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心二意的课堂上,常常默记趟数,和自己赌注:客车、货车、军列。呜,呜,呜,呜呜呜呜,轰隆轰隆……震耳欲聋的汽笛能够涤荡课间的疲惫。就包括三六五口水族也常常猛撑起脑袋,嘴角牵上长长的线条眉飞色舞,"火车来了,火车来了!呵呵呵呵。"再被勃然大怒的园丁,扽住灌不进良药苦口的猪耳朵,提到后排面壁。 川流不息的成昆线隔着斑竹小学距离学校大门一百米,左达五百米外的沙河堡火车站,右抵火车南站,途经公里余的狮子山。对工农兵中学、川师大、周边几所小学、单位的人口而言,狮子山不啻一个休闲踏青解闷消愁的好去处。满载军车、坦克、大炮、军人的军列成为了它别具一格的一道风景线。习惯没事沿铁轨溜达上一圈,看看火车、听听蝉鸣、吹吹凉风。有时也接受阿文的邀请,放学刻意从石灰桥绕回家,往沙河堡火车站方向比试一番走单轨。班上几位玩世不恭的差等生,男男女女一大堆,每天躲小学围墙旁边的竹林里生火、打牌、抽煙、看火车。被班主任、辑校长、孟主任三天两头追杀得屁滚尿流。罗老的九陰抓对所有试图让她亏空奖金的败家子而言不可谓不强悍。只要被点正了穴位,改不改,回家你都很难面对黄金条子做出足以金蝉脱壳的解释。反正早晨出门前你脸上没有擦掛? 春天到来的时候,狮子山头波澜壮阔的洋槐花阵晶莹透亮浩瀚无垠。纷纷扬扬的槐花花粉能够把醉人的芬芳,随热情的风儿传递到公里以外的课堂,让人放学后情不自禁奔向那里。 可以在即将入山的那道弯头,和弯那边呼啸而来的列车赌一把极限逃生,可以偷偷摸摸把书包里的铁钉一排搁铁轨上轧成关刀,反正真撬翻了车也与爷扯不上丝毫干系。也可以随离弦而去的它跌跌撞撞追赶上一段里程。呜,呜,呜呜呜呜,轰隆轰隆…摇曳的蒸汽,就仿佛已经到达天地交汇处的白色制服的他在与你挥手道别。还可以抢在它即将逐电而至的刹那,猛转身,冲着居高临下的他扮着狰狞的鬼脸,"喂!瓦西里同志你好吗?"去招惹他,激怒他,借机感受复仇的滚滚蒸汽中自己是否可以腾云驾雾飘飘欲仙。普罗米修斯,我的主!为什么不知会洒家一声,他车厢里还潜伏着紧拽(粪便)拉闸随时火力全开的同伙? 那年头,除了那双猪皮凉鞋,除了那辆二八永久,除了那条成昆铁路,除了那位一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火车司机,除了那片阡陌纵横的果园田垄,真不知还有什么趣味和念想? 按吕红同学三十五年后的说道还是应该有的,学校伙食团里的白面馒头就是今生她每每夜不成寐的怀想!大人不给钱和粮票你就不会开动脑筋?"妈,明天我们班六点开始早读,不能迟到哦!"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有些唐突,有闻鸡起舞的普通中学吗?酝酿这个志在必得的谎言前,她一度拿捏不准到底是七点,三点,还是今日子夜。最终子夜早读无比荒唐这个念头一闪就让它过去了。子夜?再不是明眼人也显得过于牵强。那一个通宵她辗转反侧,最终贸然脱口的六点早读这个天下第一荒唐的噱头,让临出门撇着嘴筒子大失所望的她最终得偿所愿。天啊!她居然在那个耗子打堆堆的伙食团里吃到了今生最最霸道的灰面馒头。而且,一口气两个,就了一分钱色香味俱全的超级豆腐乳。 中学校门外的箩筐、背篼、筛子、糖饼摊子前,总是簇拥着如此之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有钱人,处心积虑旁得香气的弹子盘,伺机而动物物交换的天赋异禀。总会让人无限徜徉而后怅然若失。向往那里踯躅的孩子里有自己稀疏的身影,渴望可以偶然在那里揽获上哪怕微不足道的一份欣喜。只是,八零年代贫瘠的这片土地上,辛勤汗水耕耘的仅仅只是吃饱穿暖这粒粒种子。那一段令此生恋恋不舍的光阴,相信在诸位的心中更多留下来一份百感交集的眷恋。 "假如三伏每天一只豆沙冰糕"成为了那三年遥不可及而又九死未悔的夙愿。三一三,三三九,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为自己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寒假就像校门口一分钱玩一次的万花筒、糖饼转,让人心驰神往,流连忘返。最终把份子钱(班费)、本子钱、抽丝剥茧来的酱油、豆瓣钱一分一分望断。农村人家的孩子,或者说所有的农家人,一年里也只有这一个皆大欢喜的节日,过年。也只有在每一次寒假过后的新学期,学校门口人头攒动的新蓝布堆里才会有自己为数不多的身影。 老板,一根炮筒,两分钱爆米花,十个麻糖,爱几几两豌豆胡豆…… 那三年,如秋风,清清浅浅;那三年,似春雨,丝丝点点;那三年,是窗户纸上掠过的时光,那三年,是流连于心间的一片芳菲。那三年,却又只是留下来碧绿的原野,盈盈的蓝天,稚气的模样,忸怩的微笑,生涩的容颜,还有那,还有那举踵三百六十五里路途间的思慕顾盼。 篱笆藤上笙歌鼎沸的螽斯,杏子树下呲牙咧嘴的恶犬,谷草堆余温尚存的鸡蛋,闸门下惨不忍睹的炸弹,犁头前心有余悸的水牛,秧田里胆战心惊的长虫,池塘边憨态可掬的蝌蚪,稀泥凼隐鳞藏彩的泥鳅…… 让我们于寂然心灵深处,去缅怀岁月长河里潺潺流淌而逝的那一个最纯真年代,去典藏这一份生命之中最最朴素的情感。 联系上委员长亦是依稀得有了一些距离,甚至不太能回忆得起家母乔迁家宴上与她母亲交流号码的月份。那次以后,消沉了数载的扣扣频繁闪烁她的头像,也曾一度兴味盎然,不知何故陡然间她又离奇蒸发。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扣扣上又有了她的留言:班长,同学会,同学会,同学会!直到满脑子都是她灌输来的同学会!而且接二连三收到母亲转托的口信,也是同样的话题:同学会! 缱绻于这个话题无所适从,既理所当然又逡巡不前。无可厚非的同学会,如若冠以掩耳盗铃,别有用心,几乎就是红杏出墙,死灰复燃的代名词!包括由此滋生的老相好,旧相识,初恋,早恋,单恋,备胎,二奶,小三……踌躇再三,最终敲定了这次聚会。反正真到了家属舞刀弄枪打上门要人那天,罪魁祸首,首当其冲的也未必轮得上洒家,也肯定不会是委员长。是谁,自己琢磨。呵呵。 计日以俟的同学会于二〇一五年八月十五日,在闻名遐迩的三圣花乡"荷韵鱼香"如期举行。 匆匆赶到那里时,刚进大门,就看见同学十数人已经团坐在大门左边荷塘走廊四仰八翻品茗、恳谈。有说有笑,格外亲切。丝毫没有三十二年后再次会面的拘谨、生分。让人深切体会到蹉跎岁月那份血与火凝结起来友谊的份量。尽管某人频频移花接木,但是也休想要蒙蔽住洒家雪亮的眼睛!钟燕,生药厂,宅心仁厚;周玉华,朴实勤勉,大观人氏;杨柳远蓉,章台杨柳,生性腼腆;委员长,豪迈不群,不拘绳墨;陈浩,谨言慎行,表里如一;钟灵,飞扬跳脱,踢天弄井;吕红,能说会道,千伶百俐;唐建华,沉默少言,大智若愚;小伟,一身正气,始终不渝;昌俊,老实巴交,中规中矩;福敏,木质敦厚,顾全大局;贵贵,风趣幽默,快人快语…… 绿茵茵的荷塘少了娇柔清丽的荷花,多姿多彩的莲蓬,映衬着一轮蓬勃的朝阳,依然绮丽秀美,生机勃勃。 记得那是初三年级,一个星期六中午临近放学的光景,大喇叭里突然传来全校大扫除的紧急通知。下课铃敲响过后,拿上抹布,二话没说我带头跳上了二楼窗台。原本是打算扫除完毕再赶过去伙食团打饭。没想到,正当我骑在窗户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大猫把一碗热汽腾腾的饭菜递到了我的手里。他面带愧色告诉我,之所以只打了三两饭、一份萝卜烧牛杂,是他腾出碗再紧赶过去的时候,饭菜已接近尾声。边说他边抢去抹布,一个劲敦促我趁热吃。而这一碗普普通通的饭菜,足足温暖感动了我大半辈子。每每想起意气风发的工农兵,我生命中最闪光的日子,他的眼神、他的样子、他的真挚总会在眼前浮现。 二
千峋的天空,挂着一个渐渐耀眼起来了的金色的火球,它的边际漂浮着几朵皎白轻盈的蚕丝云。一只葳蕤的翠鸟,不知始于何方,兴冲冲从身旁的树梢划过。啾啾,啾啾啾。几只红色的蜻蜓轻逸在倒影里的云水之间,就像班上那群温婉可亲的女生交头接耳呢喃着私语。 姗姗来迟的杨琴同学胖了,但一眼仍是头把胶椅那位成天书本遮挡住脑袋瞌睡兮兮的大辫子姑娘。落座间,环顾四周,一脸茫然。某人指着唐建华,这位是李建志,而同学钟镇涛显然就是眼前这位大高个子茶色镜片噻。当真?就是她当时似是而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