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无情人有情

　　大火无情人有情--2
　　爸爸带着我们返回卧室，他十分感叹地对妈妈说：我从小家道清贫，十五岁隻身到重庆谋生，辛苦打拼数十年，去年我和君彤兄又上交了泰裕银行全部资产浄身出户，现在也就只剩下这点家当了。
　　爸爸一面说一面用手搬开脚下的两块木地板，我眼前顿时一亮，原来，地板下部铺满石灰，在狹小的空隙里，用油纸包裹着的的银元一扎一扎整齐地摆在那儿，还有一些我重未见过的大银锭，也十分工整地放在旁边。
　　爸爸顺手拿起两卷银元，摆放在桌子上面的一个跨包里，又拿出一个颇重的银錠摆放在我手上，我感觉十分沉重，过去只是在小人书上才见到过这样东西。
　　爸爸严肃地对我说：牛儿，我们家就剩这点值钱的东西了，你是汪家长子，弟妹们都还年幼，这些银元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能乱花！妈妈示意我点点头。爸爸又接着说：我家还留存了一些银锭，也能值点钱，但是，不到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千万不要到银行兑换！我当时还似懂非懂，听到爸爸的话也只有乖乖地直点头。
　　爸爸将两块地板原封不动地复原后又把我带到搁置樟木箱的枣红色木柜面前，他隨手搬开木柜上方的大箱子，整个枣红色木柜就展现在我们面前。
　　原来，这个大木柜为请朝末年钱荘遗物，顶盖上方篏有一块直径约25厘米的园形铜板，铜板中部开了一条长约8厘米宽约0。8厘米的狹长形口子，爸爸说这是钱币的投币口，木柜顶板及各侧面板都很厚实，用老式的锁扣紧紧锁牢。爸爸打开柜锁，揭开面板，一些我从未见过的物件展现在面前。
　　爸爸指着整齐地堆码在朩柜里的画卷对我说:牛儿，爸爸是读私塾出身的，从小酷爱字画，这可是爸爸花了不少心血才购置、储存下来的历代古字画，共计约四十余幅，其中不少字画收藏价值极高，有两幅字迹还盖有皇帝的玉玺更是非常值钱！现在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卖也卖不起价銭！几十年之后，国家经济发展了，这些东西就值銭了，卖掉几付字画真迹，足夠你们兄弟姐妹过上一辈子。
　　听着听着我真是傻了眼，妈妈赶紧对我说：牛儿，你是爸妈的大儿子，爸爸讲的话记在心上就行了，切记不要对外人说！也尽量不要在家中弟妹面前议论，我仍然似懂非懂的直点头。爸爸说完这些话，赶紧把木柜锁牢，并在木柜上蒙上一层油布，然后用淋透的棉被把木柜盖得严严实实，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妈妈领着我们快步进入小天井上方的消防通道，借着手电筒的微弱亮光，我们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了上横街米亭子菜市场一带的出口处。
　　在妈妈的带领下，我们穿过街上拥挤人群，快步走到江北嘴码头小广场，很快就找到了汪、罗两家人的会合处。爸爸赶忙对罗伯伯和罗妈妈扼要地谈了下大院安全措施处理情况，大家都很满意。罗妈妈看看手表高兴地说：汪二哥两爺子干了那么多事只花了一个小时，真是不简单啦！爸爸颇有感触地说:今天多亏街道上两位同志和竹器厂几位工友帮了大忙，真得好好感谢他们。光凭我们俩爷子干，再干个把小时也处理不好哟！大家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今晚火灾上去了，总觉得火灾来得太蹊跷，风助火势越烧越大，不是蒋家特务放的火才怪呢！
　　旁边几位带着小孩的街坊邻居也参加议论，他们离水沟街火源地不远，跑出家门时甚么东西也设有来得急带，小孩子也还没来得急吃晩饭呢。
　　罗妈妈赶紧从挎包里拿出一袋饼干，又从隨身携带的军用水壼里倒了杯凉开水，亲热地送到那个小男孩手里，小孩子拿着餅干连声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他的爷爷、奶奶也赶忙走过来向罗妈妈表示由衷的感谢。
　　有个老大爷也挤过来告诉大家，他带着妻儿老小逃出家门时，看见许多消防队员和解放军战士都已经赶到了着火现场，全力组织扑救。还有不少解放军战士专门负责疏散附近的群众，他们挨家挨户的动员群众撤离火灾现场，离家时总是扶老携幼，大包、小包都揹在自己身上，一直把老伯姓送出危险地段又立即返回火灾现场。这位老大爷感动地说：我今年都是年过七十岁的人了，四川军阀的部队，国民党的部队都见过不少，可是像这样亲民爱民的解放军还真是从来沒有看见过啊！
　　大家谈到这里，仍不免又对火灾的结局担心起来。大家议论纷纷，几乎都认为今天晩上风太大了，江北的房屋构造抵抗火灾能力差，十分担心对江朝天门一带曾发生过的＂九.二火灾＂惨剧在江北重演。在朦胧夜色中，大家抬头凝望飘浮过来的滚滚浓烟，不约而同地默默祈祷，祈求观音菩萨保佑，让大家平安渡过这场劫难。这时刻，一位抱着小姑娘的青年妇女站起身来向上横街方向张望片刻后激动地大声说:大家快来看看，那儿的火光好像小多了，江风也僈慢减弱了哟！
　　大人们赶紧站起来向那位青年妇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夜空中大火时明时暗，风力也確实有些减弱，大家都迫切希望有个更好的兆头。
　　汪、罗两家人在紧张的气氛中渡过这个难熬的夜晩，大人们聚在一起商议善后事宜，王伯伯则带着冬姐和我与罗怀静一道领着几个小傢伙在小广场一带转悠，哄着他们不要害怕。这时，各种各样的消息也不断传来，使避难群众的心情时而紧张、时而又稍微放松。
　　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在两位解放军的护卫下来到现场，他手执简陋的扩音话筒向大家介绍火灾情况:着火地点集中在上横街和水沟街北侧一带，江北消防队和解放军战士全力参加扑救工作，火势已被控制，火灾大有缓解，要求大家原地休息，带好小孩子，严防敌特破坏。
　　不久，广场一带又增加了十多名解放军战士，叁人一组持枪巡逻，整个现场的紧张气氛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入夜了，月亮透过密布的乌云把银色的月光洒向大地，飘荡在江北上空的滚滚浓烟也逐渐消散，人们的心里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但是，人们还是在等待上级领导的通知，耐心地呆在原处。
　　过了不久，上横街、下横街和水沟街街道负责人带领干部来到现场，分别组织辖区群众说明火灾情状。他们告诉大家，目前火灾已基本扑灭，消防队和解放军正在全力处理善后事宜，要求大家不要惊慌，可以有组织地返回家园。火灾烧毁处的居民则由街道干部先领着大家到江北公园内指定地点休息，由人民政府组织相关单位处理善后事宜。
　　避难群众听完干部们的讲话，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隨后，干部们按照分管范围组织避难群众返回家园，並谆谆告诫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严防敌特造谣破坏！水沟街道的居民平时相互之间接触並不太多，意外的火灾让人们少有地聚会在一起，大家谈火情拉家常，反而缩短了距离。
　　这时，原来到我家查看火情，带领大家疏散撤离的两位街道干部微笑着来到我们跟前，告诉大家不要惊慌，跟着他们返家就行了。借此机会，大人们都真挚地向他们表示感谢。
　　那位街道负责人对大家说：水沟街的群众分两拨返回，一拨人顺城墙往前走，到了竹器厂附近顺坡而下，然后各自返回家中。另一拨人顺上横街往前走，走到米亭子菜市场附近从水沟街入口处返回各自家门，但是，那一带是灭火现场，街面上狼籍不堪，走路时务必小心谨慎，注意安全，还要警惕敌特破坏！这时，壹位干部对我们说：罗委员、汪先生我记得你们大门己挿上了顶门杠，返家时还是从消防通道走吧，等会有人来送你们一程,大人们高兴地表示感谢。
　　大约快到凌晨二点钟的时候，街道干部接到通知，陆续带领避难群众返回家园。一位女干部领着水沟街北端部一带的居民往回走，出来避难的群众纷纷热情地向那位女干部打招呼，夸獎他们是人民的好干部，危难时刻总是和老百姓在一起！
　　那位女干部轻声细语地回答：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大家出来避难辛苦啦，赶快回家睡个安稳觉吧。就这样，水沟街老老小小一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走到了北入口附近。这时，那位女干部又走过来对两位妈妈讲，要求我们在原地稍事休息，等她安排群众返家后再来送我们一程，四位大人会意地点点头。
　　借着大家休憩的短暂机会，爸爸又急匆匆地赶到我家开办的碾米厂一带查看，然后立即赶回来向大家报平安。王伯伯拍拍我的肩头说：观音菩萨显灵了，好人一定有好报哟！
　　过了不多久，那位街道女干部又汗流夾背地赶回来了，她简单告诉我们水沟街北入口一带的火灾已完全扑灭，消防队和解放军正组织群众清理现场，严防余火复燃，希望大家放心。她还风趣地对大家说:考虑到你们两家人老人孩子一大堆，领导要求我一定要把你们安全送回家，请不要推辞，不然明天上班还要受批评呢！
　　说完后她拉着我的手在前面带路，冬姐牵着小妹儿的手紧跟在后面，辉世弟弟牵着王伯伯的手紧隨其后，爸爸抱着三岁不到的小辉天和罗伯伯几个大人断后。那位女干部打开手电筒为大家指明方向，不断提醒人们不要被地下的障碍物跘倒，我这时才看清楚，消防通道虽然不甚宽敞，但是，通道两侧都留了好几道小门，供人们遇险时逃生之用。当我们走到通道的尽头时，妈妈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一段搂梯展现在家人们眼前。
　　当两家老小顺利地返回水沟街8#大院时，大厅里古老的座钟刚刚敲响凌晨三点钟。爸爸、妈妈立即端了一杯菊花茶出来，恭请那位女干部喝茶，她向坐落在大厅里疲乏的两家老小道了一声谢谢，就端起茶杯喝了个净光。这时，人们都站起来向她表示最真诚的谢意，感谢她在最困难的时刻带领大家脱离险境，然后打开大门把这位女干部送出家门，两位妈妈陪着她下坡上路踏上归程……
　　两位妈妈返回8#大院的时候，爸爸和罗伯伯领着一群小孩子谈兴犹浓，大家谈到火灾发生时的原因分析，谈到避难现场的组织与管理，谈到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对老伯姓的关心和爱护，大人们在议论不息，小孩子们也没有闲着，我和爸爸都争着发言，谈到竹器厂几位工友赶来帮忙，进行火灾防范处理的事绩，又谈到街道干部在火灾发生时帮助我们两家人进行疏散、回归的事实，爸爸和罗伯伯都感叹地说:共产党执政才四年，不仅四川、重庆建设发展很快，干部和群众之间，群众相互之间的关係也变得越来越融洽！看来，中国的复兴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实现啊！
　　聊着聊着，原本疲倦的大、人小孩却反而变得精神起来。王伯伯急忙到厨房打开炉堂催燃灶火，煮了几碗香喷喷的醪糟鸡蛋给大家吃，冬姐领着我把这些美食端到大厅的歺桌上，两家人在历经兇险的夜晚回到家中，在煤油灯微弱的亮光下品尝这美味佳肴，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席间，大人门又谈起解放前夕重庆＂9.2火灾＂的悲惨往事，一九四九年九月二日，江北对岸朝天门、民族路和千斯门一带突发大火，狂风呼啸，席卷半城，数千平民葬身火海。停靠在江边的船舶被大火点燃，汔油泻入江中后燃起遍江大火，只听见无助的呼救声在嘉陵江两岸迴响，爸爸带领泰裕银行员工积极自救，幸运逃过刼难。我和冬姐都亲暏过一九四九年＂9.2火灾＂的惨景，好多人在抢渡嘉陵江时葬身江底，爸爸返家时全身都淋透了，不久住在朝天门的刘永淑嫂子的娘家人也来到四方井1#大院避难，谈起他们亲身经历的火灾刼难时总让人毛骨耸然、胆战心惊。
　　爸爸和罗伯伯谈到解放前夕重庆城区发生的＂9.2火灾＂和重庆江北今天刚发生的大火时感慨颇多，总不免拿国共两党作对比，爸爸十分真挚地说：江北地区上横街、下横街、水沟街一带房屋构造还比不上朝天门、民族路一带抗灾能力强，而江北地区的消防条件、消防设施也远较城区落后，只有今晚的气象、风力等自然条件倒是差不多。为什么9.2火灾那场大火是越烧越大，而江北城区这场大火却很快就扑灭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和冬姐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发表童稚的看法：共产党的政府是真正的人民政府，解放军、消防队都全力参加扑灭大火！街道上的干部还专门到我家来帮助我们疏散，连竹器厂的工人叔叔都到我们家来帮忙，人多力量大呗，大火就烧不起来了！
　　两位妈妈亲热地拉着我们的手十分感动地说：共产党真的很伟大哟！大火无情人有情！是人民政府、解放军和人民大众扑灭了这场大火！我们要牢牢记住，永运不能忘怀！ 聊着、聊着，大厅的座钟敲响了凌晨四点钟，两家人在珍重的道别声中各自返回卧房休息。
　　安顿好几个小孩子后，爸爸、妈妈又带着我来到卧房的大床前，我们撤除覆盖在大木柜上淋湿的棉被和油布，仔细检查木柜里的字画是否受潮，又搬开木地板查看收藏的银元和银锭是否安全，一切检查完毕后，爸爸、妈妈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快亮了，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解放后，父、母亲仍然没日没夜地辛苦操劳，总希望子女们有一个美好的前途，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放宽心？在迷迷糊糊的思虑中，爸、妈又轻声地走到我的床前，给我盖上滑落的被子……不一会儿我就沉沉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