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去那所大学。父亲有事,便也同去,且当是对将来数年生活掌握个大略印象。 恰至正午,福州连日最是暑热。大半校区过去,没见一个能遮人的树荫。向来厌惧阳光,但又碍着无法道省外拼去,也只能认命。便想起,多久之前,信誓旦旦说定要去个一年四季只有二十几度的地方,如今又哪里由得自己挑来拣去呢。大概如我这般,坚定似誓言那样说的话,反而最是无缘成真。 又听说从小晒太阳的孩子,视力都比同龄好上许多。想来我一早便欠缺在这。而今在日头底下,畏惧地眯缝着眼,总是想起去年九月及其后一长串遭逢。不禁低呼起命定二字来。 倘若如何错过,皆可用有缘无分这样单薄的词句来遮掩疮疤,又有何人会与哀愁有染。心性窄小,从前反倒言笑过那感叹运命的女人。在日光下不敢暴露的不屑呀,是叹息旁人不争,还是连自己也不希得呢。想来那分不屑,亦不过是几缕不愿俯首认从却又无其它动作的怯懦而已。 心情时常落入低谷,射手座却竟没个射手座的模样。胡乱想事儿,又开始惧怕直面与旧友交谈。便觉得,人世端的是一场苦修。人海即是苦海,以为逃脱了一处,熬过了一劫,却只是陷落到另个深渊中。挣扎着爬出一个笼子,有时幸而能成,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在这笼中罢了。 若有一日,能够安然地长睡不醒,是否便算是彻底脱离这苦修轮回呢。 即便真是如此,也令人懊丧。在翻涌海浪中波折的时候,总还安慰自己,尽了,便得甘泉。然而,漫长征途之后,无涯苦修之终,最后的结局不过是虚无。 嘻,这番又似说得过于夸张。毕竟才活了这点儿年岁,能经过什么事。大概是好久才盼来今日这般的阴雨风天,也不禁话多了起来。 素来最喜阴凉天气,若已安处室内,落雨更佳。反正上有屋檐,下有枕榻,如何也不会殃及自身。 昨天傍晚,便有一场豪雨下过。起初人还在驾校,移库刚开始学,满脑子晕乱。此番落雨,倒是给我借口逃开几日。 忽而阴云蔽空,几缕霞光黄紫,狂风夹杂沙尘,地上草木虫蚁俱颤,心中不由浮起末日二字。而后坐车回家,经过高架桥,车窗两边皆成水帘,正前方几乎不能视物。便想到数年前在公园玩的激流勇进,撑伞,又租用雨衣,从极高处猛然滑落水中。于是满心兴致,不管旁人尚在忧虑会否熄火。 倒不是我胆大,而是欠打。向来人忧心忡忡的事儿,却总心属不合宜的念头。又爱忧虑那些无需的。 时间久了,当初执著的东西早也消散。原来,到底是我不够执著。那么,既然是自己都觉得没必要执著的事,又哪里犯得着让那些个人影心头作祟。 往昔如音,缘起不灭。却是在饭否看到这么一句。像是落在清水中的一滴蓝墨,氤氲出如同叹息般的丝丝缕缕,而回忆在脑海中漫开。尽是些压箱底的东西了,热度不复,只余凉薄。呵,所谓轻薄少年身,谁还记得起。便又想起多久之前的自己,还未搬到新家的时候,一人睡在二楼,晚上偷偷把心中所有念头写下来,迫不及待。那样一气呵成的,如今却越发少了。 想象她的装束,配的长围巾,灰红还是黑红呢,现下若不翻查旧文,便是我也记不起。 而最喜欢的颜色也再不是那般。灰或者红,总易被心中那抹蓝影胜过。曾以为没什么偏爱的色系,近来才迟迟醒悟过来。平日挑选东西,若是同款几种,最为入目必然是蓝的。若说不是偏好蓝色,又怎会几番落入它的圈套中呢。更时常想,人间最美的蓝,该是怎样冰肌雪骨。倘若依由内心,眼中的它大概是孤独的。寒冷却瑰丽,震慑心魄,令人不自主落泪。便也对应了曾说的话,生命是海洋幻觉。尽管私心里认定,那举世无匹之蓝,不从天空中来,也不隐匿于汪洋。嘻,许是来自地狱也说不定。 扯远。 也是应该敲醒自己。如果到了新校,仍然这般任由性子,悲悲喜喜无常,真正是做人失败。 何时我竟忘了当初自己再坚信不过的呢。不是说了从未后悔吗,现今何来念旧的心思。软弱地沉溺于旧日,于我更是在创面上多添一层耻痛。其实对象并非血亲的爱意,那样毫无保留与顾忌的付出,在我这样自我主义的人看来,几乎无法想象,大抵也仅是几吋耻骨牵扯。 惶惶不知归处,何必。从前背过的课文,最喜欢是归去来兮,可惜后来没列入考纲。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杂念颇多,我没有那古人的淡然,哪能任由来去。 两岸风景尚可,抑或径自望前行去。只一处,此后千万要记得,自己是不懂后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