了,重渡沟!再见了,重渡沟的山山水水! 再见了,重渡沟的一草一木!虽然只短短的一天半的相逢,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从此,我的魂里梦里定然萦绕着你的影子。我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激情,我不能沉默无言。但是,我既非画家,更非诗家,我只能用这样粗鄙的文字,唱出我的赞歌。虽然那些"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的胜景,我是无福尽数消受了,但戛然而止的憾事,也自有它的绝妙之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