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乡村的婚事


  中篇小说
  前言
  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刚刚起步,波及农村不久,虽然农村经济有了起色,但旧的思想意识还很浓厚,畸形的婚姻观依然存在。虽是糟粕,却被部分陈旧思想的人作为婚姻危机中的救命稻草。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的新事在部分人的眼里还是不可逾越的雷池,这就出现了新与旧的矛盾。这个故事就反映了当时农村两种婚姻观的斗争。体现了新与旧、正与邪两种斗争的不同结果,发人深思、耐人寻味。浓厚的乡土气息,淳朴的乡情在故事中再现,让读者领会到新事物的喜悦,封建残余应得的忧伤。启迪人们做人要正、办事要公,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与幸福。歪门邪道将是可悲的下场。不但得不到自己所需要的,反而让人们嗤之以鼻。本故事由于是本人的处女作,不免会出现一些瑕疵和错误,望广大读者批评和指正,深感谢意!
  一
  入进腊月,娶媳妇,打发闺女,喜事一个挨一个。腊月十八这天,小陈村那个热闹劲儿算别提啦,东头柴老四的儿子小栓娶媳妇,喜事上,请了小栓的伯父"不难拿"来当执客,使这个喜事办的更是出色,请来一班子唢呐队,这帮人一来和"不难拿"是老交情,二来是第一次在这个村开新场,所以,这班子乐鼓手也实在是卖劲儿,从大清早开始,一直吹到天黑,什么"百鸟朝凤""朝阳沟""小二姐做梦""杨八姐游春"等所有名曲全吹了。巴掌越拍的历害,唢呐手越卖劲儿,眼珠子恨不得都冒出来。吹笙的憋得脖子眉头露青筋,又加上"不难拿"铜锣般的嗓门儿,加有厨子们和打杂的有节奏的应和声,几乎要把这个东西长南北宽的村子腾空架到云彩眼儿里似的。天一黑,热闹劲儿好不容易刚平息下来,村里的男女老少又把院子挤满了,他们要喝新郎新娘的喜酒哩!"不难拿"喊了一天,嗓门有些发哑,唢呐手们也实在累得够戕,于是,主人就把乐队的师傅们让到客庭里,叫"不难拿"陪他们喝酒,一面又打发人把洞房里的喜酒摊子摆好,请喝喜酒的街坊入座就席。当间的桌子上放着八个菜一壶酒,三条长櫈放在桌子的三面,里面没有櫈子,是新郎新娘站的位置。予东有个风俗,娶媳妇三天不分老少。虽然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挤了一屋子,除了一些好事的小叔子们坐里场当主演,其余的什么三叔二大爷,五嫂六婶哥哥们,则自觉地站在外场听笑话,看热闹。可那些姑娘们,则不声不响地站在嫂子媳妇们的后面,用两只眼往里偷瞧。   阵势摆好了,小叔子们从洞房里拉出了新媳妇儿,从客庭里拉来了新女婿,刚把两个推在一起还没站稳,就把他两扭了个脸对脸儿。这时,后面站着的嫂子们开始出点子,点节目。这新婚夫妇往一块儿一站,脸对脸儿,女的不敢往前看,不敢往旁边扭,只好勾着头任人们取笑。新娘子本来个子就不高,又一勾头,更觉得矮,在加上头上的围巾把脑袋包住三分之二,在者,本来新郎小栓的个子就不低,加上人多怕羞,仰脸光查椽子头儿,一男一女站一起,两个脑袋一个下勾一个上仰,一个高一个低,节目还没开始,就把人们笑坏啦。人们的笑貌各不相同,坐在櫈子上当主演的小叔们,是一种开心献眉的笑,小叔子后边的嫂子们,是一种酸溜溜的贱笑。这些娘们身后躲着的姑娘们,与前两种人笑地更不一样,听不到她们的笑声,却看出她们那动情的笑容,看不出她们那欢乐的姿态,却从她们象秋水般的眼睛中放出那多情而又隐晦的羡慕的目光。只有人缝中藏着的那顽皮的孩子们才发出天真的开心的朗朗大笑。只有那些婆婆妈妈们站在尽外场不敢靠近,因为她们怕年輕人踩了自己的小脚。带胡子的老头儿,他们却蹲在门外直吧哒着烟袋,他们对年輕人的可笑动作并不感兴趣,似乎听一听这些年輕人们幸福的笑声,也使他们快活似的。   节目开始了,坐在新郎新娘身边的一个叫二毛的小伙打头一炮。他把准备好的一把新筷子用手帕捆了又捆,缠了又缠,咬着牙使劲系着筷子,然后啪的一声摔在新娘面前的桌子上,装洋相地望着新媳妇说;"新嫂儿,请给老弟抽双筷子吧!"人们立刻刹住了笑声,要看新媳妇怎么抽这双筷子,那新娘心眼儿也够用,一边用眼珠子偷瞄这双筷子,一边心中想着:我的妈,筷子捆这么紧,能抽得出来?要是同这么人抽不出来多怰哪,在娘家长了二十多年,哪经过这玩艺儿,平时看見个小伙子,瞅一眼还脸红哩,这会儿让我受这个折腾,真羞人,再说不抽吧,瞧这小叔子愣头愣脑地不象个省油灯,能算拉倒?人家大闺女上骄头一回,我是新媳妇喝喜酒丢丑头一回。嗨!抽就抽吧,过了今晚,就成了媳妇,当闺女的都有这一回。她正往下想着,觉着底下新女婿用脚踢了踢她,她就不慌不忙地要抽筷子。谁知二毛这小伙也有准备,把新媳妇难为坏了,到底没把筷子抽出来。这时,新媳妇后边的一个小调皮鬼忽然捂着鼻子尖叫一声:"哎哕!新媳妇的屁都崩出来啦!"这小家伙人不大,心眼儿挺多。自从坐席到现在,新媳妇连半句话都没哼出来,让小家伙这一將,在也憋不住啦,红着脸诅咒:"哪个龟孙放哩。"这一句,逗得人们笑破了肚皮。小伙子笑得前仰后合,小孩子乐得直蹦脚,嫂子们象破嘴的老鸦呱呱大叫,姑娘们害羞的捂住脸,把头藏在嫂子们的怀里,连外场的老头儿也都哈哈大笑起来。这节子上,新媳妇又羞又恼,心想:捆住就有挨的打,干脆,叫怎么就怎么,省得丢人现眼。趁人们只顾笑,猛不防夺回二毛手中的筷子,手疾眼快,觧了手卷儿,抽出筷子放在二毛面前说:"给,吃啥自己叨!"二毛觉着这一招失了手,同这么多人不光彩,又往怀里一摸,掏出个大苹果,苹果把儿上系着根红线绳,{早准备好的},他把苹果悬在新婚夫妇面前的半空中,滑曁地说:"揪出四人帮,一心大干社会主义,咱来个小两口一心吃苹果咋样?"人们立刻发出喝彩的声音。有人问;"怎么个吃法?"二毛比划着:"新媳妇和新女婿一齐咬,不能用手,咬住了拉倒,咬不住吃罚。"新媳妇心中纳闷:我的天王爷,这个小叔子真会收拾俺,恁大个苹果,谁能咬得住?去你的吧,说破天我也不咬。新女婿心想:好小子,你二毛算会折腾俺,在等两个多月我也有收拾你的时候,你先别楞。他忙拉了拉新媳妇的衣角,暗示她不咬苹果,谁知二毛心里有底儿,他向左右两个青年伙伴递了个眼色,他两立刻摆好阵势,一个站在新女婿身边,一个站在新媳妇身边,二毛下令:"开始!"两边的小伙子一齐下手,一个搬住新娘的头,一个搬住新郎的头,这个始字刚落音,两人用力往一块一推,咋恁巧,苹果一滑,小两口儿却亲了个响嘴儿。在人们的轰笑声中,新媳妇羞得脸恨不得和肚皮粘在一块儿,连小栓也羞得不敢抬头。在人们的喝彩声中,姑娘们偷眼望着这新的一对儿,心中嘀咕:老天爷,闺女一出嫁就遭这个灾,我可受不了,一面心里又同情伙伴儿。在说,新媳妇新女婿亲嘴儿,咋会不使小伙子大姑娘动心哩!这个节目刚结束,紧接轮到第二个小伙德刚,他这个节目才鲜哩,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条手卷儿,三下五去二叠了个布老鼠,把小老鼠往手掌上一放,布老鼠真象个活老鼠一般,忽的往前一窜,跳出老远,蹦到了新媳妇面前。节目还没开始,就逗得人们笑出了眼泪。连新媳妇也止不住朴哧一声笑出来。德刚抓住布老鼠,一本正经地说:"揪出四人帮,人人除四害,咱来个小两口儿掏老鼠,乍样?""好,这个节目有意义!"人们拍手赞成。大家急着想看怎么个掏法,就催着快点儿掏。新媳妇想:刚才同这么多人出了丑,腮帮子这会儿还烫手,这位小子更是个上八仙,心中就有三分的怯气。没容她多往小想,就見德刚已把布老鼠放在她面前,德刚说:"新嫂儿,老鼠是四害,谁見谁打,打的没头钻,就钻到你怀里,让哥用手把它掏出来,就算了事。"说话不及,没容新嫂吐口儿,几个小伙子就把布老鼠从新媳妇的衣领口塞进了怀里,抓住新女婿的手就往新媳妇的怀里塞,新女婿不掏不行,只得用手在妻子的怀里摸,这一摸,新媳妇受不了啦,腰一弓,手一抱,象钳子似的夹住了新郎的手,一个拽,一个拉,这个姿态让人们笑翻了天。这当儿,新郎向新娘使了个眼色,新娘两手一松,新郎往后一用力,猛的一闪,后退几步,这一退不打緊,后边看热闹的却滚成了圪瘩。这一挤一扛不打紧,故事就岔了,岔到哪儿?岔到后面的姑娘行里。有个园脸大眼,长辫子身材苗条的姑娘正踮着脚往里瞧,猛不防被挤了个脸朝天,眼看这姑娘要倒个仰巴杈,被身旁一个身材魁武,白脸大眼的年輕后生一把抱住。这一刹间,姑娘的乳区象刷的一下子触了电。姑娘生下来至今已二十三个春天,这是第一次得到异性的拥抱,刷时,周身的热血全涌上了额头,触及了大脑,有大脑导至天真纯朴的心灵,此时,真是腊的萝卜:动{冻}了心。她扭头一看,是一张早已熟悉和暗地赞慕的面容,瞬间,点燃了姑娘心中爱情的火花。这时姑娘的动作和表情谁也不会觉察到,只有细心观察的作者才看得真切。姑娘的周身象吃了胡椒,滋溜溜从头顶麻到脚跟。她混身发抖,看得出她是极力压抑内心潮水般的感情的。当她瞬间从激烈地情懆中醒来的时候,便鼓起最大的勇气暗拉了一下小伙子的衣角,俏俏地退出了使人淘醉的喜酒场面。小伙子似乎理觧了姑娘的心,也慢慢地退出了人群,向姑娘苗条的身影追去~~~   压下这对儿青年不提,再说酒场上娘们儿行里有一个四十岁上下,胖脸粗腰,镶着金牙的女人,正在象蛤蟆似的哇哇大笑,人们一起哄,她却性欲大发,瞅了瞅所要找称心的异性,便挤到一个三十来岁,高个子,瘦猴子脸的中年男子身边,輕輕地往他腚蛋子上一踢,扭转那多情多姿的粗腰,向门外走去。这男子倒也机灵,慢慢地缩出人群,向那猪精般的身影追去~~~   二
  办事可以一箭双雕,作者写书却没这般本领。刚才走出喜酒摊儿的两对情人哪里去了?到底是谁?我一个个的交待:先走的那对青年,姑娘叫巧真儿,是本村{三朵花}之一,她是村东头刘老五外号{一两一}的女儿。轮人才,不能说奇绝,三里五村是有名的。人们暗地里称她{盖三乡},叫她{花儿}。多少个青年小伙子,闲暇间考虑自己的婚事时,常常这样想:我这辈子能寻上个象巧真儿这样的姑娘,就心满意足了。轮活计,家里地里的粗细活都拿不掉。缝补剪裁不比机器做的差。不但活好手巧,而且速度也快。使人不称心的是没有文化。这与她爹的重男輕女有关。巧真儿长到十七八岁,说媒的排队,任你在能说会道,哪怕是个金人,姑娘一个不愿意就打发了。连有名的{老媒红}给姑娘来提亲,都碰了一鼻子灰走了,其它的媒人更不用说。爹妈呢,就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姣生惯养,从没舍得捅一指头,她不吐口儿谁也没办法。天长日久,人们都知道巧真儿的鲤鱼扎嘴,在也没人上门提亲。在说那位小伙子,名叫四玉,是村西头柴木匠的儿子,今年刚二十五。外号{白面郎},是村中有名的好后生。四玉从小上学,一直到高中毕业,那时考大学全凭推荐,大队掌权的是"一风吹"他们,这个文武双全的小伙子算休业在家了。毕业后,他按父亲的教悔,踏踏实实地干农业,干起活一个顶仨,写写算算,扬场放磙样样拿不掉,谁提起来都伸大姆哥。小伙长得个高体胖,粗胳臂粗腿,生来面色又白,人们叫他白面书生。有人问,四玉为啥这会儿还没成亲哩,因为小伙生来聪明伶俐,从小就有志气,高中没毕业,就发誓要作一番事业,在学校学习成绩名列班中前矛,老师同学都瞧得起。回到家里,推荐上学没他的份儿,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恢心,还一直的钻研功课。"四人帮"揪出后,恢复了高考制度,他的信心更足了,白天劳动,晚上自修功课,准备参加高考。不管谁提亲统统回绝。扫盲运动开始,支部让他抓扫盲,他愉快的接受了,就当了扫盲教师。多少姑娘对他的品德和才华从心眼儿里佩服和羡慕,偷偷地爱上了他,可他对自己的婚事一点儿也不考虑,有时,脑海里却闪出了巧真儿的影子,很快又被打消了,他想:巧真儿眼太高,也不会爱上自己。而巧真儿呢?却早已对他有了爱慕之心,扫盲班上坐在前排,看他讲书的每一个动作,哪怕是一声低吟,姑娘听来都是琴一般的动听。她曾想过:如果和他结了婚,将是多么样的幸福,她曾多次的注意过他,哪怕是对一个小小的问题的处理,她都从心眼儿里满意。她想:他就是自己理想中的伴侣。为了他,姑娘不知多少个深夜不能安眠。有一次,四玉把着手教巧真儿学写一个"甜"字,并讲了字意和用法。围绕甜字给姑娘举了许多浅显易懂的例子,比如:揪出"四人帮"我们的生活比蜜甜,大干社会主义我们尝到了甜头等。这却使姑娘彻夜不能安眠。她又想到以后的美满生活,越想越觉得甜,她被甜字所淘醉了,她沉浸在爱情的大海中。那天晚上,姑娘做了个不可告人的美梦:梦中和四玉结了婚,接受了他的拥抱和亲吻~~~但是,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向他表白,因为她考虑自己配不上他。再者,自己的父亲和不爭气的哥哥名声不好,他们也决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再说他两走出新房院子之后,姑娘紧走几步,一拐弯儿就到了胡洞口,她才放慢了脚步,用眼偷偷地往后一瞄,她盼望的身影追来了。只觉着周身的热血在沸滕,全身抖得励害。当她觉着自己心爱的人马上就到眼前时,一种无比的幸福和快感给了她勇气和力量。她故意隠进胡洞,迎接他的到来~~~   四玉提着一颗害怕而又渴望的心来到胡洞口的时候,这颗纯朴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望着面前这条胡洞,踌躅地放慢了脚步,又终于停了下来。因为这条胡洞又长又窄,中间又拐了个九十度的弯儿,拐弯处,有一段两米多长,五尺多高的矮墙,翻过矮墙就是巧真儿的家,只能在这看到一点儿光亮。在这条又窄又长的胡洞里,不知传出多少青年初恋时的故事,也不知有多少风流男女的丑事在这里发生。因为走这里不方便,特别是晚上,大人很少走,小孩不敢走,所以这里很少有人,只有那些情人的密约相会才来这个"保险区"。现在,四玉又来到了这个胡洞口,而且有一个他心爱的年輕漂亮的姑娘在等着他,如果他一踏进去的话,将会给他带来什么呢?他清楚,他要去这里和心爱的人倾吐心声,享受自己一生从未尝嗜过的异性的爱慕和温暖。刷时,象是从胡洞里发出强有力的磁吸力,使这位身强体壮的小伙子,变成了绵羊,乖乖地钻进了胡洞。他一踏进胡洞,就被一双温柔的手一把抱住,向他朴来的是一股香气和一张发烫的脸。当他第一次接触到异性亲吻的一刹,就被这激情的浪涛给熏醉了。他无力挣扎,任对方的摆布。然而,惯性的本能使他和她配合得是那样地协调。他拥抱她,接受她的亲吻。这短短的几分鈡,她却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他,他也掏出了一颗赤诚的心向她表白:海枯石烂心不变!他{她}们的嘁嘁私语和欢乐,除了明月作证,胡洞作媒,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也猜想不到的。姑娘困倦得象一朵棉团,几乎要摊倒在地的时候,从胡洞口闪进一对黑影,这棉团刹时象离弦的箭,推开对方,纵身象燕子似的飞过了那段矮墙。四玉一溜烟似的跑了个无影无踪。这时,胡洞里只听見破锣般的女低音象发情的野兽似的说:"那边有人!"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管他,与咱无关。"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大家都清楚。   三
  前面已经提到,出喜酒场的是两对儿,才介绍了一对儿,后一对儿没介绍,惊动前一对儿的,就是后边这一对儿。   这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名叫大香。她是村东头刘贤的妻子,和刘贤结婚不满十年,丈夫就去世了。她熬寡多年也不嫁人,村人叫她"寡妇精",是村中的"四怪"之一。这娘们儿可不简单,别看长得象猪不啃的南瓜,和平常的娘们儿可不一样。虽说她四十出头儿了,那个头天天梳得流油儿,蹭明发亮。雪花膏,烟粉子,抹得脸上象下霜,那几根稀黄的眉毛里,经常起白皮儿。衣服穿得也赶时髦,轮体形,除横没竖,长得上宽下窄腿节子短,上衣卡着肚脐,瘦裤兜着两个大腚蛋子,走起路来象扭秧歌儿,大屁股调来调去的,人送外号"浪折腰"。别看她一身肥肉,却爱穿瘦衣服,两个又高又大的奶妈子,一走三晃带跳舞,年輕小叔子们見她就取笑:"嫂子!你怀里揣的是什么宝贝?"她二鬼把门的金牙一呲,贱笑着:"怎么,看着眼馋?要吃就来着,还能给你生个小弟弟哩!"话虽这么说,和刘贤结婚多年,连个子儿也没蹦出来。村里的浪蕩漢見了她打俏皮儿:"我哥死了这么多年,你也不想得慌?"她献眉一笑:"你要可怜,夜里来给老娘暖脚!"说得人本来无意,却也动了心。有人说,大香当闺女时就爱吃"野菜儿",招得漢子不能说成群,待客足有一桌。爹娘怕她在家惹祸,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河北把她嫁给了刘贤。刘贤老实巴交,光棍儿一个,又比大香大十岁,即怕她,又不敢管她。结婚不到半年,就又招了男子漢。正在床上撒欢儿,被刘贤逮了个正着,气得打了她一顿。这算捅了蚂蜂窝,大香光着身子破口大骂,拉着刘贤非去离婚,折腾三天三夜,把刘贤又气病了,丈夫在床上呻吟,大香故意在那间床上和野男人取乐,并在床上哼着那发情似的母狗腔。刘贤气极,病情加重,不久就咽了气。丈夫这一死,这个寡妇可自在多了,屋子里成了个淫市儿,几个光棍儿漢白天黑夜赖在她家,又玩麻将又吃糖,烧饼油条有人扛,没钱有人送,过着淫逸的生活。别人劝她改嫁,她浪笑着:"这比嫁了自在"。后来,她抱养了一个娘家妹妹的小女儿,这才算添了一口人。   再介绍跟她来的这个男人,他叫刘大州,是东头儿"一两一"的儿子,巧真儿的亲哥哥。今年三十刚拐弯儿,文革时一蹦八丈高的红司令,上中学时,说媒提亲的也不少,可"一两一"的小算盘拨拉的周到,文革时儿子又当了革委会主任,媳妇儿,呸!拿鞭子一赶就是一群,这金撅头还愁按个榆木把儿?不管谁提亲,一概拒绝。"四人帮"倒台后,大州也成了平民百姓,他掏不尽力,干不尽活儿,整天着蓝子二大爷赶会"随便溜"。見花生偷花生,見玉米偷玉米,只要是集体的东西,雁过拔毛。时间长了,引起群众的不满,给送了个外号"一风吹"。当革委会主任那会儿,今天轰这个,明天揪那个,连社员房顶上的鉄标,瓦鸽也派人捣下来,说是"四旧"。得罪了周围许多人,对他恨之入骨,别说提亲,就是有人提亲,也要给他打散。那阵子,司令部设在大香的北屋,这位主子坐在司令部发号施令。今天要花费,明天要办公费,钱一把一把地掏给大香。这娘们儿新交了一位有权有势又年輕的朋友,当然得了好风水,被提升为顾问。他们明来暗往,过着淫蕩无耻的生活。群众看在眼里,恼在心中。有人暗地里咬耳朵,他知道后,和大香并排站在街上大骂:"只要王副主席不倒,想撂倒我们,想瞎眼!"后来,当了革委会主任,兼公社文革委员,大香这娘们儿的胆更大,腰更粗,和"一风吹"寸步不离。主任在台上讲话,她坐一旁嘴刁煙卷儿搧扇儿,非法的夫妻生活,就更明目张胆了。有一次,大香正在和面准备做中饭,"一风吹"从野外转了一圈儿回来,一时性情大发,溜进大香的家,在也按耐不住,忙从后面抱住大香的腰就觧腰带,插进手去就摸阴部。两个人正在拉扯,恰好大香的女儿放学回来,看見之后就大骂。"一风吹"抡起巴掌就打,小妮儿哭着跑出了门外。反正不是大香亲生,她也不心疼。大香被调得性起,忙洗了手拉着他上床,两人变着花样发泄着兽欲。事儿也凑巧,小妮儿哭着刚跑出门外,被放工回来的"不难拿"碰見,不懂事的小妮儿把家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不难拿"也爱管闲事,加上心里恼恨这一对狗娘养的,非要到现场看新闻,刚进门,发现两个人还在床上搂着,拗头就走,等出了大门,顺口溜儿在心里就咕捣成了:大香正和面擀面条,   "一风吹"后面抱住腰。   小妮看見大骂,   一巴掌把妮儿打跑。   小妮儿告知"不难拿",   "不难拿"哈哈大笑。   去现场一看,   两条狗真不害骚。   因为这,不可一世的革委主任,几时見了"不难拿"都脸短。这还不算,这位主任一当了官,就认为大香年级大,又是个破货,只是把她当作发泄的工俱而亦,终归不如玩个闺女痛快。他活也不干,除了开会就是转游,溜溜转转照样记工分。一天,他正在地里转游,发现付农刘冲的闺女小蓮着蓝子割草,有了主意,暗地跟踪,見小蓮进了苇子坑,便跟着钻了进去,看姑娘正在小觧,便恶狼般的朴到姑娘身上,并威胁道:"你如果不让干,我马上把你抓起来,说你偷队里的花生,还血口喷人,开会斗你爹妈,让你戴高帽游街。"   姑娘懵了,一来成分高,二来可怜爹娘,在者他权势大,自己又刚定亲,戴高帽游街,今后咋作人?她在也无力反抗,象一只滩了的羔羊,躺在地上任他摆布。小蓮回家之后,气得三天不起床。爹妈问得很了,才哭着说了实情。一家人敢怒而不敢訁,连忙催促婆家把小蓮娶走了。一晃几年过去了,人们暗说:有闺女嫁给瞎子也不嫁给他。如今,"一风吹"三十出头了,别说金撅头按榆木把儿,连根杂木把儿也按不上。只好和这个破鞋娘们儿重混一起。   今晚的喜酒摊儿上,两个人也是触景生情吧,大香发了野菜瘾,"一风吹"的性欲也难耐,二人輕车熟路,一拍即合。两人出了新房院儿,大香前面走,"一风吹"后面追,两个人要到"保险区"去交易。一进胡洞,他们就发现两个黑影,一个跳了墙,一个顺胡洞溜了。这会儿,两个人也顾不得多猜多想,也不研究他们的行动。两个人的性欲烈火在燃烧,大香象发情的母狗一把搂住了"一风吹","一风吹"推开她,示意各去胡洞口望风,看看没有动靜,这才到胡洞深处拧在一起。大香紧搂住"一风吹"的头,把舌头伸给"一风吹",吮吸发出咕咕的声音,两个人头拧着手抱着,象一对儿粘在一起的蚂蚱。"一风吹"迫不急待的把手伸进她的怀里,象摸到宝贝似的又摸又揉,她疾速把手插进他的裆里,摸她所需要的,准备达到了高潮,她忙把裤子脱下,头和手抵着墙,象猴子似的翘起了光腚,他是行家里手,使尽吃奶的力气,一刹时,传出了使人发呕的淫叫~~~   发泄完毕,大香一把抓住"一风吹"的肩膀,撒娇说:"乖乖儿,好长时间不找老娘,显我老了?又找哪个年輕娘们儿啦?"一风吹"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因为他已得到了满足。他似乎悟出了点儿什么,想到刚才一个人影跳过了矮墙,跳进了自己的家,他推开大香,用她的裤子擦了擦,提上裤子,一溜烟似的钻出了胡洞。大香收使好自己的,望着他的背影吐了一口:"无义的东西,舒坦完就跑,也不陪老娘多玩会儿,真没劲!"。   四
  巧真翻墙跳到自己的院中,一下子滩在了床上,在也动弹不得。心里象刚偷了别人的东西咚咚直跳。姑娘生平第一次作了使人脸热,和异性拥抱亲吻的事。如果让人知道,将会使自己在精神上遭到多大的痛苦和折磨,会在这浓厚的封建意识中受到意想不到的漫骂和打击。当她发现两个人影闯进胡洞时,一刹间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害羞吗?恐惧吗?都不知道。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使她象燕子似的飞过了高墙。这会儿,象棉团似的躺在床上,无力挣扎。她两手紧按胸口,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象做梦一样全漠乎了。如果母亲知道,会惹出事非来。她强打精神下了床,站在门口听了听爹妈的动靜,他们已经睡了,便又串上门,和衣倒在床上。此时,她才感到困倦。姑娘的心,象大海的波涛,刚才已经向心爱的人表白了心思,又和他亲吻和拥抱,幸福的火花又在姑娘的心中点燃。她不得不为自己以后的事着想,如果他要成为她的终身伴侣,会是多么的幸福。她爱他有文化,爱他身高力大能文能武,爱他相貌好对人亲近,爱他忠诚老实作风正派。刚才短促的接触,虽然和他亲吻和拥抱,都是她主动的向他伸手,在爱情的高潮时刻,他并没说出一句下流话,没作出一个使她厌恶的下流动作。这使她验证了他的纯洁。这样的伴侣怎能会使人不称心?结了婚,妇随夫唱,建立一个和谐幸福温暖的家庭,难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么?姑娘的心忽的又紧缩一下,一个可怕的阴影又爬上了心头,爹妈同意吗?讨厌的哥哥将会如何?邻居嫁给邻居,这在村中是头一份儿,人们会怎么谈论?在家庭的阻力面前该如何应付?她下了决心,要闯出一条新路:就是神仙也不要,赴汤蹈火,海枯石烂,除了他,不嫁二人!美好的憧景占据了姑娘的心灵,慢慢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在说"一风吹"和大香达到满足分手之后,"一风吹"便一溜儿烟似的跑回自己的家,一头钻进自己房里,感到周身困倦,便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出了一身虚汗,他为什么要出虚汗?有一定的原因:和大香的一时快感,只不过是一时的发泄,看到人家新婚夫妇的   欢乐,而引起自己的心血来潮,才与那自己早已厌倦了的破鞋交媾,图的是一时的痛快,痛快之后,却是极大的痛苦。这痛苦,来自光明正大的婚姻和偷偷摸摸的鬼混鲜明的对比。这痛苦,来自生活的孤单和渺茫,来自生活中的无聊和寂莫。自从下台之后,才考虑到自己终身可悲的一切。自己的青春时代,已经象流水似的滑过去了,象我这么大的年輕人,已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父亲了,都有贤惠的妻子陪伴朝夕,都有温暖的家庭。而自己除了年迈的父母和未出阁的妹妹,还是孤家寡人。怎不叫人伤心?生活是那样的单调,又是那样的难熬。每当村人办喜事,他的心总是好久不能平靜。他需要女人的疼爱和孩子的亲昵,他更怕晚年的凄凉。可怕的人生啊!一直在折磨着他的心。使他茶不想饮,饭不想吃,。无力干活,彻夜失眠。今晚又赶上了别人的婚事,更不例外。尽管与大香刚接触过了,觧了一时之忧,可这会儿躺在床上,却感到无聊和可怕。自己已经三十出头了,和一个四十多的破鞋鬼混算得什么?挡不住别人背后捣脊梁筋,人家衣服破了有人补,晚上有夫人陪睡一头儿,我却每晚查脚指头,还干些見不得人的勾当,得到的却是人们的潮笑和冷眼。老了没人管,让我怎么活啊!他不敢在往下想,他恨大香,是她害了自己,是她勾引自己走上了邪路,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又恨自己,前几年,当了政治红,高不成低不就,落得如此下场,活该!又恨自己的爹娘,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关心,不托人来提亲,不了觧儿子的心事。早先有人上门提亲,二老攀高不愿意,现在连个孬的也寻不上。他更恨周围的人,恨他们不来提亲,恨他们瞧不起自己。这一切,好象多条毒蛇缠绕着他,使他饱受折磨,两眼涩得酸疼就是睡不着。他决定从现在起,要采取"革命"手段,在父母面前示威,大睡三天,不吃不干。爹妈急了,自然托人提亲,哪怕是个寡妇也好,就是不要大香!   他混身的汗水象是凝固了,心也平靜了一些。忽听得雄鸡放开嗓门儿唱了,好象在讥笑他,他狠狠地吐了一口,这才把脑袋缩进被窝,绻缩一团不动了。   五
  单说"一风吹"的爹"一两一",本名刘发才,弟兄排行老五。很少有人叫他的大名,都喊他刘老五。今年六十开外了,长得象猴子。深深的眼窝中夹着两个贼溜溜的眼珠,鸡屁股嘴上留着两绺黑里透红的胡子。对人出事油头滑脑,心眼儿又毒,人们背地里叫他刘黑心儿。他能说会道爱占便宜,不管远近后薄,能哄就哄,能骗就骗,村人没人敢挨边儿。还有一肚两肋的坏点子。儿子造反的时候,他当了后台参谋,凡是和他不对的人,明是明的,暗是暗的,都被收拾得够戕。人们恨他儿子"一风吹",更恨这个老参谋。村人暗地里又叫他"胎里坏"。   觧放前,他是个肥肉圪瘩户,家有十多亩好地,还有骡子车,除了农忙季节在家干几天活,其余时间出外赶车,跑了多年的江湖。由于他心眼灵,能说会道,又会看风使舵,对人看客下菜,觉得这人权势大,对他有用,就不惜一切收买。混的朋友也不少,连土匪头子都和他拜把子。他当过村长,那会儿,中央军也好,日本鬼子也好,他从没吃过亏。   觧放前三年,他看透了势局,改了行,到城里做小买卖。经常和市侩们打交道,学来了哄骗掐拧的手段。宁舍千訁不舍一铜。称头儿上,分毫不让,钱财上分毫必爭。他常对人咵口说:"不是吹牛皮,一两的东西,我能卖它一两一!"。从此,"一两一"的绰号就叫开了。无论办什么事,他从不吃半点儿亏。有一次,他进城卖菜,一个同行买了他半斤菜没给钱,他觉得吃了亏,回家出了个点子,捥了许多刚出土的苍耳子苗儿担城里卖,扯起嗓们喊:"茄子苗儿便宜啦!三百钱一棵。"买菜没给钱的主儿凑上前买,挑了八棵"茄子苗",没等那人开口,他就算道:"老伙计,大整账,三八两千三,没钱也拿走。"这人拿上"茄子苗"付了钱转身就走,心中暗笑,小声嘟哝着:"亏你还是个玩称头儿的,乡下人真是爰,账算三八两千三!"老五望着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城里人,你怪俏,茄子开花儿才叫你笑!"。这个故事传到村里,成了一个典故:老五卖茄苗儿~~~净赚。   刘老五过日也有一套,那才是摸摸屁股舔舔手,吃了米饭在舔碗。钱能搦得流水儿。村里有名的老媒红给他儿子提亲都伤透了,坐了半夜,别说喝二两,连根煙卷儿也不掏,把煙末盘子端出来,煙袋往脸前一放,要吸自己装,不吸拉倒。气得老媒红唉声叹气,从此不在上门。并放訁说:老五的事不能管,太抠门儿。因此,他闺女儿子的事不在有人过问。"一风吹"寻不上来婆,一来他不行正道,二来与"一两一"的为人也有关。怪不得儿子恨他。   在说第二天早上,"一两一"天刚亮就起床了。看巧真儿在院中扫地,心里倒也高兴,听見队里打上工铃,在看儿子的屋子还闩着门,一点儿动靜也没有,就顛着肚子在院中叫唤:"大州!铃给耳朵都震聋了,还背床呐?"任他怎么叫唤,儿子就是不应声。他生气了,走进屋门口,手拍门环大喊:"听見没有?日头儿给屁股晒两半儿啦!"只听屋内气呼呼地回答:"别管我的事儿,不吃也不干!"老五更来气:"你他妈的看人家娶媳妇儿就得呕气,这也算个人种?"又一想,气撒了一半儿,小声嘟哝:"嗨!那有啥法子,又不是买骡子马,到集上去牵一个!"心想:揞着点儿吧,也怨当老的没本事。我象他这么大,就有两个娃了,这会儿,他还是光棍一条。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心想:找他妈商量,让他妈去找他舅,他舅和老媒红是把兄弟,还得从老媒红身上开刀。想到这儿,连矛厕都没去,就折身钻进自己的房里和老伴商量:"巧真她妈!大州这孩子又呕气了,咱得想个法子呀!"老伴儿正穿衣服还没下床,听他这么一提,倒也想起了儿子的毛病,长叹一口:"别说孩子呕气,连我都快愁死了,都三十拐弯儿啦,还没个家小儿,咱就这一个单根独苗,就是能叫刘家绝后?"老五把臂膀一盘,背靠床前的桌子,低声说:"我看你去他舅家跑一趟,听说张屯儿有个年輕的主儿刚死,撇下一个寡妇带个两岁的妮儿,这会儿在娘家住着,老媒红和她爹是婊亲,如果老媒红能拉套,这事就八九不离十儿。"老伴儿听他这么一说,忙急着问:"听谁说的?"老五说:"这事不含乎,是老媒红亲口说的,他妈的,这小子真不够味儿,他和州他舅是把兄弟,让州他舅去找他,还怕他不帮这个忙?"老伴儿说:"人谗说媒,狗馋舔兑,谁不知他好喝点儿?好酒一摔,好话几句,事都能成。你呀,也把钱看得太金贵,该花就得花!"老五口喷吐末星子说:"钱算孬孙,花了在拼!跟他舅说,要天许半拉,只要能成,我破上一头骡子花"老伴儿穿好衣服,用指头点着他的眉头说:"你呀,怪不得人家叫你一两一!"他眼珠子一瞪:"妇道人家,你懂个屁,那是我的本事,你能干得来?这种媒茬儿是快事儿,洗了脸就去,别忘了,从枕头底下拿二十块钱,让他舅请客!"   六
  老媒红姓张,叫大年,今年小五十儿,是个孤门独户。他是东头刘家的外甥,又是西头柴家的女婿。这人哈达脾气,見人不笑不说话。他为人耿直,办事公道,爱打抱不平,还爱管闲事。由于他在村中辈分低,东头刘家大部分叫舅,西头柴家大部分叫叔伯。即是有和他平辈的也都是些年輕人和娃娃们。因此,他说话随便,爱和人耍笑。他对人出事大方,不象"一两一"那样看东西金贵。不管老少爷儿们讨东借西,他只要有只管拿。谁有难事只要找他,就是转东借西也不让掉地下。可一样,他到谁家見东西就吃,見活就干。二十多岁就参加了志援军抗美援朝。在战火中练就了一身胆量,出了天大的事,他从不含糊,有人要欺负他,把衣服一抡,豁上命干。文革武斗时,他出差进城,到城门关卡口,十多个青年拦住他盘问:"你是哪一派?""我和毛主席一派。""进城来干什么?""办公事。""背毛主席语录!""我不会。""你不是个好人!""我是个好社员。"几个青年上前要用绳子捆,他红着眼大叫:"你们是强盗,光天化日为啥劫路?"几个青年向他威胁:"你是反革命,绑起来!"说罢,象恶狗般的向他朴来。他抡了个光脊梁,一拍胸脯:"老子枪子儿底下钻过来的,怕你们几个毛贼!"打手们一齐动手扭住了他。常訁说:个儿大力不怯,他上边是拳,下边是腿。几个打手看他豁上了命,便一哄而散。几个看官打心眼儿里佩服。村人知道他的脾气,既喜欢他,又有几分怕他。   这人最大的特点是爱说媒。白天干活在累,晚上照样串个三村四户。也怪,在难缠的媒情事,只要他一插手,就十有八九。他说媒不靠花訁巧语,最讨厌哄哄骗骗,全凭一颗耿直的心。经他说成的夫妻,结了婚恩爱和睦,男女双方都感谢他。因此,尽管他好喝二两,人们都欢迎让他管事儿。日子久了,人们也不叫他的大名,叫他"老媒红"。提起他说媒,还和他多年的老战友闹过笑话:那是文革以前的事儿,他有一个抗美援朝时的战友,在一次战役中负了伤,弹片飞到脸上,把鼻子削掉了,找不到对象。他就写信让战友帮忙,给找一个乡下姑娘,只要不瘸不瞎,不憨不傻就行。要求把自己的条件如实的告诉对方。他接到战友的信之后,动了许多脑筋,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茬儿,后来,打听到赵弯儿有个姓赵的姑娘,二十七八岁,年龄象当,高中毕业,不安心在农村,一心想去城市。由于家中经济条件好,爹妈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要求条件高。一来得有工作,二来得有稳定的收入。姑娘各方面都好,缺陷就是豁子嘴。因此,她是穷嫌富不要,所以,到这会儿还没寻上个主儿。"老媒红"亲自到赵弯儿提亲。見面先把男方的情况如实的介绍:男的比姑娘大三岁,姑娘听了很满意。这个耿直的老媒红不知从哪儿来的歪点子,既告诉她实话,又不对她直说,事后还不能骂媒人。他告诉姑娘:"人长得不赖,保险让你满意,可一样,就是眼下没东西。"姑娘心想:工作人员,不讲究东西多少,这没啥关系,我娘家有的是钱,人穷也没扎根儿,想到这儿,姑娘笑着说:"只要人好,其它的我都不讲。"老媒红说:"既然姑娘愿意,男方我包啦。"   老媒红立刻给战友去信,告诉他女方的年龄,文化成度,以及女方的意見。信末尾写了一句:战友放心,保险对得起你,就是有一点儿,姑娘有点儿嘴不严。不几天,战友回信说:女人嘴不严不算毛病,咱又不是干保密工作,结婚后我会教育她。事情定了个八九,因路途较远,老媒红要姑娘照一张像片给战友邮去,姑娘一听要像片,可为难了,心想:一看照片不就露馅了?她又不好说出口。老媒红看透了她的心思,给出了个主意:让她照像时咬朵花儿,姑娘一听,认为老媒红真是自已人,只要看中照片,千里迢迢到沈阳,人家又有觉悟,見了面就是有点儿不愿意也不好意思。她高兴的照办了,。老媒红家里保存着战友的一张照片儿,那是三年前邮来的,照片上看不出什么毛病,他是以打电话的姿势照的。照片让姑娘一看,乐得她眉开眼笑,就把自己的照片让老媒红寄去。大约十多天,战友来信,感到非常满意,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并寄来一千园路费,让姑娘立急去沈阳。双方一見其人,他指着她的嘴,她指着他的鼻子,双方都哭笑不得。也都悟出了老媒红的话意,觉着无话可说。二人谈话心投意合,决定结为夫妇。   接到战友的笑骂信,老媒红提笔回书一封,题诗一首道:   双方有缺陷,互都别埋怨。   媒人没说慌,千里配良缘。   从此,老媒红更是出了名。   在说这天晚上,老媒红刚推开饭碗,就見"不难拿"的儿子三狗来叫他,说是他爹让来叫他。老媒红和"不难拿"最要好,又对脾气,两个人无话不说,算是知心好友。不隔三天就要到一块儿喝二两。村中的大小闲事,有老媒红在场,就少不了"不难拿"。老媒红听说老朋友叫,心想不是喝酒就是有事,屁股还没暖热板櫈,儿子又来叫了,说有人找他,老媒红问;"谁找我?"儿子说:"张庄集俺大伯"。老媒红只得站起身来说:"我得回去看看,是俺换帖老三来啦,八成有事儿"。"不难拿"问:"是不是一风吹他舅舅?"老媒红说:"   就是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咱明儿在说。"说罢,和儿子向自己家走去。刚到自家门口,就闻到香气了,老媒红立刻来了口水,很快冲进院子。听到伙房里的炒菜声,心中对老伴儿有点儿赞成。心想:不管我在不在家,来客人就照应,这就使我满意了。他一踏进屋门,就看到桌上放着两瓶大麯和一条好煙,又見朋友坐着等他,心想:八成又是为了媒情事,不然,来朋友家为什么提酒?他笑着问张忠:"来我家提酒干啥?我管不起酒?"张忠开门見山的说:"找你吃鲤鱼,应该提酒。"老媒红问;"是谁的鱼?扎嘴吗?"张忠哈哈大笑:"这条鱼非你吃不可!"老媒红一听,猜出几分,八成是婊妹的事儿,也不多问,打开酒瓶就咕咚了一口,:"好酒!不管谁的,送来就喝!"刚把酒倒进壶里,他女儿端过菜来,两个人喝着聊着,话很投机。几杯酒下肚,老媒红话就稠了,忙追问张忠:"三哥,这酒到底是谁的?"张忠说:"我外甥大州的。"老媒红吸了口凉气说:"三哥,近人不说远话,不是老弟不帮这个忙,这鱼真扎嘴啊,你也知道,别看他是你外甥,我们也是老亲戚,咱又是把兄弟,话说到桌面上不丑,那一家子不耐打听,这你知道吧?"张忠连忙点头:"这我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事你得管!"老媒红为难的说:"嗨!叫我实在无法办。"张忠一听口音,忙许愿说:"老弟,念咱哥们的交情,甭管啦,事成之后,三斤重的鲤鱼我亲手提给你,大小事有我扛!"老媒红笑了:"我一不为吃,二不为喝,为给人办好事,我听听女方有头儿没有。"张忠说:"你那婊妹~~~嗨!你看着办吧,大州这头不管咋着都行。"老媒红心里嘀咕:你"一两一"眼里算有水儿,今儿个用着人啦,把酒送到门里,先前去你家,连根煙卷儿都不掏,要看你的为人,鬼才管哩!他一来不乐意管,二来怕婊妹将来骂人,在三思忖,最后说个活话:"媒情事谁也不敢打保票,成与不成三天后听信儿。"张忠说:"那就有劳老弟了,女方有啥要求,花个泰山不落土,我全包!"二人把事说妥,这才开怀畅饮。等喝的差不多了,张忠这才晕头晕脑的站起来要走,老媒红本来喝得有十成,等送客人出大门,风一吹,就想栽倒,被儿子一把搀住,倒在床上,只觉天旋地转,不多一时,便进入了梦乡~~~   七
  有人问:带引号的"不难拿"是个什么人物?他找老媒红干什么?我得从头说:"不难拿"也叫"活报剧""长不老""老古人"。他为什么有这么多绰号?是这样的:他姓柴,叫大春。今年五十来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看来精干有才智。从来不留胡子,胡茬儿刚露头儿就刮个光不溜儿,头上经常缠着条白毛巾,毛巾缠得也有讲就,系了个小二黑结婚式的造型。土改运动时,他才十六七岁,是个青年积极分子,农会的耳目,白天领着青年斗地主,晚上监视敌人的活动,在把摸到的消息汇报给农会,使农会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活报剧"这个绰号是农会给起的,时间久了,这个绰号不在有人叫。虽然他识字不多,用他自己的话说:"蚂蚁尿尿湿不深儿。"但他爱看书看戲,心眼儿灵,记忆惊人,无论听书看戲,只要听一遍看一遍,内容能扯个八八九九。小伙们晚上爱找他:"春哥!喷一段三国。"他便把袖子一挽,拉开架势,巴掌一拍眼一瞪手一抡:"话说长坂坡赵子龙救阿斗~~~"直说到他口干舌燥小伙们眼涩为至。人们叫他"老古人"。因为这个绰号,文革中他也倒了霉。"一风吹"给他扣了个复古的帽子,大会批小会斗,他在也不讲三国论水浒了。这个绰号也就慢慢消失。他结婚的那年春节,和妻子去岳父家走亲戚,岳父听说女婿很有文才,想考他一考,酒席一毕,岳父拿出一本{说岳全传}笑着递给他说:"听说你看了很多书,这本书你看咋样。"他看了看正在吃饺子的妻子和岳母,不好意思的笑了:"嗨!不算啥。"他接过书,头朝下倒翻书本儿,露出自豪的神情说:"这本书不难拿!"。妻子看得真切,哇的一声连皮儿带馅儿喷了出来。岳父不由得哈哈大笑。后来,这事儿成了个典故:"大春看书~~~不难拿"。别看他没进过学堂门儿,不识几个字,可他有一肚子点点弯弯儿,不管村里出了什么好坏事儿,凭你多么严密,都跑不掉他的耳朵和一双有洞察力的眼睛。能编一大串子溜出来,押韵合拍。好事配上板子在街上溜,坏事在家里溜。前面提到的有关"一风吹"和寡妇精的顺口溜,就是他走几步功夫编成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忧愁,見人总是乐哈哈的,走起路来两手一背哼着小曲儿,连文革时斗他都没低过头。批斗时会场上站,一散会就大唱大溜。老婆说他是吃豆腐嘴,背地里劝他:"几十的人啦,马上要当公公丈人,这刮风嘴也该紧着点儿,一来街坊笑话,二来媳妇将来瞧不起。"他眼珠子一翻,冲老伴儿:"你鸟女人懂个屁,毛主席还提倡乐观主义还有什么浪~~~浪漫主义哩!"两个"主义"说得老伴儿哭笑不得。点着他的鼻子尖儿说:"看你几时能长老!"他嘴一咧,牙一呲:"想当年俺吃了唐僧肉,长不老!"这还不算,就是天大的事也挡不住他说笑:那年,他父亲病故,他在灵棚下跪灵,一个街坊兄弟偷偷的上前小声劝笑说:"甭哭啦,明儿在给你找个爹。"他边哭边说:"我不比你呀老弟,你的爹多,我就这一个爹啊!我的亲爹吔~~~"。根据这个特点儿,人们叫他"长不老"。有了他,小陈村才有了活气,办喜事才格外热闹。由于他懂得多,会得广,嗓门也哄亮,出口成章,三里五村办事都请他。他能把手往后一背,肚子一扛高喊一声:"请啦请啦!诸亲旧友们,客房屋里入座啦!大厨师傅们,前三桌后五桌,一共八桌热酒上啦!"这一声,响亮入耳,足能听个三里开外。在听打杂的应声也带劲儿。事办的热闹紧凑,主人满意,客人喜欢。由于老媒红爱说媒,凡喜事多半少不了老媒红,更少不了"不难拿"。二人常打交道,心投意合。不管多难办的事儿,只要有他二人,就一顺百顺。   "不难拿"来找老媒红啥事呢?原来是这样:前天晚上巧真儿和四玉在胡洞里表明爱心之后,"一风吹"和"浪折腰"惊散了他们。姑娘越墙而走,小伙子顺胡洞而溜。两个人交心表白。一个说非她不娶,一个说非他不嫁。这初恋的一对儿各自回到家里,心思如潮。姑娘的心思已经交待了。在说四玉有文化,想得比姑娘的要多。那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没合眼。自己的终身大事怎能瞒得住爹妈?有心告诉他们和巧真儿的事,怎耐无法张口,盒子早晚要掀开,早掀倒比晚掀强。他一来想试探一下爹妈的口气,二来想探一探"一两一"的态度,万一双方都有阻力,还得想办法说服。心想:爹妈听说要娶巧真儿当媳妇儿,肯定没意見,因为他常听爹妈夸奖巧真儿,谁能娶了她就是烧了好香。就是"一两一"眼高心毒,他不同意怎么办?想来想去,想到了"不难拿"和"老媒红"身上,要托二人给自己帮忙,让他们先给爹妈透个信儿,然后在去作"一两一"的工作。万一不行,也好帮自己出个主意。他找到"不难拿"说明了情况,"不难拿"拍手赞成,并说要尽心成全他们。又把以后预料到的问题,怎么应付,怎么觧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可把四玉乐坏啦,一会儿喊大伯,一会叫叔叔,不知叫什么好了。   "不难拿"先给四玉的爹柴木匠透了口信儿,说两个孩子已生米煮成了熟饭,托我给你们带个信儿。二老一听,当然高兴,就是担心"一两一"这一关。"不难拿"又在老两口面前打了保票,这才打发孩子去叫老媒红。因为"不难拿"从心里恼"一两一"父子,心想自己要插手这事八成得吹,只要老媒红插手保准行。谁知老媒红刚来,又被人给叫走了。第二天晚上,"不难拿"又让孩子去叫老媒红。两个人边喝边聊,"不难拿"就把四玉和巧真儿的事说了一遍,又把四玉如何托他去说服柴木匠,自己的什么目的都说了出来。老媒红听了哈哈大笑:"天王奶奶,这事往哪儿找?既然两个人买眼镜买车輲对了眼,谁也管不着。新社会兴谈恋爱,咱只不过是从中架个桥,不费吹灰之力,这鲤鱼好吃!""不难拿"望着他不在乎的劲头,郑重的问:"要是"一两一"不吐口儿咋办?一来巧真儿的事不能告诉他,二来还得让他同意,这就不好办了。"老媒红大笑说:"你只管放心,我一口吞个鞋帮,心里有底儿。要治不了他驴拉稀,我就不当兽医!"   八
  "不难拿"和老媒红合计好的第二天晚上,老媒红亲自出马,到"一两一"家提亲。一进屋,恰好,大州的舅父张忠也在,正向姐夫"一两一"介绍找老媒红谈话的情况。他们一見老媒红走进来,"一两一"慌得又拿櫈子又掏煙。老媒红心里话:好一个尖酸刻薄的老五,这会儿用得着我这么热情,早先给你儿子提亲,你眼珠子夹都不夹,连根煙卷儿都不掏,我看你是狗眼看人低,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今天我给你来个一箭双雕,看你咋开交!又听老朋友张忠说:"真是想谁就有谁。"忙向里间喊道:"巧真儿!叫你妈安置菜!"巧真儿母女忙进伙房做菜。"一两一"乐得不行,忙从里间提出两瓶大麯和两盒好煙,"一风吹"呢,慌得忙帮妈妈烧锅。不一会儿,几个菜端到了桌上。三个人一边喝一边说,"一风吹"坐在一旁靜听佳音。巧真儿娘在伙房烧茶,巧真儿心眼儿多,端着活蓝儿在一旁做活儿,她哪有心思做活儿?姑娘心里明白,四玉的打算和按排早已告诉了她。张忠先开口说:"老弟!大州的婚事就托给你了。"老媒红客气的说:"当然,婊弟的事我还能不上心?我正想找你,这叫不巧不成书,刚才我正想去走一趟,恰好柴木匠去找了,说是他老两口看上了巧真儿妹子,舅舅的一家人为人出事又托根底,门当户对,愿意和咱成亲,就托我来说,我想也行,两家子脾气也对,巧真儿和四玉也相配,我就没往北走。我想问题不大,是人家向咱求亲,这是看得起咱。我咋说不中?正好你也在这儿,你们合计合计咋样?"张忠一听出了这么个怪题,也没了主意,只是望着姐夫"一两一",心想:出了这个岔子,我来的正是时候,万一姐夫不同意,大州的事八成就吹了。不行,我得卡着点儿。"一两一"听老媒红忽地冒出这么个题目,却实在为难,要是推了吧,有儿子的事卡着,况切又是人家向咱求婚,对咱又是这样的赞成。要是允了吧,嗨!实在是窝气,一心想给闺女选个好女婿,有工作,能挣钱,一来孩子享福,二来当父母的也占光,嘿!说亲的多啦,十里八乡我没看中一个。让闺女配四玉这小子,一是本村本户,二是嫁给一个乡下佬实在亏心。这叫我咋说好呢?正在"一两一"拿不定主意时,张忠插话了:"老哥!别忘了,闺女在好是人家的人,早晚得找个主儿,儿子在孬得守着,还忧预个啥?"姑娘巧真儿的心搦的紧紧的,生怕爹爹说出个不字。她一听舅舅的一番话,大为高兴,搦着的心一下子松了许多。"一风吹"呢,好象听书一样,他背靠门坐着,刚开始挺有精神,这会儿一听书岔了,与自己毫无关系,象泄了气的皮球,心中暗自骂柴木匠:这个老东西,你哪里找不来媳妇儿,偏选上了我妹子,就是提亲,也得选个时候,偏在这个节子来搅和,真不应该!你这是喧宾夺主嘛!"一两一"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想不出好的推词,听内弟在一旁这么一提,马上醒了心眼儿,心想:也对,闺女在好不能养我老送我终,好坏是人家的人,如果儿子的事一吹,他更恼我这个当爹的,还不一定会闹出个啥名堂哩!干脆允啦。又一想:我允了,巧真儿允不允呢?她不愿意咋办?干脆让他和巧真儿说去。成了更好,不成也没法子。"一两一"发话了:"大外甥,不是你舅不愿意,既然人家看得起咱,又是你来说,我更得同意,不过,新社会父母不能包办,俗话说,儿大不由爷,棍大榷不折。听听巧真儿的意見吧!"他一说这话,可把姑娘喜坏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场合,脱口而出:"只要人家同意,爹妈同意,我没意見。"这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都乐了。"一两一"听了更入耳,同着外姓人,女儿能说出这些话,显示出自已教子有方,感到体面,便满口答应。   老媒红万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更是心满意足。端起酒杯向张忠:"来!老哥,共同干杯!"三个人一连饮了好几杯。"一风吹"在一旁等得心里冒烟儿,又怕爹爹喝多了误自己的大事,忙提醒爹爹:"爹!让婊哥多喝点儿,你上了年级,喝多了不好"。"一两一"这一连几杯可坏了,本来情绪就不太好,刚才插那一杠子不趁心,答应了巧真儿的婚事只不过是别住了马腿,儿子这一提醒,也理觧了儿子的心思,略带醉意的说:"州,放心吧,你婊哥对你的事还能不上心?女方是你婊哥的亲戚,只要你婊哥说句话,事就成了"。张忠眯着眼哈哈大笑:"这话对,成不成在你婊哥,州哇,成不成,三~~~三两瓶,以后有好酒留着,给你婊哥喝"。老媒红心里明白,中与不中他心里却实没底儿,就来了个退步说:"舅!话不能说这么死,就是自己的亲妞也不能打保票,刚才你为啥还和婊妹商量哩!不过,话说回来,我尽力办,万一不成,咱另想办法,这话对吧舅!"张忠满口赞成:"老弟说得有理,有分寸,你尽心就是了。""一两一"听了这话,有点儿不高兴,立刻酒往上涌,但又不好说什么。这时,老媒红已把酒杯举到头顶:"来,同干!"不多一会儿,"一两一"感到头重脚輕,嘴张了两张没吐出来。"一风吹"一看爹爹醉了,忙搀起他就往门外拉,刚出门,就听哇的一声,粉条头儿,鸡蛋花儿喷了一地。"一风吹"把爹爹拉到后院,小声说:"爹!咱可不能上当啊!""一两一"一出酒,立刻明白过来,他胸有成竹的说:"州!爹不怕,他有千年计,爹有老主意,我不見兔子不撒鹰,媳妇不成,嫁闺女就别想!   九
  老媒红出了刘家院儿,迷迷糊糊地又摸到了"不难拿"的家。两个人一商量,准备分两路进行:一路有"不难拿"通知柴木匠,说亲事已成,准备办喜事。另一路有老媒红到张庄和婊叔商量。约好晚上在"不难拿"家碰头。如果双方都没意見,就定二月初六在集上見面。   "不难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柴木匠之后,全家人高兴的别提了。四玉万没料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全家人商量如何办事暂且不提。在说老媒红到张家提亲,也是一顺百顺。一来说媒的人多,都不托底儿,也拿不准主意,二来老媒红和他们是亲戚,信得过。所以老媒红一说就定了。当时就定了两家見面的日子,让张家作好办事的准备。   晚上,"不难拿"和老媒红一碰头儿,感到事儿办得如意趁心。二人又高兴的抽了二两,最后,老媒红又去"一两一"家通知佳音。   "一两一"爷儿俩可乐坏啦,那真是头痒挠屁股,不知哪儿舒坦哪儿疼。"一风吹"呢?也不躺在床上呕气了,在自已的小房里躺着,脚伸二郎腿,嘴里哼哼呀呀地唱:"小妹妹唱歌郎奏琴呀~~~"两只脚还不住的打着点子。   正月初六到了。这天,集市上热闹极了。南北大街人山人海,担挑儿的,蓝儿的,卖菜的,卖粮的。各种各样的商品在街两旁摆着。什么炸油条啦,大锅贴儿啦,焦麻花热烧饼啦,丸子汤热包子应有尽有。在看东西大街,说书的,耍猴的,打板的拉弦的,牛驴骡马,猪羊鸡兔,木料席芭无所不有。今日的集市,象征着改革开放初期农村经济的复苏。真使人目不暇接。你如果停下来望了商品一眼,商人就立刻向你笑脸相迎,使你既不好走开,又不好意思推脱,简直使人无法开交。在看十字路口的食堂里,更是热闹,各种各样的佳餚美味,使人看着眼馋。餐庭里,满摆八张桌子,人坐的满满的,只有尽里边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酒菜,人不多,只有两个人,是"一两一"和张忠,他们在等候新人入座。往北不远,有一个同样大的食堂,那里也不例外,除了一张桌子无人就餐外,其余的全是满座。这有菜无人的桌子旁,只坐着柴木匠和"不难拿"两个人,他们同样在等新人就餐。这新人哪儿去了呢?到各自予定的地点見面去了。这天,可把老媒红忙坏了,两台戲都是他一人的主角,又吹喇叭又捧笙,又跑西来也跑东。两个餐桌爭着请他,咋能不忙哩。   "一风吹"和新人見面的地点是东西街木料市东头。四玉和巧真儿相会的地点是南北街粮食市的北头。双方見面时都聘有男女陪人。预东有个规矩,見面时男方准备一桌酒席,所以,两家一早就准备好,怕晚了人多不好买。   四玉和巧真儿这台戲不用多说,唱得顺当,二人一見面就甩开陪人去谈他们的知心话了。单说"一风吹"这台戲好看,男方一共来了三个人,他母亲和一个本家嫂子,她们一早就到了预定的地点,一直等到天快晌午也不見女方的人,急得她们头上出小人儿。老媒红更是坐不住。巧真儿和四玉的事他放心,因为两个人已生米做成了熟饭。关键是大州和婊妹小玲的事。他心里清楚,知道"一风吹"不耐打听,生怕婊叔中途变卦不好收场。所以,他急得团团转,还得安慰"一两一"他们,劝他们不要急躁,可能是家中有事来得晚。   女方为什么没来呢?事情是这样的:見面的日子定好之后,老媒红的婊叔第二天便到集上给未来的女婿买东西,准备見面时用。真不凑巧,半路上碰上小陈村一个年輕后生,这一打听不要紧,可坏了,因为"一风吹"的婚事一来时间紧,二来也没公开,知道的人不多,这后生便把"一两一"父子的为人出事,"一风吹""过街净"外号的来历,文革中如何蹦嗒,这会儿又是什么下场,人们对他父子的评价等一古脑儿端了出来。一时气得张海生摔头找不到硬地,无心在买东西。埋怨老媒红不说实话,骂他按心不正,打算見面要撸他一顿。一气之下便回了家。到家和家人一说,老伴儿也厥嘴,女儿也嘟囔。怎么办呢?明天就得見面,在说不去吧,孬好是亲戚提的媒,不能太伤感情。在说去見吧,闺女嫁给这号人恶心!全家人一商量,决定走走过场,拾拾老媒红的脸面。見面时,以看不中人为借口吹了。既不得罪婊外甥,又不和这下三赖成亲,两全其美。他安置老伴儿和女儿去的晚一点儿,几句话就推了,马上回来。因此,她们才来这么晚。   正当老媒红和"一两一"等得心焦的时候,老媒红发现来啦,脸上立时云消雾散,几个人心里朴楞一声开了花,乐的"一风吹"又拉衣服又正帽,连忙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笑脸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迎接未来的"妻子"。   "一风吹"的娘和本家嫂子连忙笑脸相迎。老媒红假装生气的说:"可把人急死了,咋来这么晚呢?"小玲娘强打笑容说:"把客人打发走才来,让你们等急了吧!""一风吹"哪有功夫听他们唠道,不滚眼珠的直望小玲,似乎入了迷,心中暗喜:我的天!真算我走红运,瞧她长得多俊,不比我妹子差,这哪象个寡妇?瞧身材,苗条郎利,那打扮,美观大方,那脸盘,不长不园白里透红,恰似八月的苹果,剥了皮的鸡蛋。的却,别看小玲是有了孩子的寡妇,姑娘时的俊色一点儿不减。个儿不高不低,瓜子脸,杏子眼,两道儿又黑又弯的柳叶眉,恰似湖上的弯月。咋会不使"一风吹"看得入迷?但事不随他愿,小玲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老媒红向婊婶使了个眼色,小玲娘忙向女儿小声说:"你两说说话儿吧。"小玲一转身向北边走去。"一风吹"高兴的跟在后面,心里想着要用哪些话能打动对方的心。两个人走到无人处,小玲停下了身子,煞为介事的望着远方,对面前这位可恶的陌生人毫不理睬,"一风吹"却笑嘻嘻的走近她,:"你今年多大啦?"小玲答:"三十五"。"一风吹"心中思忖:不对,老媒红明明说是二十八,怎么一下长了几岁?难道是老媒红说慌?也罷,别说比我大几岁,就是比我大二十我也心满意足!他把刚才选好的华丽词儿用了出来:"心爱的!允许让我这样称乎你好吗?请告诉我,哪怕是向我一笑也好。"小玲脸都不扭,简单的回答:"我听不懂你的话。""一风吹"心中暗笑:真是个无知的女人!又简洁地问:"你有意見吗?"小玲慷慨的回答:"对不起,你使我恶心!"说罢扬畅而去。"一风吹"傻了,选好的词用不上了。因为女方的回答出乎他的预料,"恶心"二字起了效应,想吐没吐出来,他立刻感到自己一生没有尝到的痛苦。恼怒吗?不知道。悲伤吗?不知道。只觉两腿发软,混身无力。一切希望和美梦就这样简单的消失了。他望着渐渐走远的背影,刹时间沉陷在生活的渺茫和寂寞中。喜剧是这样的短,尾声是这样的悲啊!他忽然又仿佛看到了一綫希望,他想到自己准备好的丰盛佳餚,想到老媒红和妹妹提亲的事,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又闪出了希望的火花。他刷时来了勇气,便朝木料市走去。   两个人短暂的谈话,使几个陪同人员犯了猜疑,小玲娘心里有底儿,并没什么表情变化,且说老媒红和大州的娘,一看女子前边回来,大州呢?愁眉苦脸的在后边磨蹭,心中已料到八九分,小玲来到跟前向妈说:"娘!咱们走吧。"大州娘惊呆的望着小玲母女,不知说什么好。老媒红上前阻栏说:"成不成也得吃饭呀!"这一句提醒了大州娘和本家嫂子,如大梦初醒。两个人各拉住一个,任你怎么拉怎么说,也难打动母女的心。预东有个规矩:夫妻見面,如果男方不准备酒席,说明男方不愿意。如果酒席备好了,女方不入席,说明女方有意見,婚事就吹了。   双方正你拉我拽,老媒红在一旁下不来台,恰好对面食堂里的大春跑过来拉他。老媒红这一走,戲唱得不热闹了。"一风吹"在一旁无脸上前,只在一旁念咒。大州娘和本家嫂子费了好大劲,也拉不住小玲娘儿两,只好撒手。三个人失望的看着远去的身影,才无力的向食堂走去。   再说"一两一"和张忠看着一桌菜正在发愣,忽的看到老伴儿和儿子苦丧着脸走了进来,没等说话,"一两一"的脸就白了,急问:"怎么啦?""吹啦。"老伴儿答。"一风吹"气得说不出话来。张忠也气得不行,忿忿的说:"这不是存心玩人吗!"一句话,拨起了"一两一"心中的火苗,他咚的一声,擂得桌子上菜碟蹦了老高,他暴叫着:"好哇,玩手捥儿骗走了我闺女,使我人财两空,我刘发财也不是软蛋!儿子不成,闺女要能嫁给姓柴的,让日头儿从西边出来!"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张忠向大州递了个眼色,二人随后跟出门外。只剰下大州娘和本家嫂子看摊子。"一两一"冲进对面的食堂里,看見巧真儿正和四玉在一起,又说又笑的吃喝,柴木匠和"不难拿"正给老媒红端酒,立时怒火升千丈,向巧真儿大声喝斥:"不要脸的畜生!还有脸喝酒?回家去!"就餐的人听到这宊如奇来的喝斥,不觉一愣,在看"一两一"的眼里象要冒火,知道后面的结果,各自都有准备,没理他。老媒红按奈不住,他听得出刚才的话音,生气的冲"一两一"说:"这你就不对了,巧真儿和四玉没意見,谁也管不着!""一两一"望着老媒红冷笑:"你为了吃喝,骗我闺女和柴家成亲,又哄我儿子,叫我人财两空,我不会上你的当!"老媒红气得混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巧真儿气极的冲父亲说:"你胡说!谁也没骗我,我自己同意!""一两一"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又捋胳膊又捥袖,要拉巧真儿走,这时,"一风吹"和张忠闯进门来,"一风吹"不说三四一脚蹬倒了饭桌,碗碟飞舞,酒菜四溅。这一来,事情闹大了。周围的顾客忽拉围了上来。服务员一把拉住了"一风吹",趁混乱之际柴木匠向儿子和巧真儿使了个眼色,俩人立急跑掉了。一刹时,屋里乱成了蛤蟆坑。顾客要"一风吹"赔衣服,服务员要他赔碗碟,老媒红拉"一两一"出外讲理,把"一两一"父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忠一看不妙早溜了。"一两一"又急又怕又后悔,爷儿两象对大麻吓,再也动弹不得。   十
  "一风吹"和巧真儿姊妹俩在集上的見面弄个不亦乐乎,结果是一个忧一个喜,一个东来一个西。"一两一"花了一圪瘩钱,买了一桌席面也没沾牙,又赔了人家的损失,给顾客说了一车的好话,直到太阳落山才放他父子回家。一路上,"一两气得捶胸拍背,"又哼又嗨,骂骂咧咧,埋三怨四。"一风吹"撇了一肚子气又不敢出声。他恼老媒红,又恨妹妹。恼老媒红是为了吃喝落人情,骗妹妹成婚,害得我父子俩猫咬尿胞瞎喜欢,落个人财两空。恨妹妹听了别人的话上当受骗,不顾哥哥的死活。他准备找机会抱复老媒红一下,狠狠的训妹妹一顿。"一两一"呢?比儿子想得更气,本来他对巧真儿的婚事是捏着鼻子答应的,为的是不让儿子打光棍儿,所以,他才破例允了。他想:你柴木匠也配和我作亲家?我根本就没把你儿子往眼里夹,要不是为了我儿子,孙子才把闺女许给你呢!哪知道你们安的这个心,我姓刘的几时受过这个窝囊气?今天,让你们给我搞的人财两空,怎能和你善罢甘休?老媒红啊老媒红!我看你是养不熟的狗,吃了我的喝了我的,最后还骗我。你给我个初一,我给你个十五!要知道,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翻脸就翻到底,我也叫你人财两空,叫你两面不落人,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爷儿俩各想各的,各气各的,越气越走得快。   回到家里,"一两一"看到女儿就破口大骂:骂她不要脸,欠男人。骂她嘴馋没良心。骂的巧真儿大哭。这还不说,父子俩还逼她退婚。巧真儿哭着和他讲理:"猪是猪,羊是羊,驴头不能按羊身上,哥的婚事与我何干?为啥逼我退婚?""一两一"暴叫着:"叫你辞就得辞,不能让你拿胳膊往外撇!"巧真儿说:"亲事是你答应的,吐出的唾沫不能在舔起来!"巧真儿把口气放软了些说:"爹呀!你想想,要是因为哥的事,非让我把婚辞了,外人知道了落个啥名声?"当爹的被问得发了愣:"这~~~""一风吹"在也憋不住了,忙点火说:"不管啥名声,是他不仁在先,咱答应了他,为啥不给我的亲说成?""一两一"经儿子这么一提,有了话题,但语气缓和多了:"兴他就兴咱,爹全是为了你,柴家那小子有啥出息?凭他那家底儿,是铁能轧几根钉?"巧真儿说:"事在人为,路在人走,穷富都没有扎根。""一两一"看巧真儿没有回心之意,便威胁道:"今天由不得你,一句话,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巧真儿一看没缓和的余地,也硬顶地说:"反正我愿意,谁想退谁退!""一两一"气得两手发抖:"既然你不听爹的,我也没你这个女儿,你给我滚!"巧真儿生来性格刚强,听了这绝情话,便理直气壮的站起身:"走就走!"说罢,就冲出门外。常訁说:闺女是娘的连心肉,挂心勾。刚才父女在屋里吵闹,巧真儿娘正在做饭,中午生了一场气,连饭也没吃,正洗手和面,一听父子动高腔,就担心怕出事,按说她对儿子的事也有气,但对巧真儿的事却很满意,她打心眼儿里喜欢柴家小伙,一听柴木匠托人提亲,她满口答应。中午的事,她埋怨老头子父子作事太粗莽,不该惹事生非。她气儿子不挣气,气老头儿没把儿子领好。因此,回家的路上就憋得肚鼓。使"一两一"更是气上加气。她一看闺女走了,掂着两只面手就跑了出来,边追边骂老头子:"老不死的!挨刀子的!黑更半夜你让孩子往哪儿去?""一两一"一看孩子真的走了,也后悔不该这么说。万一孩子出了什么意外,会后悔一辈子。"一风吹"在一旁把脚一跺,咬着牙诅咒:"死一个干净一个!"当爹的这才有了发泄目标,向儿子怒吼:"你这个短命鬼!不是你哪有这场气?我哪辈子造了孽,积下了这么两个要账鬼,都给我滚!""一风吹"哭丧着脸溜出门外。撇下"一两一"独自一人,象个木偶似的呆站着。   十一
  巧真儿娘跑出家门追巧真儿,边追边叫,喊了半天,追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挂着。气得老婆直哭。饭也不做了,拉着老伴不依,非让他给闺女找回来不可。气得"一两一"头脑发胀,混身发抖。一怒之下,把巧真儿娘推了个仰巴杈。在说"一风吹"一看爹爹打娘,本来刚才让爹骂了一顿,跑出屋门,心里就憋着气,加上可怜自己的娘,忙奔过来打抱不平。"一两一"看儿子来得不善,想伸手打,被儿子一把推倒在地,摔得他爹呀娘呀直叫唤。一刷时,刘家院里象滚了锅:哭的哭,叫的叫,吵的吵,闹的闹。一会儿看热闹的来了一群,有看的,有劝的,也有暗自叫好的。劝觧的人想问问原因,"一两一"直摇头说不出话来,怕邻居知道底细恼他,怕柴家知道恨他。他哑吧吃黄蓮有苦无法诉。弄得邻人摸不清头脑。知道内情的人,暗恨他父子俩安心不正,无事生非,简单的劝几句就走。不知内情的人,看热闹,不评谁是谁非,怕惹火烧身,也不久留。不一会儿,邻居们全走光了。哪知越瘸越找棍敲,正在气头上,来了"一风吹"的舅舅张忠。他这一来,蛤蟆坑的叫声嘎然而止。张忠来干什么呢?这有原因:"一风吹"看自己成亲无望,想到了一根救命草:那是成分论时留下的"遗产",高成分人家的子弟多找不到媳妇,有人发明了"换亲"和"转亲"。这是畸形婚姻,虽是糟粕,在"一风吹"看来,却是绝望中的稻草。只有这根草,才能挽救他一生中的绝望,只有这根草,才能使他寻上老婆。丢人能值几个钱?于是,他偷偷的买了两瓶好酒和一条煙,去作舅舅的工作,让舅舅在作爹妈和妹妹的工作。还别说,这一招儿还真灵,张忠就是为此而来。在者,中午在集上,趁乱劲儿他溜走之后,心中越想越气,暗骂老媒红不讲朋友,决心要和他摔香炉子,心想:这事是自己伸头主办,弄得这么不光彩,旁人知道会戳我的脊梁骨:看!张忠给外甥说媒,还拢着榷哪!姐和姐夫不好受,我咋还有脸在进小陈村?我办事从来没落过閑訁,嗨!真是管闲事落不是啊!老媒红呀老媒红,咱是把兄弟,成与不成不应该和我交个底儿吗?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你不看人情,我还给你留什么面子?得想法子挽回这个局面。又想起外甥找他说换亲的事,要他劝姐夫和巧真儿走换亲这条路,如果他们同意,十拿九准事能成,事成之后,我看老媒红你的脸往哪搁!他一是对中午的事不放心,怕姐夫一家回家闹气,二来也为换亲的事,所以,晚饭也没吃就奔小陈村来,恰遇上这么个茬子。没进院儿,就听見院内大哭小叫,心里已猜出十分。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他心里清楚。暗道:我来得正好!一进院儿,看到姐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在看姐夫,爬在地上喊爹叫娘,外甥卡着腰在一旁站着,心如明镜。将外甥喝斥了一顿,而后劝姐夫:"这象什么话!打打闹闹就能觧决问题?常訁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们倒好,恐怕知道的人少,就不怕别人笑话?"说是劝,实际是训。"一两一"听了内弟这句话,觉着有苦可诉了,刚才儿子给他的"报应",他却时苦恼极了。人家养儿防备老,我养的儿可好,学墙头记里的大怪二怪。也算我当爹的操心操得值。想到这儿,朴簌簌两行热泪滚了出来:"兄弟呀!我养儿育女不值过,闺女不听爹的,儿子这个畜生把我推了个蛋朝天,我的心算操到头了。"张忠一听火了,狠狠的训外甥:"你爹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现在翅膀硬了,好呆他是你爹,外人知道了算啥?"巧真娘憋不住了,气呼呼的说:"不亏他!他为什么给我推个仰巴喳?话该!"张忠一看不好爭辩,况切又不是来问家务官司,就胡乱地说姐一顿,又让外甥给爹赔个不是,这才忽然想起巧真儿,忙问:"巧真儿呢?"姐姐气狠狠的说:"让兔孙给赶跑啦!"张忠一听大惊,心想:真要和巧真儿闹翻了,换亲的路子也不好走。忙把他们叫进屋里,小声说:"事到如今,只有走唯一的路啦,来时有人找我商量大州的婚事,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走换亲这条路。""一两一"听说换亲二字,立刻头皮发麻:走这条路的,不是高成分,就是孩子有缺陷,在不然家里是穷光蛋,没办法才走这条路。拿我堂堂一品的大能人,要走这条路,少不了人家几笑和捣脊梁骨。就是捏着鼻子答应了,巧真儿生来脾气倔,她不愿意怎么办?刚才我逼她退亲都行不通,又让我给撵跑了,我看这事难办。张忠一看姐夫忧预,忙开导说:"别迷啦,要知道树叶早晚落到树底下,终归要指望儿子,你只能顾儿不顾女。""一风吹"一听舅舅的话,知道好酒没白提,心里象一朵花儿,朴楞一下子开了,舅父的话句句说到他心窝里。唯独巧真娘在一旁一訁不发。她亲眼看到,凡是换亲,都是大女婿小媳妇,没一家称心的,要是真走这条路,可把闺女害苦了。老婆心里一直在斗爭着,所以,一訁不发。张忠一看都不支声,知道不顺当,想提醒姐和姐夫,一看外甥在一旁不好说话,忙向外甥使了个眼色,"一风吹"也怪机灵,忙退出门外,在外面偷听。张忠这才开口:"事由主見,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们考虑,是顾儿还是顾女,闺女早晚是人家的人,当老的也不能守她一辈子。在说,巧真儿也大了,常说女大不可留,万一闺女一飞,儿子讨不上老婆是小事,刘家绝后是大事啊!现在三家成了两家,单等你家,成与不成自己拿主意!"巧真儿娘担心的说:"闺女儿都是娘养的,三换亲没有一家顺心的,要走这条路,辱磨了俺闺女,当娘的忍心吗?"张忠说:"不在这头在那头,闺女不趁心,儿子娶了个小媳妇儿。""一两一"叹了口气说:"儿大不由爷,棍大搉不折,就怕巧真儿不愿意。"张忠说:"愿不愿意在你们,象你们这样对她,一定不行,和她细说细讲,等她想通了,为了她哥,她会把柴家的亲辞了。""一两一"两口子担心的说:"只怕巧真儿这一关难过。"这时,"一风吹"象是从天上飞下来似的,向爹妈保证:"你们放心,甭管啦,妹妹这一关包给我!"   十二
  巧真儿被爹爹赶出门后,径直向村北的槐树林走去。老婆怎能追得上她?追来叫去,不見女儿的影儿,听不到女儿的应声,就憋着一肚子气回家找老伴儿算账去了。   巧真儿刚到槐树林,就看見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四玉在等她。有人问:这是咋回事儿?这并不奇怪:中午在集上和四玉見面,"一风吹"蹬了桌子,"一两一"当面要把巧真儿拉走,他俩一看势头不对,就跑了出来。俩人直奔小陈村,不敢走大路,绕小道回村。恐怕"一两一"父子追上来把事闹大。这才停在村头槐树林里,分析了刚才事情发生的原因,预料以后会出现的问题,商量了觧决的办法,约定了晚上碰头的地点,这才各自回家。   巧真儿也预料到回家会有一场大气,思想上也有准备。恰好爹爹给她找了个和四玉見面的机会。要是爹爹和哥真的缠住她不放,姑娘还没法脱身呢!她从心眼里恼恨爹爹,还有一点儿感谢他。恼的是:阻挡她的婚姻,想拆散她和四玉的爱情。感谢一点儿的是:给了她晚上和四玉相会的机会。   姑娘一見四玉,忙擦干了泪水,她不愿意让心爱的人看到她的泪水,也不愿意在这欢快的会面中给四玉添半点儿忧愁。四玉走到姑娘面前,关切的问:"你还没吃饭吧?"姑娘低下头没回答。四玉掏出几个刚煮好的热鸡蛋递给她:"吃吧,咱妈特意给你煮地。"姑娘的胸部抖动了一下,周身的热血刹时涌上了脸夹。姑娘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异性人用婉转的声因称乎自己"咱"字。这个字眼儿,包涵多少亲密的滋味。在家里,爹妈也常称乎"咱"字,却丝毫动不起半点儿激情。哥哥也常和她并论"咱"字,却感不到半点儿亲近。今天,这位和自己刚产生爱情不久的他,头一次和自己并论"咱"却使姑娘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是的,还有谁能比得上这个关系?妈妈从小养育自己,得到了宠爱和温暖,就象一只雏鸟,一旦展翅高飞,就该离开父母独立生话了,自己应该选自己的路。当自己处在生命力最强的青春期时,该有了自己想要的终身伴侣,命运应该掌握自己手里,幸福是自己努力创造,如果命运让他人驾驭,你就不会得到幸福。只有他,才是我人生中终身的伴侣,只有他,才和我朝夕相处,分担人生中的快乐与忧愁。是他,第一次触动了我处女的心弦,奏响了我心中第一曲爱情的弦乐,点燃了爱情的火花。而现在,他又用极亲近的字眼儿称呼她,怎能不使姑娘激动?   月亮在浅云中时隐时现,好象一个多情的姑娘,用嫉妒的目光偷瞄着他们,时而又恐怕他们看見似的躲起来,仿佛在听这对情人窃窃私语。巧真儿眼望星空,接过他递过来的已剥好的鸡蛋,更是心潮澎湃。她好象自己是一个刚分娩的产妇,在接受丈夫的宠爱和喝呼,她沉浸在幸福的摇蓝中~~~。"告诉我,你爹要你干什么。"一句话,打破了姑娘的思绪。"他们要逼我退亲。""你怎么说?""我坚决不退,爹要撵我。"四玉往下没在说什么,他感到以后将会受到预料不到的阻力。姑娘抬起头来,望着四玉,象是了觧了对方的心情,用坚定的口气安慰他:"你放心,他有千年计,咱有老主意!"她也用了个"咱",还有什么话使他更放心呢?他加快了剥鸡蛋的速度,并亲自把剥好的鸡蛋送到她嘴里,表示对姑娘的心。又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村中传来了巧真儿娘的叫声,姑娘忙向四玉说:"我娘到处找我,时间长了不好。"四玉忙松开手说:"你赶快出去,向东走走在往南,想法子叫她看見你把你叫走。"巧真儿胸有成竹的说:"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说罢,忙走出槐树林,到一个田埂上坐下来放声的哭起来。   在说巧真儿的舅张忠,听说外甥女被他们赶跑了,怕出意外更不好办,忙吩付分头去找。到村中一问,有人告诉巧真儿娘,听到村外的田埂上有人哭。母子俩才往北找,边走边叫,向田埂方向奔去,近前一看,就是巧真儿。妈妈心疼的拉住女儿,声音有些哽噎的说:"傻闺女!你光气娘,走!跟娘回家,不能和你爹个孬孙拉倒!"巧真儿坐在地上不起来,看样子哭得很伤心。"一风吹"一看妹妹很伤心,想为自己的事暖暖妹妹的心,忙想了几句安慰的话:"妹妹!听哥的话,亲爷儿们说几句还能当真?心放宽点儿,有了好逮还得我们操心,有话咱慢慢商量。走吧,跟哥回家,看谁在敢撵一步!"巧真儿听了哥哥的话,停住了哭声,跟着妈妈回家去了。   十三
  巧真儿跟着妈妈和哥哥回家后,爹爹早已气消怒觧,向她笑脸相迎了。妈妈忙给女儿烙油饼,哥哥也格外热情,一边帮妈妈烧火,一边心里打着主意。如何能打动妹妹的心呢?怎能使她回心转意呢?他把心里想的台词准备好,等妹妹吃饱喝足,心思安定了在说。一旦妹妹回心转意了,那将是多么大的收获啊!油饼烙好了,"一风吹"特意给妹妹端进屋,喜皮笑脸的向妹妹说:"巧真儿,吃吧,不吃妈妈不好受,二来也辜负了哥的一片心意,在说,爹爹也知道错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好妹妹,听哥的劝啊!"他拿起一块热饼递给妹妹,又用手掰开,笑着说:"你看,妈给你放了多少油,要是我吃,妈妈保险不会烙这么好"说罢,把半拉饼子送到自己嘴里,不住的说:"好香!快吃快吃,剰下的我全包!"巧真儿一看哥这付使人发笑的丑相,憋不住的笑出声来。"一风吹"一看妹妹厥着的小嘴儿笑了,就觉得有功,又見妹妹吃起来,更是高兴。心想:事儿有几成,看样子,准能和她商量好。他忙搬了个櫈子坐在妹妹面前,一边看她吃饭,一边没话找话说:"今天集上真热闹,卖啥的都有。"巧真儿小声哼了一下。他想把话直说给妹妹,又怕拐弯太陡把事儿闹僵。他忽然想起一样东西,忙起身跑回自己的屋,拿出个小布兜儿,在妹妹面前晃了晃说:"你一定喜欢,我的亲没成,这衣料全给你穿!"边说边展示布料给妹妹看。巧真儿说:"还是留着让将来的新嫂子穿吧!"一听这话,乐的"一风吹"差点儿飞了。他第一次听到妹妹说出"新嫂儿"这句话,看来,妹妹是有心给他换个新嫂儿。此时,他又看到了生话中的希望,这希望就寄托在妹妹身上。他一时有些飘飘然了。又是端茶,又是拿毛巾,甚至连妹妹的每块餐饭,他都要双手捧送。巧真儿呢,心里不住的思考哥哥与往常大不相同的神态,为什么他今天对我这么好?刚才还象个吊死鬼似的伙同爹爹骂我撵我,怎么一下子转这么快?她要揣磨哥哥笑的后边到底有什么阴谋,有生以来,从未得到过哥哥半点儿体贴和温暖,特别是从文革以来,所饱尝的是他的冷眼和热讽,喝斥和叫骂。这宊然的变化和神态的反常,究竞从何说起呢?他是不是想感化我让我和柴家退亲?刚才还听到妈妈的话语中还隐藏着说不出的痛苦,而爹爹一見我回来只是给了个皮笑肉不笑。这一切,都在打我什么主意呢?无非是劝我回心转意,来了个软硬兼使的手捥儿,会不会还有别的用意呢?这一连串的问号,使她不得其觧。她决定先听听哥哥的话音,然后在说。她一连吃了三块饼,把余下的两块交给哥哥说:"让咱妈吃吧!""一风吹"接过来说:"咱妈吃着哩,这我包啦。"说罢,把两块饼往一块儿一卷,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儿,又用水咕咚咕咚的把饼子送下肚去。这才慢慢的开了腔:"妹妹!你也不要生我和爹的气,这都怨老媒红不义气,你想想,爹妈的心意你知道,常訁说,人往高处走,一心想给你寻个称心的,家里条件好又有工作,就是老遇不上茬儿。恰好又遇上给我提亲,以爹妈的意思,只要能把哥的亲事定下来,就是把你许给柴家也合适。谁知咱讲仁,他们不讲义,骗得咱们花了钱又丢了人。你想爹妈有气没有?要不是因为这事,别说他柴家四玉,就是在比他高一头乍一膀的也配不上咱。所以,才让你退亲,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巧真儿一听这话,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就开门見山的说:"既然是为了哥哥,才把我许给柴家,我愿意和他成亲,見面时我们都没意見,这会儿非让我退亲,什么理由?要说哥的亲事不成,我就得退婚,这话我说不出口,一来叫邻居们笑话,二来我对不起四玉。你是哥,比我想的周到。""一风吹"一听妹妹说的在理,也看出妹妹有几分回转之心,便把话说明白了:"巧真儿,你是个明白人,妹妹是会为哥哥着想的,唉!让我怎么说呢?~~~"。巧真儿一听哥哥的话音挺不好意思,料定其中必有鬼,催他说:"有啥话只管说,还有啥挨口的?""一风吹"很为难的说:"妈让我和你商量,刚才咱舅来,想让走换亲的路。~~~"姑娘听了这意想不到的话,如雷轰顶,大惊失色。这意外的打击,是使人绝对想不到的。刚才哥哥的格外热情,一下子暴露出来了。她怨恨爹妈,更恼恨舅舅,她恨哥哥,更恼恨这个使人厌恶的家庭。她埋怨爹妈只顾儿子的安危,却不顾女儿的死活。她恼舅舅出馊主意,无顾拆散自己和四玉的姻缘,去走那使人发呕的奇道婚姻。她恨哥哥不走正道,无故的葬送自己的青春。她的心一时碎了。立刻又来了反抗的勇气和力量。她举起刚才哥哥给她的怀有阴谋的小布包,猛的向门外掷去,又一把将哥哥推出门外。"一风吹"被妹妹这宊如其来的变化所惊呆,说话有些舌根发硬;"妹妹!别~~别动起,咱这是~~商~~商量。"巧真儿不理他,通的一声把门关上,背靠着门,痛苦万分,好象要把内心的痛和悲伤,随着这哭声统统发泄出来。一刹时,刚刚平息下来的刘家大院,又热闹起来了。   十四
  却说巧真儿听说要拿她给哥哥换老婆的事之后,一把将哥哥推出门外,闩上门在屋内大哭起来。一时刘家院象开了锅。"一两一"和老伴儿在伙房边吃边商量换亲的事,忽听女儿大哭,知道又是不挣气的儿子惹的祸。一来刚才的火气还没全消,二来中午闹得没吃饭,晚饭刚进口气又来了。"一两一"立时火冒三丈,蹭的蹦出伙房,見儿子象个勾了头的豆芽儿站在门外,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个贱种,因为你在集上闹了场大气,回来还没安稳一会儿,你又捣他妈的蚂蜂窝,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哪辈子没积好德,生下你这个缺德种无事生非!我象你这么大年级就有了你姊妹俩,可你他妈的三十多啦,别说丢个子儿,连个老婆也混不上,让老的跟着生气,这算本事?"巧真儿娘一听老头子揭了儿子的短,在一旁憋不住了,顶撞老伴儿说;"他没你有本事,路是爹给铺下的,有啥爹就有啥儿,他哪有你混的好?你混恁好,人家咋给你起恁多外号?"老头一听老伴儿在一旁揭短,特别是在他教训儿子时揭短,更是恼上加恼,舞起拳头就往老婆头上砸,老婆往后一躲,又被老头飞起一脚踢了个仰巴插。这一来,更热闹啦:巧真儿屋里哭,老婆门外叫,又爬着去抓老头的腿,"一两一"一看老伴儿和自己拼命,拳头更往老伴儿身上擂,打得老婆喊爹叫娘。这一来,正勾头的"一两一"看見娘被爹打得可怜,火气又上来了,上前抓住爹的手捥儿用力一拽,只听咯崩一声,老头儿象断了筋似的,疼得他爹呀娘呀地直叫唤。老伴儿心里念咒,趁势忙爬起来,向儿子打气说:"打!打死他个孬种!"老头躺在地上捂住胳膊叫娘,"一风吹"一时也吓呆了,他害怕当真把爹的胳膊拧折怎么办?况且还在这关键的节子上,万一惹恼了老爹,换亲的事也没戲了,那么我连一线的希望也没有了。想到这儿,腿一软,跪到了爹的面前,又是捶背,又是揉胳膊,嘴里不住地说:"我的亲爹啊!怨儿一时糊涂,拉你过猛,胳膊怎么啦?儿该死!你打我吧!怨儿不孝!""一两一"看儿子服软了,也有三分的心疼,不叫了也不喊了,只是小声的呻愔。巧真儿娘一看儿子向老伴儿服了软,又气又恨:气的是儿子没骨头,向老不死的赔了情。恨的是老东西心太恨,打自己不留一点情。哭得更是伤心。在说巧真儿,在屋里只顾伤心,对屋外发生的事也无心牵挂,只是愿门外的气闹的在大一点儿。因为她恼恨爹爹和哥哥,恼他们不顾自己的死活去换哥哥的快乐,恨爹妈偏心儿子。因此,对爹妈的哭叫没有半点同情。她拿定主意:任凭门外把天闹翻,她也不管。趁这个热闹劲儿,她止住了哭声,来想自己的办法。她决定:把真情马上告诉四玉,既然他们有此心,时间就不能往后拖,不如趁此乱劲儿,开门去找四玉,商量对付他们的措施。想到这儿,呼啦推开门,连看也没看一眼,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在说门外,"一风吹"一气之下却实把老爹的胳膊拽坏了。一只胳膊不敢动一动,尽管儿子怎样拍胸揉背,丝毫不减疼痛,疼得老头直出冷汗。老伴儿在一旁还不觧恨说:"装的怪象,大州!别理他,让他随便撒泼去!""一两一"气得咬牙切齿的说:"我非揍死你个闺女养的不可!"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打老伴儿,老婆趁他还没爬起来,一跃身骑在了他身上,用巴掌就往他头上抡,老头挣扎着:"好啊好啊!你打你打!""一风吹"没了主意,在也不敢动手了。如果打吧,还恐怕在象刚才。刚才得罪了爹,在得罪了娘更不好办。他干脆往旁边一蹲,来个坐山观虎斗吧。趁他们正热闹时,巧真儿冲出大门。这一来,三个人洋鬼子看戲傻了脸。老婆住了手,老头发了呆,"一风吹"象个木偶似的望着妹妹的背影。老婆忽的站起来,也顾不得一切忙向儿子喊:"快!把你妹妹拉回来!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碰死你爷儿俩面前!""一风吹"连忙向门外追,一边大叫:"巧真儿!你慢点儿走,哥有话给你说!"   十五
  巧真儿前面跑,"一风吹"在后面追,巧真儿一看哥追了上来,故意拐弯儿磨角儿甩开他,连忙钻进了先前那条胡洞。他追进了胡洞,连人影也没見着。他料定出了胡洞往正北去了,便出了胡洞,向正北的小河边追去。   其实姑娘出了胡洞并没往北,一直正西奔柴家去了。刚到柴家门口就碰到了四玉。原来四玉从槐树林和巧真儿分手后,听了听巧真儿走后的动靜,知道巧真被她娘劝回家去了,料定到家要有一场风波,便把饭碗一推走出家门,打算悄悄地去东头探听消息,刚出门就碰上了巧真儿。見巧真儿慌慌张张的样子,已猜出八九。没等他问,巧真便急促地小声说:"到河边的槐树林,我有话和你说。"说完扭头就走。她怕哥哥追上来,自家生气是小事,在惹四玉爹妈跟着生气划不来,所以不敢久留。二人来到村北的小河岸边便停下来,四玉问:"出了什么事儿?"巧真儿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他们让我和俺哥换亲,哥和我商量,没说三句就崩了,家里成了一锅粥,我趁机跑出来和你商量,我发现哥在后面追我,咱快想法子!"二人借月光往四下观望,没見人影,四玉这才惊问:"你打算怎么办?"巧真儿急得快哭了:"我没办法才来找你,赶快出个主意吧!"四玉听了之后,心想:她哥三十出头了,连个老婆也讨不上,刚有人提亲又吹了,才逼她和我退婚,目的是让她给换个老婆。关键就在巧真儿啦,如果她经不起爹妈的再三动员,为了哥哥可怜,想到刘家无后,万一她要变心呢?想到这儿,他要识探一下她的心:"巧真儿,不要光凭一时的感情冲动爱上了我,我看你还是可怜可怜你哥,多想想你爹妈吧!咱俩的事是次要的。"巧真儿听了他这番话,如冷水浇心当头一棒。她万没料到四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的一切完全交给了他,又是真心实意的爱他,为了他,自己已经表过白盟过誓,接受了他爱的亲吻。然而,他竞说出如此使人伤心的话来。她哭了,哭得是如此的伤心:"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真情!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的心都快碎了。为了你,我不知多少个深夜不能入眠,为了你,我忍受了爹妈的漫骂和哥哥的冷眼。而你竞这样的不相信我!"姑娘伤心的有些说不下去了~~~。四玉后悔了,不应该说出这样使她伤心的话。两天来,她精神上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和折磨,我不但不体贴她和安慰她,不为她分忧觧痛,反而使她更伤心难过。他了觧姑娘的心是坚强的,对自己的爱是真执的。他感到对不起她,可又找不到安慰她的话語。他慢慢的伸出双手,将姑娘搂在怀里,用脸脥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借着洁白的月光,姑娘抬起头来,真情的望着他:"今后咱怎么办?"四玉亲吻着她,:"亲爱的!如果真心作我终身的伴侣,我将想尽一切办法,和你一道躲开这可恶的家庭,哪怕是天崖海角~~~"。姑娘的心跳得历害,把滚烫的脸夹贴紧四玉的额头:"就是赴汤蹈火,我也要随你去!"   且不谈这对情人在月光下的亲吻和拥抱,拐回来在说"一风吹"。他按自己所想的走到村北,仔细听听没有动靜,猫着腰四下瞅瞅,看不見一个人影。忽然,发现村西走来两个人,心想:这不会是巧真儿,因为是两个人,他蹲下来看着那两个人影,走到河边不走了,俩人偷偷摸摸的象捣什么鬼,他悄悄地向小河边移去。快走近了,便蹲在一棵树下偷听,仔细的看,听听他们说什么话,看看他们干些什么勾当。他已辩清那是一男一女,而切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又听一会儿,辩出了女的是自己的妹妹。他立刻火冒三丈,心中骂道:好你个偷漢的贱人,黒更半夜的和人来河沿儿相会,会干什么好事?他想冲出去,又一想,拿賊拿賍,捉姑老捉双。他又往前凑了凑,心想:怪不得不愿给我换亲,原来心里有鬼,干出这种不要脸的勾当。他不在往下想,他在仔细一看,啊!好小子,俩人亲嘴哩!啊啊!俩人抱一块儿啦。他的心几乎要暴炸,他不愿让他们的戲在演下去,也不允许他们的动作在发展下去。象离弦的箭,蹭的一声窜向前去,一把抓住四玉,也没看清是谁,就赏给他个左右耳光。四玉如大梦初醒,想撒腿跑,已被"一风吹"抓得牢牢的,只得连声叫道:"哥哥别打,是我是我!""一风吹"一看是四玉,更是恼上加恼,上边是拳,下边是脚,嘴里一个劲的骂;"打的就是你!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贱种!"巧真儿被这宊如其来的大祸惊呆,一把抓住哥哥的手苦苦哀求:"哥哥!怨我不怨他,要打你打我吧!""一风吹"被妹妹抓住不放,眼看四玉要跑,他挣脱一只手,恨恨地给了巧真儿一巴掌,巧真儿死不撒手,四玉趁机挣脱跑了。这一来,"一风吹"全把气撒在妹妹身上,他一把抓住巧真儿的辫子,拚命的往村里拉,嘴里不住的喝道:"不要脸的东西!我看你以后咋見人,走!找爹妈算账去!"   十六
  "一风吹"拉着巧真儿一进村,惹得村东半道街不得安宁。一些没睡的人听到村里的吵骂声,都出来看热闹。得知是"一风吹"强拉着他妹妹闹气,大猜是出了什么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一会儿传遍了半道街。这个说:"半夜三更的,一风吹拉着他妹妹的辫子,八成是出了什么丑事。"那个道:"不一定,前天一风吹的亲事吹了,正找巧真儿的悔气,巧真儿这妞正直,定是不答应和他换亲。"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三三两两的猜想,都在刘家的大门外看热闹,听新闻,但没一个人进院儿。   "一两一"老两口听到儿子的骂声和女儿的哭声,忙跑出大门外,一看女儿被拉得可怜,心疼得不得了,"一两一"忙喝住儿子:"龟孙子,你他妈的想存心治死你妹妹?快撒手!""一风吹"怒气冲冲的把巧真儿推进院子,看四下站满了人,也不吭声,一头扎进了院内。老两口一看儿子那个狠劲儿,知道定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也不在追问,便跟着进了院子。"一风吹"这才忿忿的向爹妈说:"你们养的好闺女,怪不得她不愿意和柴家退亲,原来她心里有鬼,她一出大门,我随后就跟,追来追去,原来她和那个姓柴的杂种在河沿儿~~~嗨!我说不出口,气死我了!"他气得直打自己的头。也就巧,俩黑狗在院里交配,"一两一"一看,更是火上加油,骂道:"畜牲也知道不要脸,干活儿也不捡地方!"说罢,随手拾起一块砖,向交配的狗砸去:"不要脸的东西,滚!"一对黑狗连拉带扯,汪汪的叫着跑出大门。门外看热闹的人轰堂大笑,气得"一两一"暴跳如雷。他听到女儿有丑事发生,气的胡子乍了腮,跺着脚说:"反了反了!这简直是败坏门风!"巧真儿娘一听,气得混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惯大,从没舍得捅过一指头,还好,东邻西舍都夸她是个好闺女,当娘的领教有方,让人听了喜欢。谁知她竞作出这等見不得人的事,这让我以后咋見人?她埋怨老头不会当爹,常说女大不可留,当爹的不体量女儿的心思,该出嫁不给定婆家,她咋能不作祸哩!正当老婆心里嘀咕埋怨时,巧真儿咚的一声钻进屋里,一头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哭得当娘的心里发软,赶紧到屋里点上灯一看,大惊:女儿的头发被拽掉一绺一绺儿。痛恨儿子心狠,可怜闺女受屈。没等她发问,巧真儿便哭着向母亲诉说:"你们逼我和柴家退亲,我去找四玉商量,怕哥哥追上我闹气,我俩就到河沿儿,没说几句话,哥就追了上来,不说三四拉住四玉就打,又骂得我无法张口,这让我咋見人啊!我是没脸活啦!"边说,边打自己的头。"一两一"在门外听得真切,立刻把气转到儿子身上,恨儿小题大作,拿屎盆子往自家头上扣。便大骂儿子:"你他妈的缺心眼儿,常说家丑不外扬,没影的事往妹妹头上揞,心叫狗吃啦?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以后让她咋見人?""一风吹"一听爹妈不相信自己的话,反而大骂自己,助长妹妹作坏事,就带哭腔分辩:"要是商量退亲,为啥又搂又亲?~~~"。"一两一"大声喝斥:"住口!不许你瞎说,再胡扯八道我砍你的嘴!别说你妹没那事,就是有,有爹妈在,哪用你这当哥的管?"他这么喝斥儿子,倾向巧真儿有他的用意:一是他常在人面前夸他治家有方,教子有法,怕人知道了捣他的脊梁筋,二是他正想法说服巧真儿给儿子换亲,所以,也不敢把事情扩大在伤女儿的心。老婆把女儿拉起来,只是好訁好语的劝巧真儿,答应要给闺女出气。说越闹知道的人越多,巧真儿才慢慢的止住了哭。   "一风吹"费了好大的劲才抓住了妹妹的把柄,好让爹娘好好的教训一下巧真儿,立急把换亲的事定了,使二老更恼柴家,增加退亲的决心。这会儿可好,爹妈却帮女儿说话,评自己没理,委屈极了。忽然想起喝喜酒那天晚上,和大香在胡洞里看到那个跳墙的人影,又联想到柴家托人提亲,加上刚才的发现,使他全省悟了。他埋怨爹妈太糊涂:你们哪里知道她和四玉的关系太久了,而且不是一次抱搂和亲吻。你们都还蒙在鼓里,我怎么对你们说啊!他生爹妈的气,使自己的希望成了泡影。如今和柴家小子出了丑,你们反而不相信我,真混头啊!他气得要发昏了,他决心要向二老示威。想到这儿,他假意抡起巴掌往自己脸上打,来吓乎爹妈,打着说着;"我让你嘴贱!我该死!我不能活了!"说罢,跑进自己房间,嗵的一声把门闩上,放声大哭起来。这一来老两口算洋鬼子看戲傻了脸。老头也不敢在叫骂,只是小声的诅咒自己:"我哪辈子造了孽,积下了两个要账鬼!"老婆也顾不得多想了,她知道儿子的脾气,生怕儿子疯了,便埋怨巧真儿:"你这个惹祸精!早晚这个家非败在你手里不可。"说罢,便奔向儿子的屋。   屋里的"一风吹"一边哭一边点上灯,又从床下拉出根麻绳,蹭的撂到梁上,蹦到床上,把绳三下五去二捥了个套子,他要上吊了。老婆忙拍门叫,不开,推也推不开,到窗下一看,吓得蹲在地上大喊:"快来人啊!大州上吊啦!"老头一听,发疯似的奔到屋门口,门推不开,又到窗下一看,吓得两腿发软,歇斯底里的呼喊:"快来救人啊!快救人啊!"这一喊不打紧,邻居们忽啦一下子拥了一院。小伙们推不开门直跺脚,大州的堂弟三黑子力气大,咔喳一声把门踹开,几个小伙拥进屋里。三黑子一步跃上床,上去抱住吊在绳上的哥哥,不知怎的,他卟哧一声笑了,原来大州没把绳套在脖子上,而是挂住了后脑勺,斜身两腿蹬墙。三黑子心中笑道:象这样上吊,一晌也勒不死。他抱住大州,去掉绳套,打趣的说:"下来吧,哥吔!你还真作傻事?吓吓人就得啦。"说罢,把他平放在床上。几个小伙看得真切,不敢笑出声来。大州胳膊伸得直直的,两腿并拢直伸,眼瞪的园园的,脸憋的黑紫,怪吓人的。这一来,可把老两口吓坏了。老婆爬在床沿上,给儿子拍胸揉脖子,大声哭叫着:"大州快回来!睁眼看看娘啊!""一两一"搬着儿子的头,眼含泪水的大叫:"大州!大州啊!"一个嫂子手拿铁勺在门框上叩打着叫:"大州快回来!"三黑子心里有底儿,用指头捅了一下他的腋窝:"州哥!醒醒吧,可把我们吓坏啦。"这一捅真有效,不知是痛还是痒,"一风吹"在也顶不住了,哇的一声醒过来了。人们这才舒了口气。人们七嘴八舌的乱问:"黑更半夜的因为啥生这么大的气?"这一问,使"一两一"火气攻心,哇的大吐一口,再也说不出话来~~~。人们又喊大州,又叫大叔,老婆又顾儿子,又顾老伴儿。刘家院这个热闹劲儿,真比姊妹俩相亲时还热闹。   十七
  "一风吹"上吊的事,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全村。消息传到柴家院儿,柴木匠有些放心不下,就追问儿子四玉,四玉只是唉声叹气,不肯告诉爹爹实情,怕他知道了生气。   四玉挨了打跑回家之后,便一头倒在床上生闷气,又不敢告诉爹妈,第二天就病倒了。爹妈看儿子神色不对,料到他有什么心事,又听说刘家生了大气,大州又上了吊,想必定和四玉的婚事有关。因为見面那天,"一两一"父子闹了个不亦乐乎,回来后老两口就气得不行,想着以后气茬多,就劝儿子和刘家分手。四玉死活不愿意,还劝爹妈不要管这事儿,他和巧真儿自有办法。话是这么说,可老两口总是为亲事提心吊胆。成与不成,花钱多少都没关系,怕的是将来生闲气,惹邻人笑话。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坐不住。再三追问儿子,四玉没办法才把实情说出来。就是没说昨晚被打的事儿。柴木匠一听实情,可气炸了,大骂"一两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既然想拿闺女给儿子换亲,何必答应这门亲事?这不是存心找憋扭吗?柴木匠也有个掘脾气,便对儿子说:"只要巧真儿你俩是真心,随他的便!咱就一个不退,木匠掰锯齿儿,有法让他使!打官司我等着,一切有爹!"四玉听了爹的话,心里好受了许多,这才把挨打的事告诉给爹妈。老头儿一听,气得马上要去刘家讲理,被老伴儿拉住。四玉说:"没事儿爹,年輕人挨两下不算什么,他家这会儿正生气,想是为这事她哥才上吊,这样下去咋办呢?万一把巧真儿逼出个三长两短咋办?咱还是想个好办法,你这会儿去找他,气上加气,只会扩大矛盾,倒不如想个好法对付他们。"老头一听也对,就是想不出好法儿来。四玉就把他和巧真儿的想法告诉给爹妈说:"他家一定会用软硬兼使的手法来逼巧真儿,巧真儿要硬顶,肯定吃苦,那个家她不能在待了,她也有这个要求,我俩想去外面躲一阵儿,生米做成熟饭在回来,到那时他们就没法子了,爹妈看如何?"老头一想,也对,这是对付刘家的良策,这叫逼上梁山!并嘱付儿子到外面要小心,千万照顾好巧真儿,等过一阵儿,家里把结婚的事准备好,直接到公社去登记,回来就磕头,气死他个杂种!   四玉听了爹爹的安排,病已好了八分。他让妹妹小娣去刘家打听一下消息,设法把写给巧真儿的信交给她。一切安排停当,四玉给巧真儿的联络信的内容是:   巧真儿:   按咱的计划今晚就走,我在家等你,切记!   你的,玉。   他把信交给妹妹,在三叮嘱要保密。   再说巧真儿,自从哥哥上吊未成后,爹妈对她的态度完全变了,不在是软软硬硬哄哄捧捧的啦。也不敢在和她商量换亲的事了,生怕她一口不拔儿子在生灾。既然姊妹俩闹得这么僵,只好缓一阵再说。但是,"一两一"心里有了主意,让老伴儿监视女儿,不准她下地干活,不准她出门和外人接触,怕在和四玉偷混后事情更不好办。老婆一吃过饭,就陪女儿做针线。巧真儿呢,一口吞个鞋帮心里有底儿。真把事闹大吧,怕哥真的会出意外,以后爹妈指望谁呢?她只好忍气吞声,该吃吃该喝喝,她哪有心做活?只是胡乱扎几针作样子,瞅机会把细情告诉四玉,可妈监视的很紧,总找不到机会。这时,舅父张忠来了,她一見舅父,心里大烦。她知道,舅父不给爹妈出好主意,今儿来,一定又是叽咕换亲的事。巧真儿娘一見兄弟来了,忙递眼色让他去伙房:"你哥在伙房等你哩!"不一会儿,老婆坐不住,便也去了伙房。巧真儿有些不放心,想听听但又不敢上前。她侧耳听听,伙房里叽咕的什么听不清,便端起茶缸走近伙房。只听舅父说:"你们要看好她,日子就这样定了,二十六見面,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了。"听到这儿,見妈走出来。她忙向前说:"我要喝茶,"妈忙接过茶缸,倒一杯茶出来说:"快去给你爹补裤子吧,他还等着穿哩!"巧真儿没吭向西屋走去。她走进屋后,一针针象扎在了心窝,难受极了。她已知道了事情的八九,她要立急想法对付他们,但心却平靜不下来。恰在这时,妈妈进来了,她忙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发现母亲坐在对面想说什么,她忙站起身来向厕所走去。刚到厕所,就听到有人小声叫她,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見墙上露出个小脑袋,小声问:"谁?""巧真儿姐!我是小娣!"巧真儿喜出望外,黑暗中看到了光明,渺茫中看到了希望,忙问:"你哥让你来的?""是啊!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可把俺急死啦!我哥给你封信。"说罢,从墙外扔过来一个纸条。这时,院中传来妈妈的咳嗖声,小脑袋立时不見了。巧真儿忙捡起纸条,心中砰砰直跳。听听没了妈的动靜,姑娘的心,尤如一阵春风,掀起了心中的浪花。她想起了那晚上在这墙外胡洞里的故事,就是那一晚上,才把两颗心栓在了一起,就是那晚上,两个人的爱情火炎越燃越旺。然而,在姑娘正处在干扰和威压中,又是从这墙外送来了光明和希望。她又想起那晚上,就是这段墙救了她,使她避免了一场灾难,我还要从这里冲出去,奔向光明,寻找爱情的自由和幸福。时间不允她多想,因为刚才母亲已经发来了督促的信号,时间长了会使她怀疑,她小觧后便走进自己的房内。一进屋,妈妈不在屋里,走近伙房听听,他们还在叽咕。她急忙到灯下拆开纸条看了信的内容,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她知道:今晚就要离开这可恶的家,和心爱的人远走他方,从今晚上,自己就象飞出樊笼的鸟儿,去寻找自由和幸福。一回儿,妈妈走进来,看表情很高兴。妈妈先看女儿的表情,看女儿有些不安,忙问:"哪儿不舒服?"巧真見妈已注意了自己,忙露出痛苦的表情说:"着了凉拉肚子。"妈妈心疼的坐在女儿身旁,摸摸她的头,觉得不热,发现女儿眉头上有冷汗,便安慰她:"真儿,想必昨晚折腾了一宿着凉了,你早点儿睡吧!"姑娘发现母亲脸上犯愁的神色,眼湿润了。她望着母亲痛苦的说:"妈!你们逼得我呆不下去了~~~我~~~"妈妈不觧女儿的话意,故意撇开话题劝慰她:"真儿!听妈的话,以后咱慢慢商量,等你想通了再说。"妈妈望着女儿,掩饰不住内心的痛苦,但她不愿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眼泪。是的,闺女和儿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咬哪个都疼,现在,为了儿子,狠心作出对不起女儿的事来,狠着心逼女儿嫁给一个和她极不般配,又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当妈的心怎忍啊!这是没法子啊!不这样,儿子就得打光棍儿,刘家就断了后。然而,作娘的心软,从内心可怜女儿啊!姑娘似乎了觧了母亲的心情。此时,她也悲苦交加。悲的是:封建的残余思想在折磨着二老的心灵,重男輕女的思想使得他们对自己下了狠心。苦的是:爹妈好不容易把自己拉扯大,马上就要离开他们了,以后将给他们带来多么大的痛苦。但这骨肉离别之情在她心中只是占据一时。她想,既然他们不念骨肉情,我还想这么多干啥?马上要再見了,妈妈!我走后二老要多保重!女儿不孝了!是你们逼得我不得如此。以后你们想通了,不在打我的主意,回来后咱还是好亲戚,如果决意不醒,别怪我心狠,临死不进刘家门!想到这儿,她擦干了泪水,强作笑容的催妈妈:"妈!你也累了,快睡吧,我困得不行,要睡觉了。"妈妈看着女儿躺下,这才放心的去伙房。巧真儿和衣躺在床上,哪里能睡得着?她蒙上头装睡的样子,倾听院内的动靜,心里打着自己的主意。趁妈妈不在,她忙坐起来,多穿上两件衣服准备好。   当"一两一"三口送走张忠之后,已是深夜了。当鸡儿咯咯唱第一遍的时候,巧真儿听听爹妈已睡熟,便悄悄起床,轻轻的拉开门向外走去~~~。待到东方闪亮,一家人才发现没了巧真儿。刹时,刘家院内象得了夜惊病似的又起哄起来~~~。   十八
  "一两一"发现巧真儿跑了之后,又气又恼,又急又后悔。气的是:已和人家定了見面的日子,到时候自己无法交待。恼的是:闺女私奔败坏门风,以后无法見人。急的是:不能一下子把人抓回来,要抓回来打折她的腿,方觧心头之恨。后悔自己麻癖大意,不该对她迁就放心,以至造成这个下场。他大声吼叫老婆和儿子,骂骂咧咧向大门外跑去。   老婆呢?听了这事恼恨个死,因为女儿出丑,娘必然背黑锅。她恨自己太傻,没理觧女儿的话意。气自己生了这么个不挣气的闺女,跟着丢不完的人。她恼女儿心太狠,狠心撇下娘不要。如果找到她,他父子打死她活该!她气得发抖,也跟着冲出门外。"一风吹"呢?更是咬牙切齿,骂巧真儿没安好心,绝了母女情,断了父女义。又怨爹管教不严,当初不信自己的话,现在晚了,丢人打家伙。眼看到嘴边的肉,又让人给夺走了。连一线的希望也没了。他在绝望中发昏。一边跑一边哭叫:"我的妈啊!这叫我咋見人啊!~~~。"其实他哭的不是这事儿,是失去了比自己小十多岁,中学毕业又漂亮的小老婆。   他三口找遍了东头找西街,喊破了嗓子就是不見人。"一两一"想:八成去找柴家那小子了,便向身后她娘儿俩一挥手:"走!找柴家算账去!他要耍赖,就到公社告他去!"又一看,老伴儿混身多索,脚又小,走的又慢,便把她支回家,让她看好门子。"一风吹"早已攒足了劲儿,不知从哪儿拿了根木棍,手搦得流水儿,心里话:到柴家先打人后砸锅,我们丢人,你们也别想安生!他向爹一仰手:"走!到他家要人!"父子俩气乎乎的向西头柴家走去了。顺着街往西走不远,发现有俩个人影,天明一阵黑,看不清是男是女,样子慌慌张张。"一风吹"窜上前去,历声喝道:"谁?别走!"人影朝他们走来:"俺!你是谁?"爷儿俩一听是柴木匠和"不难拿",立时火冒三丈:好小子!怕有鬼,他们偏有鬼。八成是送他俩出村了。"一两一"手一指:"姓柴的,今天还人便罢,不然让你知道刘家的励害!"说话不及,柴木匠怒气冲冲的问:"好啊,姓刘的!你养的好闺女,半夜三更来我家叫门,把我儿子拐跑,今天还我儿子拉倒,找不到我儿非告你们不可!""一两一"父子一听,傻了脸,一担豆腐松了半担。没找到人,却让人倒搂一耙,更是气上加气。想动手打,又想:且慢,听话音是巧真儿去叫四玉,常说母狗不摆尾公狗不上前。上次听儿子说他俩在河沿儿~~~唉!都怨巧真儿!要讲理也得说出词儿来,说人拐了咱,什么凭据?找不到凭据,不是自找丢人?天还不明,闹的时间越长,他俩跑的越远,不如先找人,找到人在说。想到这儿,他压住了火气,一把拉住儿子:"走!到公社告他去!"   柴木匠一看他父子俩溜了,心里一阵好笑。嘴里却冲他们大声说:"姓刘的!我等着你,反正我儿子是你闺女拐跑的,找不到人,我与你不会罢休!"   "不难拿"望着他爷儿俩远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心眼儿一转,一串顺口溜儿就倒咕成了:巧真儿和四玉,   相爱成夫妻。   心投又意合,   相当又相宜。   "一风吹"不挣气,   想老婆成了迷,   一心想让妹妹换,   巧真儿死活不同意。   "一两一"黑心肺,   硬逼巧真儿生大气。   半夜去找柴四玉,   俩人一合计,   远走高飞跑了去。   气死他爹"一两一",   柴家唱起干梆戲。   在说"一两一"父子甩开柴木匠和"不难拿"出了村子之后,可犯了愁。是路通北京,这东西南北往哪找?估计他们会从集上顺公路往城里去。父子俩分析了一下路线,决定先到集上问一问,然后在往城里。父子俩走到集上,天已大明。仔细一看,爷俩都愣了,原来是穿衣服时心急,没顾得点灯,"一两一"把老伴儿的大红袄穿在了身上。父子俩又好气又好笑。"一两一"哭笑不得:"起来的急慌,穿错了你妈的袄。"儿子一看爹这个打扮,心中好恼说:"你在车站等我,我去集上找找。"其实他是显丢人。说罢,便向集南头儿走去。   这时,赶集的,卖菜的,卖鸡的,卖米的已挤了一街筒子。他急的火燎眉毛,顾不得一切,两只眼象恶狼捕食,光钻人群。忽然,发现有一男一女,慌慌张张的顺着马路向北走,看样子是要进城。他越看越觉得面熟,男的象四玉,女的象巧真儿。他来了气头儿,握一握手中的木棍,发现棍子没了,便攥紧拳头紧追几步,那一男一女似乎发现有人追,也加快了脚步。"一风吹"想:好小子!想跑啊?跑不掉啦,你四玉拐人口,我打折你的腿在说!他紧追几步,眼看快追上啦,仔细一看,不错,就是两个不要脸的。他想喝住他们,又一想,不如搬倒树逮老鸦,老稳着来,如果惊动了他们,他一跑又得费大劲儿。便轻轻的追上前去,不容分说,一把拉住"巧真儿"的辫子。没等"巧真儿"扭脸,上边是巴掌下边是脚。当"巧真儿"扭过头来,他傻脸了,灰溜溜的住了手。原来所打的是一位下乡女青年。当他觉醒之后,刚要赔情道谦,已经被这对青年扭住了胳膊。不容他分辩,男青年便用腰带上的呢龙绳绑住了他的两个母指,勒得他呲牙咧嘴喊爹叫娘。尽管他如何分辩,不起丝毫作用。两位青年说他是流氓,不说三四连推带拉,送到了派出所。   压住"一风吹"先不说,拐回来在说他爹"一两一"。自他到车站以后,看热闹的人就跟了一群。一个老头儿穿了件枣红緞子袄,真现眼。小孩子们象看玩猴似的围着他,拍着手笑,跺着脚叫:"看疯子!疯老头儿!"他肚子都气崩了。一边向孩子们吼叫,一边心中骂着:真他妈的气死人,我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几时让人低三下四的戲弄过?他恼恨交加,大骂儿子早死了三七,骂闺女早让火车轧死了。这么一骂,连大人都认为他真是个疯子。无奈,又不見儿子的影子,在说等吧,看的人越来越多,在说进城吧,身无分文,钱儿子带着,他进退两难,索性把丢人的红袄脱了。要知道,这会儿天气正凉,他怎能受得了?不一会儿,便冻得上牙打下牙。黑瘦的面孔变得铁青吓人,他又把袄翻过来穿在身上。他越想越感到丢人,这口气憋在心口就是出不来。一会儿,肚子疼得憋疙瘩。他猫着腰向南走,看儿子还没影。刚出车站不远,觉得头上一凉,刷的一声被人捋了个响光头,他扭头一看,是个不相识的老头儿,这老头儿一看,先是一愣,然后忙赔情说:"对不起老哥哥!我认错了人,当是门口的傻老才哩。我俩耍笑惯了,真对不起!""一两一"正憋得难受,愁没处发泄,又一听他把自己当成傻老才,冲口就骂:"你他妈的眼长到腚沟儿上啦?你为啥不认我是你姐夫?"本来这老头儿是满脸赔笑,这一来也翻了脸。老头一大把年级,哪挺得住这臭骂?便拉着他讲理,俩老头越说越带劲,一会儿蹦了起来。"一两一"从没吃过这种亏,抡起巴掌就打,这一来,气就闹大了。这老头是集上人,姓郭叫大富。一辈子为人和善,跟前没儿没女,平时爱和人耍笑,見面就捋光头扣屁股。这下可碰上茬了。俩人一动手,忽啦围过来许多人,大部分是本地人,看赶上上工,当然这些人都向大富,评"一两一"没理。"一两一"一看不占上风,嘴里不干不净的撒嗒着。这一来,激怒了观众,这个一訁,那个一语。大富说"我认错了人,给他陪不是,可他一把胡子的人了,不给一点面子,还出口伤人,抬手打人,这算啥?"人们一听,本来有气,就连推带拉的说:"骂人侵犯人权,打人更是犯法,走!上派出所!""一两一"不服气的说:"去就去!反正我不输理,我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大的。"但又一想,去不得,一不顺百不顺。今早起大霉气,穿错了袄,又惹人当疯子笑。这是一悔气,让这个老不死的捋了个光头更是悔气,打官司准输。干脆,服个软儿,低个头算什么,常说强梁不压地头蛇,光棍不吃眼前亏。想到这儿,他马上换了一付笑脸说:"老弟原谅,是我糊涂!一来我在生气,二来心情不好,伤了你,打了你,都怪我不懂事儿,算了吧老弟!"又向众人作揖:"各位老少爷儿们,兄弟哥们!失了大家的体面,对不起了!"别看他是个粗人,可粗中有细,这番话,说得倒有水平。郭大富也笑了,人们也散了,这场风波平息了。   人们散了以后,仍不見儿子的影子,"一两一"的气仍出不来。这会儿肚子不鼓了,而是饿瘪了。他想:干脆到公社点柴家一捻子,回来在找人不迟。就一庅腿向北走去。刚进公社门,就碰上了武装部的王部长。王部长认识他,揪出四人帮后,在他村蹲点儿,对"一两一"父子的为人,他了如指掌。现在,那一片儿又归他管。他一見"一两一"就严肃的说:"来得好!正找你去派出所领人哩!""一两一"惊喜的问:"人找到了?""找到了。拿五十块去所里领人吧!你儿子以前受四人帮的影响,作了许多坏事,受了处分后,不好好为四化出力,在社会上惹事生非,你这作爹的没责任?""一两一"的脸刷时绿了。他猜出,定是这个该死的畜牲又惹了祸,难道说是找到了四玉又打了他?他惊慌的问:"是不是大州又~~~?"王部长告诉他:道德败坏,欧打下乡女青年,现在被扣所里,我正要通知你大队,你来得正好!"一两一"听了大惊失色。他的心碎了,闺女跟人跑了,人影不見。儿子又被扣了。难道真的该我走鳖运?他想哭一场,但他不敢。他要发昏发狂了:他娘的!什么情什么义?都是害人祖宗!他二话不说,跑出了大门。他混身象抽了血,拔了筋,混身发麻,两腿发软,朴通一声蹲在了地上,在也爬不起来了~~~。   十九
  且说巧真儿和四玉出走之后,天一明刘家到处找人,一时轰动了全村。邻人们都评"一两一"父子无理,巧真儿跑了活该!十有八九的人暗自称快,赞成巧真儿和四玉这盘棋走得对,这么好的闺女,不能让他家给害了。暗骂"一两一"父子害人如害己,害不了人害自己,这是应得的下场。可是,两家人的心情和状况如何?得一一交待。先说"一两一"的全家:当"一两一"强打精神从公社大门口爬起来之后,天就大半晌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回家。心中也顾不得想这想那,,只觉头脑发疼,两耳发鸣,二目发胀,四肢无力。一进村,就見街中三三两两的人群交头结耳的乱叽咕。他无心管这些,耷啦着脑袋走进院子。見东西扔得横七竖八,真象没人煙的寺院,感到一阵难受。想到两天来的折腾,处处都使人伤心。我一辈子东奔西踮,苦苦操劳了一生,舍不得吃花,一心为了儿女,从牙齿上刮下来的东西养活他们,指望他们挣气,给我养老送终。这可好,闺女大了会跑,想嫁谁嫁谁,想跟谁就溜。儿子大了会推爹个仰巴杈,拧爹个胳膊疼,惹了祸还得拿钱回人。我还指望什么?人世上数我命最苦啊!他无心多想,觉得混身发冷,头重脚輕,一头钻进屋里。听到老伴在床上哼唧,问也不问,便一头倒在床上,在也爬不起来。老婆昨晚生了气,着了凉,就病倒在床上。老两口一个躺床这头,一个躺床那头,一个哼,一个哈,一个发高烧,一个说糊话,怪可怜的。在说本家户族听说这事,也想来问问根底。"一两一"也无力介绍內情,只是向他们打手势流眼泪。又觉得儿子还在派出所,不知是吉是凶,心里再恨,也得差人去领回来。他强打精神,把堂弟刘发录叫到跟前,用颤抖的手从枕下摸出五十块钱,让他把儿子领回来。   "一风吹"被领回来天已晌午了。他一見爹娘病倒在床,自己又吃了苦头,想到所长对他的批评和教育,感到实在委屈。鼻子一酸哭了。他哭着向爹妈诉说:"闺女你们不要指望了,她和姓柴的告了咱,派出所说了,他俩的事任何人不能干涉,咱死了这条心吧!这气咱生的真窝囊。""一两一"听说闺女告他,病又添了三分。什么情,什么义,什么儿,什么女,统统都是勾命鬼,害人魂!既是这样,我豁上老命,她也别想和柴家成婚!就是成了亲,一辈子别想进我刘家的门!他想:这算什么世道,自己的闺女自己作不了主,呸!他气得发了昏,直吐血。把个"一风吹"吓呆了。叫爹爹不语,乱说糊话。叫娘娘不应,无力回答。他暴叫不得,蹦跳不动,无力的望着爹妈,伤心的流泪。   不说刘家父子,在说柴木匠一家。柴木匠自儿子和巧真儿出走之后,心里倒觉得踏实。一来不操媳妇在家受气的心,二来加快了成婚的时间,打灭了"一两一"的坏主意。却又使他犯了大愁,虽说他俩躲过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喜事怎么办?两家弄到这个地步,喜事能办成吗?还怕刘家又闹个稀巴喳。他想不出好办法来,只得请老媒红和"不难拿"商量。让他们出主意,想办法。"不难拿"说:"这事要速办,来他个措手不及!"柴木匠说:"现在刘家找人火急,两家又是砍一斧锯一锯不对茬儿,事能办好吗?"老媒红说:"既然有事,就别怕事,咱又不输理。自由结婚,上级支持,怕他个屁!出事有我,打官司我顶着!喜事只管办!""不难拿"和老媒红这么三将两不将,柴木匠也有了勇气,就定二月初六为喜日。最后,又各自分工。柴木匠马上打发人去四玉姑家通知四玉和巧真儿,让他俩初五晚上回家,暂时先住他姑家,初六那天晚上,去四玉姑家娶亲。"不难拿"去定唢吶队,规定"不难拿"是主婚执客。老媒红安排大厨老师和碗碟餐俱。   事情定妥之后,柴家差人给亲戚朋友下喜贴,买菜灌酒,杀猪宰羊。这一来,可把柴家忙坏了,东奔西踮,南集北城,要办一场象样的喜事儿。他家忙得高兴,钱花得痛快。在有两天,柴家就是张灯结彩,吹吹打打迎新娘过门了。   二十
  老天真随人意,初五下了场趁心的春雨,恰好第二天雨住天晴。刚刚吐芽露土的万物,被雨水一浇,显得更加娇嫩。刚刚绽蕾吐苞的万花,更加显得多艳娇美。这美好的春色,象是故意含着多情的笑脸,来庆贺这对青年的婚礼。树上的喜鹊叽叽咋咋的叫唱,张着赞美的小眼,站在枝头,象是特意为他们庆賀。   初五这天,四玉和巧真儿便去公社办了登记手绪。小两口喜笑颜开又回到姑家等第二天喜日的到来。   这一天,小陈村柴家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大门口的大榆树上,高高的挂着头号大喇叭。院中高搭彩棚,正中挂着主席像,桌子上放一个粮食斗和一张弓。院内到处挂红带绿,布置得有条有理。   天不明,柴家就响起了鞭炮声。娶新娘的是一辆白色大骄车,两班子唢吶手坐在前面的大卡车上,吹着百鸟朝凤的乐调,吹吹打打的去娶新娘了。   娶亲车一走,家里的人可忙坏了:厨师们煎煎炒炒,打杂的洗洗涮涮,院子里人如穿梭,屋子里嘻嘻闹闹。可把老媒红忙坏了,前后料理,诸事安排。该安排的安排得趁心如意,该料理的料理得恰当妥贴。简直是主人满意,客人称心。   一大早儿,诸亲旧友都来了。东邻西舍,街坊四邻都来捧场,因为对四玉和巧真儿的恋爱满意高兴。一来柴木匠为人好,二来都恼恨"一两一"父子,所以都来捧场,专气刘家父子。两个多小时后,人涌了一街桶子。大喇叭里唱的朝阳沟,热闹劲儿就别提啦。   再看"不难拿",今天也打扮得特别俏皮,胡子刮得溜光溜光,着一身崭新的黑衣,身披彩绸,头上的毛巾缠得更显眼儿,谁見谁笑,不说别的,就这个出竒多才的执客官就把戲赢了。他今天的嗓门儿也特别洪亮,喊的词儿也新老结合,押韵动听。他两手一背,肚子一典,向大门外喊道:"请啦请啦!客棚底下就座啦!诸亲旧友们,东西街坊,阖地光临,主感谢恩,新事新办,众人指点,照顾不到,诸位包涵喽!"声音一落,人们就象潮水般的向院中涌去。热闹一阵之后,忽听村外响起了迎亲的爆竹声,又听到动听的唢吶曲,人们哄的一声跑出了院子,挣着去看热闹。   汽车一进村,到刘家院后的路口,便被看热闹的人拦住了。卡车上两班子吹鼓手对着吹,你吹百鸟朝凤,我吹小二姐做梦。你站起来吹,我蹦着吹。人们拍手叫好。车上有人往下撒喜糖。人们故意拦住车不让走,点了许多节目让唢吶手吹。一刹时,象要把小陈村连街带房给抬起来。   街上这么热闹,刘家院里也更忙乎。柴家娶亲的消息,早两天就传到刘家了。还别说真有效,。老两口病也好了。"一风吹"也不在蒙头大睡了。想去告他们吧,巧真儿已告到前面了,告也告不响。派出所也批评了他们,因此,也撒了他们的气。在说硬拦吧,人家已办了结婚手绪,饭已煮熟,说啥也白搭。因此他们泄了气凉了心。"一两一"心想:既然闺女绝了父女情,我还留什么骨肉意?已到这个无法捥回的地步,哑巴吃黄蓮有苦说不出。他要和闺女断情绝义了。权当她生下来就死了,永远不许她进刘家门!"一风吹"呢?也无法可使了,只想瞅个机会报负柴家,見了巧真儿不打死也剰一口气,我娶不上老婆,你也别打算安稳!老婆呢?也狠下心来,发誓和女儿断亲!可是今天的喜车专门在自己房后折腾,唢吶故意在我屋后吹,老头听得实在发疯。"一两一"心想:你们这样耍戲我,闺女被你们霸了去,全家人唱梆戲,算我孬不住你姓柴的。他火冒三丈,忙吩付老伴儿和儿子用白布包头,麻绳系腰,糊几个安葬棍儿,反正我这一百多斤豁上啦,他这是最后一绝的报负,他要把柴家的喜事闹个稀巴烂。在说柴家,喜车在街上折腾半天之后,终于到了大门口。新娘子高高兴兴的跳下车,有娶女客陪送到主席像前,新郎新娘并肩站好,两班子吹乐手各站两旁,笛儿喇叭吹起了动听的玄乐,各自大显神威。这会儿在看"不难拿",鼻尖儿上都冒了汗,喊起了男高音:"新人新事新规矩,二位新人配夫妻,不拜天,不拜地,先拜父母谢养育!一叩首!二叩首!三叩头!夫妻对拜!谢老媒红!入洞房啦!"新人还没离场,就听大门外轰的一声乱了套。人们向大门外一瞧:"一两一"一家三口身披麻,头戴孝,老头哭,老婆叫,儿子连忙把纸烧。简直这是瞎胡闹!"一两一"破口大骂:"你家人死三七啦!死绝啦!吹吹打打出灵啦!"人们不知所措。新人忙入了洞房。"一风吹"手拿木棍蹦到伙房门口砸缸。这一来,好象开足了的马达,一下子灭了火。谁知老媒红早已有了安排,一使眼色,几个青年蜂拥而上,拉住"一风吹"就往大门外,"一两一"也往里冲,被几个老头儿拦腰抱住,推至大门外。人们轰堂大笑。都佩服老媒红办事有方。有人故意说:"新媳妇早跑河沿儿啦!"大门外的"一两一"忙挣脱手,脱下一只鞋子,发疯的向儿子喊:"州!快向河沿儿追!撵上打折她的腿!"人们看着他父子的狼狈相,笑得前仰后合。刚下过雨路又滑,没跑多远"一两一"就摔了个蛋朝天,后面的"一风吹"也刹不住了车,呲溜儿一声,爬在了爹爹的肚子上。这下摔得实在。"一两一"滚成了泥猪,喊爹叫娘,两腿干摊蹬爬不起来。柴家院的喜乐吹得更响,"不难拿"的嗓门更响亮。门外的人都来看"一两一"父子的这台戲。父子俩叫,看戲的人笑。   当"一风吹"猛听到唢吶声又起时,如梦初醒,知道上了当,火冒千丈。也不顾爹的死活,象条疯狗似的又冲过来。这一次院子就不好进了,一群小伙捋胳膊捥袖,象是专门对付他。没等他近前,就被人拧住了胳膊动弹不得。"一两一"也捂着屁股赶来,拾起一块砖头,象条赖皮狗嚎叫着:"今天老子和你们拼啦!"没等他近前,"不难拿"和老媒红上前拉住了他。柴木匠上前陪笑说:"亲家,别生气!气身上病还得花钱。""一两一"把手中的鞋子一抡,一蹦八丈高,眼珠子将要飞出来:"谁是你亲家?青天白日,抢我闺女,好啊!我和你拼啦!"柴木匠也动了气,:"别不讲理,是你闺女找上门来!""一两一"气得摔头找不到硬地,就要上前咬,老媒红胳膊一用力,把他推出丈把远,老媒红眼都红了。"一两一"吐了一口:"你打你打!呸!呸!~~~"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直往老媒红脸上吐。人们又上前扭住了他。这下他没了把戲,"一风吹"看爹被扭住,便破口大骂:"我骂你们十六辈儿祖宗!姓柴的!老子没老婆,让你闺女嫁给我,我要你闺女!"这一来事儿大了。从院内跑出一群娘们儿和四玉的妹妹小娣,有人还端着屎盆子,上前抓住"一风吹"连抓带撕,小娣用棍儿捥了一圪瘩屎就往他嘴里抹。他也顾不得骂了,只顾哇哇的向外吐,又哇的一声吐了一大滩子。这时,老媒红早安排人请来了老支书陈四喜,大家这才松了手。老支书一看他父子这个狼狈相,又好气又好笑,板着面孔说:"咦!这是咋啦?人家一场大喜,咋闹成这样?大兄弟,你是明白人,咋光干傻事?自由恋爱是正事儿,当老的应该支持,你这算个啥么,闺女就不是你亲生?我听说你想拿闺女给儿换亲?这是歪道,应该批评!你儿子砸人家的缸违法!"你污辱人是犯罪!咋?要不让派出所来处理?"还是老支书说话有力,几句话说得"一两一"父子泄了气,象抽了筋似的滩在了地上。唢吶又奏起了欢快的玄乐。"不难拿"过来说:"老哥哥起来吧,酒席还等你喝哩,明年等着抱外甥吧!""一两一"只觉得眼冒金花,嗓子眼儿一热,哇的一声大吐一口血浆。"一风吹"爬在地上哇哇的直吐屎末儿。接着是"不难拿"的男高音还有众人的随和声。柴家院儿又沉浸在欢快的喜乐声中。人们看着"一两一"父子的丑相哈哈大笑~~~。这真是一家喜来一家忧。故事在喜乐和嘲笑声中结束。   一六年三月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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