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璃猫是个中年汉子,显得很精明。他是一家之主,居中而坐,二宝,三宝分坐在两旁,他们正在吃晚饭。东北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吃饭时女人们是不上桌的,得先侍候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男人们先吃。女人们不分老少都在旁边站着,男人们吃一碗给盛一碗,菜也是随吃随添,有一个饭盆,有一个菜盆。葱蒜咸菜酱是必备的,桌子上摆的满满的。男人们吃的很快,筷子飞速的舞动着,将食物不断的送入口中,似乎总也吃不完似的。女人们通常是在男人们吃饱了之后,收拾干净桌子,每个男人身旁倒上一碗水,才算是告一段落。女人们吃饭的位置是灶台边,家家都差不多,人们早已习惯了。吃饱喝足了之后,刘璃猫伸了伸懒腰,接过来婆娘递过来的烟袋,点上了火,慢悠悠的抽起烟来。这时候是全家老少进行交流的时候,气氛显得轻松了下来。刘璃猫咳嗽了几声,就想起了热门话题。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相互进行交流的,一家人也是同样。 刘璃猫;’听说于老根爷俩在长春厅被杀了,据说还是韩狐狸的主谋,韩狐狸还没抓到呢。韩狐狸是个倒插门,按规矩房产地契还得归老于家。于老根家这回算完了,大虎要杀要砍的把媳妇逼回来了,房子早就押在柜上了,那几亩地恐怕也保不住。在外面挣钱,说出事就出事,一出就是大事,还是在家里稳当一些。’ 刘妻;’那要是破了案,于老根的钱财还不得退还给于大虎呀?’ 刘璃猫;你们老娘们懂个啥?进了官府就成了官家的了,谁也别想拿回一文来。于大虎身上还悬着两条人命呢,民不举官不究就是了。于大虎是个杀猪的,拿杀人不当回事,出去到外面都不要乱说。’ 刘三丫;’外头人都说我二姐是个望门寡。’ 刘妻不由得怒火中烧;’哪个没屁眼子的乱嚼舌根子?我去撕了他。都看咱们家好欺负,这还一辈传一辈呢。发送你爷爷那时候,你二叔就抢灵头幡,说你爹不是老刘家的种,是个带犊子。要不是我寻死觅活的,咱家连这个老宅都保不住,得被扔到大道上。要不是为有了大宝,我就与老刘家人拼命了。他老刘家上辈子没积德,寒冬腊月让我这个买来的童养媳妇推碾子。大宝就是生在碾房里的,算是孩子命大,没被折腾死。一想这些我就来气,还欺负到下一辈上了。’ 刘璃猫高声斥责道;’又来了,又来了,就是没长记性。咱们就是老刘家人,什么带犊子不带犊子的?都是一个妈生养的,有啥先后?这老宅子与十几亩地不是保住了么?你是想让那几家再收回去呀?都二三十年的老黄历了,孩子们也都大了,别让他们听这些不该听的。’ 刘三丫;’我早就知道了,二婶说我可以给三套当媳妇,不算骨血倒流,我才不干呢。’ 刘妻;’听听,听听,人家早就算计上你家这几个姑娘了,你还蒙在鼓里呢。以后离他们都远着点,一个个半精不傻的,都是些楞球,傻蛋,让他们还是换亲去吧。金姑,银姑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能都你说了算。男人咋的了?我们老娘们就不是人了?哪个用你白养活了?我给你生养了三儿三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女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当妈的连句话都不让人说了?’ 刘璃猫就是个装横,其实心里啥都明白,自己做的事不一定那么占理。当初为了给大儿子娶媳妇,就把金姑换给了王老狠家,结果现在闹的不上不下的,不到一年金姑年青青的就成了寡妇。如今又自作主张把银姑答应了出去,为的还是二儿子。其实银姑是挺懂事的,嫁给王老狠家的瘸二毛是有些可惜了。他是想补偿大女儿,结果又把二女儿送了出去,这些天就心里清楚婆娘和银姑都没啥好气。刘璃猫不想把事情闹僵了,他也盘算着把银姑的婚事顺顺当当的办了。女儿早晚也是个嫁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在老王家吃穿是亏不着的。 刘璃猫冲婆娘说道;’谁不让你说话来着?大毛跟金姑的事当初你不也答应了么?我这也是想法子把金姑接回来,没条黄牛的价钱王老狠哪能放人?于小屁那孩子是不错,于老根要是真牵条黄牛来下聘,还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银姑能嫁了个可心的,金姑也能接回来另选一户好人家,二宝的财礼钱也就有着落了。于家爷俩这么一死,我心里也是难受。咱这个地方啥事能瞒住人?一日之内就能传个遍,十里八乡谁都知道。你知道外头人说啥?说咱家银姑是天生克夫的命,就是金姑也受了牵连。王二毛瘸是瘸,王家可是个大户,一条黄牛钱说拿就能拿得出来。金姑在他老王家也没缺着吃缺着穿,也不用下地干活。人这一辈子图个啥,还不是吃穿二字?于小屁现在就是活着我也不能把咱银姑嫁给他,跟着他喝西北风去?’ 刘二宝;’我可用不着爹娘瞎操心,有能耐就自己娶媳妇,我可不想让银姑嫁给那个瘸二毛。’ 刘二丫气愤的顶撞道;’嫁嫁,我看你们就是卖姑娘,我还赶不上头黄牛了。当初我娘咋不直接生出个牛犊子来?省得费这个二遍事。’ 刘妻追打着二丫骂道;’你冒啥虎话?你娘下犊子你们都是些啥?都是些王八蛋?哪有当姑娘的骂自己爹娘的?’ 刘大丫劝解道;’二妹也是心里不好受,就别与她计较了。于小屁这一死把她闪够呛,搁谁也是一样。’ 刘二丫气哼哼的回敬道;’把谁闪够呛?我跟于小屁咋的了?都因为你家的破事才惹出来这一连串的不是来。要不是你那个老公公冒坏水,二宝咋能拉肚子,差点没把人拉脱相了?我也不能走岔了路,跑到头台子于大虎家里险些送了命。于小屁是于小屁,我刘银姑是刘银姑,我和于小屁可是清清白白的。他死不死的呢,把谁闪够呛?’ 刘璃猫威严的喝斥道;’咋又冲你大姐去了?这姑娘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成了仇。这一阵就总摔盆子砸碗的,跟谁耍呢?有能耐自己找门好亲事,我们老两口也跟着借借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觉着有多金贵呢?地里活不用你干,家里活都是你娘张罗,养了你这么个姑奶奶,还总跟父母使脸子,耍性子,知道的哪个人家敢要你?’ 刘二丫就势大哭大闹了起来,谁也劝说不住,怎么样也不行。刘二丫心里是憋屈了挺长时间了,可算是有机会发泄了出来。她放声大哭,哭的昏天黑地的,把姐姐递过来的手帕都扔在了地上,满头乌发也散开了,没有了个大姑娘的模样了。 刘妻;’闹吧闹吧,啥时候把这个家闹散了也就省心了。上辈子都是欠你们的,养了一帮小祖宗。下辈子你给我当娘,我也好好折腾折腾你。’ 第二天做午饭的工夫,刘二丫正在抱柴禾,一身肮脏狼狈不堪的于小屁从柴禾垛后探出半截身子,看准了来人是刘二丫,面上露出了喜色。 于小屁;’银姑你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看到于小屁刘二丫吓了一跳,丢下柴禾就跑,于小屁上前把她一把拽住。 刘二丫惊魂不定的;’你不是让人给大卸八块了么?你要是冤鬼可别来缠着我。我可没有招你惹你,也没欠着你什么的。’ 于小屁摸着刘二丫的手说道;’鬼是凉的,我可不是鬼。我爹被杀那是不假,死的另外那一个人不是我。本来是我与我爹带着洋布住的店,我爹想起了一笔欠帐,不收上来就糟贱了,让我连夜去收帐,那晚上就没回去住。我爹也怕我老姑夫使坏,临时找了个伙计,就成了我的替死鬼。’ 刘二丫大惑不解的问道;’那你咋弄的这么狼狈?刚才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于小屁;’可别提了,凶犯是抓到了,可是韩狐狸跑了,结不了案,那些洋布也取不出来。我去找我哥哥想法子,我那虎哥哥硬朝我要洋布,诬我想要独吞。家里房产地契是保不住了,连柜上借的钱都没地方还去。我这是从长春厅回来的,想打听打听韩狐狸有点动静没有?我身上连一个子都没有,都一天没吃饭了。’ 刘二丫;’那你找我干啥?我一个女人能有啥办法?我可没法子安排你。’ 于小屁;’我是听说你爹把你许给了瘸二毛,八月节就嫁过去。我心里着急,在这儿等你两三天了。我琢磨着是想把你带走,你真打算一辈子跟瘸二毛过呀?本打算跟我爹一回来就到你家下聘,这一下没指望了。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外面的世界可大了,日子也好过,你不也想出去闯一闯么?’ 刘二丫;’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别到外面把我给卖了?’ 于小屁赌咒发誓道;’我要是丧良心天打五雷轰,那么做我还算是个人么?’ 刘二丫犹豫不决的;’这事得让我家里人知道,父母养大我也不容易,能说走就走了?你跟我爹商量商量,在外面挣了钱就把财礼钱补上。我才没想嫁那个瘸二毛呢,都是我爹答应的。’ 于小屁;’婚事咱两家先定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眼下就是缺条黄牛钱,日后怎么着我也想法子给补上,大姐还在王老狠家押着呢。你放心,外出这一阵子我也开了眼,城里钱就是好赚。我保证能挣来一头大黄牛,你跟我走就行了。’ 刘二丫摇摇头;’不,你先跟我爹说,我爹答应了我就跟你走。’ 于小屁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农村姑娘虽说没见过世面,心眼可是很鬼道,并不是那么轻易受骗上当的。于小屁家里的房契,地契都抵押了出去,钱庄早就把房子封了门,于小屁连个家都没有了,就是光身一个人,韩狐狸并没有在本地露面。再等下去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于小屁是打算回长春厅的。他对刘银姑是真的动了感情,不想被王二毛那个瘸子夺了去,只好出此下策。见刘银姑不肯答应跟自己私奔,只好硬着头皮另想法子。 于小屁;’你先给我弄些吃的,出门在外就想你。我爹这一死我也没地方去了,我那虎哥的意思我明白,是赶我走,一天也不想留我。我是我爹捡来的,本来就不是老于家人,谁能替我说话?也没啥好留恋的,就是想着回来看看你。’ 刘二丫;’你三姑不是对你挺好么?现到她家换身衣服去。就你现在这样我家里能答应我跟你走?等会儿我先给你弄点吃的,你在后山坡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