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红

　　一 等待日
　　小红坐在床上背靠着墙，被子裹到了下巴，发呆着。其实又不然，她是在想着事情的。然后潜下一点，半躺着了，继续想事情。宋青还未回来，他是带着公交卡出去的，大概下午才回来了罢！或许傍晚才回来了罢！小红体内有种欲望，她想有宋青来为她解决。但此时不可能。其实有好几天，好几次了，都没有宋青为她解决。小红故意抚摸他，拿脸贴他的脸，甚至伸出舌头舔他的脖子。但他无下一步动作。此时宋青不在，她有足够自由的时间空间来想，越想越清晰似的：是否以后也不会再有宋青来弄拨她了？她将失去一个男人对她的性爱了？以前的，宋青来每天地想做，每天地来抚摸她。尽管她总说好东西也不能多吃，习惯性地拒绝着，但终究耐不住宋青对她肉体的挑逗，作出良好的反应与配合。以前，小红不大常有欲感，却是充满爱地抚摸宋青，宋青亦耐不住，回应起来。
　　而现在，或许小红已失去这些了。她把手伸进裤里，食指点住阴蒂敏感的部位，摩擦起来。很快便有了感觉。同时，脑海有曾经某个男子对待她的情景，亦有碟片里外国女人兴奋的表情与叫声。那外国女人真是个好女人，也是幸福的女人。男人抽插她时，她望自己手中吐了口水，拍拍自己的阴道口，以润滑，以男人做得更好。男人也多么喜欢与她做爱，专心地做着，开始时去舔女人的下体，手指蘸点女人流出的液体，送往自己嘴里吮吸，随后露出欢快的笑。当时看到这一瞬间的镜头，小红的眼睛就发热了，她是想哭泣了。是悲伤，亦是妒忌罢！她心知她和宋青的性爱没有那么无所顾忌，或许缺少经验吧，小红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但总想，宋青是否会觉得她流出的液体脏？更别说是月经了。
　　伴随脑海里外国女人的叫声与表情，小红达到了顶峰，随即便是自己使劲的哭泣，没有哭出声音，张大了口，眼泪不停流出来。
　　哭了也不久，就止住了，又想起事情来。但也只想了一会儿，她觉得累了。她突然想一个人生活了。这种贫困潦倒的生活也罢了，只要能一个人一个房间里呆着。离开了宋青，小红亦不会向家里要钱，她会用自己仅有的一千几块钱开始过活。吃不饱饭，睡不好觉，随便就没钱开支，为工作受折磨，这些都会随之而来。但却能有个完整的内心，有自己的空间。似乎也是可以的。不要与任何一个人展开来相处。
　　想着这些，她已昏昏欲睡。
　　梦里有个以前想与她好的男孩，接触后立刻发觉与她不合适。不合适的原因，她在梦里已不想追究！男孩转即与另一女孩好上了，快得甚至没和小红说一声。小红转个墙角，便看到屋里沙发上叠着两条白白的裸体。男孩真是美男子，躯体那么修长光滑，那么性感。小红沉着脸，没说话。男孩起来，女孩也起来，他们都低着头。低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裸着体。男孩低着头了还向女孩埋怨：＂就你，不快点！＂小红依然没说一句话。
　　做着梦的小红想，我怕什么，我后来有了宋青……
　　然后便什么都模糊起来！！真的模糊了起来……
　　很快她又起来了。室内太冷，根本在被窝里也暖不起来。双脚冰冷着，让她躺着也难受，似乎还没睡着就又醒了。
　　一个人的疯狂。她依然想事情，然后下床看碟，看书，写作。然后还是烦闷，便抽烟。似乎有点滑稽，本来梦想是成为作家，现在的梦想却只是赚稿费。却也作家搬抽起烟来。但她知道，抽烟对于她绝不是装酷或其他，她在这个地方只有宋青，并未与任何一个人成为朋友，她是最真的，无须为任何人做掩饰。烟是个好东西，似乎真能缓解心中的压抑。
　　如此折腾了半个下午，宋青依然未回。她明知他起码得五点以后才回。只是如此漫长的等待，如此阴冷的房间，让她感觉一切像告了一大段落，本来现实中的事物，都像过去式的了。她怕有些事物因为告了一大段落，她不知道就已经变了，变得沉静，陌生，遥远。但内心却又开始稳当起来，内心有股力量，这股力量鼓励她做任何事都可以，都有底气，有经验；这股力量使她充实起来。
　　＂再来好几个这般的日子吧！我也承受得住！＂她铿锵地想。不用寻昔日朋友，不用致电家人，她明白无一人能解决她的心事。亦不需任何一人来解决，事实上根本无心事需解决。就这么封闭着，也很好。
　　宋青是回来了！五点整。比想象的要早许多，小红心里很满足。其实她预料到了的。没有她在，宋青到哪里也呆不久。若以为她会高兴地扑向他，那就错了，她的性格远没这么活泼。两人陷入冷战。宋青几次来与她搭话，但她就是不大搭理，也不是不理会或发脾气，只是不大搭理。
　　小红折磨人是很有一套的，谁让他敢出去一个白天的？
　　宋青买回来几窜冰糖葫芦，她也照吃不误，吃之前说，几窜糖葫芦就把我打发了！吃完后依旧不开心。
　　晚上早早上床睡觉了。
　　宋青亦早早上了床，半躺着看电视。
　　她开始想事情，开始催泪，背对着他。她突然想到以前养的小狗，那黑溜溜的眼睛，小红一叫它它便盯这她看，目光可怜兮兮；小狗每天早上等小红起床，站到最靠近她的地方，见她坐起来它就高兴地叫，围着床跑；还有小狗的枕头；她和宋青都会打它，因为它有时乱拉屎，有次宋青差点把它打死了，不自觉地晃着脑袋，翻着白眼，躺在那里起不来。那次是小红给了宋青气受，宋青不敢对小红怎样，却把气撒向小狗。小红看到这样狠推了他一把，很快蹲下来哭起来。那次她是真的心疼小狗了。但开始时小红也打它，那扫把弄它，它害怕地反咬扫把柄，牙齿作响，小红更气更弄它了。等等。最后小狗被丢弃了，生死未知。小红哭了好几次。
　　她转而想到自己，会不会真没有宋青对他的性爱了？她被冷落了？她是已有男人的人了。昨日宋青还推她出门口，他知道她不会走，所以这般对她了？以后呢？
　　小红也不知怎么把小狗跟自己相提并论起来的。她还在暗暗流泪。我哭，他也不会心疼的，他继续无动于衷，继续看他的电视。她想。
　　悄悄地，宋青伸手去端她的头，想用手臂枕着她。被她甩开了。宋青又去揽她的腰，去抱住她的胸，两人一副对虾式姿势。小红想了一下，还是轻轻甩开了。宋青没继续，转过身去又看电视。小红失落了。果然是对她冷淡了起来，她想。
　　很快地宋青关了电视，钻进被窝全心全意地抱她，扳回她的身体对着他，压在她身上。小红喜欢这样。她的下体能感觉到宋青的下体，突出来的东西，仿佛两人离得很近。宋青偶尔摩擦着；端住她的脸来吻她，舌头扭动着伸进她的嘴里，与她的舌头纠缠着。小红习惯性地扭开头，却扭不开。越是使劲扭，宋青越是端得稳当。这种＂被迫＂的感觉亦让小红蠢蠢欲动，她开始呻吟；宋青被她的＂反抗＂撩起了更浓的欲火，更激情地＂强制＂住她，他亦开始激动起来。
　　两人做些准备工作，拿套，拿纸巾。正式动作起来。小红的舌头用力地舔他的阴茎，宋青舒服地呻吟，这让小红很高兴，她喜欢听到男人的呻吟声，这说明他被自己弄得情不自禁了，这是她的成就。她不觉得脏了，大概这几天看碟受到的影响，碟里的女人都喜欢这样做，她们不觉得脏。
　　许久地宋青的阴茎都硬着，小红很满足。为何能持续这般久？都隔了好几天没做了，本该很快就射的，像上次就是，宋青说因为几天没做了很有感觉很激动，所以很快就射了，小红扫兴得都哭了。
　　是的，她想到了什么，宋青洗了许久的澡，平时不然。她一阵愧疚，她深知哪次再扫兴都不该哭的。
　　这夜两人都很满足地睡去。
　　白天是地狱，晚上是天堂，两人彼此地折磨，又彼此地安慰对方。小红也无法分清，只让过去的过去，未来的不去想。
　　二 失去得有希望
　　小红半夜醒来，突然想到某个英俊的男演员，大大的双皮眼深情地望着他的爱人。此时她才体会到，这种眼神多么温暖人心，多么令人感动。难怪那么多女人为之倾倒。原来女人的眼光都是差不多的。此时她却多希望有这么个男子，来与自己发生点爱情。这种爱大概会容纳一切，忽视一切，她会觉得每一天都是神奇美妙的。自己还年轻，即使有了男人，但不代表她进了坟墓，还好，还没结婚。
　　她的头脑已经很清醒了，想着自己生活中似乎缺少似乎又不缺少的东西，她是真的感到不满了！很少激动万分的性爱，甚至性爱次数也在减少。宋青真的老了吗？他不希望有许多激情吗？或是只是对她而言？或许平淡是维持感情的一种好方法。可，她需要激情的生活，她还年轻，不想就这样进入平淡，这不符合她从小的梦想，她以为她的激情生活才刚刚开始……尽管这个梦想在好些年月是一点未显示出来的，但一直存在于她的内心，只等一个好时机。而如今……她觉得自己很危险，很不负责。她似乎随时会离开，像当初离开家人那样，只要那个男子一出现。
　　其实从认识宋青到此之前，她都以为自己找到了这个男子，她以为宋青就是。现在她却总结出，每个男子热恋时都很激情，很深情，很痴情，让人以为他就是那个多情男子。只是真正的此种男子，一直如此；伪劣产品，则这些特点很快会退却，两年，一年，甚至半年，两个月。宋青则属半年的那种么？
　　当然，小红不会等到对方表现出退却了才松手，才动身。她很自信，她擅长吸取经验，第一次流失了一些尊严，第二次便力求一丝尊严也不流失。她的心会狠许多，宁愿自己躲着剧烈地痛苦，亦不会让谁看到自己的一点难过。她似乎有力量来承担失恋后的无聊与难熬，并一直相信能等到下一个真正的阳光明媚。因为她还年轻。什么都可以等到它发生。
　　在许多时候，她是极自我，极能保护自己，极让人看不透的女人，至于内心情况实际如何，已不重要了。活着最不能失去的，是尊严。哪怕付出一切。保护好了尊严，她便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
　　就是这样了。这世界是充满神奇和美妙的，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只需努力就行。当然前提是，住个交通方便的地方。
　　这本身也有点可笑，不是么？半夜突然醒来，还算圆满地解决了一个自己想出来的问题。有一点可以肯定，事物可以由人掌握，人的思想却不可以。该如何掂量得失，这一点自己应该明白。
　　三 革命
　　这晚她心情愉快，因为享受了想享受的东西。宋青提出来做爱，还说为他口交。小红装作撒娇道：＂讨厌。＂但她心里很情愿，因为最近她不讨厌口交了，甚至还有点渴望。她知道这样的话，宋青会舒服得呻吟。
　　她趴下去舔，果然，他呻吟了。他看着她舔，更激动了。她拉被子想遮住，她又撒娇道：＂别看嘛！看着我不好意思。＂他很肯定地说：＂要看。＂她便不反对了。她闭着眼继续舔，而后含在嘴里。宋青一声呻吟，小红内心欢欣，下面一阵发热。
　　很快，宋青按耐不住了。两人正式做起来。她在上面，宋青说这样他没那么累。她这次在上面却有了快感，大概她做出经验来了，也大概她最近有些饥渴。她开始懂得，在上面时怎样运动会有快感，并使宋青也呻吟。她摩擦了一会儿，拿住阴茎顶住阴道口，身子慢慢往下倾，竟舒服得意外，她不禁呻吟出来，全身都软下去，趴在了宋青身上。这种感觉真的太美妙了！几秒钟后，她起来继续上下运动。她建议宋青坐起来，吸她的乳头。宋青照做了。她抱住他的脖子，挺起了胸靠近他，尽情享受。
　　此时她才是主动的，不是么？
　　最后的几次快速晃动，他舒了口气，他达到了顶峰。她气喘吁吁地趴下去休息。
　　两人都是爱干净的，他随即去了洗手间冲洗，回到床上，便换了她去洗。她是女人，女人总娇气些，她总要用专用的小脸盆装些暖水，再用专用的小手帕来擦洗。一般宋青射精后就去洗，偶尔歇着没去，小红是会催他的：＂先洗干净再睡，去吧。＂她一点都不觉得不好。
　　她记得以前书上看到个故事，说是女人看到男人射完马上冲向洗手间，好象染上了什么似的，女人觉得受伤，觉得男人闲她脏，是不爱她的表现。
　　末了，宋青显出一脸淫相，细声问小红：＂我干你干得舒不舒服啊？＂她笑出声来，很快转为一脸正经，亦细声说：＂都不知是谁干的谁，嘿嘿。＂她又问：＂我干你干得舒不舒服啊？＂宋青说：＂舒服。＂她追问：＂真的？＂他点头。
　　第二天小红回忆起这些情节，想到两个字：革命。
　　她亦想到了碟里外国女人的豪放，主动，幸福（小红是这么认为的）。她想，自己大概要向这方面发展了罢。
　　那些女人还总里面穿着有带子的东西。不可否认，那带子很性感，比没穿要性感好多。或许，等天热了，我也可以，小红这般想。她要给宋青很好的视觉享受，她要配合或带领宋青创造煽情融洽的性爱感觉，这种感觉专属于她和他。
　　四 梦与年底
　　当然得先说一声，梦与年底，这两者并无关系。
　　昨晚小红又做梦，梦里是很庄严很浪漫又很悲伤的情景。不知是她的曾经还是上辈子，总之她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或许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她在荒凉的草地上玩耍，在一个水泥建筑上采小花朵。天空阴暗但清晰，如刚亮的时候。她穿着宽法国式的连衣裙，长发上插着小花饰，是很漂亮的小姑娘。很敏感很孤独，只一人玩耍，自娱自乐；但也内心充满希望与梦想。这是第一个镜头。
　　然后一换镜头，仿佛是几年以后，或十几年以后。小姑娘长大了，是十七八岁了，或二十几岁了，是恋爱的年龄了。中间她应该是去了别处，如今回到了这片草地。许多人围在她身边，欢迎她的回来，她是衣锦还乡么？也许是的。然后有两个男孩出现在她面前，但他俩不是一起的。高的，瘦而结实的，未戴眼镜的那个男孩向她表白：早在她采花朵那时，他就爱慕着她了，在不远处静静看她玩耍，直到现在亦没变对她的爱慕，一直在等她。她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还不错，笑起来真诚好看，穿着朴素得体，显出一点健康的胸肌，是经过贫困苦难获得成功从容的那种气质。
　　当然小红也是好看的，和这个男子相同，是经过苦难获得成功从容的那种好看。
　　另一个呢，是白净的，戴着眼镜的，没那么高，却很秀气。白净的皮肤让她觉得他很干净，她素来喜欢靠近这样的男孩。而他今天的成功与自信，得益于有钱有权的家庭，当然他自己也是有能力有想法的，否则不会这般自信。是个有想法的贵公子。
　　他那么高傲，但也得屈服于曾经艰苦的她，向她表白求爱，因为她太好，他太爱她。小红心里充满少女的欢欣，但并不骄傲，亦不轻浮，是个有热情有想法的女孩。她还没作出决定，当然不会就作出决定了，一个有想法的人是不会当即决定什么的，是会先考虑的。但两位优秀的男孩已经对峙起来了。淳朴男孩要经过，高贵男孩竟伸出矛剑挡住他，他摔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地上铺差还有火星的煤炭。他琐紧了眉头，英勇地承受着，没说话，亦没报复。
　　小红见此情景头都晕了，她觉得她不想参加这麻烦的斗争。
　　醒来后，她美滋滋地说：＂我做了个好好的梦……＂宋青未问是怎样的梦，她便没继续说，想着想着＂嘿嘿＂地笑了，一人享受着。说出来并不是就能分享的。
　　少女的欢欣，多么美好的情怀！她更美滋滋起来。
　　白天里，特别是上午时间，她与宋青每人一个墙角坐着，看书，或写东西，或其他。屋里有点冷，但还是有点暖；安安静静，各做各的事。小红一坐在凳子上扒在桌子上就积极地不时看书，期间不时冒出灵感来，便拿纸笔写下来，写完又看书；宋青开着电脑，看电子书，或听歌打字，或玩游戏。有时小红觉得宋青很浪费时间，也浪费电，他看书不是看书，做笔记不是做笔记，玩不是玩，三心二意。但看宋青好似不这样认为自己，他似乎并不空虚，并不觉得自己浪费了什么。或许他并未三心二意，他其实脑子里总想着事情，记着东西，有条理有系统地，她想。于是也没多管。一般是宋青管她的。
　　她写着东西，思绪不时想入非非，无事生非出一些离奇但浪漫的东西来。她概括地想一想她所处的环境：一个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里，她坐一个墙角，她的男人坐另一个墙角，他也在做他的事。这个形容似乎让她觉得她是很浪漫的，她以前看安妮宝贝写的，讲女人住到男人那里，女人常常一觉醒来看到男人还在敲电脑，他光着脚板。那时小红觉得这种生活很堕落，也很浪漫，虽然不安全，但不安全里又有一种安全。现在她有这种情景，但是安全的，亦可以把堕落改为积极和幸福。因为她的男人是永恒的。
　　不去想不觉得，但想了，便是了。
　　把这些用三言两语跟朋友来讲讲，她们定会觉得很神奇，很向往的。因为她们没有遇上过这般男子，且，她们不具备小红那样的＂神经质＂，即使遇上了这般男子，她们也不会知道可以这样叙述情景。
　　这么说来，宋青又是很好的男人了，好得甚至小红不该有失落或失望的情绪，一丝都不该有。但她不是这样的。她坐在凳子上，扒在桌子上，便会盼望着什么。她希望时时刻刻都被关注。她的某些部位开始发热，开始湿，她头脑开始出现舔宋青的画面。此时她也想这样。但现实中宋青并不会埋她的单，她也就不大去挑逗他。她有些怨气，但不知怎样让他知道。或许就算他发觉了，亦保持他的理智。
　　这种盼望，让她觉得室内空气有点阴湿。但她还能应付，即使内心不能积极应付，她不会在脸上显现出来。
　　什么叫年底？小红很有深度地自问。年底，就是偷东西和不怎么洗澡！她这般自信地回答自己。
　　隔三个壁的那家，笔记本电脑被偷了。门没被撬，窗亦完好无缺。门还从外面被锁回去了，这是个很好笑的事情，谁一想就想到，可能是这房间的前个租户，那个瘦子偷的。原来那个瘦子真不是好人，宋青的眼光真准。公安局来了个人，说了几句就走了。
　　谁都怀疑瘦子，虽然一讨论到这一步就谁都住口了。但小红却觉得，房东也是有可能的。正是因为谁都不会怀疑到房东，他才敢偷，才有可能偷，＂凡事皆有可能＂；也正是大家一猜就猜到瘦子，所以他才不敢偷。
　　可从另个角度来分析，这是房东的家，他是本地人，万一被查出是他偷的来，那他就没地可呆了了。他农村里人，有这个胆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相反地，瘦子是外地人，搬离了这里，就没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偷了也难找到他，就算被查出，完事后回到老家，同样没人知道他做过什么。
　　小红判断不出，因此不出声。反正不是偷的她家，也反正不是她偷的。
　　和宋青出门逛街，一到站牌边宋青就指给她看，道：＂你看，铁板就被偷了。＂果然，小红看到固定站牌的铁板没了，留下牌子和铁棍，躺在那里。那么重的铁板，可以卖很多钱罢？
　　前几个星期，半夜小红被吵醒，楼下有女人在叫。是她的自行车被偷了，小偷刚逃走，眼皮子底下地就被偷了。女人不甘地还追出去了。房东两公婆象征性地下去看了看。
　　有什么好看的呢？反正你们又不赔。小红想。
　　年底了，天冷了，人们好几天才洗一次澡了。车里总很多人，小红随便一想便想到，这些人可能个把星期才洗一次澡的。因为宋青告诉她，北方的冬天，大家都这样。小红马上觉得空气十分浑浊，似乎每个人都隐藏着巨大的肮脏，就像从里面坏掉的水果，她脸都发起热来。小红细细看往某个中年女人的衣服，果然发现她的衣袖，她前面的衣服，都有一层灰白色。他们的嘴是否吃过大葱但刷牙就出来坐车了？牙齿缝里是否还留有菜须？这般恶心，小红简直不忍心再去想，她觉得胸都闷了，头晕晕起来。
　　几乎每天，小红都有衣服要洗，至少内裤是要换的吧！其实她每天都换一片护垫，但还是每天地换内裤。屋顶上通常只晾着她和宋青的衣服，偶尔两三件别人的。风大，又多灰尘，小红一般把衣服晾进屋顶的棚子里。遇到阳光明媚且无风，她去把棚子里的和刚洗的衣服，都拿出去晒，于是铁线占去了一条。中间宋青回上去看看，小红告诉他：有三种衣服，最干的，第二干的，和湿的，顺序弄好了的，别打乱了。宋青哭笑不得，觉得这个女人有时真傻得可爱。
　　他们没有热水器，每天用支小小的电热棒电水，一小桶就得电一个半钟。宋青换得没那么勤，小红总监视他，警告他：＂把你的内裤换了，哈？＂
　　小红本来隔一天洗一次澡，后来冷了，她便改为隔两天洗一次。但通常第二天就头皮养得很，灰溜溜又是隔一天洗一次了。
　　不洗澡时，他们是洗脚的。当然不止洗脚，小红电上一脸盆热水，洗脸，擦擦头发，抠抠鼻孔，擦擦腋下，洗下体，换护垫，然后才洗脚。这样的过程下来，也是很干净的了，除了头皮有点发痒。
　　小红曾有好几次跟宋青说：＂你帮我剃头发，剃成你那样的，好不好？＂宋青铁面无私上前要打她的样子。宋青的头发是短得不得了的。
　　但小红也是突然想到自己爱干净的，她问宋青：＂你是不是很庆幸呢？找了个这么爱干净的老婆？＂宋青笑着＂恩＂了声。小红便很开心。
　　五 饥渴
　　宋青不知小红的痛苦，自然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帮宋青达到顶峰后，他很快进入梦乡。却真的不知小红的眼是睁着的么？她挣扎着，想冲破这一层束缚。结果只是无所谓地抚摸他，然后无奈地起床抽支烟。这是她的最后一支烟，什么时候又该买了。烟真是好东西，这个时候便代替了做爱，它使她多少得到舒缓，不然她会睁着眼一直想不开。她想冲破的束缚，不是在帮他时，也帮自己达到；亦不是帮他达到后，奢望他来帮她达到。只是想帮他达到后，再帮自己达到，尽管有宋青在场。或许他不会有任何介意，但她冲破不了，她觉得这样很耻辱，比被人强奸更耻辱！
　　她的叹气，或流下几滴眼泪，他已发觉不了，或发觉了，也不作任何反应。大概因为她太常这样了。她觉得自己在宋青面前越来越沉默了。在她看来，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有很多事根本不须明说，明说了才明白过来，就已经失去了意义。她时常一个人裹在被窝里，双脚冰冷地想着别人做爱的镜头。我也想，她可怜地想。宋青就在房里，但她的希望不会实现。在他看来，是否改说为＂她的企图不会得逞＂？她心酸地，一阵阵。偶尔流出两行眼泪，后来更多的也只是叹口气作罢。
　　她不想刻意隐藏，她已隐藏不住。她才二十出头，正处这个年龄，她有男朋友。可她却开始饥渴。
　　饥渴性，饥渴由性带来的爱，饥渴永恒的亲情，饥渴志同道合的友谊。还饥渴事业带来的哪怕小小的成就。
　　她已觉得无聊。只她一个人，无人与她说话。于是打电话给小妹。姐妹俩高音量地谈笑风声，谁听到了都会羡慕。挂断后，小红却着实又被伤害了一次。小妹建议她多打电话回家，她说母亲很想她的。末了说：＂就算你不是很想家里人的话。＂
　　这是对她极大的讽刺，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看书写作到现在，仍在黑暗中。她甚至把梦想改为：什么时候我的文章能发表。无人指引，无同行的交流。她一个人，走到哪步了都未曾知道。
　　反正无人说话，她便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下午两点。但白天她是睡不暖的，因为只有她一人。宋青以为她是贪婪而已。终究未想通什么，她只有抽支烟了事。此时宋青在午睡，他不怎么会看到小红抽烟的。
　　或许明天该去图书馆了，只有新借来有书，她才会鲜活一下。书比起烟来更是好东西，如果能靠它赚钱的话。当然，不能赚钱的话，书也是她的精神支柱。
　　她也还希望梦到淳朴姑娘的故事，主角是自己，多么欢乐。
　　六 战争
　　她越是这般想，越是觉得宋青对她没那么好了。她不听他的话，她肚子里窝了许多气。但他一点也不知她怎么了，觉得她莫名其妙，认为她神经病发作。但他又真的有点无辜。
　　晚上她又看黄碟，看得很过瘾。特别看的最后那张，男人用各种做法来挑逗女人，那些做法对女人来说是再刺激再享受不过的了，只有女人心里明白。而男人或许很少明白的，否则他们都很了不起了。这张碟与其他有明显的区别：它只在最后一点时间里才真正做，其他都是对女人的挑逗。小红喜欢这张，很喜欢。看到后来眼睛又模糊了，忍住了没掉下泪水来。
　　跟了宋青后，她便常哭。连宋青也说她的眼泪不值钱。
　　她睡在床上，下体是蠢蠢欲动的，心中却是生气的。她想告诉宋青她的所想，亦想当着宋青的面手淫。但到此为止都未做到。她亦恨自己的不会表达。
　　她这般尖锐使宋青亦痛苦。他说：＂小红，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两个人过日子，别弄得这样。＂随即似乎想睡觉了。小红欲言又止，更加苦闷起来。她冷冷道：＂你都会说两个人过日子，有些事情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的。＂宋青一脸痛苦，说自己真不知道。接下去他说起工作，责任与压力来。
　　他抱着她，去吻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嘴唇。她亦回应，她变得更主动起来，饥渴地吮吸他的嘴，把口水都吸过来吞了下去。他一手端住她的头，另一只手去摸她的乳房。她转过头继续吮吸，挺直了身体。他接着抚摸她的肩，背，腰，臀，其实这是多么柔美的线条！
　　他轻声道：＂好了，睡吧。你来那个，不能做。＂她凑近他的耳朵，呵出几个字：＂我想要。＂他说：＂好了好了，睡吧。＂她不顾这些，往下扯他的裤子。他没让她继续，他说：＂过几天你的月经没了就做，现在睡觉吧。＂
　　小红并不死心，轻快道：＂我帮你口交？＂宋青仍制止：＂我没洗澡，脏。睡吧。＂
　　安静了下来。
　　不久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她没睡着。而宋青已在打呼噜了。
　　她忍不住用脚踢被子，掀开被子来冻自己。然后起身穿外衣，去抽屉拿烟。她摸索着开烟盒的线条。宋青可怜兮兮地问：＂老婆，怎么啦？找药吗？＂小红有点心虚，道：＂没，没什么。＂她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摸到火机点燃了。她走到阳台去抽，阳台是个好地方，有个水池，抽了可用水冲走，方便干脆；关了门也就不会熏到宋青。她蹲下去抽，因为太冷了，她只好把自己缩成一团。
　　宋青知道了怎么回事，他没出去阻止，也没说话，他不知如何面对她了，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是脾气暴躁说话难听但心肠不坏的小女孩么？现在她却当着他的面也抽烟了。以前他只发现她会抽些烟，却没见过，她不敢当着他来抽，她说抽支烟可以提神，还可以减轻点病痛。而现在，抽烟的女人是个怎样的女人？北方女人不奇怪，但她是南方的。那么，现在她抽，是想减轻点苦闷吧？
　　小红回到了被窝，感觉真的顺畅了些，呼吸不急促了。是真的香烟有缓解压力的作用，还是只不过心理作用？她亦不知，但她心平气和地开始享受睡意了。
　　宋青开始讲话，小红亦激动起来。她欲言又止。宋青说：＂你这样会闷出病来的。＂他说他很有压力，也说她没有压力。她最终翻过身来道：＂好，我说！＂宋青说：＂你说。＂
　　她声音严肃而委屈，也低沉，随时要哭出来，只好停下，吸口气继续说。有时候的停下，是因为她不知该不该说，这么煽情的话，她很难出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我觉得你满足不了我。＂＂你太不会取悦女人了，有时候真的很失望的你知道吗？＂＂我也没奢望我们做爱我能达到高潮。我可以自己满足。但现在我们天天在一起，我……我无法在你面前来自己满足自己。＂＂你要得多的时候，我不一定想要的，但我还是情愿来做。现在你要得少了，我想要的时候，只要你不想要，我便得不到。＂＂你甚至觉得我无聊，我欲望强是不是？＂
　　宋青说：＂我们做得也不少啊！两天一次，有时一天一次。＂
　　小红说：＂那是你想要的时候。当我想要的时候呢？我才二十出头，不是四五十岁！也不是二十七八岁！＂她激动起来。＂有时我真的不想做，因为考虑到身体，但我会帮你。你呢？你帮过我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是要你一定做，但你为什么不可以用手帮我？＂＂你知道吗，那种失望是很难过的。＂
　　她说完了。他说：＂你的生活太安逸了。现在要考虑生存，不是想这些！你没有压力……＂小红开始冷笑，又哭又笑地。宋青着急起来：＂你别这样笑。你没有生存的压力，太小孩了，小孩子吃不到糖就是又哭又闹。＂
　　她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以前，张比我早一年毕业，他毕业找工作时，我发信息跟他说感情，他说，现在是讲工作的时候，不是谈感情的时候。后来，等到我毕业了，他的工作告一段落了，他发信息来跟我说寂寞，说感情。我说，现在是说工作的时候，不是说寂寞的时候！我想，他一定体会到了我当初受伤的滋味了。你知道当初他的话，让我多难过吗？＂
　　＂是，你现在的头等大事是生存，我这事算什么啊！生存都成问题了，还讲什么做爱啊！我真是太可笑太可悲了！＂
　　宋青劝她别这样，还是说她像小孩。说她是可悲，太自私，又孤僻。
　　她听着这些话，又笑，又哭，她拉上被子盖住头，狠抓自己的头发，用指甲狠掐自己的手臂。
　　她说：＂别说了，别说了。＂
　　两人安静了下来。
　　她像往常一样，一只脚放在宋青两腿中间取暖。她手悄悄伸进了那里，开始摩擦……
　　没有呻吟，甚至没有多少快感。然后达到可高潮。
　　是在侮辱自己，也侮辱了宋青。她感觉不会原谅自己。
　　宋青仍然疼爱小红，仍然会去抱着她睡。
　　第二天小红起得很晚，甚至不想起来。但也不想睡觉。宋青已振作起来，还在逼她起床。她不理，甩开他又睡。他掀开被子，她宁可冻着也不愿动。几次下来，他狠拉她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她站在那里亦不动，就这么穿着件薄衫。宋青要她穿衣服，得团团转，小红亦不理。
　　也不看他，侧着头，低着头。大大的头，小小的脖子，显眼的锁骨，翘着的肩。他看了心疼万分。这些已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她不肯穿衣服，现在已是寒冬腊月。他拿了她的毛衣，想要往她头上套，她只抬手拉掉毛衣，他就不会得逞。他开始强行帮她穿，她却挣脱。他有开始求她穿，蹲在她面前，满脸哭腔，紧锁眉头。最后，他抱住她的身子，摩擦她，想这样来让她暖一些。
　　其实她并不觉得冷。只开始时冷了一下。
　　后来她还是穿了衣服，伏在桌上写东西。
　　宋青来哄她吃早餐，哄她呵热茶。
　　如此好的男人……可就是侮辱了自己，和这个男人。她这样想。
　　战争算平息了。小红却呆呆地过了一天，似乎还着了凉。这么呆着，不说明她受了多大刺激，也不为了吓宋青故意夸大地发呆。她只是困得不想做任何动作与表情，更不想说话。宋青看着她，道：＂别锁紧眉头！＂＂振作点，别弄得死气沉沉！＂可她的眉头就是舒展不开来，好似有什么刺激她的眼帘，让她的眼只能半闭着，因此眉毛只能皱着。
　　七 诗
　　有肉体，然后会有爱情。
　　当然，倒过来也可——原本，这才是正确的。
　　但是，专程等待爱情的话，那将多困难且漫长。
　　肉体却来得容易，也可多得，
　　那么，总会有一个可能成为爱情。
　　若这次爱情没了，
　　那我，
　　将采取这方法去寻找过。
　　难道还有其他方法选择么？
　　八 伤
　　也许，真的该改变什么，或结束什么，
　　即使不离开。
　　往返的路程已开始，
　　人生的意义重新模糊，
　　人生的希望重新丢失。
　　这无聊的人生！
　　不知如何面对。
　　如果，如果，
　　近期就彻底消失掉，
　　是否可留住短暂的美好？
　　若已无别处可探索。
　　小红总这么自由地写东西，可以说写得很好，也可说写得一塌糊涂。她想：不懂写作的人会以为她写的好的，懂写作的人会看出写得不好。而她从来不知自己写得好不好，只是她很喜欢写。
　　经过了昨晚，今早起来她的眼睛很肿，眼帘被浸得呈淡白色。生活绝大部分地失去了希望。若要她来重述昨晚的事，她是很懒得这样做的。过去，让它过去罢。可似乎还是耿耿于怀。
　　其实没多大件事，真的没多了不起的事。不过是她问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得知宋青觉得她那里流出的液体脏，他用嘴时好难受。小红说：＂我没要你用嘴啊。用手呢？也脏吗？＂他不大回答了。她又问：＂那月经呢？是不是更脏？其实不脏的……＂她还问，但宋青不回答了。宋青说：＂你就是个色情诳。＂她已顾不得这些，她只是想知道清楚。她的追问变成了自言自语，走火入魔般。宋青甚至觉得，小红难道出问题了？但他很累，他无从解释。
　　他转移着话题，说到文学，说到艺术。对于文学或艺术，她与他又有歧义，于是又争论起来。宋青说到小红的做人上，他说：＂你在以前跟家人吵，现在跟我吵，你跟谁也合不来的！＂小红说：＂你别这样说我，我会很伤心的……＂话未说完，她已哽咽。她确实伤心了，宋青的这句话，明明是她还小时，和姐姐吵架，姐姐说她的。
　　宋青说：＂我不是责备你，我是在教你。＂听着他说话，她又开始哭，和笑。她说：＂你说的我都不会听了，因为你现在和我家人一样。为什么我会那么远来到你这里……可以离开家人……＂她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掰过她的身子来，端住她的头，不让她转过去。他痛苦地说：＂老婆，别这样，别又歇斯底里的。＂她就这么闭着眼流泪，一脸丑态都暴露在他眼前，她已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哄她，帮她擦眼泪。
　　然后两人睡觉，宋青的手枕着小红，小红倒也愿意，还抱住了他的手臂来睡。
　　真的像个小孩。
　　八 见明日
　　下了公车后，宋青没等小红，没牵着她的手走，甚至没回头来看她一眼。小红跟着，思绪万千，却只有一个念头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动的，那就是赶上去拉住宋青的手来走。天已暗了，很冷很冷，她穿着的大大的羽绒服，把她包裹得像没关节的东西。她把拉链拉得很上，因此遮住了脖子。
　　宋青一直没回头。有行人插过来，渐渐地她已经看不到他的背影了。似乎随时她都会被弄丢，但她却感觉宋青不会就这么丢下她。
　　可毕竟他一路都未回头。小红进了一家两元店，买了些小东西出来。她是想急急他的，不能让他太安心。
　　果然，他在转角处等着她。马上就要到家了，他们说过要买菜回去的。小红径直往市场走去，当没有宋青在。当然，宋青慢慢跟来了。小红曾想过，或许换种方法来对他，当作心情愉快地与他说话，表面是自己改变了妥协了，实质是真正地吓吓他。但最终还是照旧地不说话，亦不生气。
　　其实是宋青在生她的气，不然他不会不与她说话。
　　一个晚上只偶尔说说话，小红觉得难受，但她宁愿自己难受，也要让宋青难受。因为她知道宋青更难受。但这下他的心肠硬了许多，看他，那么久都可以僵持了。
　　睡觉时宋青还是来抱她。但醒后两人又恢复互相冷漠。
　　这般好几天过去了。
　　小红越来越绝望，或许今后也该这样度过了，或许不久后他们真会分手了，或许宋青彻底失去耐心了，再也不会对她好了。
　　空气时常闷着，两人透不过气来。双方都坚持着自己。
　　却还是有话说的，这正是小红难受的地方，因为只有话说，却没豁达开来。这样下去事情只会往坏发展，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不了了之。不如吵一架，甚至打一架，那样很快就会和好，会有新的开始。
　　又几天后，宋青崩溃了，拿了小红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有说：＂我不想活了。＂＂活着没有希望。＂＂没有意思。＂＂我已经不想动了，怎样都好，我一点也不想动。＂＂死了也好。＂
　　小红听着，没有动。但很快就抱住了他。他像是睡着了，他真的疲惫不堪。但他没有埋怨她，他只是自己累。他气无力地说：＂回到爸妈那里我也无法交代，事业无成，整天和老婆吵架……＂
　　小红抚摸他，不断抚摸，不断抱他。她哭了，她说：＂是我不好……＂
　　他却说：＂不，不是你，怪我自己……＂他本该哭，此时却懒得哭了。
　　小红又说：＂是我不好……＂除此，她无任何话可说。她惯了冷漠与生硬，一些道歉的话她很难表达。
　　他劝她睡觉，然后自己也模糊地睡了。
　　令小红也没想到，第二天宋青活泼了，对她又有意思了，不时惹她骂。小红在他耳边讲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讲两个合作伙伴，都梦想成为歌星。但目前他们一片迷惘，不知自己走到哪一步了，也不知从哪里找到进入行业的门路。后来，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是倒着算的。比如计划五年后成为出名歌星，那么第五年，他们应该参加许多演出；第四年，他们应该与唱片公司签约；第三年，他们应该整理出自己的作品来宣传；按此推论，第二年，他们应该创作出许多作品来；那么今年，他们要做的是，努力创作！只是努力创作！
　　如此一个计划，他们很清楚地知道了当下该做什么。然后按着计划一步步实行，到了那一步，自然会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之所以现在不知道如何宣传，如何找唱片公司签约，如何参加演出，是因为还没到那一步。
　　第二个故事。讲外国的一个妇女，丈夫死了，留下几个孩子，她自己能力很有限，于是生活陷入困境。她每天做着很累的活，挣到的钱还不够维持生活。有人提议她，用一张大纸贴在墙上，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把它的图片剪下来，贴到这张大纸上。想要什么都可。她那时在一间服装店帮人看店，她希望自己也有一间服装店。她开始努力工作，不是分内的事也用心去做好。她还想有洗衣机，电视机，沙发，甚至房子，等等。她把这些都贴在了大纸上，每天看，每天想。后来服装店老板要卖店，她想办法凑钱，竟凑足了，她把那间店买下来了！
　　她想要的东西开始一件件实现，一步步地，有一天她发现，大纸片上的东西民全都拥有了！
　　小红来了个总结：所以说，什么事有计划，然后按计划去做就可以及，不用着急的。越急只会越乱。
　　宋青＂嗯＂了好几次。小红说得越发起劲。
　　此时的宋青竟也像个小孩。
　　这天，小红把宋青的毛巾出织好了。是拆了又织的。宋青当即围在脖子上，吃饭都围着。
　　两人躺在床上看电视，他还十分深情地看了她好几次。她＂嘿嘿＂地笑起来。末了他叹了口气唤道：＂蠢婆！＂
　　小红没想到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解决的方法是，无论自己对或错，先让一步。这效果太令她惊奇了。
　　她借的书有一本很小孩子的，是教小女孩怎样织毛衣，扎头发，交朋友的。说到交朋友，书上如是说：真诚对对方，他有困难时真诚帮他，有矛盾时多替他着想。最好的朋友有了新朋友，只有放手。因为哭闹或报复已无用。你该振作起来继续生活，积极交朋友。然后会发现，现在交到的朋友比以前那个更好，因为你们才是志同道合的。＂
　　她说：＂我发觉，那些教小孩子与朋友相处的方法，用到我们这个年龄，是否可以变成与男朋友或女朋友相处的方法呢？＂
　　宋青撇着嘴笑她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