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了,等在店铺门前的客人们急的不行,瞎子却不依不饶的。屋子里并没搜出三串钱来,可见根本不是卖瓷器的商人偷的。店老板并不想惹出麻烦来,但是又不愿意坏了客店的名声,只好低声下气的跟老瞎子陪着小心。 店老板;’这位眼睛不好的老哥,整个屋子里都搜遍了,也没找着你说的那三串钱,不是你老记差了?看起来真的不是这个卖瓷器偷的,放了他吧。’ 老盲人堵住店门,不放任何人出去。那七个人急得火上房,吵吵嚷嚷的非要出去不可,老瞎子说什么也不答应放人。自从吉林由将军府改为行省之后,各地就跟关内一样,设了府,厅,州,也是大清朝的王法,很是严厉。满清的吏治是最为严谨的,官员贪赃十两银子就会丢了乌纱帽,大案要案半年破不了就会丢了前程。杨乃武一案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摘了一百三四十个顶戴,所以地方尽可能瞒案不报,或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真正出了事谁也不敢耽搁。 老盲人;’每一个行李都得搜,我眼瞎,分不出谁是谁?我知道这些住店的都是常来常往的,就欺负我一个老瞎子看不见。这都成了贼窝了,要是翻不出来,我到外面非得嚷嚷不可,让人们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开店的也洗清不了贼名。’ 店老板无可奈何;’行行,就依你。到我这小店来住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真有钱的也不会只有三串钱。大家都把行李打开吧,我这个店可担不起贼名。’ 众客人七嘴八舌的答应道;’随便搜,都是走南闯北的人,别跟老瞎子一般见识,老瞎子也怪可怜的。说老实话,怀里真要是能拿出来三串钱也就不住这个大铺炕了,这老瞎子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大家都搜一搜,也好堵堵老瞎子的那张烂嘴,别让他从这里出去瞎说八道的。’ 众人互相搜查,只有等着出店门的客人有两个大箱笼没有打开。这七个人神情有些不自然,又不好硬往外闯。那七个人主动的把身上背着的包袱打开了让人们看,背的都是一些个洋布,还有十几块银元,显然不是老瞎子的。 街上传来了梆子声,这是巡街的警务人员。老佛爷作主推行新政,各地都成立了警务局。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过去的将士们对这个新职务很是热心,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巡街。店老板跟常住的客人很熟悉,那个卖瓷器的也不是头一次入住,老瞎子过去倒是没来过。看老瞎子那个着急的样子,不像特意来捣乱的,兴许是真的丢了钱财,店老板也希望把事情弄个明白。东屋的七个客人店老板没有见过,昨晚住店的时间都很晚,连店伙计也没太注意,黑灯瞎火的。店老板拎着马灯照到了两个捆的挺结实的大箱笼,心里有些个犯疑惑,就这两个箱笼没有打开查过。 店老板;’就剩这两个箱笼了,也打开查一下。’ 东屋的客人;’这是些洋布,有啥查的?我们压根就没进那个屋,这绳子解一回可麻烦了。’ 老盲人;’必须得查,不让查就不准走。’ 店老板执意要查,那七个人死活不肯答应,想要硬闯出大门,店老板跟老瞎子都拦不不放,就在店里闹了起来。店老板见争执不下,只好求助于官府,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店老板;’小二,快叫巡警进来,就说这儿发生了盗案。’ 东屋的客人大吃一惊,相互看看,无可奈何。店伙计把头探出窗外,亮开喉咙喊叫了起来,响彻了整条大街。不大一会儿工夫,三个巡警跑了过来,手里都拿着火药枪,一脚将大门踢开,老瞎子跌了个大跟斗… 巡警;’怎么了?怎么了?’ 店老板;’这老瞎子说他丢了钱,所有的客人全都搜遍了,也没有找到。这几位客人急着要走,不肯打开这两个箱笼。三位兄弟给公断一下,是开还是不开?’ 巡警;’打开打开,没做贼怕的啥?’ 那几个人不肯动手,店伙计上前解开绳子,那几个人面露惊惶,想要溜出店门,被老瞎子死死的关住大门。 巡警厉声呵斥道;’都给我站住,哪个也不准走。’ 巡警端起了火药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些想溜出去的人,那些人被吓住了。东北地区驻防的大多是满兵,很是强悍,江湖好汉们见了兵就如同老鼠见到了猫一般。东北的土寇通常是三五成群,有当家的,炮头,二炮等等,以往都是些庄稼汉。这些土寇在山里面还能闯荡闯荡,寻找机会绑个肉头大户的票,弄个百十块银元。到了城里就不行了,事情一败露就吓得都酥了骨。 店伙计麻利的解开绳子,将箱笼掀开,里面是个肢解了的死人,上面是一颗人头,众人无不大惊失色。那七个作案的人也是刚出道,见露了馅一个个就吓得跪倒在地上,浑身如同筛糠一样。巡警们是带着刀枪的,三个巡警看住了那七个凶犯,打发人去警务局报信,这可是一桩惊天大案。 巡警;’怪不得想跑,都给我老实点,杀的是谁?把那个箱笼也打开,兴许也是个死人?’ 另一个箱笼也打开了,也是一个被肢解了的死人。巡警们也神色大变,举起枪来,指着那七个人,严阵以待。那七个人都吓傻了,瘫软在地,都不敢出声。 巡警;’都别动,谁动打死谁。把人犯和证人都带局子里去,这可是个大的命案。’ 店伙计有些不解道;’先来的那两个人跟后来的五个人不是一伙的,那两个人挑着的确实是洋布,就是包袱里搜出的那些个洋布。可是我就闹不明白了,先前进来的是两个人,后来进东屋的是五个人,总共是七个人。这些人把先来的两个人给杀了,装在了箱笼子里,怎么出去时还能是七个人呢?’ 众人议论纷纷,都被带往警务局作为证人。店老板恍然大悟道;’这些贼人表面上进来是五个人,其实也是七个人,有两个人是在箱笼里藏着呢。昨夜他们杀了先来的那两个人,肢解了之后放进箱笼里,出店时还是七个人,谁也查不出来。要是这老瞎子不闹,还真让他们一伙走掉了,也亏了这一闹。’ 老盲人有些得意;’我就知道准是这么回事,才砸了瓷器,嚷着丢了钱。别看我眼瞎,这耳朵灵着呢,赶上眼睛了。丢的钱也不用找了,还在我兜里装着呢。’ 瓷器商人恍然大悟;’你这老瞎子没丢钱,赔我的瓷器。’ 老盲人;’帮官家破这么大的案子还不得多领些赏钱?你那几件破瓷器算个啥?跟我到官家那儿领去。’ 七个凶手双手抱头在巡警的押解之下向外面走去,众人抬着证物紧随其后。这一桩大案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全城,百姓们都涌了出来看热闹,很快的就传遍了全地区,人们都很兴奋。案子是公开审理的,围观的人们人山人海的,官员们也发足了威风,好一顿夸耀。每一个证人走出了衙门都成了中心人物,绘声绘色的讲述当时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还有所添加。 老盲人夸耀的说道;’我这耳朵比你们的眼睛还好使,那屋的事我就像看到了一样。别看隔堵墙,我啥都知道。这得给我赏钱哪,是我帮官家破了这么大个案子。这些人一出店门还有个查?’ 瞎子的耳朵就是比正常人的灵敏,隔着一堵墙,老瞎子如同亲眼见到了整个作案过程一样,成为了中心人物。人们如同听评书一样,老瞎子走到哪里讲到哪里,人们都热情款待,成了最受欢迎的人。老瞎子打探到了整个凶案发生的前因后果,连被害人是谁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听过讲述的人们又添油加醋的传播到了新的地区,成为清末最为轰动的人命奇案。 被害人的身份也查明了,是家住九台镇头台子的于老根,行凶的主使人是他的妹夫韩狐狸,负案在逃,没在犯罪现场。赃款赃物都被充公,另一个被杀的人是个挑夫,是于老根临时雇用的,有人作证明。于老根是打发二儿子于小屁外出收帐,侥幸避过杀身之祸,本来该死的是于老根和于小屁。于小屁闻讯赶到了长春厅,痛哭了一通,把父亲草草安葬,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了。于小屁想要为父报仇,韩狐狸却没了踪影。于小屁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决定还是回九台打探韩狐狸的行踪,韩狐狸跟臊和尚是亲兄弟,跟被杀的小财迷是夫妻,小财迷一死家产就归了韩狐狸,他早晚也得露面。 于大虎没敢露面,怕官府追究前一阵子那两桩命案。于小屁找到他时,于大虎怀疑那些洋布和银元全被于小屁独吞了,于小屁怎么解释他也不肯相信。出了这么大的事,长春厅这个地方于小屁也打算暂时离开,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在悲痛之中,不知怎么着,于小屁非常思念那个刘银姑,梦里总能梦见那位刘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