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尼采传第四章斯人独憔悴二在新朋旧友中间


  1872年,作为尼采生活中的一个转折点,不仅在于他在精神上开始求变、求新,完全跳出了语言学专业的束缚,还在于由此开始,他的身体健康也每下愈况了;此外在瓦格纳离开托里普森后,尼采的人际关系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5月22日,尼采出席了拜洛特举行的奠基仪式。在这个活动中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一个新朋友玛尔维达·冯·梅森布格。玛尔维达50岁多岁,也是瓦格纳的崇拜者。7月,瓦格纳的《特立斯坦》在慕尼黑公演,尼采去了,再次同玛尔维达见面,一起度过愉快的几天。通过深入的交谈,他们成了知心的朋友。玛尔维达是尼采唯一的女性挚友,像大姐姐那样关心和帮助着他。他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尼采去世。
  10月,尼采休假后回到巴塞尔。这时他同大学的同事奥弗贝克和罗蒙特的关系已经十分密切了。在给洛德的信中他写道:"奥弗贝克和罗蒙特是我生活和思想的同伴,是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我不再感到忧伤和愤怒。奥弗贝克是极其严肃和没有偏见的哲学家,也是最单纯可亲的人。他有那种激进的勇气,而一旦人们缺乏这一点,我就无法同他友好相处。"
  转眼到了1873年,尼采准备写他的题为《不合时宜的思想》系列论著的第一部,材料都弄得差不多了,作了大量笔记。5月初,正要开始动笔写的时候,突然身体变得很坏:头痛剧烈发作、眼睛不能经受任何光线,几乎成了瞎子,他完全无法工作。
  奥弗贝克和罗蒙特都尽最大努力帮助他,照料他。但他们有自己的工作,不能长久守在他身边。这时正在意大利旅行的戈斯多夫闻讯赶来巴塞尔照护他。这位普夫塔的老同学本来也是一位哲学爱好者,由于哥哥们相继去世,他不得不继承庞大的家业,转而研究农业,经营德国北部的家产。
  戈斯多夫为人沉默寡言但忠于友情,虽富有而生活简朴,具有高尚的人格。正巧此时他可以不受日常工作的羁绊,于是他在生活上照料尼采,同时充当尼采的记录员。他按照尼采的口述把原话记录下来,然后再整理成篇。
  到6月底,这书完成了,稿子送到出版商那里,8月出版。这是尼采第一次采用这种依赖别人的方式写作。而在这之后,由于身体状况不佳,他就不得不经常采用这一方式了。
  书稿完成后,尼采的病情有所好转。妹妹伊丽莎白来到巴塞尔,陪他去格林森山区旅行。他的头痛渐渐减轻,视力也在慢慢恢复。然后他在戈斯多夫的帮助下,开始写系列论著的第二部。这一年的圣诞节尼采在瑙姆堡家里度过,由于疾病基本上是卧床休息。
  1874年新年开始,尼采回到自己求学多年的莱比锡,同里契尔教授会面。虽然这俩师生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的语言,但尼采对这位曾如同慈父般对待自己的老人仍然满怀感激之情。老先生于两年后去世。
  新的一年带给尼采的并非都是坏消息,《悲剧的诞生》再版了。他的系列论著的第二部也出版了。3月,尼采开始写第三部书,历时半年完成。这书10月出版。
  10月15日,正是尼采的生日,他在给罗默特的信中对自己的前半生作了总结:"人到30岁就要回首自己的建树并自问能否胜任人生──看来我是能够的!"而立之年的尼采干的活不少:他每星期在巴塞尔大学授课7节,在大学附属中学授课6节,同时还要准备包括古希腊文化在内的公开演讲,此外还有一本接一本的系列论著。
  尼采接着写下一部系列论著,但没有完成。于是尼采把它放到一边。在回瑙姆堡过圣诞节期间,尼采没有接着写作,而是在摆弄音乐,把自己早年创作的乐曲翻出来看,还即兴创作新的乐曲。
  新年的第二天尼采给玛尔维达的信中说:"昨天,一年的头一天,我展望未来不寒而栗,生活是可怕的和有风险的──我羡慕所有那些可以平静安详去死的人。可我决心活下去,否则我这一生就会碌碌无为。"但在接着的一、两个月里,尼采没有怎么写作,而是随意让自己的音乐爱好泛滥,率性而为。
  这种让自己放纵于音乐的做法是尼采对自己目前的思想状况很不满意,但又没有完全找到出路的表现。当一个人对自己努力从事的工作产生怀疑或失去信心时,很自然地会滑入平素最喜爱、同时又最没有义务感的事情中去。
  这时朋友中又发生了一件事,更加恶化了他的心情,导致他的身体状况的变坏。2月,罗蒙特向他和奥弗贝克宣布,他将离开他们进入教会。尼采深感震惊和愤慨,觉得这是一种对信念和友谊的背叛。尼采竭力说服这位朋友,希望他改变主意,但这是徒劳的。
  4月,罗蒙特离开巴塞尔去德国就任牧师,尼采和奥弗贝克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送他。罗蒙特的心情也是痛苦的,他流了许多眼泪,请求尼采原谅。在火车上,罗蒙特一遍又一遍地说,自己一生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乘务员关闭了车门,罗蒙特还要再跟两位朋友说几句话,想放下窗玻璃,但窗户锁住了。他拼命用劲摇动窗户,脸上露出令人不忍目睹的绝望神情。这时,火车启动了,被分隔开来的朋友们只有默默地哀叹着。这整个场面仿佛是一种象征,让尼采深为伤感。
  尼采的难过还包含着一种深深的自责:他觉得罗蒙特走上这条路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平时他经常向这位性格懦弱的朋友灌输一种教条,使得罗蒙特因其残酷性而不能承受,更加剧了他的意志颓丧。
  姑且不说事情是否真是这样。反正这事对尼采的打击非常巨大。他送走罗蒙特后,就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了。头痛持续了一天一夜,剧烈呕吐不止,直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头痛、失眠、呕吐、内部器官痉挛,这些症状持续了几个月时间,到了7月份才开始缓解。一旦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尼采又开始了写作活动。到10月,尼采已经基本完成他的系列论著的第四部。他还在巴塞尔同戈斯多夫和玛尔维达一起,讨论了一个犹太作家保罗·雷的新作《心理观察》。保罗·雷是上一年由罗蒙特介绍认识的,主要搞心理学研究,后来也成了尼采的好朋友。
  这时尼采又结交了一个新朋友,一个叫海因里希·克塞利茨的年轻人,而尼采总是叫他的笔名彼得·加斯特。加斯特读了尼采的作品后产生深刻印象,特别想同他结识,于是来到巴塞尔。他同尼采个别交往,听尼采的课,更增添了钦佩之情。
  加斯特是个音乐家,仅这一条就让尼采十分满意,何况这个年轻人人品极好,可以说是年轻人中最理解尼采的人。而且加斯特写得一手好字,能够很好地记录尼采的口述,然后再作整理誊正。加斯特也愿意为尼采作出牺牲,在这以后,记录员的工作主要就由加斯特来担任了。
  从这一年的圣诞节一直到第二年的3月,尼采一直在病中。由于长期不断的病痛,尼采第一次想到死亡来临的可能。1月中旬,在给戈斯多夫的信中尼采明确谈到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度过这样一个悲哀痛苦、蕴含着可怕预兆的圣诞节。我已经不再怀疑了:我所患的是大脑系统的疾病;我的胃病,我的眼疾,其病根并不在胃或眼睛,而是别的原因引起的。我父亲在36岁时死于脑炎,这种病很可能会更早地发生在我身上。对于等待我是有耐心的,只是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充满了疑虑。我几乎完全靠牛奶维持生命。这样效果不错,我睡得挺好。眼下牛奶和睡眠是我最好的食粮。"
  由于身体状况,尼采获准停止在大学和附属中学的授课。3月,在戈斯多夫的陪伴下,尼采来到日内瓦湖畔休养。这期间尼采见到了他在拜洛特认识的音乐指挥家雨果·冯·森格,通过森格的介绍认识了一个叫做玛蒂达·托兰贝德的年轻的荷兰女子,她是森格的学生。
  尼采同托兰贝德经常在一起散步,对托兰贝德产生了相当的好感,于是他开始考虑向她求婚。其实在两年前,在满30岁时,尼采就考虑过结婚问题。在给玛尔维达的信中尼采说:"老实告诉您,如今我所希望的是得到一个好妻子,而且越快越好。到那时才可以说生活给了我所能要求的一切。其余的就看我自己的了。"
  终于,尼采在同托兰贝德小姐作了一次长达4小时的散步之后,给她写了一封信,用书面的形式求婚。他在信中写道:
  "我的小姐:……您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爱您,我觉得,您仿佛已经属于我似的。别提我爱得突然!至少这不是什么过错,因此也不需要原谅。但我想知道的是,您是不是有跟我相同的感觉──我们彼此绝不陌生,任何时刻也不!您不也相信我们的结合对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独身时更自由、更好,我们的关系也更进一层吗?您敢于同我,一个诚心诚意追求解放和改革的人一起前进吗,在生活和思考的每条小路上?请您直言不讳,不要有任何保留!"
  然后尼采在信中告诉托兰贝德,他将在第二天11点乘快车返回巴塞尔,附上他在巴塞尔的通讯处,并希望离开前能在旅馆看到她的书面答复。
  这里再次表现了尼采同女性打交道的模式:缺乏自信,在求婚的同时,就预先通知对方自己就要离开并要求书面答复;求婚方式笨拙,十分突然而没有热情的追求。书信的内容虽然措辞十分客气,同时也显得粗鲁,没有真正爱情的表示,一点也不像是尼采这种高雅的文人学士写的。
  托兰贝德婉言谢绝了尼采的求婚。在与异性的接触中,这又是一次失败。如果尼采的态度改变一下,说不定结果就会两样。谁知道呢?
  求婚的失败对尼采又是一次打击。为了排遣心中的烦闷,尼采在这期间读了玛尔维达的《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自传》。玛尔维达也是个传奇式的人物。她出身贵族,父亲是德国宫廷的大臣。少女时代,玛尔维达受歌德朋友们的影响,抛弃基督教信仰,成为一个人道主义者。以后接受社会主义学说,在遭到家庭反对后,她同家庭断绝关系,来到汉堡参加了一个共产主义组织,主办了一个聚集了许多理想主义者的学校。
  由于警察的迫害,玛尔维达不得不过着流亡生活。她来到伦敦,同各种各样的流亡者住在一起,靠教书维持自己的生活。在这里,她结识了像路易·布朗、赫尔岑这样一些有名的人物,成为他们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在巴黎,她结识了瓦格纳,当时他也是一个政治流亡者。玛尔维达对瓦格纳的音乐天才崇拜不已。后来赫尔岑去世后,玛尔维达收养了他的两个女儿,一直到现在。
  尼采见过这两个姑娘,他对玛尔维达的高尚品格、坚持自我的勇气和毅力、广泛的母爱和牺牲精神敬佩不已,从中受到鼓舞,于是写信表示敬意。他说:"您给我留下了一种纯洁和爱的深刻印象,这种印象永远也不会离我而去;您出现在我面前,犹如我灵魂高傲的、异常高傲的影子,而这不但不使我感到羞辱,反而激励着我:您就这样越过我的思想,通过您的生活来衡量我,使我更加感受到自己所欠缺的是那么多!我对您的感激要比对一本书的感激多得多。"
  "我刚生过病,老是怀疑自己的力量和目标;我担心自己会无可奈何地舍弃一切,而我最大的恐惧是:要是一个人抛弃了最崇高的目标,漫长的人生只能是一种残酷的负担。您的书为我所思索的问题提供了如此明确的答案,使我深为感动。我想,以后如果不是您首先感到满意,我就永远也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满意。"
  尼采在信的最后赞赏玛尔维达那种不存在血缘关系的母爱,那种最高尚的博爱行为,并且呼吁道:"请给我一点点这样的爱吧,亲爱的夫人、亲爱的朋友,请把我当作那些需要有这样一位母爱的儿子们中的一个吧。噢,这是多么迫切的需要啊!"
  玛尔维达立即回了一封十分亲切的信,并邀请他到一个比巴塞尔温暖的地方过冬。而尼采的新朋友加斯特在月底再次来到巴塞尔,听尼采的课,同时给他以各种帮助。
  到了5月,戈斯多夫要介绍一位慕尼黑的女子给尼采,被尼采谢绝了。他还处于这次求婚失败的阴影中没有恢复过来,不想再谈婚事。他回信说:"我不要结婚,我讨厌束缚,更不愿介入文明化的整个秩序中去。因此很难有女性能以自由的心灵来跟随我。近来独身一辈子的希腊哲人们时时清晰地浮现我面前,这是我应该学习的典范。"
  到了6月,尼采向加斯特口述,完成了系列论著的第四部,7月份该书出版。此后由于身体状况再次恶化,特别眼睛老是疼痛,几乎什么都不能看,10月份他又获得一年的病休假。这个月底,尼采在学生阿尔弗雷德·布伦纳和朋友保罗·雷的陪伴下,离开瑞士,先到热那亚,再乘船去那不勒斯玛尔维达那里。他将在那个比巴塞尔温暖的地方度过冬天。
网站目录投稿:千风