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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决心,将所有的书贱卖,离开这个地方。工作,我已经辞了。没有了牵绊。 看着屋里堆积起来的一摞摞的书,我唯一的朋友。我竟然要将我唯一的朋友贱卖。可是,除了此法,我想不到其它办法。我在这里没有其他朋友。我不知道要将它托付给谁。我只能将它流入社会中,或许有一天我还能重逢它。 还有这栋简陋的房子。我走之后,只能让它空着。我曾藏身于此。做梦、傻笑、发呆、长久地沉默。还有做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动作。 小镇,我熟悉如自己的小镇。我就要从这里出发,远行了。我不是小镇上的名人,我也不常在小镇上走动。但是,我熟悉它如熟悉自己。我知道小镇上的人们都是早上九点钟开门做生意,晚上十点关门打痒。小镇上的人们喜欢喝土烧酒。他们热情吵吵闹闹,有时却冷面孔恶言相向。 我就要离开这里的一草一木,离开公园里跑跳的宠物狗。以后的早晨再不会看到做运动的老人,晚上也不会看到躲在这里拥吻的男女。 我不会再从这块土地上踩过。不会再在窗台上无谓地仰望这片蓝色天空。 我离开以后,或许会被小镇的人们记住,或许会被他们淡忘。无所谓。人与人之间,本就相识相忘。 从熟悉走向陌生,这是我的路程。 九月的某一天,我出发了。我不知道我的终点在哪里。我只知道向西进行。所以随便一趟车,我就上去了。 车到半路我就下来了。车上人密密匝匝的,背靠背,肩碰肩,汗水与汗水交流,连对方呼出的气都能清晰地听见,粘腻腻的。 下来才发现自己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上,公路两边都是山丘。现在是午休时分,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住的地方。 终于在入黑前找到露宿的地方。那是搭建在山上的简陋的草房子。没怎么央求,主人就答应我住下来了。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客人了吧。 主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态男人。他看起来真的老了,像七十岁的老人。沉默,好客。他对我殷勤,却不多话。 他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我已经三十岁了,他却说我年轻着。 晚上一起说话儿,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槐,在这山上呆了有两年了。 "槐叔,这山上没人迹,又没有什么果树,为什么你会在这山上呆着,并且两年?" "老婆儿女死后,没有了牵挂,我就到山上来了,看能不能把这光秃秃的山种上树?" 在找到这里时,我已留意到山上没有任何生物。显然他的努力没有成果。或许是我,不会做这样无谓的努力。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走遍房子的四周,都没有发现主人的影子。我不急着离开,趁这机会游一游此山。 山上真的不长一物,连走路都打滑。不知道是什么荒凉了这山,是风,是我们人类,还是自古以来它就是这样? 茫茫边际,一片荒凉。 我看到了槐叔,他在忙碌着。或许是撒播种子吧。 我走近他。 "槐叔,你在撒播什么种子?" "向日葵。它耐热。" 槐叔应该是名副其实的耕山农民。他只是希望空旷的土地上能长出东西来。 "这片土壤应该没有什么肥料吧。" "我会给它施肥。" 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根性。赌徒的根性是赢,懒惰者的根性是不劳而获。槐叔的根性其实是农民的根性。他想看到荒凉的土地能长出农作物,显出生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附近有小镇吗?"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属于哪里。 "这里是南屏,五十公里外有一个小镇。" 我回去将地图看了又看,还是没有发现南屏的位置。或许它太小了吧,还不足以占据地图的一角。 告别槐叔,我去找五十公里外的小镇。 小镇不像小镇,它太简陋了。只有十多户人家,基本上没有多少人赶集。大多数都是这附近的农民,趁这日子将平日积攒下来的特产摆上摊,算作买卖。 没有旅馆。我找到校长,借住在校舍。学校只算是一间大房子,已不是简陋,而是破烂。没有多少张桌椅,或许也没有多少个学生吧。 可是第二天,我听到朗朗的读书声。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那么多小孩出来。 那些小孩是从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奔跑来上学的。中午我看到他们朝各个路口奔去,然后没入山中。 太稀奇了。我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小孩,没在这样的小镇生活过。奔跑于路上的小孩,忙碌的大人,没有声色的小镇。它和我生活过的小镇不同。我所生活过的小镇是悠闲的,并且是有声色的。 2
我坐在教室的后面,听老师给孩子们上课。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虽然我没听懂他带方言的口音,但是我看出他的认真。我也看出孩子们的认真。 竟然没有人教英语。我找到校长,说我留下来教英语。我留下来,是因为我还不知道下一站要到哪里。 我教他们people,father,mather。他们发音可笑却读得认真。其中一个叫大山的男孩子跑到我面前问外面的世界,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想留下来。 我说我喜欢这里的宁静。 大山经常跑到我的宿舍里来。央求我唱歌读诗。他看到我的草席上有两本诗集,就随便拿来翻。我看到他温暖的眼睛,就把诗集借给他了。 诗集还回来的时候,有点破损,有点污迹。 "策兰是谁?"归还诗集的时候,大山问我。 我也不知道策兰是谁,我只读过他的几首诗。 大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给我看他写的小诗。 牛仔裤的眼睛 泄露你的欲望 你却把它出卖了 我真的很诧异。大山竟能写出这样的诗来。我把大山的诗留下来,他回家去了。 辛安来找我。 辛安是这里的老师。其实这里就两位老师,校长和辛安。 他们都身兼两积。是老师,也是农民。每天一下课他们就往田里跑,很忙碌。一份工资养不活校长一家人,但是难道养不活辛安一个人吗?或许他是觉得劳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我不知道那么忙碌的他怎会有闲情来找我。 辛安请我到他家里吃饭。 我想推辞。可是看到他认真的眼睛,我就答应下来了。我没有带手礼就随他到他家了。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送给长辈的东西。到这里的时候,除了几套随身衣物,什么都没有。 我随当地人的习惯叫辛安的父母辛叔辛婶。他们很热情,不停地把土特产搬出来,款待我这个客人。他们的热情令人舒服,不会令人感到厌烦,也不会使人怯步。 辛叔是个沉默的父亲。我很少看到他和辛安交谈。有,也只是淡淡的三言两语。辛叔是家里的主劳力。辛婶是任劳任怨的妇女,什么家务活都囊括了。 晚饭过后出来,黑幕遮盖四周。辨不清方向,看不到面前有什么,只能摸索着走。这样的山村,这样的黑夜,不会有什么小偷强盗,怕的是脚下突然踩出一条蛇来。这种滑溜溜的动物,令人骨软。 辛安走在我前头。这样静谧的夜,他的心跳在天空嘣嘣作响。我的耳朵里是他的心跳,身体里是他的心跳,脑海里是他的心跳。一直在跳,跳,跳。 回到我的宿舍时,辛安道了晚安就掉头走了。我看着他没入黑幕中,怔怔地站在宿舍门前。回来的时候,辛安没有对我说什么。没有说为什么邀请我到他家吃饭,也没有说其他的关于我关于他的话。只是夜晚里我和他的脚步声沉默而和谐。 3
每天下午我都游荡在小镇的边缘。 小镇的西南方三十里有一池湖水,叫柳花泊。湖水清澈,可见水底的小鱼儿。湖水清凉,过滤人的心燥。只是这附近都没有柳树。柳花泊的名字是从何而来?或许是哪个农民随口出的,然后就传了开来吧。 我喜欢在柳花泊洗衣服。一波一波的水纹在衣服拨弄下荡漾开来。一池湖水就活泼泼的在我面前。 有一些妇女也常提着一大桶的衣服到柳花泊来洗。后面有时会跟着三五个孩子,热闹闹的一群,把湖水也吵醒了。 她们看到我,叫我李老师。开始的时候她们还客气,熟络了她们和我聊自己的小孩,聊自己的家庭。她们也碎嘴,但不是市井妇女的小气,而是山里的热情。她们是属于山里的,有山里的热情。 她们经常说起辛安。 辛安,辛安。她们说的每句话里几乎都有辛安。 辛安,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们口中的辛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懂算术,还有很多很多的优点。这有什么值得称赞,我生活的那个小镇一大街都是这样的男人。 从柳花泊往回走的时候,李婶突然问我:"李老师,你有男人了吗?" 我一愣,没有接话。 李婶又说:"我真是傻。李老师那么好看的人,肯定有男人了。" "我没有男人。" 李婶有点愣住,说:"那你觉得我们辛安怎样?" 我没有接话,不知怎么回答。 李婶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觉得自己话问得过了。我笑笑,表示我不在意。其实这里的人都喜欢说我们,本不是很亲的一家,也说我们。或许她们都把山里人当一家。未婚的男人不成家,都是她们的担忧。 走在一群妇女当中,辛安突然跑来找我。 "李老师,你有没有看到大山?" "没有。怎么了?" "大山没有回家。他父母来找了。" 我跟在辛安的后面,跑完整座小镇,去找大山。但没有找到。 我问辛安:"你知不知道大山平常有喜欢去什么地方?" "大山平常最喜欢去公主亭。对,我们去公主亭。"辛安拉着我就跑。 我大声朝他喊:"公主亭在哪里?" "跟着我跑就是了。" 跑到公主亭的时候,天全黑下来了。幸好辛安有带电筒,但是这微弱的光看不到什么。 辛安说:"我们喊吧。或许大山真在这里,听到我们喊,知道我们在寻他,他就会出来了。" "那我们喊吧。" "大山。" "大山。" 不知道喊了多久,我的喉咙都嘶哑了。辛安还在继续喊。 我对辛安说:"我们这样喊也不是办法,到处找找吧。" 辛安牵着我,借着微弱的电筒光线,扫视完公主亭,突然看到大山靠在一堆草垛旁睡着了。 看着他的睡颜,我和辛安都松了一口气。 辛安背起大山,我跟在他的身后往回走。辛安不时提醒我哪里有坑洼,要小心。 我差点掉到田里去,辛安扶了我一把,险险地躲过身陷泥中的处境。 回到大山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然后匆匆忙忙从大山家里出来,把他父母的感谢和邀请晾在一边。他们也很累了,不想再打扰。况且山里人都习惯八九点钟就上床睡觉的。 辛安把我送回宿舍,说:"忙了大半夜,你也早点休息吧。"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下课叫上辛安,我们一起到大山家去。 大山的母亲在家里。没有看见大山和他父亲。 大山的母亲因昨天晚上我们帮找回大山继续道谢,还把好吃的土特产端出来招呼我们。还邀请我们留下来吃饭。 "昨天晚上大山是怎么回事?" "大山说要到外面去看看。他爸不同意。他和他爸吵起来,跑走了。 "大山想到外面去读书是好事呀。怎么不让他去?" "他太小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让他出去岂不是让人担心。"辛安说。 "就是。他和他爸吵起来,他爸还不让他去上学了。" "让他去上学。以后我会和他谈的。"辛安说。 "好。他比较听你的话。"大山的母亲因辛安的话而展颜。 从大山家出来,辛安一路沉默不语。 "你好像很厉害。" "何以见得?" "他们都很信服你,崇拜你。" "我只是比较和气。没有什么厉害之处。" "其实我还蛮喜欢大山的。"我喜欢大山,他是个聪明而沉默的孩子。他也是诗的孩子。 "大山或许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但他也会回到这里。哎,不说他了。到我家吃饭吧。" 看着辛安,他其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也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有结婚呢?是没有女孩子喜欢他,还是他嫌弃那些女孩子?其实山里的女孩子都挺会干活,也挺热情的。我突然想起李婶问我的那些话,再看看辛安。我和他? "小小,你在发什么呆?"辛安推了我一下,害我差点跌倒。我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才不致出丑。 我瞪了他一眼,说:"我不去了。我有点事我先走了。"撇下辛安,我匆匆忙忙地走了。 但是此后辛安经常来找我。我不在宿舍,他就跑到柳花泊来找我。大老远的就听到那些妇女的叫喊声。辛安,辛安。此起彼落。 我不是忸捏的女子。辛安来找我,我处之泰然。 "小小。"什么时候的事,辛安开始改叫我的名字。 "辛安,你敢下去捉鱼吗?" "鱼儿太小,捉不得。" 是,我好像没有看到有大鱼。 "你最近都不忙吗?" "忙,但忙也有闲时吧。" 我不喜欢辛安的改变。不管是为什么。 "我给你说说柳花泊的故事吧。" 柳花泊是有故事的吗? "以前有一位极喜爱柳树的男子来到我们这里,大家都称他为柳树公子。柳树公子喜欢上我们山里的一位姑娘。姑娘很喜欢到这湖里来。务农的时候经过这里,也会呆上一会儿。洗衣服也在这里呆上半天才回去。柳树公子天天追着她跑。后来两人情意相悦。但因姑娘已有婚约,敌不过家里的父权,最终别了柳树公子,嫁给了与她有婚约的男人。柳树公子知道后,终日坐在这湖边上哀泣。直到有一天大家发现很久没有看见柳树公子,才知他失踪了。后来这湖就被大家称为柳花泊。" 原来柳花泊是有这样一段故事的。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里的父权真的有那么专门制吗?那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 辛安突然黯了下来,沉默。 "嗯,辛安,你带我去公主亭好不好?" 辛安展颜,说:"好呀。我们走吧。" 上次是在黑夜里去的公主亭,我已完全记不得路了。 路上碰到李婶,李婶笑笑对我们说:"好好玩儿,玩累了回我这里吃饭。" 辛安说:"我们一定好好地玩,玩累了回李婶你这里吃饭。" 我打了辛安一下。对李婶说:"我们去公主亭。" 公主亭其实是一个很简陋的亭子,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不知这公主亭的名字是为何而来。 "相传有一位丹麦公主路经这里,在此停留歇息。后来有人为了纪念,就叫公主亭。" "真有这么一回事?" "真不真,倒不知。只是这名字相传下来。" "是不是你胡乱掐的?" "你不信?" "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反正已叫公主亭了。" "那,小小,你想不想你的名字留传下来?" "我不想。但是我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名字留传下来。" "那你看好了。"辛安拣起一块小石头,在木桩上慢慢地刻画。是刻我的名字吧。 "好了,小小,你看。" 我走近一看,辛安刻了一行小字:"小小,我爱你。辛安。" 我定定地盯着那行字,动弹不得。 "小小,和我交往,好吗?" 我不知道。其实我不需要爱情。只不过是翼求一个男人而已。一个男人,不需要以男女朋友的身分示之以人,也不需要以结婚的形式告之于众。但是我很清楚,辛安是以结婚的前提来要求和我交往的。 看着辛安认真的表情,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和他交往试一试。 看到我的沉默,辛安急了:"小小,你答应我好吗?" 我点点头,姑且一试吧。 辛安兴奋地把我包起来,连续转圈。 我捶打他:"我头快晕掉了。" 回去的时候,辛安把我背回去。我在他的头顶一直唱着歌,他应和着。把一路的生物植物给吵醒了。 回到辛安家,看见他母亲,我从辛安的背上跳下来。 辛安的母亲看看我和辛安,笑说:"饿了吧。赶快吃饭,赶快吃饭。" 辛安的母亲忙个不停。将好吃的都端了出来。我要去帮忙。辛安的母亲说:"这哪里是你干的活。坐着吧。我很快就好了。" 辛安的父亲没有说什么,沉默地喝酒。 席间,辛安的母亲不停地为我夹菜。辛安向我眨眼。我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饭后,我帮辛安的母亲收拾碗筷。辛安被他的父亲叫进卧房了。 我看看门帘垂下的卧房,不敢多想。 从辛安家出来,天黑了,世界静谧了。 好几次想开口问辛安,他父亲和他说什么了。但终究没有问。 辛安没有刚才的兴奋。他只是默默地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走。 辛安把我送回宿舍,一刻不停地,就回去了。 望着辛安头也不回,远去的背影。我其实是要爱情的,我只是不要婚姻。 4
辛安今天没有来上课,我给他代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来上课,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下课后我急匆匆地往辛安家跑。路上碰到一个人就问:"辛安家里是不是有事?"可是他们不是摇头就是说不知道。 "辛安。"我大叫着跑入他家。我的到来好像打扰了一场盛宴。饭桌上坐了多少人,我没有看清楚。我只是看到他们都惊愕地看着我,尤其是辛安。辛安的旁边坐着一位女子,不解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走出辛安的家,置他的喊叫不闻。那个女子应该是他婚配的对象,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去了柳花泊。 柳花泊,风凉水清,滤人心气。它还有故事,是辛安告诉我的。它足以使我在这里坐上几千几万年。 我坐在这里。来这里洗衣服的妇女们来了又回去了。 我坐在这里。天黑了。世界静谧了。 我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小小,小小。" 是辛安,是辛安在喊我。可是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虽然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脸,可是我还是不能确定他就是辛安,是那个给我讲柳花泊爱情的辛安。说不定他是柳树公子呢。 "小小,你在这里干什么?"辛安是用吼的,震得我发晕。 "噢,我该回去了。"我站起来,脚麻麻的,差点跌倒。 我对辛安说:"你背我回去吧。" 我在辛安的背上睡着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我背回宿舍的,也不知道辛安什么时候回去的。醒过来的时候我已在宿舍了,并且不见了辛安。 我没有去上课。辛安的父亲来找我。 "李老师,你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我没有回答。这是未知事。 "那你会为了辛安留下吗?" 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这是未知的事。 "我安排了一个女子和辛安相亲。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女子。" "我知道。我不会打扰。" 辛安的父亲回去了。 我又去了柳花泊。 柳树公子在这里失踪,他去哪里了呢?难道他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去了?还是已葬于柳花泊了? 大山跑来找我,气喘嘘嘘的。 "老师,你今天为什么不去给我们上课?" "没有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在学校里上课,跑来找我?" "老师,他们都说你要走了,是吗?" "老师没有要走呀。你听谁说的?" "那……" "老师没有要走…你赶快回去上课吧。" "老师,我喜欢你。你不要走。" "老师也喜欢你。" 在那么多小孩学生当中,我喜欢大山。不是爱才惜才而是单纯的喜欢。 大山回去上课了…我突然想到槐叔那里去看看,不知他那片大山种出树来了没有。 山路不好走,加上不太记得路了。天黑的时候才走到南屏山。草房还在,只是没有看见槐叔。我四周围地找,连声喊。可是没有发现槐叔的踪迹。难道槐叔离开这里了? 黑夜里,我一个人窝在草房内,想着槐叔。他到底去哪了? 天一亮,我就到山上去找。可是寻遍了整个山丘,都没有槐叔的踪迹。却发现槐叔种的种子慢慢冒出地面。 荒山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不再是荒山。槐叔看到肯定会很高兴。 可是槐叔人在哪里? 夜里我才回到小镇。 我看到辛安站在我的宿舍门口。 我怔怔地看着他。动弹不得。 "小小,你跑去哪里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想看到辛安。"我累了,想睡了。"走了一天的山路,我实在不想再应付其它的事。 辛安,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将辛安关在门外。 5
有人找我。打开门,是那位女子,是与辛安相亲的女子。 "你好。"她先打了招呼。 我点点头。将她让进屋。 女子有山里的热情,也有水灵的一面。单纯无邪的一个女子。 她从一进门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不得已,我问:"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她摇摇头,没说什么就告辞回去了。 弄得我莫明其妙。 我去了柳花泊。 我虽然在这里生活不久。可是我对这里太熟悉了,比熟悉自己还熟悉。我甚至叫得出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并且熟悉他们的脾气。我好像从没有这样强的记忆力。 他们待我也好像土生土长的姑娘,而不是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他们都是善良的,劳作生息。就好像这池湖水一样,生生不息。 柳花泊,是这里的生机和动力。 但是我就要离开柳花泊了。 我约了辛安到这里,但是辛安没有来,不知是被什么耽搁了。 "校长,我就要离开这里,不能再给孩子们教英语了。对不起。" "没关系。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但是我想我不会再回来了。 从校长家出来,我去看大山。在大山家逗留了许久才出来。我没有告诉大山,我就要离开了。 6
我回到我所生活过的繁荣的小镇。 熟悉的空气,熟悉的土地,熟悉的人。我回到我以前慵懒的生活里来了。 辛安在哪里,柳花泊在哪里?找不出记忆了。只是很久很久才想起我曾在有柳花泊的一个小镇生活过,认识了一个叫辛安的男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